卷二

【題解】

本卷主要記述漢晉時期巫人與術(shù)士降伏鬼魅、溝通人鬼的奇異事跡。其中的方術(shù)之士如漢章帝時降伏鬼魅精怪的壽光侯，吐水作雨的樊英，各擅方術(shù)、各矜所能的徐登、趙昞，能圖宅相冢、預(yù)見吉兇的韓友，還有斷舌吐火的天竺人，乃至藉猛獸判斷是非曲直的扶南王范尋，這些都是當時頗具影響的有方之士。同時，本卷又將方術(shù)之士與古代的巫覡并提，表彰其溝通陽世與陰間的法術(shù)。三國吳韋昭注《國語·楚語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云：“巫、覡，見鬼者”，說明巫覡充當了人鬼間的使者。漢代以來，神仙方術(shù)大行其道，許多方術(shù)之士亦充兼具巫覡之能，如本卷所載漢武帝時期的李少翁、北海郡營陵縣道士，即各施法術(shù)，使人鬼相會，敘未了之情。又有夏侯弘，可與鬼言語，并從小鬼口中獲知破除鬼魅之法。諸如此類，都反映出漢晉時期神仙方術(shù)之道的興盛。而戚夫人侍兒賈佩蘭所述漢代后宮娛樂神靈、祈福祓災(zāi)的歲時風俗，也足以反映出當時重祠而敬祭的神鬼觀念。

壽光侯劾鬼

壽光侯者，漢章帝時人也⁽¹⁾。能劾百鬼眾魅，令自縛見形。其鄉(xiāng)人有婦為魅所病，侯為劾之，得大蛇數(shù)丈，死于門外，婦因以安。又有大樹，樹有精，人止其下者死，鳥過之亦墜。侯劾之，樹盛夏枯落，有大蛇，長七八丈，懸死樹間。章帝聞之，征問，對曰：“有之?！钡墼唬骸暗钕掠泄?，夜半后，常有數(shù)人，絳衣，披發(fā)，持火相隨。豈能劾之？”侯曰：“此小怪，易消耳?！钡蹅问谷藶橹?。侯乃設(shè)法，三人登時仆地，無氣。帝驚曰：“非魅也，朕相試耳?！奔词菇庵??；蛟疲簼h武帝時，殿下有怪，常見朱衣披發(fā)，相隨持燭而走。帝謂劉憑曰：“卿可除此否？”憑曰：“可。”乃以青符擲之，見數(shù)鬼傾地。帝驚曰：“以相試耳?！苯庵K。

【注釋】

(1)漢章帝：東漢明帝之子劉炟。漢章帝在位十四年（75—88），共使用三個年號：建初、元和、章和。

【譯文】

壽光侯，是東漢章帝時人。他能降服各種鬼魅精怪，命令它們自己捆綁自己顯出原形。他同鄉(xiāng)的妻子被鬼魅傷害，壽光侯為她施法，抓住了一條數(shù)丈長的大蛇，把它弄死在門外，同鄉(xiāng)人的妻子也就平安了。又有一棵大樹，樹上有精怪，人如果在樹下停留就會死掉，鳥飛過也會掉下來。壽光侯降服它，樹葉在盛夏時節(jié)枯落，有條大蛇，長七八丈，吊死在樹杈間。漢章帝聽說這件事，把壽光侯召來詢問，壽光侯回答說：“有這件事。”章帝說：“我的宮殿里有鬼怪，半夜以后，常有幾個人，穿著大紅色的衣服，披散著頭發(fā)，打著火把一個跟著一個。怎么能降服它呢？”壽光侯說：“這是小妖怪，容易消除它?！闭碌矍那呐闪巳齻€人偽裝成鬼怪。壽光侯于是設(shè)壇行法，三人立刻倒在地上，沒了聲氣。章帝吃驚地說：“他們不是鬼怪，我試一試你的法術(shù)罷了?！壁s緊叫壽光解救了他們。也有人說，漢武帝的時候，宮殿里有鬼怪，經(jīng)?？匆娝鼈兇┲t色的衣服，披著頭發(fā)，一個跟著一個打著火把跑。漢武帝對劉憑說：“你能夠除掉這些鬼怪嗎？”劉憑說：“能?！庇谑悄们喾铀鼈?，只見那幾個鬼倒在地上。皇帝吃驚地說：“這只是來試試你的法術(shù)而已?！膘庵竽菐讉€人就醒過來了。

