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樹平呂宗力 注譯&項籍者，下相人也，〔1〕字羽。初起時，年二十四。其季父項梁，〔2〕梁父即楚將項燕，為秦將王翦所戮者也?！?〕項氏世世為楚將，封于項，〔4〕故姓項氏?！?〕&【注釋】〔1〕“下相”，秦縣，在今江蘇宿遷縣西南。因地處相水下流，故名?！?〕“季父”，通謂叔父。古代以伯、仲、叔、季為兄弟行次，所以“季父”也用以指最小的叔父。劉熙《釋名·釋親屬》云：“叔父之弟曰季父?！薄?〕“王翦”，頻陽（今陜西富平縣）人，為秦始皇將軍，數(shù)有戰(zhàn)功。事詳《史記》本傳。據(jù)《秦始皇本紀》記載，秦始皇二十三年，王翦擊楚，俘獲楚王負芻。楚將項燕立昌平君為王，在淮南起兵反秦。二十四年，王翦、蒙武攻破楚軍，昌平君死，項燕自殺。因為項燕是被王翦打敗后被迫自殺，所以也可以說是為“王翦所戮”，功歸王翦。項燕曾屢建戰(zhàn)功，愛護士卒，受楚人擁戴。他死后，有人認為他死了，也有人認為他逃亡。陳勝起義即詐稱公子扶蘇、項燕以為號召，事見《陳涉世家》?！?〕“項”，西周時封國，陳彭年《廣韻》卷三《講》、鄭樵《通志·氏族略》第二并云姬姓，康熙敕修《春秋傳說匯纂》卷首《姓氏篇》云姞姓。春秋時為魯所滅，后楚滅魯，以項封項燕先人。故地在今河南沈丘縣?！?〕“姓項氏”，姓與氏原來是有區(qū)別的，姓為原始部落稱號，表示血緣所出。氏是姓的支系，為宗族系統(tǒng)的稱號。氏的來源，或氏于號，或氏于謚，或氏于爵，或氏于國，或氏于官，或氏于字，或氏于居，或氏于事，或氏于職。項氏是氏于國。秦、漢以后姓氏混而為一。
&項籍少時，學書不成，〔1〕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庇谑琼椓耗私碳?，〔2〕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項梁嘗有櫟陽逮，〔3〕乃請?zhí)I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掾司馬欣，〔4〕以故事得已。項梁殺人，與籍避仇于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吳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嘗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6〕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會稽，〔7〕渡浙江，〔8〕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9〕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余，〔10〕力能扛鼎，〔11〕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2〕&【注釋】〔1〕“學書”，學習認字和寫字?！?〕“兵法”，用兵作戰(zhàn)的方法和原則?！稘h書·藝文志》兵書類著錄有《項王》一篇，當是后來項羽用兵實踐的總結?！?〕“櫟陽”，秦縣，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皺怠?，音yu8?！按保B及。此指因罪案受牽連。〔4〕“蘄”，音q0，秦縣，在今安徽宿縣南?！稗颉?，音yu4n，古代官府屬員的通稱?！蔼z掾”，負責刑獄的主吏?！安芫獭?，后為項羽軍大司馬，封海春侯。漢王四年，守成皋時被漢軍打敗自殺?！暗帧保竭_?！八抉R欣”，秦二世時曾為長史，率軍隨章邯攻陳勝、項梁，后降項羽。漢王四年，與曹咎在成皋之戰(zhàn)被漢軍打敗自殺。〔5〕“吳中”，即吳，春秋時吳國都城，秦于此置吳縣，為會稽郡郡治，故城在今江蘇蘇州市。〔6〕“賓客”，指從他處流寓本地的客民?！白拥堋?，指本地的土著丁壯。〔7〕“秦始皇帝游會稽”，事在始皇三十七年，見《秦始皇本紀》。始皇這次南游曾上會稽山，祭大禹。此所云“會稽”，是指會稽郡，非指會稽山。秦時會稽郡轄有今江蘇東南部、浙江中部以北和安徽東南部。〔8〕“浙江”，即今錢塘江。〔9〕“族”，族滅，全族被處死，為最慘重的刑罰。〔10〕“尺”，秦、漢時一尺約等于今天零點八四尺?！?1〕“扛”，音g1ng，雙手對舉?！?2〕“雖”，句首語氣詞，相當于“唯”字。
&秦二世元年七月，〔1〕陳涉等起大澤中?！?〕其九月，會稽守通謂梁曰：〔3〕“江西皆反，〔4〕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制人，后則為人所制。吾欲發(fā)兵，使公及桓楚將?！薄?〕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绷耗顺觯]籍持劍居外待。梁復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绷赫偌搿ｍ汈?，梁眴籍曰：〔6〕“可行矣！”〔7〕于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shù)十百人?！?〕一府中皆懾伏，〔10〕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1〕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此不任用公?！北娙越苑?。于是梁為會稽守，籍為神將，〔12〕徇下縣?！?3〕&【注釋】〔1〕“秦二世元年”，為公元前二○九年。〔2〕“大澤”，蘄縣所屬的鄉(xiāng)，故地在今安徽宿縣東南劉村集。〔3〕“守”，《秦始皇本紀》載，始皇二十六年，“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jiān)”。守為一郡的行政長官。漢景帝中元二年，郡守改名太守?！巴ā?，即殷通。據(jù)《漢書·項籍傳》，殷通當時為假守，即代理郡守。裴骃《集解》引《楚漢春秋》亦云“會稽假守殷通”。〔4〕“江西”，長江在今安徽省境一段流向略偏南北，所以古時這一帶地有江東、江西之稱。江西大約指今安徽北部和淮河下游一帶。
&〔5〕“桓楚”，為吳中奇士，項籍殺死卿子冠軍宋義后，曾派桓楚報告楚懷王?！?〕“眴”，音sh）n，以目示意。〔7〕“可行矣”，語帶雙關，表面上是說可以去找桓楚，實際上是叫項籍動手殺死殷通〔8〕“穎，古時官員都有印，是權力的象征?！熬R”，系印紐的絲帶。〔9〕“數(shù)十百人”，不定數(shù)之辭，或八九十人，或一百人?！?0〕“懾伏，莫敢起”，一般解作嚇得伏在地上，不敢站起來。不確?！皯亍?，音sh8，恐懼，害怕?！胺?，與“服”字通?！捌稹保瑒?。意謂因恐懼而屈服，沒有人敢動手反抗?！?1〕“校尉”，地位次于將軍的軍官?！昂颉?，軍候，地位次于校尉?！八抉R”，軍司馬，地位次于軍候，主管軍中司法。司馬彪《續(xù)漢書·百官志》載東漢軍制云：“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軍司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比六百石。”項梁軍制與此有相同之處?！?2〕“裨將”，副將，偏將。地位次于主將，為主將的副手?！榜浴保魀0?！?3〕“徇”，音x）n，兼有略地、示威、安撫等意義。
&廣陵人召平于是為陳王徇廣陵，〔1〕未能下。聞陳王敗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拜梁為楚王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項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3〕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4〕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5〕相聚數(shù)千人，欲置長，無適用，〔6〕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強立嬰為長，縣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7〕異軍蒼頭特起?！?〕陳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眿肽瞬桓覟橥?。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于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庇谑潜姀钠溲?，以兵屬項梁。項梁渡淮，黥布、蒲將軍亦以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下邳?！?0〕&【注釋】〔1〕“廣陵”，秦縣，在今江蘇揚州市西北?！瓣愅酢?，即陳涉?！?〕“楚王”，陳涉起義后，立為王，政權號張楚，所以陳涉稱楚王。“上柱國”，戰(zhàn)國時期楚國官稱，地位尊寵，相當于后世的相國。秦末起于楚地的義軍沿襲楚制，仍設置此官。如陳涉曾以上蔡人蔡賜為上柱國。
〔3〕“陳嬰”，先屬項梁，為楚柱國。項羽死后歸漢，平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曾為楚元王劉交相。事見《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皷|陽”，秦縣，在今安徽天長縣西北?！?〕“令史”，縣令的屬吏。〔5〕“令”，秦、漢制度，縣設令、長，主管一縣政務。民戶多的縣設令，民戶少的縣設長。〔6〕“適”，音d0，專主之辭?！蹲髠鳌焚夜迥暝疲骸耙粐嵴l適從？”又昭公三十年云：“楚執(zhí)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薄妒酚洝贰斑m”字與《左傳》用法相同?！盁o適用”，意謂沒有可用的人?！?〕“便”，就便，就即。〔8〕“蒼頭”，士卒用黑色頭巾裹頭，以與其他各路軍隊相區(qū)別。一說為當時對敢死部隊的習稱。本書《蘇秦列傳》云：“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薄吧n頭”與“奮擊”皆系勇敢部隊。“特”，獨?！疤仄稹?，單獨突起。司馬貞《索隱》引如淳云：“特起猶言新起也?！庇诹x亦通?！?〕“黥布”，姓英名布，青年時受過臉上刺字的黥刑，故改姓黥。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捌褜④姟?，史書只載其姓，未載其名。從《項羽本紀》記載看，蒲將軍與黥布關系較為密切，早期同為項羽心腹。漢王元年，項羽在新安坑殺秦降卒二十余萬，事先即與黥布、蒲將軍謀劃。自新安坑殺秦降卒后，《史記》、《漢書》皆未再見蒲將軍，可能不久死去?！?0〕“下邳”，秦縣，在今江蘇睢寧縣西北?！摆?，音p9。
&當是時，秦嘉已立景駒為楚王，〔1〕軍彭城東，〔2〕欲距項梁。〔3〕項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zhàn)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4〕逆無道?！蹦诉M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嘉還戰(zhàn)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7〕項梁使別將朱雞石、余樊君與戰(zhàn)?！?〕余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項梁乃引兵入薛，〔9〕誅雞石。項梁前使項羽別攻襄城，〔10〕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項梁。項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此時沛公亦起沛，往焉?！?1〕&【注釋】〔1〕“秦嘉”，據(jù)《漢書·陳勝傳》，嘉為凌（今江蘇泗陽縣西北）人?！熬榜x”，景氏為戰(zhàn)國時楚國大族之一，景駒即是景氏后裔，所以立為楚王?！?〕“彭城”，秦縣，在今江蘇徐州市?！?〕“距”，通“拒”?！?〕“倍”，通“背”。〔5〕“胡陵”，秦縣，在今山東魚臺縣東南。〔6〕“梁地”，戰(zhàn)國時魏國建都大梁（今河南開封市），所以魏也稱梁。“梁地”即指魏國舊地，在今河南東部。〔7〕“章邯”，秦將，率軍鎮(zhèn)壓陳涉，后為項羽所敗，投降項羽，封雍王。楚、漢相爭時。被劉邦打敗自殺?！袄酢?，秦縣，在今河南夏邑縣?！?〕“別將”，另外率領一支軍隊的將領?！爸祀u石”，符離（今安徽宿縣東北）人，見《陳涉世家》?！坝喾?，《史記》中他篇未見，僅見于《項羽本紀》。姓名不詳?！?〕“薛”，秦縣，在今山東滕縣南?！?0〕“襄城”，秦縣，在今河南襄城縣?！?1〕“沛公”，即漢高祖劉邦，初起于沛，為沛令，人稱沛公。楚制，縣令稱“公”。“沛”，秦縣，漢時屬沛郡，故城在今江蘇沛縣。
&居鄛人范增，〔1〕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 自懷王入秦不反，〔3〕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蜂午之將皆爭附君者，〔5〕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后也?！庇谑琼椓喝黄溲?，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6〕從民所望也。陳嬰為楚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臺。〔7〕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注釋】〔1〕“居鄛”，也作“居巢”，秦縣，在今安徽桐城南?！胺对觥?，項梁、項羽的謀士，事跡主要見于本篇?！?〕“說”，音shu@，游說，勸說?！?〕“懷王入秦不反”，楚懷王熊槐二十八年，秦與齊、韓、魏攻楚，殺將取地。二十九年，秦又攻楚，殺將軍景缺，士卒死者二萬。三十年，秦復伐楚，攻取八城。秦昭王致書楚懷王入秦結盟。楚懷王迫于形勢赴秦，被秦昭王扣留，楚頃襄王熊橫三年，死于秦。事見《楚世家》?！胺础?，通“返”?！?〕“楚南公”，楚國的一位陰陽家?！稘h書·藝文志》陰陽家類著錄《南公》三十一篇，注云六國時人?！叭龖簟?，三戶人家，極言其少。有人認為三戶是漳水上的三戶津，后來項羽渡三戶津擊破章邯率領的秦軍，迫使章邯投降，秦遂亡?！俺m三戶，亡秦必楚”，預言秦亡于三戶，義亦可通?！?〕“午”，縱橫相交?！胺湮纭?，交錯如群蜂?！?〕“楚懷王”，心與其祖同號，是利用民間對楚懷王熊槐的懷念，加強號召力，擴大影響?！?〕“盱臺”，音x y0，即盱眙，秦縣，在今江蘇盱眙縣東北。
&居數(shù)月，引兵攻亢父，〔1〕與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救東阿，〔2〕大破秦軍于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趙。角弟田間故齊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田儋子巿為齊王?！?〕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shù)使使趣齊兵，〔5〕欲與俱西。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間，乃發(fā)兵?！表椓涸唬骸疤锛贋榕c國之王，〔6〕窮來從我，不忍殺之?！壁w亦不殺田角、田間以市于齊?！?〕齊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8〕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9〕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乃攻定陶?！?0〕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11〕大破秦軍，斬李由?！?2〕還攻外黃，〔13〕外黃未下。
