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相依相生 第四章(3)

相依相生 作者:潘琭璐


村上的領導去拉她,她嘴上就罵,這根骨頭年紀太大,誰也不敢真的用力將她拉扯開,一拉就要皮開肉綻,粉身碎骨。

“你這是干什么呢。干什么喲!”村上的領導苦口在她旁邊勸,當頭的那個男人白了一眼,又要去喝水。瓶子里的水喝干了,打了一個嗝,仰頭要去喝,沒水了,將空瓶子扔在地上。

帶著安全帽的年輕男人一口黃牙:“你們跟她說這么多干什么,這種人就是貪得無厭的,那么高的賠償金都不愿意走人,胡鬧!你越跟她說,越跟她商量,她越得意。他們家以前不就是有個人在上面有關系,找人能說兩句話嗎,現(xiàn)在人也不在了,你跟一個老太婆說什么說!”他見四下沒有人吭聲,又道:“這種老太婆說不定過幾天也死了,她不怕跟你耗的。我們耗不起!跟她廢話什么!她懂什么大局!”

姑奶反身進屋。屋外的人圍了好大一圈,都沉靜下來。

那個安全帽有些得意,覺得自己的話打中了姑奶的心。屋外人等了一陣,不見動靜。熙熙攘攘一陣,不知道那個安全帽又要對跟前那個當頭的男人說什么。村領導也沒有什么辦法,合約是他們簽的,現(xiàn)在對著村里人不討好,對著開發(fā)商又吃力。

沉寂過去又是一番議論,人群開始騷動。

只見陳晚的姑奶突然間跳將出來,銀色的頭發(fā)早已經(jīng)折騰得蓬亂,一張鋪滿了皺紋的臉繃了起來,亮晃晃地,手里握了一把菜刀!

“我是老不死,我看你怕不怕死!你有家,你不拆,來拆我家!我守了八十幾年的家,你才多大,你說我不懂,你懂什么!你懂你媽個屁!”說完就要向當頭的那個礦泉水男人砍去。她舉起刀子,臉上血脈賁張,如狼如虎。礦泉水腰粗,不靈活,立刻嚇得滑倒在地,周圍圍著的村民哄然退下去,只散開一小圈,并不走。

女人才是真正強悍如獸的動物。

聽說去年同村也有人用刀來砍,真砍傷了人,現(xiàn)在還沒回來,被關進去,他媳婦只好簽了搬遷的合約。

陳晚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人過去要奪了姑奶手上的刀子,又不能靠近,她掙扎著向那個男人撲過來,那男人撲倒在地,爬著退去兩步想要爬起來,沒有人去扶他。村上的人從后面拉住姑奶,她銀色的頭發(fā)跳躍飛舞,弓著的背和頭發(fā)一起,發(fā)抖得要豎起來,向那男人砍去。他兩只手撐住在地上,要爬起來,屁股撅得高高的,姑奶果真過去摁住他的手,發(fā)瘋一樣的,就著地面,當作砧板,頃刻之間,剁下那男人兩顆肥手指。腰板粗,手指肥,人吃的油多,濺出來的血也特別的足,濺得陳晚她姑奶臉上一道黑紅的印,她用袖口往臉上一擦,喘著氣,冷靜下來。那血被她的皺紋吃進去,一臉的污垢,血一下子就變黑色,入了她千溝萬壑的皺紋中,被吞食進去。

周圍的人馬上趁勢奪下她手上的刀子,把姑奶牢牢地壓在地上。

那個男人躺在地上,一雙短腿瞪著天,扯著驚恐的嗓子,拼命地叫道:“殺人啦——殺人啦——釘子戶要殺人啊——”

村上許多人去城市打工,地都沒有人種,從村里承包下來的土地,草草簽了合同就轉讓給別人,村書記的兒子幾年前簽了許多村民的土地,還有些算兄弟交情的,連紙上的合同都沒有,口頭上說了就算。按理說承包轉讓是要村里作為第一承包方同意的,自己說了不算,可是農(nóng)村人哪里來那么多條條框框,又是書記的兒子,他同意,也就是村里同意。三年前他把村里許多土地轉讓給北方來的幾個生意人,托了關系拿了審批的手續(xù),要在村子上建立一個項目園。以前陳晚斷斷續(xù)續(xù)從老爺子口中聽過這回事,但只是個孩子,就算茶余飯后的談資,也只覺得誰沒有幾個多事的親戚。除了那片地,姑奶和其他十幾家村民的房子都在項目規(guī)劃范圍之內(nèi)。北方人起先跟他們談判,大部分人都拿了賠償金肯搬遷,都是家里剩下老人,拿了賠償金就跟兒子媳婦去了東莞。這村莊在附近算是景況不好的,離高速遠,有人在這里建立項目園,前任鎮(zhèn)長還肯提了褲頭屁顛屁顛地跑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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