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河間郡丞王琮因凌敬之說，舉城來降竇建德。建德部將劉黑闥曰：“王琮久困我之大兵，將及一載，損傷士卒極多。

　　今因力盡來降，愿大王以油鑊烹之，以謝大王”建德曰：“人既以誠心來降，殺之是不義也。吾初起于平原，為盜之時，不暴殺不能服眾。今日欲定天下，安百姓，豈可殺戮忠臣乎？”

　　乃下令軍中曰；“先與王琮有冤，敢不遵軍令而妄殺者，誅其三族?！弊允擒娭屑湃弧Ｋ旆馔蹙C為河間刺史。河北郡縣聞知，咸來歸附。

　　是年冬十月，忽有一大飛禽止于樂壽，數(shù)萬［飛］禽隨之。

　　經(jīng)一日，方始飛去。王綜視之，曰：“此鳳也，非明王不出，非梧桐不棲，非竹實不食。國家將興，始有此祥瑞，長樂王其將興乎?。　比藞蠼ǖ?，暗喜，以為己之祥瑞。

　　又有宗城人氏，姓張名亨，于金山內(nèi)采樵為生。忽見山僻起一道焰色，上沖碧落。亨歸家，帶鋤掘之，但見金光散亂，得一玄圭。潛入樂壽，獻(xiàn)于建德?？椎陆B曰：“昔夏禹受舜禪，以朝諸侯，得此圭于外國。今復(fù)來獻(xiàn)大王，此天賜也。今隋主被弒，天下慌慌，大王當(dāng)順人心，以正大位，亦號為夏可也。”

　　建德曰：“未知此事可否？”凌敬曰：“近聞時有景云祥風(fēng)從璇璣下來。樂壽西北角有黃氣高數(shù)千丈，沖霄而起。帝星見于胃、昴、畢之間分，炯炯如月，瑞兆多端。若此，大王宜即帝位，以繼隋統(tǒng)，更復(fù)何疑?！苯ǖ麓笙病Ｓ致劺顪Y、李軌、朱粲、蕭銑、梁士都、林士弘、王世充、宇文化及皆自立，于是始建天子旌旗，冕旒黼黻，出入警蹕，即位于樂壽。百官皆呼萬歲。因鳳鳴之瑞，改元為五鳳元年，國號大夏。立曹氏為皇后，封楊政道為勛國公，齊善行為仆射，裴矩、宋正本為納言，孔德紹為內(nèi)史詩郎，凌敬為祭酒，劉黑闥、尚雅賢為總管，妻弟曹旦為護(hù)軍將軍，其余悉加官爵。樂壽軍民無不欣躍。

　　次日，于正殿受朝賀之札，建德曰：“孤本無才，為眾所推，以至今日。卿等宜竭力為國，以定天下?！绷杈丛唬骸霸父文懲康兀詧笙嘀?。”建德曰：“居此大位，將何策以守之？”敬曰：“方今英雄并起，得人者昌，失人者亡。須得高明遠(yuǎn)見之士以輔大王，夏國自定也。”建德曰：“孤欲舉兵征討化及，此事賴子肅為之。”敬曰：“某駑鈍不才，恐負(fù)倚托之重。愿薦一人以輔大王。”建德問是誰，敬曰：“此人胸懷韜略，腹隱機(jī)謀。在隋封為太仆，后被佞臣所譖，退隱于田野，實有將相之才。乃淮東人也，姓揚名義臣，速召用，可以為助。”建德大悅，曰：“汝若不說，幾乎忘了此人。孤昔與之相持?jǐn)?shù)陣，已知其為棟梁。孤觀此人用兵，天下少有及者，汝當(dāng)與孤以禮聘之?！绷杈葱廊活I(lǐng)命，辭別建德而去。