&【注釋】〔1〕“亢父”，音g1ng& f（，秦縣，在今山東濟寧市南。& 〔2〕“田榮”，田儋從弟，齊國貴族后裔。其事主要載于本書《田儋列傳》，又散見《項羽本紀》、《高祖本紀》等篇?！褒埱摇?，楚軍驍將，后被韓信所殺?！扒摇?，音j?！皷|阿”，秦縣，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阿城鎮(zhèn)，東與今東阿縣接壤。“阿”，音5?！芭c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救東阿”，實際上是田榮被圍于東阿，楚軍解救東阿。可參考下注?！?〕“假”，田假。陳勝起義后，故齊后裔田儋起兵，自立為齊王，略定齊地。不久被秦將章邯殺死。儋從弟田榮收集田儋殘部逃到東阿，遭到章邯圍攻。齊人聽說田儋死了，便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齊王，田解為相，田間為將。項梁聽說田榮危急，便率兵攻打東阿章邯軍，章邯敗走，項梁乘勝追擊。這時田榮怨恨齊人立假，便帶兵趕跑了田假。事詳見《田儋列傳》?！?〕“巿”，音f*，與“市”字異。當時人們常用此字取名?！?〕“數(shù)”，音shu^，屢屢，頻頻?！叭ぁ保ā按佟?，催促。〔6〕“與國”，相與交善、同禍共福之國?！?〕“市”，貿易，買賣?！笆杏邶R”，與齊做交易?！?〕“城陽”，也作“成陽”，秦縣，在今山東鄄城縣東南?！?〕“濮陽”，秦縣，在今河南濮陽縣西南?！?0〕“定陶”，秦縣，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1〕“雍丘”，秦縣，在今河南杞縣?！?2〕“李由”，秦丞相李斯之子，當時為三川郡郡守?！?3〕“外黃”，秦縣，在今河南民權縣西北。
&項梁起東阿，西，比至定陶，〔1〕再破秦軍，項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乃諫項梁曰：〔2〕“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3〕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表椓焊ヂ?。乃使宋義使于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4〕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鼻毓て鸨嬲潞?，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項羽去外黃攻陳留，〔5〕陳留堅守不能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蹦伺c呂臣軍俱引兵而東。〔6〕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注釋】〔1〕“比至定陶”，“比”字原誤作“北”。定陶在東阿西南，不應當說“北至定陶”?！稘h書·項籍傳》“北”作“比”是對的，今據(jù)改?！氨取?，比及，等到?！?〕“宋義”，據(jù)荀悅《漢記》，為戰(zhàn)國時楚令尹。事跡詳本篇下文。
〔3〕“今卒少惰矣”，實際上是楚軍最高將領項梁驕傲輕敵，宋義委婉其詞，說是士卒稍有懈惰?！吧佟保晕?。& 〔4〕“高陵君顯”，名顯，封高陵。據(jù)司馬貞《索隱》引晉灼說，高陵屬漢瑯邪郡。《漢書·地理志》瑯邪郡有高陵，曾為侯國，王莽時稱蒲陸。今地已不能確考。〔5〕“陳留”，秦縣，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陳留城?！?〕“呂臣”，原為陳勝部將，統(tǒng)率蒼頭軍。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有寧陵侯呂臣，《表》云：“以舍人從陳留，以郎入漢，破曹咎成皋，為上解隨馬，〔以〕都尉擊陳豨功侯，千戶?！贝藚纬寂c《表》所載呂臣不是一人。除本篇外，呂臣之名又見于本書《高祖本紀》、《陳涉世家》、《黥布列傳》，據(jù)各篇所載，呂臣于陳涉時期即為將軍，項梁死后，項羽、劉邦聯(lián)合抗秦，當時呂臣的軍事地位與項羽、劉邦相埒，項、劉、呂三家為反秦的三支主要軍事力量，楚懷王心又以呂臣為司徒?！侗怼吩啤耙陨崛藦年惲簟保斣趧顬闈h王之前；《表》云“以郎入漢”，當在劉邦為漢王之后。以呂臣的地位，不可能歸劉邦后，僅為“舍人”、為“郎”，《表》中封寧陵侯的呂臣，與《本紀》、《世家》、《列傳》中的呂臣應是二人?！?〕“碭”，音d4ng，秦縣，在今河南永城縣東北。
&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當此時，趙歇為王，〔1〕陳余為將，張耳為相，〔2〕皆走入巨鹿城?！?〕章邯令王離、涉間圍巨鹿，〔4〕章邯軍其南，筑甬道而輸之粟。〔5〕陳余為將，將卒數(shù)萬人而軍巨鹿之北，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注釋】〔1〕“趙歇”，戰(zhàn)國時趙國貴族后裔。陳勝起義后，派武臣招撫趙國故地，武臣至邯鄲，自立為趙王，不久被害，武臣的校尉陳余、張耳立趙歇為趙王。〔2〕“陳余”、“張耳”，二人皆大梁（今河南開封市西北）人，秦末參加陳勝起義軍。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3〕“巨鹿”，秦縣，為巨鹿郡郡治，在今河北平鄉(xiāng)縣西南?！?〕“王離”，秦名將王翦之孫，封武城侯。“涉間”，秦將領，死于巨鹿之戰(zhàn)?！?〕“甬道”，兩旁筑有墻垣的通道，以便運送糧食等物資，防止敵人劫擊抄掠。
&楚兵已破于定陶，懷王恐，從盱臺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以呂臣為司徒，〔1〕以其父呂青為令尹?！?〕以沛公為碭郡長，〔3〕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
&【注釋】〔1〕“司徒”，不是通常所說的六卿之一的司徒。當時楚懷王心所置官因襲戰(zhàn)國時楚國舊制，此司徒當是楚官，主管后勤軍需之類。〔2〕“令尹”，楚宮，為執(zhí)政首相?！?〕“長”，相當于郡守。
&初，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在楚軍，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shù)日，軍果敗。兵未戰(zhàn)而先見敗征，此可謂知兵矣?！蓖跽偎瘟x與計事而大說之，〔1〕因置以為上將軍；〔2〕項羽為魯公，〔3〕為次將，〔4〕范增為末將，〔5〕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6〕&【注釋】〔1〕“說”，音yu8，通“悅”。〔2〕“上將軍”，地位最高的將領，相當于主帥?！?〕“魯公”，據(jù)《高祖本紀》，楚懷王以劉邦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時，就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次將”，地位僅次于上將軍，相當于副帥?！?〕“末將”，地位低于次將，高于統(tǒng)領一個方面軍的別將，與后世偏裨將校自我謙稱的末將有所區(qū)別?！?〕“卿子冠軍”，“卿子”猶言“公子”，時人尊敬之辭。宋義是上將軍，地位為全軍之冠，所以稱為“卿子冠軍”。
&行至安陽，〔1〕留四十六日不進。項羽曰：“吾聞秦軍圍趙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彼瘟x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虱?！?〕今秦攻趙，戰(zhàn)勝則兵罷，〔3〕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趙。夫被堅執(zhí)銳，〔4〕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币蛳铝钴娭性唬骸懊腿缁ⅲ苋缪?，〔5〕貪如狼，強不可使者，〔6〕皆斬之?！蹦饲财渥铀蜗逑帻R，〔7〕身送之至無鹽，〔8〕飲酒高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饑。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芋菽，〔9〕軍無見糧，〔10〕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而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內而專屬于將軍，〔11〕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12〕非社稷之臣?！薄?3〕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碑斒菚r，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14〕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蹦讼嗯c共立羽為假上將軍。〔15〕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于懷王。懷王因使項羽為上將軍，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6〕&【注釋】〔1〕“安陽”，在今山東曹縣東，并非地處今河南的安陽。〔2〕“搏”，搏擊，打擊?！膀怠?，音m6ng，牛虻?！跋l”，虱子卵?！安Ｖ挡豢梢云葡l虻”，對此句歷來解釋不一，主要有兩說：（一）牛虻能夠咬牛，但不能夠傷害虱子，借以譬喻巨鹿城小而堅，秦兵雖然強大，卻不能攻破。（二）牛虻咬牛，不去傷害蟣虱，以喻志在大不在小，也就是意在滅秦，不在于與章邯一戰(zhàn)。兩說均通，第一說于義較長。〔3〕“罷”，通“?！薄！?〕“被”，通“披”。& 〔5〕“很”，通“狠”。羊生性好斗，所以說“很如羊”。 〔6〕“強”，倔強。“強不可使者”，以上四句，句句皆暗指項羽?！?〕“相齊”，意謂協(xié)助齊國，并非任齊國相。田榮驅逐田假，田假依附項梁，田榮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這自然會導致項羽和田榮關系不睦。宋義派遣他的兒子宋襄相齊，是為了結好田榮，控制項羽。〔8〕“無鹽”，戰(zhàn)國齊邑，西漢置為縣，在今山東東平縣東南?！?〕“芋菽”，有兩種解釋：（一）裴骃《集解》引徐廣云：“‘芋’，一作‘半’?！笔枪疟尽妒酚洝酚凶鳌鞍搿闭摺！稘h書·項籍傳》亦作“半”?！鞍搿保科髅?，容半升。“半菽”，即半升菽。士卒食半升菽，不足飽腹。（二）“芋”，即芋頭，又稱芋艿，屬于蔬菜類?！拜摹保诡?。“芋菽”，意謂蔬菜。注者取第一說。& 〔10〕“見”，通“現(xiàn)”?！?1〕“埽”，與“掃”字同，盡括，一掃而盡。〔12〕“恤”，體恤，撫念?！搬咂渌健?，營謀個人私利。這里確指宋義遣其子宋襄相齊事?！?3〕“社”，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土神。“稷”，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谷神。“社”、“稷”連言，用以代指國家?！?4〕“枝梧”，架屋的小柱為枝，斜柱為梧。引申有抵觸、抗拒的意思。〔15〕“假”，代理，攝代。
〔16〕“當陽君”，楚懷王心在位時黥布得到的封號。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戰(zhàn)少利，陳余復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1〕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于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絕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2〕虜王離。涉間不降楚，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巨鹿下者十余壁，〔3〕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zhàn)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5〕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注釋】〔1〕“釜”，音f（，飯鍋。“甑”，音z8ng，蒸食物的瓦制炊具。& 〔2〕“蘇角”，秦軍將領。〔3〕“下”，此字《漢書·項籍傳》無?！氨凇?，壁壘，營壘?！?〕“惴”，音zhu@，憂懼?！?〕“轅門”，古代軍隊扎營，出入處仰起兩輛車子，使車轅相向為門，稱作轅門。
&章邯軍棘原，〔1〕項羽軍漳南，〔2〕相持未戰(zhàn)。秦軍數(shù)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4〕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5〕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6〕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于中，下無可為者。今戰(zhàn)能勝，高必疾妒吾功；戰(zhàn)不能勝，不免于死。愿將軍孰計之?！薄?〕陳余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8〕南征鄢、郢，〔9〕北阬馬服，〔10〕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11〕北逐戎人，〔12〕開榆中地數(shù)千里，〔13〕竟斬陽周。何者？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shù)，而諸侯并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14〕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將軍居外久，多內郤，〔15〕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16〕約共攻秦，分王其地，〔17〕南面稱孤；〔18〕此孰與身伏鈇質，〔19〕妻子為僇乎？”〔20〕章邯狐疑，〔21〕陰使候始成使項羽，〔22〕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度三戶，〔23〕軍漳南，〔24〕與秦戰(zhàn)，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汗水上，〔25〕大破之。