樊英滅火

樊英隱于壺山⁽¹⁾。嘗有暴風從西南起，英謂學者曰：“成都市火甚盛?！币蚝灾?，乃命計其時日。后有從蜀來者，云：“是日大火，有云從東起，須臾大雨，火遂滅?！?/p>

【注釋】

(1)樊英：東漢南陽魯陽（今河南魯山）人。習京氏《易》，通五經(jīng)，善推災(zāi)異。壺山：因山形如壺而得名，在河南魯山縣南。

【譯文】

樊英隱居在壺山。曾經(jīng)有暴風從西南方刮起，樊英對跟他學習的人說：“成都街市上的火勢很猛?！庇谑撬艘豢谒畤娏顺鋈?，又叫人記下當時的日期。后來有人從蜀郡回來，說：“那一天發(fā)生大火，有云從東方升起，一會兒降下大雨，火就滅了。”

徐登與趙昞

閩中有徐登者⁽¹⁾，女子化為丈夫。與東陽趙昞⁽²⁾，并善方術(shù)。時遭兵亂，相遇于溪，各矜其所能。登先禁溪水為不流，昞次禁楊柳為生稊⁽³⁾。二人相視而笑。登年長，昞師事之。后登身故，昞東入章安⁽⁴⁾，百姓未知。昞乃升茅屋，據(jù)鼎而爨⁽⁵⁾。主人驚怪，昞笑而不應(yīng)，屋亦不損。

【注釋】

(1)閩中：古郡名。秦置，治所在東冶，即今福建福州。秦末廢，后以“閩中”指福建一帶。

(2)東陽：郡名。三國吳置，以郡在瀔水（即衢江）之東、長山之陽得名。郡治長山，即今浙江金華市婺城區(qū)。昞（bǐng）：人名。

(3)禁：施禁咒術(shù)。稊（tí）：植物的嫩芽。特指楊柳的新生枝葉。

(4)章安：縣名。故城在今浙江椒江市章安街道。

(5)爨（cuàn）：燒火煮飯。

【譯文】

閩中郡有個叫徐登的人，原來是女人，變成了男人。他和東陽郡的趙昞都擅長方術(shù)。當時正逢兵亂，他們在一條小溪邊相遇，各自夸耀他們的本領(lǐng)。徐登先施法讓溪水斷流，趙昞接著施法讓楊柳生出新芽。兩人相視而笑。徐登年紀大，趙昞把他當做老師來事奉。后來徐登死了，趙昞往東來到章安縣，老百姓都不了解他。趙昞于是升上茅屋頂，用大鼎生火做飯。主人驚訝奇怪，趙昞只是笑笑沒有回應(yīng)，茅屋也沒有損壞。

趙昞臨水求渡

趙昞嘗臨水求渡，船人不許。昞乃張帷蓋⁽¹⁾，坐其中，長嘯呼風，亂流而濟⁽²⁾。于是百姓敬服，從者如歸。章安令惡其惑眾，收殺之。民為立祠于永康⁽³⁾，至今蚊蚋不能入⁽⁴⁾。

【注釋】

(1)帷蓋：車的帷幕和篷蓋。

(2)亂流：橫渡江河。

(3)永康：地名，在今浙江金華東南。永康古稱麗州，相傳，三國吳赤烏八年（245）孫權(quán)之母因病到此進香，感嘆這里山川秀美，祈求人間“永葆安康”，后病愈，孫權(quán)大喜，遂賜名為“永康”，并置縣。至1992年撤縣設(shè)市。

(4)蚋（ruì）：蚊類小蟲。體形似蠅而小，吸人畜血液。

【譯文】

趙昞曾經(jīng)到河邊要求過河，駕船的人不同意。趙昞于是張起帷蓋，坐在里面，發(fā)出長長的嘯聲喚來大風，橫渡過河。于是老百姓很敬重信服他，信從他的人很多。章安縣令厭惡他迷惑百姓，把他抓起來殺了。老百姓在永康這個地方給他修建了祠廟，至今蚊蟲都不能飛進去。