　　卻說楊義臣自大業(yè)七年在山東一路收復(fù)賊盜，入朝上表，被奸臣所譖，奪還印綬。見隋祚將絕，恐禍臨己，遂變姓名，隱于濮州雷夏澤中。日與漁樵往來共樂，夜則手不釋卷。每觀至楚月，喟然嘆曰：“異哉，昭王之為人也　！”侍童在側(cè)，請問其詳。義臣曰：“昔楚國昭王與吳戰(zhàn)，兵敗，失去踦履，已走三十步矣。昭王勒馬復(fù)回，取其失履。左右怪而問曰：‘追兵至近，大王何故獨回？’昭王曰：‘吾豈惜一履？特因此履與我同出之久，必欲取以同回，全其義也。’吾雖不比古人，然觀此，輒動故舊之思。宇文士及是化及之弟也，與吾交契甚厚，今日化及妄行弒逆，僭稱許帝，此人庸暗，非撥亂之主，天下合兵討之，其敗必矣。士及被其連罪，吾不忍見其罹禍矣。

　　故人遇禍而不之顧，亦猶昭王之棄弊履也。”侍童曰“何能救之？”義臣曰：“吾有一計，教彼行之，必全身遠(yuǎn)害?！?br />
　　次日，義臣遣人赍一瓦罐，親筆封記，徑投魏縣來，送與士及。士及接見，大悅曰：“吾正想兄，久不相見，不知今在何處？”隨引進(jìn)，入書齋，逼去左右，問曰：“太仆事體若何？”

　　其人答曰：“自從彼讒之后，變改姓名，濮中雷夏澤中漁樵為樂?！笔考霸唬骸霸袝瘢俊贝鹪唬骸盁o書，只有此物為信?！笔考伴_視之，其中止有二棗，并一糖龜。士及反復(fù)不解其意，忽見屏后轉(zhuǎn)出一佳人，闌姿蕙質(zhì)，真國色也。視之，乃是士及同母親妹，名曰淑姬。年方一十七歲，猶未適人。向前低聲：“請問哥哥，此是何人所送？”士及曰：“此吾舊友、前隋太仆楊義臣送也。此人深通兵法，善曉天文，后被奸臣所譖，削去兵權(quán)，棄官歸隱。今日令人送來一罐，封記甚密。罐內(nèi)只有紅棗、糖龜二物。吾察其情，不識來意，正此猶豫不決?！?br />
　　淑姬曰：“此物有何難省，只是勸兄早早歸唐，庶脫弒逆之禍?！笔考按笙玻唬骸叭暄灾?dāng)，吾意已決。急與婦妾人等收拾，俱作男子裝扮，明日早行，勿使人知?！币幻娲虬l(fā)來人回去，拜復(fù)楊兄，謹(jǐn)當(dāng)受教。其人去訖。

　　次日進(jìn)見化及，奏曰：“今聞唐主李淵命秦王世民領(lǐng)兵會合征伐，未審諸侯從其計否。今臣欲帶一二家童，假裝避兵，前去探聽虛實，數(shù)日便回?！被霸唬骸叭暧写诵膱髧?，勿令泄露其事。”士及回至家內(nèi)，帶領(lǐng)數(shù)人出離了魏縣，直奔長安而去。　原來士及與唐主有一面之交，數(shù)日得到長安，人報唐主，即下手詔召之。士及一見如舊，敘其間闊，即將其妹淑姬進(jìn)與唐主。唐主大喜，納之為妃，封士及為上儀、同三司軍事。當(dāng)日使者回見義臣，言士及依命投唐，將妹淑姬進(jìn)獻(xiàn)，唐主納之為妃。義臣喜曰：“吾友得其所矣?！笔拐咴唬骸拔嵩谕局校犅劯]建德自立為夏帝，今遣凌敬來聘太仆，未知是否？”義臣曰：“建德是吾殺不死之賊，安從彼哉？且吾變了姓名，豈知來此？”使者曰：“只恐有人教在此來。”且看凌敬來意如何？

　　總批：建德欲征討化及，凌敬以楊義臣為薦，可謂有知人之明。

　　義臣恐禍連士及，遣人以早早歸唐為勸，可謂有故舊之誼。變姓名而隱澤中，太仆之高也；察罐物而識來意，其淑姬之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