&【注釋】〔1〕“棘原”，在巨鹿縣南，即今河北平鄉(xiāng)縣南，確切地點不詳?！?〕“漳南”，漳水之南。漳水發(fā)源于秦上黨郡西北，流經(jīng)古巨鹿縣南面、東面兩側，與棘原相去不遠?！?〕“長史欣”，即司馬欣，當時是章邯部下長史。長史為諸史之長，協(xié)助長官總攬政務?！?〕“咸陽”，秦都，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司馬門”，宮廷四面駐兵防守，各有司馬主領武事，所以把有兵守衛(wèi)的宮廷外門稱作司馬門?！?〕“趙高”，秦宦者，始皇時為車府令。始皇死于沙丘，趙高與丞相李斯謀立胡亥為皇帝。后又殺李斯，自任丞相，專擅朝政，迫二世皇帝胡亥自殺，立子嬰為秦王，后被子嬰殺死。& 〔7〕“孰”，通“熟”。“孰計”，深思熟慮。〔8〕“白起”，郿（今陜西眉縣東北）人，善用兵，秦昭王封為武安君，率軍攻戰(zhàn)，凡取七十余城，聲震天下，最后賜死自殺?！?〕“南征鄢、郢”，此句一般人標點作“南征鄢郢”，認為鄢郢即指鄢。楚舊都郢，后徙鄢，所以鄢也稱鄢郢，故地在今湖北宜城縣東南。注者認為，鄢確實也稱鄢郢。但此處卻是指鄢、郢二地?！栋灼鹆袀鳌吩疲骸鞍灼鸸コ?，拔鄢、鄧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楚王亡去郢，東走徙陳?！薄读鶉瓯怼烦乱灿涊d，楚頃襄王二十年，“秦拔鄢、西陵”。二十一年，“秦拔我郢，燒夷陵，王亡走陳”?？梢姲污呈且皇拢污质且皇?。楚頃襄王本來都于鄢地，因為鄢被白起攻破，所以回到舊都郢地，結果又引起白起攻郢。這就是陳余所說的“南征鄢、郢”?！佰?，在今湖北江陵縣北紀南城遺址處。
〔10〕“馬服”，指趙括。趙括父趙奢為趙惠文王將，因有功賜號為馬服君。趙奢死后，也以馬服或馬服子稱趙括。趙孝成王六年，白起所率秦軍與趙括所率趙軍戰(zhàn)于長平（今山西高平縣西北），秦軍射殺趙括，坑殺趙降卒數(shù)十萬。事詳《廉頗藺相如列傳》?！?1〕“蒙恬”，世代為秦將，秦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后，使蒙恬率兵三十萬北逐匈奴，修筑長城，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東至遼東，綿延萬余里。始皇帝死，胡亥、趙高囚禁蒙恬于陽周（今陜西子長縣西北）。胡亥即皇帝位，遣使至陽周迫蒙恬自殺，蒙恬飲藥身死。事詳《蒙恬列傳》?！?2〕“戎人”，指匈奴?！?3〕“榆中”，地域名，位于秦上郡北部，即今陜西東北部。〔14〕“諛”，諂媚，奉承，這里兼有蒙蔽的意思。〔15〕“郤”，與“隙”字同。間隙，裂痕?！?6〕“從”，與“縱”字通，合縱。戰(zhàn)國時蘇秦倡合縱之說，使六國聯(lián)合攻秦。張儀又倡連橫之說，鼓動六國與秦聯(lián)合?？v橫之術便成為一種斗爭策略，在政治和軍事對峙中常被采用?！芭c諸侯為從”，是陳余勸章邯與反秦的各路諸侯相聯(lián)合?！?7〕“王”，音w4ng，用作動詞，稱王。 〔18〕“南面”，面向南而坐。古代天子、諸侯皆南面聽政，所以用“南面”以喻君主或侯王?！肮隆保熳踊蛑T侯的自我謙稱，意謂寡德。〔19〕“孰與”，表示比較抉擇的虛辭?！扳a”，通“斧”?！百|”，斬人的砧板?！扳a質”，泛指殺人的刑具。& 〔20〕“僇”，通“戮”，殺戮，誅殺。〔21〕“狐疑”，狐性多疑，所以“狐疑”用以形容遇事猶豫不決?！?2〕“候”，軍候?！笆汲伞?，軍候之名。& 〔23〕“度”，通“渡”。“三戶”，漳水上津渡名，在今河武磁縣西南?！?4〕“軍漳南”，《漢書·項籍傳》、《資治通鑒》皆同。上云“項羽軍漳南”，渡三戶津后，當已軍漳北。此句“南”字似應作“北”。& 〔25〕“汗水”，源出今河北武安縣西太行山，流向東南，在臨漳縣西折東注入漳水，今已湮塞。
&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避娎艚栽唬骸吧啤！表椨鹉伺c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章邯見項羽而流涕，為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2〕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
&【注釋】〔1〕“洹水”，即安陽河，在今河南北境，源出林縣隆慮山，東流經(jīng)安陽市，到內黃縣北注入衛(wèi)河?！颁 ?，音hu2n?！耙筇摗?，即殷墟，殷朝故都，在今河南安陽市西面的小屯村?！?〕“雍王”，《高祖本紀》唐張守節(jié)《正義》認為是以雍縣為名。雍縣于春秋時是秦雍邑，秦德公都于此，至獻公徙櫟陽。雍邑故城在今陜西鳳翔縣南。
&到新安?！?〕諸侯吏卒異時故繇使屯戍過秦中，〔2〕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3〕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4〕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必盡誅吾父母妻子?！敝T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乃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中不聽，〔5〕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薄?〕于是楚軍夜擊阬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
&【注釋】〔1〕“新安”，秦縣，在今河南澠池縣東?！?〕“繇使”，服繇役。“屯”，屯守，駐扎?！笆?，戍衛(wèi)邊地?！扒刂小?，泛指秦國故地?！?〕“無狀”，沒有好樣子，含有欺壓凌辱之義。〔4〕“關”，指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關中”，函谷關以西，散關以東。秦統(tǒng)一六國以前，長期占據(jù)關中地域，因此常以關中泛稱秦地。& 〔6〕“都尉”，秦于郡置尉，協(xié)助郡守掌管軍事，都尉的地位當與郡尉大略相同?！棒琛?，即董翳，后來被項羽封為塞王。
&行略定秦地。函谷關有兵守關，〔1〕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咸陽，〔2〕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項羽遂入，至于戲西?！?〕沛公軍霸上，〔4〕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5〕“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6〕珍寶盡有之?！表椨鸫笈?，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7〕沛公兵十萬，在霸上。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8〕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9〕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br/>
&【注釋】〔1〕“有兵守關”，當時守關的已不是秦士卒，而是劉邦的軍隊。& 〔2〕“沛公已破咸陽”，楚懷王心曾與諸將約定，誰先平定關中，就封誰稱王關中。當時項羽愿與劉邦西進入關，懷王沒有答應項羽，而派劉邦向關中進軍。項羽殺死宋義，與章邯相持。劉邦乘機西進，又適逢趙高謀殺秦二世，立子嬰為王，秦廷紛亂，于是劉邦迅速從武關攻入關中。漢王元年十月，秦王子嬰投降，劉邦進入咸陽，并派兵駐守函谷關，防止項羽和各路諸侯軍入關。&& 〔3〕“戲”，戲水，源出驪山，流入渭水，在今陜西臨潼縣東?！?〕“霸上”，又作“灞上”，地處霸水西面的高原上，故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接藍田縣界，為古代軍事要地。& 〔5〕“左司馬”，司馬為武官，掌管軍政，有時分置左、右。劉邦軍中既然有左司馬，也當有右司馬?！安軣o傷使人言于項羽”，當時項羽軍力遠在劉邦之上，曹無傷欲諂媚項羽求得封賞，所以派人進讒?！?〕“子嬰”，《李斯列傳》說是秦始皇之弟，《秦始皇本紀》說是二世之兄子。據(jù)《秦始皇本紀》記載，子嬰為秦王后，和他的兩個兒子謀殺趙高，可見子嬰的兒子已是成年人。按年輩推算，秦始皇死后三年不可能有已經(jīng)成年的孫輩?！独钏沽袀鳌匪f較為可信。子嬰投降劉邦后，被監(jiān)管起來。過了一個多月，即被項羽殺死。曹無傷說劉邦使子嬰為相，是有意中傷。& 〔7〕“新豐”，秦驪邑，漢高祖十年，置以為縣，改名新豐，故地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傍欓T”，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現(xiàn)今當?shù)厝朔Q項王營?！?〕“山東”，秦、漢時指崤山或華山以東，與關東所指地域略同。& 〔9〕“望其氣”，秦、漢方士詭稱觀察云氣的形狀、色彩等可以測知人事上的吉兇，人們也多信以為真，所以范增令人覘望劉邦所在上空的云氣。
&楚左尹項伯者，〔1〕項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張良?！?〕張良是時從沛公，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睆埩荚唬骸俺紴轫n王送沛公，〔3〕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绷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奈何？”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曰：“鯫生說我曰‘距關，〔4〕毋內諸侯，〔5〕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绷荚唬骸傲洗笸跏孔渥阋援旐椡鹾?？”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迸婀唬骸熬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6〕項伯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迸婀唬骸笆肱c君少長？”良曰：“長于臣?！迸婀唬骸熬秊槲液羧?，吾得兄事之?！睆埩汲?，要項伯?！?〕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卮酒為壽，〔8〕約為婚姻，曰：“吾入關，〔9〕秋豪不敢有所近〔10〕，籍吏民，〔11〕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12〕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薄?3〕項伯許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薄?4〕沛公曰：“諾?！庇谑琼棽畯鸵谷ィ淋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表椡踉S諾。
&【注釋】〔1〕“左尹”，即左令尹。楚國官制有時令尹分置左、右。“項伯”，名纏，字伯，入漢后封射陽侯，賜姓劉?！?〕“張良”，字子房，劉邦的謀臣，以功封留侯，事詳本書《留侯世家》、《漢書·張良傳》。留為秦縣，故地在今江蘇沛縣東南?！?〕“臣為韓王送沛公”，張良曾勸項梁立韓公子成為韓王，自己為申徒（即司徒，地位等同國相）。劉邦引兵從洛陽南出，張良率兵相隨。劉邦便讓韓王成留守陽翟，與張良一起進入武關，攻打秦關中地，所以張良有“為韓王送沛公”語?！?〕“鯫”，音z#u，是一種雜小魚?！蚌O生”，短小愚陋的人，是罵人之詞，猶今言“小子”，“距”，與“拒”字通?！?〕“內”，通“納”?！?〕“秦時”，指秦統(tǒng)一全國以前。& 〔7〕“要”，音y1o，邀請?！?〕“卮”，音zh9，酒器?！盀閴邸?，上壽，即敬酒祝頌富貴長壽?！?〕“關”，指武關，在今陜西丹鳳縣東南，劉邦是從武關進入關中的。下“遣將守關”之“關”，是指函谷關?！?0〕“秋豪”，秋天獸類新長出的細毫毛，用來譬喻細微之物。此“豪”亦作“毫”?！?1〕“籍”，登記戶口的簿籍。這里用作動詞，造籍登記的意思。& 〔12〕“將軍”，指項羽?！?3〕“倍”，通“背”?！氨兜隆保撑讯鞯?，忘恩負義?！?4〕“蚤”，與“早”字通?！爸x”，道歉。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1〕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復見將軍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郤?！表椡踉唬骸按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表椡跫慈找蛄襞婀c飲。項王、項伯東向坐，〔2〕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范增數(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4〕項王默然不應。范增起，出召項莊，〔5〕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6〕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鼻f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表椡踉唬骸爸Z?！表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7〕莊不得擊。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眹堅唬骸按似纫?，臣請入，與之同命?！眹埣磶矶苋胲婇T。交戟之衛(wèi)士欲止不內，樊噲側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9〕頭發(fā)上指，目眥盡裂?！?0〕項王按劍而跽曰：〔11〕“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薄?2〕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眲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13〕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4〕項王曰：“壯士！能復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15〕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大王不取也?！表椡跷从幸詰?，曰：“坐?！狈畤垙牧甲?。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