徐趙清儉

徐登、趙昞，貴尚清儉⁽¹⁾，祀神以東流水，削桑皮以為脯。

【注釋】

(1)清儉：清貧儉樸。

【譯文】

徐登和趙昞崇尚清貧儉樸，用東流的河水來祭祀神仙，把削下的桑樹皮當做干肉。

東海君遺襦

陳節(jié)訪諸神，東海君以織成青襦一領(lǐng)遺之⁽¹⁾。

【注釋】

(1)東海君：東海神。漢代緯書《龍魚河圖》云：“東海君姓馮名修?！倍短崎_元占經(jīng)》載及四海神名時說：“南海神曰祝融，東海神曰勾芒，北海神曰玄冥，西海神曰蓐收。”襦（rú）：短衣，短襖。領(lǐng)：量詞，用于衣服、鎧甲等。

【譯文】

陳節(jié)拜訪各路神仙，東海神君贈給他一件青絲織成的短襖。

邊洪發(fā)狂

宣城邊洪⁽¹⁾，為廣陽領(lǐng)校⁽²⁾，母喪歸家。韓友往投之⁽³⁾。時日已暮，出告從者：“速裝束，吾當夜去。”從者曰：“今日已暝⁽⁴⁾，數(shù)十里草行，何急復(fù)去？”友曰：“此間血覆地，寧可復(fù)住?！笨嗔糁坏?。其夜，洪欻發(fā)狂⁽⁵⁾，絞殺兩子，并殺婦，又斫父婢二人⁽⁶⁾，皆被創(chuàng)。因走亡。數(shù)日，乃于宅前林中得之，已自經(jīng)死⁽⁷⁾。

【注釋】

(1)宣城：古郡名，郡治在今安徽宣城。

(2)廣陽：是漢朝至西晉期間幽州刺史部下的一個郡國，其地在今北京。領(lǐng)校：郡的軍事長官。

(3)韓友：字景先，晉廬江舒（今安徽廬江西南）人。曾任廣武將軍，《晉書》載其“善占卜，能圖宅相?！薄?/p>

(4)暝（míng）：日暮，夜晚。

(5)欻（xū）：忽然。

(6)斫（zhuó）：用刀斧等砍或削。

(7)經(jīng)：系縊，懸吊。

【譯文】

宣城人邊洪，任廣陽領(lǐng)校，母親去世后回家。韓友去拜訪他。其時天色已晚，韓友從邊洪家出來告訴隨行的人：“趕緊收拾行李，我們要連夜離開這里?！彪S從說：“今天已經(jīng)晚了，走了幾十里的草地，為什么急急忙忙又離開呢？”韓友說：“這里血流滿地，怎么可以再住下去。”邊洪苦苦挽留，韓友沒有同意。這天夜里，邊洪忽然發(fā)瘋，絞殺了兩個兒子，還殺了妻子，又砍父親的兩個婢女，都被砍傷。然后他就逃跑了。幾天后，才在宅院前面的樹林中找到他，已經(jīng)懸吊死了。

鞠道龍說黃公事

鞠道龍善為幻術(shù)⁽¹⁾。嘗云：“東海人黃公，善為幻，制蛇，御虎。常佩赤金刀。及衰老，飲酒過度。秦末，有白虎見于東海，詔遣黃公以赤刀往厭之⁽²⁾。術(shù)既不行，遂為虎所殺。”

【注釋】

(1)幻術(shù)：方士、術(shù)士用來炫惑人的法術(shù)。也用來指魔術(shù)。

(2)厭：用迷信的方法鎮(zhèn)服或驅(qū)避可能出現(xiàn)的災(zāi)禍，或致災(zāi)禍于人。

【譯文】

鞠道龍善于變幻法術(shù)。他曾經(jīng)說：“東海人黃公，善于變幻法術(shù)，能夠制服大蛇，駕馭猛虎。他常常佩戴著赤金刀。到了老年，飲酒過度。秦朝末年，有一只白虎出現(xiàn)在東海地區(qū)，皇帝命令黃公用赤金刀去鎮(zhèn)服它。黃公的法術(shù)不靈，于是就被老虎咬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