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5)

像狗一樣奔跑 作者:里則林


地球上的小星星

偌大的世界里也許有些孩子是被上帝遺忘在角落的小星星,蒼茫無邊的漆黑掩蓋了他們小小的光芒,讓他們在夜空里不為人所見。但他們又是如此珍貴,一顆一顆純凈的心靈,就像這個干涸的世界上一小片一小片的綠洲。

冬天來了,冷得我想鉆進地里,逃離地表,然后告訴地表之下的小動物小樹根,千萬別上去,地表溫度太低,不宜生存。

正好最近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病,配合著季節(jié),讓我感到冬至花敗、萬物凋零的無奈。看到別人在介紹一部印度電影《地球上的小星星》,一聽名字以為是講隕石的,后來看完發(fā)現(xiàn)是講小朋友的。冬天是個很難感動的季節(jié),因為同情心都結(jié)冰了,但是我還是感動了。

片中的小孩讓我想起我曾經(jīng)那個智障的同桌,那個白白凈凈的小女孩,不說話不笑的時候,是正常的。我之所以和她成為同桌,只因為我是一個高級別的少先隊員,大隊長三條杠,所以幫助特殊同學,必須我來。我的同桌比我大三歲,但是智力方面估計比我小三歲。

最開始我是接受不了的。上海的寒冷讓她鼻涕橫流,本來流鼻涕是所有人成長過程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是流了鼻涕往自己的圍脖上噴就是很多人成長過程中都不能接受的,而我的同桌就是這樣的孩子。那個時候我還在成長,所以接受不了。每次看到她的圍巾,我總是感覺反胃。我是一個多動癥孩子,集中注意力非常困難,同桌的到來,給我的注意力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我經(jīng)常開她玩笑,惡作劇整她,而她總是傻笑。因為她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有一個爺爺,總是接她放學。每天放學的時候,她爺爺會帶著一大包糖,然后發(fā)給大家吃,對我們客氣得有點卑微,而我們總是理所當然地覺得沒什么。現(xiàn)在才明白,她爺爺?shù)谋拔⑵鋵嵏且环N懇求,懇求我們平等看待她的孫女,懇求我們讓她融入我們,懇求我們的眼里不要帶有哪怕一絲的異樣目光。

有一次,她用口水擦本子上的錯別字,我實在看不下去了,掰了一段自己的橡皮擦,然后抓過她的本子,幫她擦掉,接著把那段橡皮擦送給了她。她莊重地用雙手接過,隨后她一直像個復讀機一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著謝謝,認真的眼神讓我開始擔憂,我該如何讓她停止復讀。最后我說了句不用謝,她才安靜了下來。我想一定是她的爺爺教過這些待人接物的細節(jié),而她一直認真地牢記這些并貫徹到底。

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她爺爺給我?guī)砹艘粔K新的橡皮擦,一排鉛筆,和一個文具盒,只是為了感謝我那半段橡皮擦。她爺爺對我說,孫女告訴他,我對她很好,幫她又送她東西。當時我很不好意思,開始覺得內(nèi)疚和羞愧。雖然那時我還是孩子,但是我能懂她爺爺?shù)男那楹陀靡狻?/p>

我的同桌是唯一一個在書法課上寫字帖不偷懶的人,她總是一筆一畫認認真真地臨摹,不像我們有一筆沒一筆地寫著。她平時寫的字,看整體沒什么可看性,但是細微地看每一個筆畫,才能發(fā)現(xiàn)她那種用心。最后,她書法考試得了全班最高分。她拿著那張滿分的字帖,小心翼翼地夾在書里,說要送給她的爺爺。那一整天,她都是高興的。

到放學的時候,她雙手捧著字帖害羞地低著頭,站在爺爺面前。爺爺拿過那張字帖,看到了上面的 100分,然后我在旁邊說,她是全班第一名。

她爺爺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手抹著眼睛,竟然哭了。我的同桌驚慌地看著爺爺,她爺爺摸著她的頭,一句話也說不出。我想,這個小小的 100分和第一名,對她爺爺?shù)囊饬x是我們不能體會和理解的。

那年放假,我在小區(qū)看到她和她爺爺,她騎著自行車,搖搖晃晃地最終沒有倒下。她爺爺在夕陽下像個孩子一樣為她手舞足蹈。

后來開學的時候,她沒有出現(xiàn),不知道去了哪里。而我在看完《地球上的小星星》以后,想起了她和她的爺爺。

偌大的世界里也許有些孩子是被上帝遺忘在角落的小星星,蒼茫無邊的漆黑掩蓋了他們小小的光芒,讓他們在夜空里不為人所見。但他們又是如此珍貴,一顆一顆純凈的心靈,就像這個干涸的世界上一小片一小片的綠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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