&【注釋】〔1〕“河南”，與“河北”一樣都是泛稱。當時項羽與秦軍在黃河以北交戰(zhàn)，取道函谷關進入關中。劉邦與秦軍在黃河以南的南陽郡內交戰(zhàn)，從武關進入關中?！?〕“東向坐”，面朝東坐。古人堂上面朝南坐為尊，無面朝南坐者，則以面朝東坐者為尊?！?〕“亞父”，項羽對范增的尊稱，意謂僅次于父親，與齊桓公稱管仲為仲父取意相同?！?〕“玉玦”，半環(huán)形的玉器?！矮i”，音ju6，與“決”同音。范增向項羽多次舉玉玦，是借玦之音傳意，暗示項羽趕快下決心殺掉劉邦。〔5〕“項莊”，項羽堂弟。& 〔6〕“若”，汝，你。下文“若屬”，即汝輩，你們?！?〕“翼蔽”，像鳥用翅膀一樣的遮蔽著。& 〔8〕“樊噲”，沛人，屠狗出身，一直跟隨劉邦轉戰(zhàn)各地，勇武善戰(zhàn)，漢統(tǒng)一全國后，以功封舞陽侯，曾為左丞相，孝惠帝六年卒?！妒酚洝?、《漢書》并有傳?！皣垺?，音ku4i?！?〕“瞋目”，發(fā)怒時睜大眼睛?！安_”，音ch5n?！?0〕“眥”，音z@，眼眶?！?1〕“跽”，音j@，長跪。古人席地而坐，坐時而膝著地，臀部貼在腳跟上。要起身，先長跪，伸直腰股?！?2〕“參乘”，即“驂乘”，在車右陪乘，負責警衛(wèi)的人。古代乘車之法，尊者居左，御者居中，驂乘居右。& 〔13〕“彘”，音zh@，豬?！板榧纭?，豬蹄帶肩胛，即整只豬腿。& 〔14〕“啖”，音d4n，吃。& 〔15〕“秦”，指秦國故地，即關中。下句“秦”也應如此理解。
&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2〕我為魚肉，何辭為?！庇谑撬烊?。乃令張良留謝。良問曰：“大王來何操？”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雙，〔3〕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睆埩荚唬骸爸斨Z?！碑斒菚r，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4〕從酈山下，〔5〕道芷陽間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7〕公乃入?！迸婀讶?，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8〕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9〕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表椡踉唬骸芭婀苍?？”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表椡鮿t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0〕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迸婀淋姡⒄D殺曹無傷。
&【注釋】〔1〕“陳平”，陽武（今河南原陽縣東南）人，最初在項羽部下，殷王司馬卬反楚，陳平率兵擊降，以功拜都尉。后逃歸劉邦，成為劉邦的重要謀士，數(shù)出奇計，輔佐劉邦統(tǒng)一天下，封戶牖侯、曲逆侯，惠帝時曾為左丞相，呂后時為右丞相，文帝時為左丞相，卒于文帝二年。事詳本書《陳丞相世家》、《漢書·陳平傳》?！?〕“俎”，音z（，割肉用的砧板?！?〕“玉斗”，玉制的酒器。〔4〕“夏侯嬰”，姓夏侯，名嬰，隨從劉邦起沛，長期為太仆，劉邦為帝后，以功封汝陰侯，卒于文帝八年。因早年隨劉邦擊秦時，曾為滕（今山東滕縣西南）令，給劉邦駕車，所以號滕公。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敖鶑櫋?，劉邦的將領，曾為中尉，后封汾陽侯?！敖?，音j@n?！凹o信”，劉邦的將領，事見本篇下文?！?〕“酈山”，即驪山，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南。其東北為鴻門，其南為霸上?！搬B”，音l@?！?〕“芷陽”，秦縣，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北?！伴g”，音ji4n，乘間?！伴g行”，抄小路行走?！?〕“度”，音du$，揣度，估計?！?〕“桮”，與“杯”字同?！拌肌?，音sh2o?！皸G杓”，飲酒的杯子和舀酒的勺子，這里代指酒?！安粍贄G杓”，意謂禁受不住酒力，已經(jīng)醉了?！?〕“足下”，對對方的敬辭。當時對上和同輩都可以稱之，猶言“左右”?！?0〕“豎子”，鄙賤之稱，猶今言“小子”。范增表面上是罵項莊，實際在罵項羽寡斷。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1〕 “關中阻山河四塞，〔2〕地肥饒，可都以霸?！表椡跻娗貙m室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3〕果然?！表椡趼勚?，烹說者。
&【注釋】〔1〕“人或說項王”，據(jù)《漢書·項籍傳》，勸說項王的人是韓生。揚雄《法言·重黎篇》云：“蔡生欲安項咸陽，不享之。”勸說項王的，此又記為蔡生。& 〔2〕“四塞”，指東面函谷關，南面武關，西面散關（在今陜西寶雞市西南），北面蕭關（在今寧夏固原縣東南）?！?〕“沐猴”。獼猴?！般搴锒凇?，獼猴性情好動多變，身著衣冠不能長久，這里用以譬喻楚人性格輕浮急躁，難成大事。
&項王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蹦俗饝淹鯙榱x帝?！?〕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fā)難時，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于野三年，〔3〕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4〕故當分其地而王之?！敝T將皆曰：“善?！蹦朔痔煜?，立諸將為侯王。
&【注釋】〔1〕“義”，假?！傲x帝”，意謂假皇帝?！?〕“假”，姑且，暫且?！?〕“暴”，音p），通“曝”?！?〕“雖”，義與“唯”同。
&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1〕秦之遷人皆居蜀?！蹦嗽唬骸鞍?、蜀亦關中地也?！薄?〕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3〕都南鄭。而三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
&【注釋】〔1〕“巴、蜀”，都是秦郡。巴郡轄境在今四川東部，治所在江州（今四川重慶市北嘉陵江北岸〕。蜀郡轄境在今四川中部，治所在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巴、蜀二郡僻遠閉塞，地勢險阻，秦常流放罪人于此。& 〔2〕“巴、蜀亦關中地”，巴、蜀地處函谷關以西，自戰(zhàn)國時即為秦地，所以項羽等人有此強詞之語。& 〔3〕“漢中”，秦郡，轄境在今陜西秦嶺以南和湖北西北部，郡治在南鄭（今陜西南鄭縣）。
&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長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于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司馬欣為塞王，〔2〕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立董翳為翟王，〔3〕王上郡，〔4〕都高奴?！?〕徙魏王豹為西魏王，〔6〕王河東，〔7〕都平陽?！?〕瑕丘申陽者，〔9〕張耳嬖臣也，〔10〕先下河南郡，〔11〕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雒陽?！?2〕韓王成因故都，〔13〕都陽翟。趙將司馬卬定河內，〔14〕數(shù)有功，故立卬為殷王，〔15〕王河內，都朝歌?！?6〕徙趙王歇為代王?！?7〕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故立耳為常山王，〔18〕王趙地，都襄國?！?9〕當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20〕都六?！?1〕鄱君吳芮率百越佐諸侯，〔22〕又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23〕都邾?！?4〕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25〕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26〕都江陵?！?7〕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8〕燕將臧荼從楚救趙，〔29〕因從入關，故立荼為燕王，都薊?！?0〕徙齊王田巿為膠東王?！?1〕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從入關，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2〕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33〕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34〕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5〕田榮者，數(shù)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陳余棄將印去，〔36〕不從入關，然素聞其賢，有功于趙，聞其在南皮，〔37〕故因環(huán)封三縣。番君將梅鋗功多，〔38〕故封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39〕王九郡，〔40〕都彭城。
&【注釋】 〔1〕“廢丘”，秦縣，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南?！?〕“塞王”，司馬欣封地內有大河、華山為阨塞，故名。& 〔3〕“翟王”，董翳封地春秋時是白翟之地，故取以為號?！?〕“上郡”，秦郡，轄境在今陜西北部和內蒙古自治區(qū)黃河河套以南一帶?？ぶ文w施（在今陜西榆林縣東南）?！?〕“高奴”，秦縣，在今陜西延安市東北?！?〕“魏王豹”，魏公子寧陵君咎之弟。陳勝攻占魏地，立咎為魏王，后咎被秦章邯打敗自殺。豹又再起，收復魏地，繼立為魏王。項羽分封諸侯，自己想兼有楚、魏之地，于是徙封豹為西魏王，引起魏豹的不滿，終于背楚降漢。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河東”，秦郡，轄境在今山西西南部黃河以東?？ぶ伟惨卦诮裆轿飨目h西北?！?〕“平陽”，秦縣，在今山西臨汾市西南?！?〕“瑕丘”，秦縣，在今山東兗州市東北?！吧觋枴?，張耳寵臣，曾為項羽將領，漢二年投降劉邦?！?0〕“嬖”，音b@，寵愛，親狎?！版猿肌?，寵幸之臣。& 〔11〕“先下河南郡”，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卷六認為“郡”字是衍文，《漢書·項籍傳》無此字。河南郡秦時為三川郡，劉邦統(tǒng)一全國后改名河南郡，轄有今河南西北大部?！?2〕“雒陽”，即洛陽，為三川郡治所，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 〔13〕“故都”，指陽翟，戰(zhàn)國時為韓國都城，秦置縣，在今河南禹縣?！?4〕“司馬卬”，姓司馬，名卬?！皡n”，同“昂”?！昂觾取?，黃河以北地區(qū)的統(tǒng)稱。古代帝王多定都在河東、河北，所以稱河北為河內，河南為河外。此指今河南黃河以北，地域大體相當于楚、漢之際設置的河內郡?！?5〕“殷王”，司馬卬所封河內為殷商故地，故名?！?6〕“朝歌”，曾為商代帝乙、帝辛別都，漢置為縣，故地在今河南淇縣。& 〔17〕“代王”，秦有代郡，戰(zhàn)國時為趙地，地域在今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一帶。項羽徙封趙王歇于代，而把趙的主要地區(qū)封給張耳。趙王歇徙代后，都代縣，即今河北蔚縣東北?！?8〕“常山王”，轄境在河北中部、山西東部和中部，戰(zhàn)國時為趙地?！?9〕“襄國”，即秦信都縣，項羽改稱襄國，故城在今河北邢臺市?！?0〕“九江王”，九江本為秦郡，轄境在今江西和江蘇、安徽兩省長江以北、淮水以南一帶?？ぶ螇鄞?，在今安徽壽縣。黥布所封不包括今江蘇地，這一地區(qū)已劃歸西楚。& 〔21〕“六”，秦縣，在今安徽六安縣北。〔22〕“鄱君”，也作“番君”，吳芮曾為秦鄱陽（今江西波陽縣）令，故號鄱君。秦末吳芮率越人舉兵反秦，他的部將梅鋗曾隨劉邦入武關，破秦有功。劉邦統(tǒng)一天下后，封吳芮長沙王。事詳《漢書》本傳?！佰丁?，音p$?！败恰?，音ru@?！鞍僭健?，春秋時越國的遺族，散處長江中下游以南廣大地區(qū)?！?3〕“衡山王”，轄境在今湖北東部、湖南全部和安徽西部。境內有衡山，因以為國名。&& 〔24〕“邾”，在今湖北黃岡縣西北。& 〔25〕“柱國”，即上柱國?！肮病?，音g#ng?！澳峡ぁ?，秦郡，轄有今襄樊市以南的湖北地區(qū)和四川巫山以東地區(qū)。& 〔26〕“臨江王”，所轄地域相當于南郡。& 〔27〕“江陵”，秦縣，在今湖北江陵縣。〔28〕“韓廣”，原為秦上谷郡卒史，陳勝部將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遣韓廣帶兵攻取燕地，韓廣便自立為燕王，見《陳涉世家》?！斑|東王”，遼東本秦郡，故地在今遼寧大凌河以東。遼東王封國包有今遼寧和河北東北一帶?！?9〕“臧荼”，曾為燕王韓廣部將，因從項羽入關，項羽把燕地分割為二，徙故燕王韓廣稱王遼東，而以燕、薊（今河北北部）封臧荼。后來臧荼背楚歸漢，漢高祖五年反叛被俘?！拜薄?，音t*?！?0〕“薊”，音j@，秦縣，故地在今北京市西南?！?1〕“膠東王”，項羽把原齊國地區(qū)分割為三，東部為膠東王田市封國，都即墨（今山東平度縣東南），轄有今山東東部。中部是故齊的中心地帶，為齊王田都封國，西部為濟北王田安封國。& 〔32〕“臨菑”，即臨淄，戰(zhàn)國時齊國都城，秦為臨淄郡治所，故城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舊臨淄縣?！?3〕“齊王建”，齊襄王之子，公元前二六四年繼位為齊王，立四十四年被秦俘虜，齊國遂亡。& 〔34〕“濟北”，濟水北岸。濟水為古代四瀆之一，發(fā)源于今河南濟源縣西王屋山，過黃河后曲折東流，在山東境內入海。古濟水今已不復存在。& 〔35〕“博陽”，在今山東泰安市東南的博縣故城。一說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博平鎮(zhèn)。& 〔36〕“成安君”，陳余封號。成安，秦縣，張守節(jié)《正義》云：“成安縣在潁川郡，屬豫州?！痹诮窈幽吓R汝縣東南?！皸墝⒂∪ァ保愑嗪蛷埗緸樨仡i之交，秦章邯圍張耳、趙王歇于巨鹿，陳余領兵駐扎巨鹿北。巨鹿解圍后，張耳責怪陳余不肯救趙，又懷疑陳余殺了他的將領，兩人關系破裂，陳余便把將印交給張耳，帶領數(shù)百人漁獵澤中。事見《史記》、《漢書》張耳、陳余本傳?！?7〕“南皮”，秦縣，在今河北南皮縣。〔38〕“鋗”，音ju1n?！?9〕“西楚”，據(jù)《貨殖列傳》所載，淮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是西楚包舉今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江蘇西北部一帶。其實項羽自封的地域并不局限于此。項羽之都彭城在西楚界內，所以封國以西楚為號。又張守節(jié)《正義》引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笨蓚湟徽f?！鞍酝酢保T侯王的盟主，與春秋時的霸主相同。& 〔40〕“九郡”，史書都沒有具體列出九郡的名稱，《漢書·項籍傳》、《資治通鑒》皆云“王梁、楚地九郡”。清錢大昕《漢書考異》、梁玉繩《史記志疑》認為九郡是泗水、東陽、東海、碭、薛、鄣、吳、會稽、東郡。但也有人不主此說。限于材料，今天已不能考定九郡的名稱。
&漢之元年四月，〔1〕諸侯罷戲下，〔2〕各就國。項王出之國，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3〕必居上游?！蹦耸故贯懔x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5〕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6〕韓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侯，已又殺之。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7〕并王其地。
&【注釋】〔1〕“漢元年”，即公元前二○六年。此年項羽分封諸侯，劉邦為漢王。〔2〕“戲”，音hu9。通“麾”，用來指揮軍隊的大旗。“戲下”，在主帥的旌麾之下。也有人認為“戲”指戲水，“戲下”即戲水旁，與“洛下”同例。〔3〕“方千里”，千里見方，即東西千里，南北千里?！?〕“長沙”，秦郡，轄有今資水以東的湖南地區(qū)、廣東西北和廣西東北部分地區(qū)?！俺豢h”，長沙郡屬縣，在今湖南郴縣?！俺弧保鬰h5n。〔5〕“趣”，音c），催促。〔6〕“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本書《高祖本紀》云：“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與此稍異。本書《黥布列傳》記載，高祖元年四月，項羽遷義帝于長沙郡，暗中派九江王黥布等攻擊義帝。八月，黥布派部將追殺義帝于郴縣。是奉項羽命令殺害義帝的有衡山王、臨江王、九江王三人，直接殺死義帝的是九江王的部將。與此亦略有出入?！?〕“無終”，秦縣，韓廣王遼東，建都于此，故城在今天津市薊縣。
&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巿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乃大怒，不肯遣齊王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田都。田都走楚。齊王巿畏項王，乃亡之膠東就國。田榮怒，追擊殺之即墨。榮因自立為齊王，而西擊殺濟北王田安，并王三齊。〔1〕榮與彭越將軍印，〔2〕令反梁地。陳余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田榮曰：〔3〕“項羽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請以擊常山，以復趙王，請以國為捍蔽?！薄?〕齊王許之，因遣兵之趙。陳余悉發(fā)三縣兵，與齊并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余迎故趙王歇于代，反之趙?！?〕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
&【注釋】〔1〕“三齊”，即田都所封齊，田巿所封膠東，田安所封濟北?！?〕“彭越”，字仲，昌邑（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人。項羽分封諸侯王時，彭越率眾萬余人活動于巨野澤（即大野澤，在今山東巨野縣北），所以田榮聯(lián)絡彭越，授與將軍印，在梁地反叛項羽。事見《史記》、《漢書》本傳?！?〕“張同”，全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夏說”，陳余為代王時，夏說為代相。漢高祖二年后九月，被韓信擒殺。“說”，音yu8?！?〕“捍”，與“捍”字同，音h4n?！昂幢巍保葱l(wèi)，掩護?！?〕“反”，通“返”。
&是時，漢還定三秦。〔1〕項羽聞漢王皆已并關中，且東，齊、趙叛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2〕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3〕彭越敗蕭公角等。漢使張良徇韓，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4〕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庇忠札R、梁反書遺項王曰：“齊欲與趙并滅楚。”楚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征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往，使將將數(shù)千人行。項王由此怨布也。
&【注釋】〔1〕“三秦”，即章邯、司馬欣、董翳所封雍、塞、翟三國。這些地區(qū)原為秦國故地。據(jù)本書《高祖本紀》記載，漢元年八月，漢王采納韓信的計策，從漢中回軍關中，擊破雍王章邯。次年，漢王東進略地，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等皆降，平定了三秦。
〔2〕“鄭昌”，項羽早年在吳縣時，鄭昌為縣令，見本書《韓王信列傳》。&〔3〕“蕭公角”，名角，曾為蕭縣（今安徽蕭縣西北）令。楚、漢相爭時期，楚官沿襲舊制，令稱作公。〔4〕“失職”，失去職分。此指劉邦未能如約稱王關中，而被項羽封在巴、蜀、漢中。
&漢之二年冬，項羽遂北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zhàn)。田榮不勝，走至平原，〔1〕平原民殺之。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2〕皆阬田榮降卒，系虜其老弱婦女。〔3〕徇齊至北海，〔4〕多所殘滅。齊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榮弟田橫收齊亡卒得數(shù)萬人，〔5〕反城陽。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
&【注釋】〔1〕“平原”，秦縣，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南。漢始置郡，以平原為郡治。& 〔2〕“燒夷”，焚燒平毀。〔3〕“系”，拘縛，捆綁。“系虜”，俘獲，俘虜。〔4〕“北?！保附裆綎|壽光縣以東、昌邑縣以西、安丘縣以北一帶濱海地，漢景帝中二年于此置北?？?。〔5〕“田橫”，秦末與從兄田儋起兵反秦，田儋死，田榮立儋子巿為齊王，田橫為將。田榮死，田橫立榮子廣為齊王，自為齊相。后來田廣被漢軍所虜，田橫自立為齊王。劉邦稱帝，召田橫至洛陽，離洛陽三十里自殺。事詳本書《田儋列傳》、《漢書·田儋傳》。
&春，〔1〕漢王部五諸侯兵，〔2〕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3〕四月，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4〕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幣。〔6〕于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7〕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8〕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奈何棄之！”于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0〕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11〕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
&【注釋】〔1〕“春”，漢二年春。當時沿用秦歷，以十月為歲首，所以上面先敘述“漢之二年冬”，然后按時序敘述漢二年春。& 〔2〕“部”，部勒，統(tǒng)轄。本書《高祖本紀》、《漢書·高帝紀》和《項羽傳》皆作“劫”。“五諸侯”，史書沒有明確記載，《漢書·高帝紀》顏師古注認為是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豹、殷王司馬卬。但前人和后人多持異說，今天已很難確指。& 〔3〕“魯”，秦縣，在今山東曲阜縣。〔4〕“谷、泗水”，泗水流經(jīng)彭城東北，谷水在彭城北注入泗水。項羽率軍自蕭而東，在彭城擊破漢軍，漢軍向東北或北方撤退，便遇到谷水、泗水。〔5〕“靈壁”，位于彭城西南，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南，不是現(xiàn)在的靈璧縣?！邦∷保村『?，自河南杞縣流經(jīng)河南東部、淮北市西南部，到江蘇宿遷縣西，注入泗水，今多淤斷。“睢”，音su9?！?〕“帀”，音z1，與“匝”字同，環(huán)繞一周。“三帀”，環(huán)繞三周，即包圍三重。〔7〕“窈冥”，形容深幽陰暗?！榜骸保魕3o?！?〕“孝惠”，即劉盈，呂后所生，繼劉邦后嗣位為帝，死謚孝惠，事跡附見本書《呂太后本紀》，又見《漢書·惠帝紀》?！棒斣保呆斣?，劉盈之姊，后嫁張耳之子張敖，生子張偃，為魯王。
&〔9〕“滕公”，即夏侯嬰，曾為滕縣令，故稱“滕公”。當時為漢王御車?！?0〕“求”，尋求，查訪?！疤保瑒畹母赣H。“呂后”，劉邦的妻子，事見本書《呂太后本紀》、《漢書·高后紀》。〔11〕“審食其”，沛人，楚漢相爭時，一直隨侍呂后，以此封為辟陽侯。呂后執(zhí)政，官至左丞相。文帝即位后免相，被淮南王劉長擊殺。“食其”，音y@& j9。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1〕漢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2〕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3〕復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間，〔4〕漢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
&【注釋】〔1〕“周呂侯”，即呂澤、漢高祖六年封周呂侯，立三年卒。當時呂澤尚未封周呂侯，這是作者追書之辭?！跋乱亍保乜h，在今安徽碭山縣?！?〕“滎陽”，秦縣，在今河南滎陽縣。
〔3〕“蕭何”，沛人，曾為沛縣吏，劉邦起義后，一直追隨劉邦，輔成帝業(yè)，為漢開國名相，以功封酂侯。當時劉邦率軍東出伐楚，蕭何留鎮(zhèn)關中。事詳本書《蕭相國世家》、《漢書·蕭何傳》?！案怠保茨凶釉诔啥≈曛?，國家據(jù)此無償?shù)卣靼l(fā)勞役。從云夢秦簡來看，秦朝規(guī)定十七歲傅籍。漢朝男子傅籍年齡初期為二十，后來放寬到二十三，五十六歲始免除徭役?！拔锤怠?，即未著名籍，這種人都是男子中尚未成丁或已年邁者。“詣”，音y@，到達。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2〕以取敖倉粟?！?〕&【注釋】〔1〕“與”，音y），親附?！?〕“屬”，音zh（，接，連綴。“屬之河”，連接到黃河岸邊?！?〕“敖倉”，秦在滎陽西北敖山上修建的糧倉，儲有大量粟米，地當河水、濟水分流處，故址在今河南鄭州市西北邙山上。
&漢之三年，項王數(shù)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1〕“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后必悔之?！表椡跄伺c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間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2〕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3〕“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备秩?，以惡食食項王使者。〔4〕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薄?〕項王許之。行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注釋】〔1〕“歷陽侯”，范增封爵。歷陽為秦所置縣，在今安徽和縣。〔2〕“太牢”，古代祭祀或宴饗，牛、羊、豕三牲全備為太牢，只具羊、豕而無牛為少牢。“太牢具”，是待客時禮數(shù)最高的豐盛筵席?！?〕“詳”，通“佯”，假裝。
〔4〕“惡食食”，上一“食”字是名詞，食物。下一“食”字音s@，與“飼”字通，動詞，給人吃。& 〔5〕“愿賜骸骨”，猶言乞身。臣子事君，即以身許人，所以自己辭官等于要求人君賜予軀體?！白湮椤?，古代軍隊編制，五人為伍，百人為卒?！皻w卒伍”，即退身為普通士卒。〔6〕“疽”，音j，疽癰，是一種惡瘡。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1〕王可以間出?！庇谑菨h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2〕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3〕傅左纛，〔4〕曰：“城中食盡，漢王降?！背娊院羧f歲。漢王亦與數(shù)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信曰：“漢王已出矣?！表椡鯚龤⒓o信。
&【注釋】〔1〕“誑”，與“誆”字同，欺騙。& 〔2〕“被”通“披”?！?〕“黃屋車”，天子所乘，這種車用黃繒做蓋里。〔4〕“傅”，附著。這里可解釋為插著，張著?！白篝睢?，豎立在車衡左方的用犛牛尾或雉尾制成的裝飾物。“纛”，音d4o，又音d*。〔5〕“成皋”，即春秋鄭國虎牢，漢代置為縣，其地形勢險要，故城在今河南滎陽縣汜水鎮(zhèn)。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1〕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乃共殺魏豹。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敝芸亮R曰：“若不趣降漢，〔2〕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表椡跖胫芸?，并殺樅公。
&【注釋】〔1〕“御史大夫”，本為秦官，地位僅次于丞相，主要負責監(jiān)察、執(zhí)法。當時周苛在漢任此職。“周苛”，周昌從兄，秦時為泗水（秦郡，治所在沛縣，漢初改為沛郡）卒史，后歸屬劉邦。事跡主要見本書《張丞相列傳》所附《周昌列傳》、《漢書·周昌傳》?！皹汗保瑯簽樾?，音c#ng，史書沒有記載他的名字。“魏豹”，漢高祖元年二月，項羽封魏豹為西魏王，二年三月，魏豹降漢。五月背漢歸楚。九月韓信俘虜魏豹，送至滎陽劉邦處。劉邦逃離滎陽，即令周苛、樅公與魏豹共守滎陽?！?〕“若”，你?！叭ぁ?，音c），趕快。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1〕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渡河走修武，〔2〕從張耳、韓信軍。〔3〕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4〕令其不得西。
&【注釋】〔1〕“宛”，音yu1n，秦縣，為南陽郡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叭~”，今讀y8，舊讀sh8，秦縣，在今河南葉縣南?！?〕“修武”，漢始置為縣，在今河南獲嘉縣西南?？h內有大、小修武，此為小修武。大修武在小修武西，位于今河南修武縣界?！?〕“從張耳、韓信軍”，據(jù)本書《高祖本紀》記載，劉邦渡河后馳宿修武，自稱漢王使者，早晨馳入張耳、韓信軍營，奪了他們的軍權，派張耳北收兵趙地，使韓信東擊齊。〔4〕“鞏”，秦縣，在今河南鞏縣西南。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1〕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2〕乃止壁河內。〔3〕使劉賈將兵佐彭越，〔4〕燒楚積聚。項王東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6〕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shù)月。
&【注釋】〔1〕“淮陰侯”，即韓信。當時韓信尚未封淮陰侯，這是修史者追書之辭。 〔2〕“鄭忠”，當時為漢郎中，他勸劉邦深溝高壘，不與楚交戰(zhàn)，見本書《高祖本紀》。〔3〕“壁”，營壘，壁壘。這里用為動詞，扎營。〔4〕“劉賈”，劉邦堂兄，漢高祖元年為將軍，六年封荊王，十一年擊黥布被殺。當時劉邦派盧綰、劉賈率領兩萬士卒，幾百騎兵，渡過白馬津，進入楚地，與彭越配合攻打楚軍。事詳本書《荊燕世家》、《漢書·荊燕吳傳》?！?〕“廣武”，山名，在今河南滎陽縣東北。山上有東西廣武二城，東城為楚軍所筑，西城為漢軍所筑。下文云楚、漢俱臨廣武而軍，即指分別駐扎在東西廣武二城。& 〔6〕“東?！保褐笘|方。
&當此時，彭越數(shù)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1〕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睗h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2〕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3〕則幸分我一桮羹?！表椡跖麣⒅?。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只益禍耳。”〔4〕項王從之。
&【注釋】〔1〕“高俎”，割肉用的高大砧板，俎多木制，也有用青銅鑄成，長方形，西端有足。又古代祭祀時用以載牲的高幾亦名俎。此“高俎”當指前者。把太公置高俎上表示將要烹殺。& 〔2〕“北面”，古代君王坐時面朝南，臣下面朝北而拜。所以“北面”即臣下之意。〔3〕“而”，汝，爾，你?！?〕“只”，只能，只是。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1〕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2〕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表椡趿顗咽砍鎏魬?zhàn)。漢有善騎射者樓煩，〔3〕楚挑戰(zhàn)三合，樓煩輒射殺之。〔4〕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zhàn)。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5〕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fā)，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人間問之，〔6〕乃項王也。漢王大驚。于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7〕漢王數(shù)之，〔8〕項王怒，欲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
&【注釋】〔1〕“罷”，通“?！薄！稗D漕”，陸運為“轉”，水運為“漕”?！?〕“匈匈”，字通“恟恟”，擾攘不安?！?〕“樓煩”，當時我國北方少數(shù)族，春秋末生活在今山西寧武、岢嵐等地，后移至今陜北和內蒙古自治區(qū)南部，秦末被匈奴征服，擅長騎射，因此把漢軍中善騎射者稱為“樓煩”?！?〕“輒”，音zh6，即，就。 〔5〕“瞋”，音ch5n?！安_目”，發(fā)怒時睜大眼睛?！斑场保鬰h@，大聲呵斥?！?〕“間問”，暗中探問，暗中打聽?！?〕“間”，“澗”的假借字。廣武山上東廣武城和西廣武城相距二百步左右，中隔廣武澗，澗中水后世謂之柳泉（見《水經(jīng)注》卷七），北流入濟水，項羽和劉邦即臨澗而語。〔8〕“數(shù)之”，歷數(shù)項羽罪狀。劉邦出項羽十條罪狀，詳見本書《高祖本紀》。& 〔9〕“弩”，裝有機關的弓。
&項王聞淮陰侯已舉河北，破齊、趙，且欲擊楚，乃使龍且往擊之。淮陰侯與戰(zhàn)，騎將灌嬰擊之，〔1〕大破楚軍，殺龍且。韓信因自立為齊王。項王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淮陰侯。〔2〕淮陰侯弗聽。是時，彭越復反，下梁地，絕楚糧。項王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zhàn)，慎勿與戰(zhàn)，毋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復從將軍?！蹦藮|，行擊陳留、外黃。
&【注釋】〔1〕“灌嬰”，睢陽人，一直隨從劉邦轉戰(zhàn)各地，以功封潁陰侯，文帝時嘗為丞相，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2〕“武涉往說淮陰侯”，武涉游說之辭見本書《淮陰侯列傳》，大意是勸韓信叛漢聯(lián)楚，與劉邦三分天下而王。
&外黃不下。數(shù)日，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1〕往說項王曰：“彭越強劫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項王然其言，乃赦外黃當阬者。東至睢陽，〔2〕聞之皆爭下項王。
&【注釋】〔1〕“舍人”，門客。&& 〔2〕“睢陽”，秦縣，在今河南商丘縣南。
&漢果數(shù)挑楚軍戰(zhàn)，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1〕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貨賂。大司馬咎、長史翳、塞王欣皆自剄汜水上。〔2〕大司馬咎者，故蘄獄掾，長史欣亦故櫟陽獄吏，兩人嘗有德于項梁，是以項王信任之。當是時，項王在睢陽，聞海春侯軍敗，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鐘離眛于滎陽東，〔3〕項王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
&【注釋】〔1〕“汜水”，發(fā)源于今河南鞏縣東南，流經(jīng)滎陽縣界，北經(jīng)成皋注入黃河。“汜”，音s@。〔2〕“翳、塞王”，此三字當是衍文。下文僅舉“大司馬咎”、“長史欣”，未言翳，又翳未曾為長史。本書《高祖本紀》、《漢書·高帝紀》和《項籍傳》皆無此三字。說詳梁玉繩《史記志疑》卷六?！?〕“鐘離眛”，姓鐘離，名眛，為項羽部將。項羽死后，逃歸故友韓信，劉邦下令捕眛，被迫自殺，見本書《淮陰侯列傳》。“眛”，音m^。
&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1〕請?zhí)?，項王弗聽。漢王復使侯公往說項王，〔2〕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3〕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復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項王已約，乃引兵解而東歸。
&【注釋】〔1〕“陸賈”，楚人，劉邦的說客，常奉命出使，曾為太史大夫，著有《新語》十二篇。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2〕“侯公”，姓侯，本書未載其名?！?〕“鴻溝”，戰(zhàn)國魏惠王時開鑿的運河，故道從現(xiàn)在的河南滎陽縣北引黃河水，東經(jīng)中牟縣北，至開封市南流，經(jīng)通許縣東、太康縣西，由淮陽縣東南注入潁水。
&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1〕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yǎng)虎自遺患’也?！睗h王聽之。
&【注釋】〔1〕“太半”，一大半。當時漢占領的地域已包括巴、蜀、關中，燕、趙、韓、魏、齊、梁，比楚占領的鴻溝以東的地域廣闊，所以說“漢有天下太半”。
&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1〕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2〕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自守。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奈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3〕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4〕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zhàn)，則楚易敗也?！睗h王曰：“善?！庇谑悄税l(fā)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谷城與彭相國?！薄?〕使者至。韓信、彭越皆報曰：“請今進兵?！表n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并行，屠城父，〔6〕至垓下。〔7〕大司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8〕舉九江兵，〔9〕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
&【注釋】〔1〕“陽夏”，秦縣，在今河南太康縣?！跋摹?，音ji3?！?〕“固陵”，聚落名，屬陽夏縣，故地在今河南太康縣南。〔3〕“陳”，秦縣，故地在今河南淮陽縣?！案怠保N近?！案岛！保粗^到達海邊。“自陳以東傅?！保赜虼篌w包括今河南東部、山東南部、安徽和江蘇北部?！?〕“谷城”，聚邑名，東漢始置縣，故地在今山東平陰縣西南。“睢陽以北至谷城”，地域大體包括今河南東北部和山東西部。〔5〕“彭相國”，即彭越。彭越曾為魏王豹相國?！?〕“城父”，聚邑名，漢始置縣，故地在今安徽亳縣東南。“父”，音f（?！巴莱歉浮?，據(jù)本書《高祖本紀》，漢王四年，周殷、黥布“行屠城父”。劉賈從壽春進軍垓下，不經(jīng)過城父?！?〕“垓下”，聚邑名，故地在今安徽靈璧縣東南沱河北岸。“垓”，音g1i。&& 〔8〕“舒”，春秋時為舒國地，秦為聚邑，漢始置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9〕“九江兵”，即黥布的軍隊。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1〕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2〕常幸從。駿馬名騅，〔3〕常騎之。于是項王乃悲歌忼慨，〔4〕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5〕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shù)闋，〔6〕美人和之?！?〕項王泣數(shù)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注釋】〔1〕“楚歌”，楚人之歌，猶如吳謳、越吟之類?！?〕“虞”，《漢書·項籍傳》云：“有美人姓虞氏?！薄?〕“騅”，音zhu9，毛色青白相雜的馬。〔4〕“忼慨”，也作“慷慨”，憤激悲嘆的樣子?！?〕“逝”，往，去。這里義為奔馳，行進?！?〕“數(shù)闋”，幾遍。“闋”，音qu8，樂曲終了。〔7〕“和”，音h8，跟著唱?！懊廊撕椭?，《楚漢春秋》載美人和歌，歌詞云：“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此當出于假托。
&于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余人耳?！?〕項王至陰陵，〔3〕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4〕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6〕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7〕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绷钏拿骝T馳下，期山東為三處。〔8〕于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9〕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10〕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1〕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12〕“如大王言。”
&【注釋】〔1〕“直夜”，當夜。一說半夜，中夜。《漢書·項籍傳》作“夜直”，當釋為中夜。&& 〔2〕“騎”，音j@，騎兵，“屬”，音zh（，相從，跟隨。〔3〕“陰陵”，秦縣，在今安徽定遠縣西北?！?〕“紿”，音d4i，欺騙?！?〕“大澤”，大面積的沼澤地。相傳在今安徽定遠縣西南迷溝。&& 〔6〕“東城”，秦縣，在今安徽定遠縣東南?！?〕“必三勝之”，即指下面所說的“潰圍”、“斬將”、“刈旗”。“刈”，音y@，割，砍?！?〕“山”，相傳即今安徽和縣北四潰山，亦稱四馬山，石上尚有馬跡。〔9〕“披靡”，形容軍隊潰倒。
〔10〕“赤泉侯”，即楊喜，漢高祖二年為郎中騎將，隸屬淮陰侯韓信。隨從灌嬰斬項羽后，始封赤泉侯。&& 〔11〕“辟易”，由于驚恐而后退。〔12〕“伏”，通“服”。
&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船待，〔2〕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蹦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3〕曰：“若非吾敵人乎？”馬童面之，〔4〕指王翳曰：〔5〕“此項王也?！表椡跄嗽唬骸拔崧劃h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余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shù)十人。最其后，郎中騎楊喜，〔6〕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8〕封王翳為杜衍侯，〔9〕封楊喜為赤泉侯，〔10〕封楊武為吳防侯，〔11〕封呂勝為涅陽侯?！?2〕&【注釋】〔1〕“烏江”，即今安徽和縣東北長江北岸的烏江浦，其地有烏江亭?！?〕“亭長”，秦、漢時，十里設一亭，筑有樓屋，內置兵器。亭有亭長一人，主管地方治安警衛(wèi)，緝捕盜賊，調處民間爭訟，止宿來往官吏，有時也宿留一般行人。“”，音y！，擺船靠岸。& 〔3〕“顧見”，回頭看見?！膀T司馬”，騎兵將領之銜?！皡务R童”，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元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又以騎司馬擊龍且?！?〕“面”，有兩說：（一）通“偭”，以背相向。（二）面對。注者取前一說?！?〕“王翳”，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三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為淮陰侯韓信屬下，后來跟從灌嬰共斬項羽。〔6〕“郎中騎”，即郎中騎將，隸屬郎中令，下統(tǒng)一定數(shù)量的郎中，當時為郎中騎者頗多。〔7〕“郎中”，為漢王守衛(wèi)和扈從人員，無固定員額。“呂勝”，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二年，以騎士隨從劉邦出關。“楊武”，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元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曾擊陽夏，斬項羽時為都尉。& 〔8〕“中水侯”，呂馬童封于中水為侯，故地在今河北獻縣西北?！?〕“杜衍侯”，王翳所侯杜衍，在今河南南陽市西南?！?0〕“赤泉侯”，唐司馬貞《索隱》云：“南陽有丹水縣，疑赤泉后改。”丹水為秦所置縣，在今河南淅川縣西南，南有丹水流過?！?1〕“吳防侯”，楊武所侯吳防，在今河南遂平縣?！?2〕“涅陽侯”，呂勝所侯涅陽，在今河南鄧縣東北，位于涅水（今趙河）北岸，故名?！澳保鬾i8。
&項王已死，楚地皆降漢，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為其守禮義，為主死節(jié)，乃持項王頭視魯，〔1〕魯父兄乃降。始，楚懷王初封項籍為魯公，及其死，魯最后下，故以魯公禮葬項王谷城?！?〕漢王為發(fā)哀，泣之而去。
&【注釋】〔1〕“視”，通“示”。 〔2〕“谷城”，有兩說，一謂東郡之谷城，在今山東平陰縣西南。一謂魯之小谷，即曲阜縣西北小谷城。前一說較為通行?！端?jīng)注》卷八載，濟水“北過谷城縣西……城西北三里，有項王羽之冢，半許毀壞，石碣尚存，題云‘項王之墓’”?！端?jīng)注》所說為東郡之谷城。
&諸項氏枝屬，〔1〕漢王皆不誅。乃封項伯為射陽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項氏，〔3〕賜姓劉。
&【注釋】〔1〕“枝屬”，宗族。〔2〕“射陽侯”，項伯所封射陽，在今江蘇寶應縣東北，因位于射水之北，故名。& 〔3〕“桃侯”，名襄。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高祖十二年始封襄為桃侯。所封桃即桃丘，在漢東郡東阿縣境內。“平皋侯”，名佗，又作它、他。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高祖七年封佗為平皋侯。所封平皋在今河南溫縣東北。“玄武侯”，名字不詳。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1〕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杰蜂起，相與并爭，不可勝數(shù)。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隴畝之中，〔2〕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3〕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4〕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5〕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注釋】〔1〕“周生”，漢代的儒家人物。從“吾聞之”一語來看，周生與司馬遷耳目相接，曾生活在同一時代。“蓋”，或然之辭，是一種不能肯定的語氣。“重瞳子”，兩個眸子?！?〕“埶”，與“勢”字同?！半]畝”，草野，民間?！?〕“五諸侯”，指齊、趙、韓、魏、燕五國諸侯軍?！?〕“背關懷楚”，謂放棄關中形勝之地，而懷念楚地，建都彭城?！?〕“寤”，通“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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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籍少時，學書不成，〔1〕去學劍，又不成。項梁怒之。籍曰：“書足以記名姓而已。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庇谑琼椓耗私碳?，〔2〕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學。項梁嘗有櫟陽逮，〔3〕乃請?zhí)I獄掾曹咎書抵櫟陽獄掾司馬欣，〔4〕以故事得已。項梁殺人，與籍避仇于吳中?！?〕吳中賢士大夫皆出項梁下。每吳中有大繇役及喪，項梁嘗為主辦，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6〕以是知其能。秦始皇帝游會稽，〔7〕渡浙江，〔8〕梁與籍俱觀。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9〕梁以此奇籍。籍長八尺余，〔10〕力能扛鼎，〔11〕才氣過人，雖吳中子弟皆已憚籍矣?！?2〕&【注釋】〔1〕“學書”，學習認字和寫字?！?〕“兵法”，用兵作戰(zhàn)的方法和原則?！稘h書·藝文志》兵書類著錄有《項王》一篇，當是后來項羽用兵實踐的總結?！?〕“櫟陽”，秦縣，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皺怠?，音yu8?！按保B及。此指因罪案受牽連。〔4〕“蘄”，音q0，秦縣，在今安徽宿縣南?！稗颉?，音yu4n，古代官府屬員的通稱?！蔼z掾”，負責刑獄的主吏?！安芫獭?，后為項羽軍大司馬，封海春侯。漢王四年，守成皋時被漢軍打敗自殺?！暗帧保竭_?！八抉R欣”，秦二世時曾為長史，率軍隨章邯攻陳勝、項梁，后降項羽。漢王四年，與曹咎在成皋之戰(zhàn)被漢軍打敗自殺。〔5〕“吳中”，即吳，春秋時吳國都城，秦于此置吳縣，為會稽郡郡治，故城在今江蘇蘇州市。〔6〕“賓客”，指從他處流寓本地的客民?！白拥堋?，指本地的土著丁壯。〔7〕“秦始皇帝游會稽”，事在始皇三十七年，見《秦始皇本紀》。始皇這次南游曾上會稽山，祭大禹。此所云“會稽”，是指會稽郡，非指會稽山。秦時會稽郡轄有今江蘇東南部、浙江中部以北和安徽東南部。〔8〕“浙江”，即今錢塘江。〔9〕“族”，族滅，全族被處死，為最慘重的刑罰。〔10〕“尺”，秦、漢時一尺約等于今天零點八四尺?！?1〕“扛”，音g1ng，雙手對舉?！?2〕“雖”，句首語氣詞，相當于“唯”字。
&秦二世元年七月，〔1〕陳涉等起大澤中?！?〕其九月，會稽守通謂梁曰：〔3〕“江西皆反，〔4〕此亦天亡秦之時也。吾聞先即制人，后則為人所制。吾欲發(fā)兵，使公及桓楚將?！薄?〕是時桓楚亡在澤中。梁曰：“桓楚亡，人莫知其處，獨籍知之耳?！绷耗顺觯]籍持劍居外待。梁復入，與守坐，曰：“請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諾?！绷赫偌搿ｍ汈?，梁眴籍曰：〔6〕“可行矣！”〔7〕于是籍遂拔劍斬守頭。項梁持守頭，佩其印綬?！?〕門下大驚，擾亂，籍所擊殺數(shù)十百人?！?〕一府中皆懾伏，〔10〕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諭以所為起大事，遂舉吳中兵。使人收下縣，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吳中豪杰為校尉、候、司馬?！?1〕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時某喪使公主某事，不能辦，以此不任用公?！北娙越苑?。于是梁為會稽守，籍為神將，〔12〕徇下縣?！?3〕&【注釋】〔1〕“秦二世元年”，為公元前二○九年。〔2〕“大澤”，蘄縣所屬的鄉(xiāng)，故地在今安徽宿縣東南劉村集。〔3〕“守”，《秦始皇本紀》載，始皇二十六年，“分天下以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監(jiān)”。守為一郡的行政長官。漢景帝中元二年，郡守改名太守?！巴ā?，即殷通。據(jù)《漢書·項籍傳》，殷通當時為假守，即代理郡守。裴骃《集解》引《楚漢春秋》亦云“會稽假守殷通”。〔4〕“江西”，長江在今安徽省境一段流向略偏南北，所以古時這一帶地有江東、江西之稱。江西大約指今安徽北部和淮河下游一帶。
&〔5〕“桓楚”，為吳中奇士，項籍殺死卿子冠軍宋義后，曾派桓楚報告楚懷王?！?〕“眴”，音sh）n，以目示意。〔7〕“可行矣”，語帶雙關，表面上是說可以去找桓楚，實際上是叫項籍動手殺死殷通〔8〕“穎，古時官員都有印，是權力的象征?！熬R”，系印紐的絲帶。〔9〕“數(shù)十百人”，不定數(shù)之辭，或八九十人，或一百人?！?0〕“懾伏，莫敢起”，一般解作嚇得伏在地上，不敢站起來。不確?！皯亍?，音sh8，恐懼，害怕?！胺?，與“服”字通?！捌稹保瑒?。意謂因恐懼而屈服，沒有人敢動手反抗?！?1〕“校尉”，地位次于將軍的軍官?！昂颉?，軍候，地位次于校尉?！八抉R”，軍司馬，地位次于軍候，主管軍中司法。司馬彪《續(xù)漢書·百官志》載東漢軍制云：“大將軍營五部，部校尉一人，比二千石；軍司馬一人，比千石，部下有曲，曲有軍候一人，比六百石。”項梁軍制與此有相同之處?！?2〕“裨將”，副將，偏將。地位次于主將，為主將的副手?！榜浴保魀0?！?3〕“徇”，音x）n，兼有略地、示威、安撫等意義。
&廣陵人召平于是為陳王徇廣陵，〔1〕未能下。聞陳王敗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拜梁為楚王上柱國?！?〕曰：“江東已定，急引兵西擊秦。”項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聞陳嬰已下東陽，〔3〕使使欲與連和俱西。陳嬰者，故東陽令史，〔4〕居縣中，素信謹，稱為長者。東陽少年殺其令，〔5〕相聚數(shù)千人，欲置長，無適用，〔6〕乃請陳嬰。嬰謝不能，遂強立嬰為長，縣中從者得二萬人。少年欲立嬰便為王，〔7〕異軍蒼頭特起?！?〕陳嬰母謂嬰曰：“自我為汝家婦，未嘗聞汝先古之有貴者。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屬，事成猶得封侯，事敗易以亡，非世所指名也?！眿肽瞬桓覟橥?。謂其軍吏曰：“項氏世世將家，有名于楚。今欲舉大事，將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庇谑潜姀钠溲?，以兵屬項梁。項梁渡淮，黥布、蒲將軍亦以兵屬焉?！?〕凡六七萬人，軍下邳?！?0〕&【注釋】〔1〕“廣陵”，秦縣，在今江蘇揚州市西北?！瓣愅酢?，即陳涉?！?〕“楚王”，陳涉起義后，立為王，政權號張楚，所以陳涉稱楚王。“上柱國”，戰(zhàn)國時期楚國官稱，地位尊寵，相當于后世的相國。秦末起于楚地的義軍沿襲楚制，仍設置此官。如陳涉曾以上蔡人蔡賜為上柱國。
〔3〕“陳嬰”，先屬項梁，為楚柱國。項羽死后歸漢，平定豫章、浙江，封堂邑侯，曾為楚元王劉交相。事見《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皷|陽”，秦縣，在今安徽天長縣西北?！?〕“令史”，縣令的屬吏。〔5〕“令”，秦、漢制度，縣設令、長，主管一縣政務。民戶多的縣設令，民戶少的縣設長。〔6〕“適”，音d0，專主之辭?！蹲髠鳌焚夜迥暝疲骸耙粐嵴l適從？”又昭公三十年云：“楚執(zhí)政眾而乖，莫適任患?！薄妒酚洝贰斑m”字與《左傳》用法相同?！盁o適用”，意謂沒有可用的人?！?〕“便”，就便，就即。〔8〕“蒼頭”，士卒用黑色頭巾裹頭，以與其他各路軍隊相區(qū)別。一說為當時對敢死部隊的習稱。本書《蘇秦列傳》云：“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廝徒十萬?！薄吧n頭”與“奮擊”皆系勇敢部隊。“特”，獨?！疤仄稹?，單獨突起。司馬貞《索隱》引如淳云：“特起猶言新起也?！庇诹x亦通?！?〕“黥布”，姓英名布，青年時受過臉上刺字的黥刑，故改姓黥。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捌褜④姟?，史書只載其姓，未載其名。從《項羽本紀》記載看，蒲將軍與黥布關系較為密切，早期同為項羽心腹。漢王元年，項羽在新安坑殺秦降卒二十余萬，事先即與黥布、蒲將軍謀劃。自新安坑殺秦降卒后，《史記》、《漢書》皆未再見蒲將軍，可能不久死去?！?0〕“下邳”，秦縣，在今江蘇睢寧縣西北?！摆?，音p9。
&當是時，秦嘉已立景駒為楚王，〔1〕軍彭城東，〔2〕欲距項梁。〔3〕項梁謂軍吏曰：“陳王先首事，戰(zhàn)不利，未聞所在。今秦嘉倍陳王而立景駒，〔4〕逆無道?！蹦诉M兵擊秦嘉。秦嘉軍敗走，追之至胡陵?！?〕嘉還戰(zhàn)一日，嘉死，軍降。景駒走死梁地?！?〕項梁已并秦嘉軍，軍胡陵，將引軍而西。章邯軍至栗，〔7〕項梁使別將朱雞石、余樊君與戰(zhàn)?！?〕余樊君死。朱雞石軍敗，亡走胡陵。項梁乃引兵入薛，〔9〕誅雞石。項梁前使項羽別攻襄城，〔10〕襄城堅守不下。已拔，皆阬之。還報項梁。項梁聞陳王定死，召諸別將會薛計事。此時沛公亦起沛，往焉?！?1〕&【注釋】〔1〕“秦嘉”，據(jù)《漢書·陳勝傳》，嘉為凌（今江蘇泗陽縣西北）人?！熬榜x”，景氏為戰(zhàn)國時楚國大族之一，景駒即是景氏后裔，所以立為楚王?！?〕“彭城”，秦縣，在今江蘇徐州市?！?〕“距”，通“拒”?！?〕“倍”，通“背”。〔5〕“胡陵”，秦縣，在今山東魚臺縣東南。〔6〕“梁地”，戰(zhàn)國時魏國建都大梁（今河南開封市），所以魏也稱梁。“梁地”即指魏國舊地，在今河南東部。〔7〕“章邯”，秦將，率軍鎮(zhèn)壓陳涉，后為項羽所敗，投降項羽，封雍王。楚、漢相爭時。被劉邦打敗自殺?！袄酢?，秦縣，在今河南夏邑縣?！?〕“別將”，另外率領一支軍隊的將領?！爸祀u石”，符離（今安徽宿縣東北）人，見《陳涉世家》?！坝喾?，《史記》中他篇未見，僅見于《項羽本紀》。姓名不詳?！?〕“薛”，秦縣，在今山東滕縣南?！?0〕“襄城”，秦縣，在今河南襄城縣?！?1〕“沛公”，即漢高祖劉邦，初起于沛，為沛令，人稱沛公。楚制，縣令稱“公”。“沛”，秦縣，漢時屬沛郡，故城在今江蘇沛縣。
&居鄛人范增，〔1〕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計，往說項梁曰：“陳勝敗固當?！?〕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 自懷王入秦不反，〔3〕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今陳勝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勢不長。今君起江東，楚蜂午之將皆爭附君者，〔5〕以君世世楚將，為能復立楚之后也?！庇谑琼椓喝黄溲?，乃求楚懷王孫心民間，為人牧羊，立以為楚懷王，〔6〕從民所望也。陳嬰為楚上柱國，封五縣，與懷王都盱臺。〔7〕項梁自號為武信君。
&【注釋】〔1〕“居鄛”，也作“居巢”，秦縣，在今安徽桐城南?！胺对觥?，項梁、項羽的謀士，事跡主要見于本篇?！?〕“說”，音shu@，游說，勸說?！?〕“懷王入秦不反”，楚懷王熊槐二十八年，秦與齊、韓、魏攻楚，殺將取地。二十九年，秦又攻楚，殺將軍景缺，士卒死者二萬。三十年，秦復伐楚，攻取八城。秦昭王致書楚懷王入秦結盟。楚懷王迫于形勢赴秦，被秦昭王扣留，楚頃襄王熊橫三年，死于秦。事見《楚世家》?！胺础?，通“返”?！?〕“楚南公”，楚國的一位陰陽家?！稘h書·藝文志》陰陽家類著錄《南公》三十一篇，注云六國時人?！叭龖簟?，三戶人家，極言其少。有人認為三戶是漳水上的三戶津，后來項羽渡三戶津擊破章邯率領的秦軍，迫使章邯投降，秦遂亡?！俺m三戶，亡秦必楚”，預言秦亡于三戶，義亦可通?！?〕“午”，縱橫相交?！胺湮纭?，交錯如群蜂?！?〕“楚懷王”，心與其祖同號，是利用民間對楚懷王熊槐的懷念，加強號召力，擴大影響?！?〕“盱臺”，音x y0，即盱眙，秦縣，在今江蘇盱眙縣東北。
&居數(shù)月，引兵攻亢父，〔1〕與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救東阿，〔2〕大破秦軍于東阿。田榮即引兵歸，逐其王假?！?〕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趙。角弟田間故齊將，居趙不敢歸。田榮立田儋子巿為齊王?！?〕項梁已破東阿下軍，遂追秦軍。數(shù)使使趣齊兵，〔5〕欲與俱西。田榮曰：“楚殺田假，趙殺田角、田間，乃發(fā)兵?！表椓涸唬骸疤锛贋榕c國之王，〔6〕窮來從我，不忍殺之?！壁w亦不殺田角、田間以市于齊?！?〕齊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項梁使沛公及項羽別攻城陽，〔8〕屠之。西破秦軍濮陽東，〔9〕秦兵收入濮陽。沛公、項羽乃攻定陶?！?0〕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雍丘，〔11〕大破秦軍，斬李由?！?2〕還攻外黃，〔13〕外黃未下。
&【注釋】〔1〕“亢父”，音g1ng& f（，秦縣，在今山東濟寧市南。& 〔2〕“田榮”，田儋從弟，齊國貴族后裔。其事主要載于本書《田儋列傳》，又散見《項羽本紀》、《高祖本紀》等篇?！褒埱摇?，楚軍驍將，后被韓信所殺?！扒摇?，音j?！皷|阿”，秦縣，在今山東陽谷縣東北阿城鎮(zhèn)，東與今東阿縣接壤。“阿”，音5?！芭c齊田榮、司馬龍且軍救東阿”，實際上是田榮被圍于東阿，楚軍解救東阿。可參考下注?！?〕“假”，田假。陳勝起義后，故齊后裔田儋起兵，自立為齊王，略定齊地。不久被秦將章邯殺死。儋從弟田榮收集田儋殘部逃到東阿，遭到章邯圍攻。齊人聽說田儋死了，便立故齊王建之弟田假為齊王，田解為相，田間為將。項梁聽說田榮危急，便率兵攻打東阿章邯軍，章邯敗走，項梁乘勝追擊。這時田榮怨恨齊人立假，便帶兵趕跑了田假。事詳見《田儋列傳》?！?〕“巿”，音f*，與“市”字異。當時人們常用此字取名?！?〕“數(shù)”，音shu^，屢屢，頻頻?！叭ぁ保ā按佟?，催促。〔6〕“與國”，相與交善、同禍共福之國?！?〕“市”，貿易，買賣?！笆杏邶R”，與齊做交易?！?〕“城陽”，也作“成陽”，秦縣，在今山東鄄城縣東南?！?〕“濮陽”，秦縣，在今河南濮陽縣西南?！?0〕“定陶”，秦縣，在今山東定陶縣西北?！?1〕“雍丘”，秦縣，在今河南杞縣?！?2〕“李由”，秦丞相李斯之子，當時為三川郡郡守?！?3〕“外黃”，秦縣，在今河南民權縣西北。
&項梁起東阿，西，比至定陶，〔1〕再破秦軍，項羽等又斬李由，益輕秦，有驕色。宋義乃諫項梁曰：〔2〕“戰(zhàn)勝而將驕卒惰者敗。今卒少惰矣，〔3〕秦兵日益，臣為君畏之?！表椓焊ヂ?。乃使宋義使于齊。道遇齊使者高陵君顯，〔4〕曰：“公將見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論武信君軍必敗。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則及禍?！鼻毓て鸨嬲潞?，擊楚軍，大破之定陶，項梁死。沛公、項羽去外黃攻陳留，〔5〕陳留堅守不能下。沛公、項羽相與謀曰：“今項梁軍破，士卒恐?！蹦伺c呂臣軍俱引兵而東。〔6〕呂臣軍彭城東，項羽軍彭城西，沛公軍碭?！?〕&【注釋】〔1〕“比至定陶”，“比”字原誤作“北”。定陶在東阿西南，不應當說“北至定陶”?！稘h書·項籍傳》“北”作“比”是對的，今據(jù)改?！氨取?，比及，等到?！?〕“宋義”，據(jù)荀悅《漢記》，為戰(zhàn)國時楚令尹。事跡詳本篇下文。
〔3〕“今卒少惰矣”，實際上是楚軍最高將領項梁驕傲輕敵，宋義委婉其詞，說是士卒稍有懈惰?！吧佟保晕?。& 〔4〕“高陵君顯”，名顯，封高陵。據(jù)司馬貞《索隱》引晉灼說，高陵屬漢瑯邪郡。《漢書·地理志》瑯邪郡有高陵，曾為侯國，王莽時稱蒲陸。今地已不能確考。〔5〕“陳留”，秦縣，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陳留城?！?〕“呂臣”，原為陳勝部將，統(tǒng)率蒼頭軍。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有寧陵侯呂臣，《表》云：“以舍人從陳留，以郎入漢，破曹咎成皋，為上解隨馬，〔以〕都尉擊陳豨功侯，千戶?！贝藚纬寂c《表》所載呂臣不是一人。除本篇外，呂臣之名又見于本書《高祖本紀》、《陳涉世家》、《黥布列傳》，據(jù)各篇所載，呂臣于陳涉時期即為將軍，項梁死后，項羽、劉邦聯(lián)合抗秦，當時呂臣的軍事地位與項羽、劉邦相埒，項、劉、呂三家為反秦的三支主要軍事力量，楚懷王心又以呂臣為司徒?！侗怼吩啤耙陨崛藦年惲簟保斣趧顬闈h王之前；《表》云“以郎入漢”，當在劉邦為漢王之后。以呂臣的地位，不可能歸劉邦后，僅為“舍人”、為“郎”，《表》中封寧陵侯的呂臣，與《本紀》、《世家》、《列傳》中的呂臣應是二人?！?〕“碭”，音d4ng，秦縣，在今河南永城縣東北。
&章邯已破項梁軍，則以為楚地兵不足憂，乃渡河擊趙，大破之。當此時，趙歇為王，〔1〕陳余為將，張耳為相，〔2〕皆走入巨鹿城?！?〕章邯令王離、涉間圍巨鹿，〔4〕章邯軍其南，筑甬道而輸之粟。〔5〕陳余為將，將卒數(shù)萬人而軍巨鹿之北，此所謂河北之軍也。
&【注釋】〔1〕“趙歇”，戰(zhàn)國時趙國貴族后裔。陳勝起義后，派武臣招撫趙國故地，武臣至邯鄲，自立為趙王，不久被害，武臣的校尉陳余、張耳立趙歇為趙王。〔2〕“陳余”、“張耳”，二人皆大梁（今河南開封市西北）人，秦末參加陳勝起義軍。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3〕“巨鹿”，秦縣，為巨鹿郡郡治，在今河北平鄉(xiāng)縣西南?！?〕“王離”，秦名將王翦之孫，封武城侯。“涉間”，秦將領，死于巨鹿之戰(zhàn)?！?〕“甬道”，兩旁筑有墻垣的通道，以便運送糧食等物資，防止敵人劫擊抄掠。
&楚兵已破于定陶，懷王恐，從盱臺之彭城，并項羽、呂臣軍自將之。以呂臣為司徒，〔1〕以其父呂青為令尹?！?〕以沛公為碭郡長，〔3〕封為武安侯，將碭郡兵。
&【注釋】〔1〕“司徒”，不是通常所說的六卿之一的司徒。當時楚懷王心所置官因襲戰(zhàn)國時楚國舊制，此司徒當是楚官，主管后勤軍需之類。〔2〕“令尹”，楚宮，為執(zhí)政首相?！?〕“長”，相當于郡守。
&初，宋義所遇齊使者高陵君顯在楚軍，見楚王曰：“宋義論武信君之軍必敗，居數(shù)日，軍果敗。兵未戰(zhàn)而先見敗征，此可謂知兵矣?！蓖跽偎瘟x與計事而大說之，〔1〕因置以為上將軍；〔2〕項羽為魯公，〔3〕為次將，〔4〕范增為末將，〔5〕救趙。諸別將皆屬宋義，號為卿子冠軍。〔6〕&【注釋】〔1〕“說”，音yu8，通“悅”。〔2〕“上將軍”，地位最高的將領，相當于主帥?！?〕“魯公”，據(jù)《高祖本紀》，楚懷王以劉邦為碭郡長，封為武安侯時，就封項羽為長安侯，號為魯公?！?〕“次將”，地位僅次于上將軍，相當于副帥?！?〕“末將”，地位低于次將，高于統(tǒng)領一個方面軍的別將，與后世偏裨將校自我謙稱的末將有所區(qū)別?！?〕“卿子冠軍”，“卿子”猶言“公子”，時人尊敬之辭。宋義是上將軍，地位為全軍之冠，所以稱為“卿子冠軍”。
&行至安陽，〔1〕留四十六日不進。項羽曰：“吾聞秦軍圍趙王巨鹿，疾引兵渡河，楚擊其外，趙應其內，破秦軍必矣?！彼瘟x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蟣虱?！?〕今秦攻趙，戰(zhàn)勝則兵罷，〔3〕我承其敝；不勝，則我引兵鼓行而西，必舉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趙。夫被堅執(zhí)銳，〔4〕義不如公；坐而運策，公不如義?！币蛳铝钴娭性唬骸懊腿缁ⅲ苋缪?，〔5〕貪如狼，強不可使者，〔6〕皆斬之?！蹦饲财渥铀蜗逑帻R，〔7〕身送之至無鹽，〔8〕飲酒高會。天寒大雨，士卒凍饑。項羽曰：“將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歲饑民貧，士卒食芋菽，〔9〕軍無見糧，〔10〕乃飲酒高會，不引兵渡河因趙食，與趙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強，攻新造之趙，其勢必舉趙。趙舉而秦強，何敝之承！且國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內而專屬于將軍，〔11〕國家安危，在此一舉。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12〕非社稷之臣?！薄?3〕項羽晨朝上將軍宋義，即其帳中斬宋義頭，出令軍中曰：“宋義與齊謀反楚，楚王陰令羽誅之?！碑斒菚r，諸將皆懾服，莫敢枝梧。〔14〕皆曰：“首立楚者，將軍家也。今將軍誅亂?！蹦讼嗯c共立羽為假上將軍。〔15〕使人追宋義子，及之齊，殺之。使桓楚報命于懷王。懷王因使項羽為上將軍，當陽君、蒲將軍皆屬項羽?！?6〕&【注釋】〔1〕“安陽”，在今山東曹縣東，并非地處今河南的安陽。〔2〕“搏”，搏擊，打擊?！膀怠?，音m6ng，牛虻?！跋l”，虱子卵?！安Ｖ挡豢梢云葡l虻”，對此句歷來解釋不一，主要有兩說：（一）牛虻能夠咬牛，但不能夠傷害虱子，借以譬喻巨鹿城小而堅，秦兵雖然強大，卻不能攻破。（二）牛虻咬牛，不去傷害蟣虱，以喻志在大不在小，也就是意在滅秦，不在于與章邯一戰(zhàn)。兩說均通，第一說于義較長。〔3〕“罷”，通“?！薄！?〕“被”，通“披”。& 〔5〕“很”，通“狠”。羊生性好斗，所以說“很如羊”。 〔6〕“強”，倔強。“強不可使者”，以上四句，句句皆暗指項羽?！?〕“相齊”，意謂協(xié)助齊國，并非任齊國相。田榮驅逐田假，田假依附項梁，田榮遂不肯發(fā)兵助楚，這自然會導致項羽和田榮關系不睦。宋義派遣他的兒子宋襄相齊，是為了結好田榮，控制項羽。〔8〕“無鹽”，戰(zhàn)國齊邑，西漢置為縣，在今山東東平縣東南?！?〕“芋菽”，有兩種解釋：（一）裴骃《集解》引徐廣云：“‘芋’，一作‘半’?！笔枪疟尽妒酚洝酚凶鳌鞍搿闭摺！稘h書·項籍傳》亦作“半”?！鞍搿保科髅?，容半升。“半菽”，即半升菽。士卒食半升菽，不足飽腹。（二）“芋”，即芋頭，又稱芋艿，屬于蔬菜類?！拜摹保诡?。“芋菽”，意謂蔬菜。注者取第一說。& 〔10〕“見”，通“現(xiàn)”?！?1〕“埽”，與“掃”字同，盡括，一掃而盡。〔12〕“恤”，體恤，撫念?！搬咂渌健?，營謀個人私利。這里確指宋義遣其子宋襄相齊事?！?3〕“社”，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土神。“稷”，古代帝王和諸侯祭祀的谷神。“社”、“稷”連言，用以代指國家?！?4〕“枝梧”，架屋的小柱為枝，斜柱為梧。引申有抵觸、抗拒的意思。〔15〕“假”，代理，攝代。
〔16〕“當陽君”，楚懷王心在位時黥布得到的封號。
&項羽已殺卿子冠軍，威震楚國，名聞諸侯。乃遣當陽君、蒲將軍將卒二萬渡河，救巨鹿。戰(zhàn)少利，陳余復請兵。項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1〕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于是至則圍王離，與秦軍遇，九戰(zhàn)，絕其甬道，大破之，殺蘇角，〔2〕虜王離。涉間不降楚，自燒殺。當是時，楚兵冠諸侯。諸侯軍救巨鹿下者十余壁，〔3〕莫敢縱兵。及楚擊秦，諸將皆從壁上觀。楚戰(zhàn)士無不一以當十，楚兵呼聲動天，諸侯軍無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軍，項羽召見諸侯將，入轅門，〔5〕無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視。項羽由是始為諸侯上將軍，諸侯皆屬焉。
&【注釋】〔1〕“釜”，音f（，飯鍋。“甑”，音z8ng，蒸食物的瓦制炊具。& 〔2〕“蘇角”，秦軍將領。〔3〕“下”，此字《漢書·項籍傳》無?！氨凇?，壁壘，營壘?！?〕“惴”，音zhu@，憂懼?！?〕“轅門”，古代軍隊扎營，出入處仰起兩輛車子，使車轅相向為門，稱作轅門。
&章邯軍棘原，〔1〕項羽軍漳南，〔2〕相持未戰(zhàn)。秦軍數(shù)卻，二世使人讓章邯。章邯恐，使長史欣請事?！?〕至咸陽，〔4〕留司馬門三日，趙高不見，〔5〕有不信之心。長史欣恐，還走其軍，不敢出故道，趙高果使人追之，〔6〕不及。欣至軍，報曰：“趙高用事于中，下無可為者。今戰(zhàn)能勝，高必疾妒吾功；戰(zhàn)不能勝，不免于死。愿將軍孰計之?！薄?〕陳余亦遺章邯書曰：“白起為秦將，〔8〕南征鄢、郢，〔9〕北阬馬服，〔10〕攻城略地，不可勝計，而竟賜死。蒙恬為秦將，〔11〕北逐戎人，〔12〕開榆中地數(shù)千里，〔13〕竟斬陽周。何者？功多，秦不能盡封，因以法誅之。今將軍為秦將三歲矣，所亡失以十萬數(shù)，而諸侯并起滋益多。彼趙高素諛日久，〔14〕今事急，亦恐二世誅之，故欲以法誅將軍以塞責，使人更代將軍以脫其禍。夫將軍居外久，多內郤，〔15〕有功亦誅，無功亦誅。且天之亡秦，無愚智皆知之。今將軍內不能直諫，外為亡國將，孤特獨立而欲常存，豈不哀哉！將軍何不還兵與諸侯為從，〔16〕約共攻秦，分王其地，〔17〕南面稱孤；〔18〕此孰與身伏鈇質，〔19〕妻子為僇乎？”〔20〕章邯狐疑，〔21〕陰使候始成使項羽，〔22〕欲約。約未成，項羽使蒲將軍日夜引兵度三戶，〔23〕軍漳南，〔24〕與秦戰(zhàn)，再破之。項羽悉引兵擊秦軍汗水上，〔25〕大破之。
&【注釋】〔1〕“棘原”，在巨鹿縣南，即今河北平鄉(xiāng)縣南，確切地點不詳?！?〕“漳南”，漳水之南。漳水發(fā)源于秦上黨郡西北，流經(jīng)古巨鹿縣南面、東面兩側，與棘原相去不遠?！?〕“長史欣”，即司馬欣，當時是章邯部下長史。長史為諸史之長，協(xié)助長官總攬政務?！?〕“咸陽”，秦都，在今陜西咸陽市東北?！?〕“司馬門”，宮廷四面駐兵防守，各有司馬主領武事，所以把有兵守衛(wèi)的宮廷外門稱作司馬門?！?〕“趙高”，秦宦者，始皇時為車府令。始皇死于沙丘，趙高與丞相李斯謀立胡亥為皇帝。后又殺李斯，自任丞相，專擅朝政，迫二世皇帝胡亥自殺，立子嬰為秦王，后被子嬰殺死。& 〔7〕“孰”，通“熟”。“孰計”，深思熟慮。〔8〕“白起”，郿（今陜西眉縣東北）人，善用兵，秦昭王封為武安君，率軍攻戰(zhàn)，凡取七十余城，聲震天下，最后賜死自殺?！?〕“南征鄢、郢”，此句一般人標點作“南征鄢郢”，認為鄢郢即指鄢。楚舊都郢，后徙鄢，所以鄢也稱鄢郢，故地在今湖北宜城縣東南。注者認為，鄢確實也稱鄢郢。但此處卻是指鄢、郢二地?！栋灼鹆袀鳌吩疲骸鞍灼鸸コ?，拔鄢、鄧五城。其明年，攻楚，拔郢，燒夷陵，遂東至竟陵。楚王亡去郢，東走徙陳?！薄读鶉瓯怼烦乱灿涊d，楚頃襄王二十年，“秦拔鄢、西陵”。二十一年，“秦拔我郢，燒夷陵，王亡走陳”?？梢姲污呈且皇拢污质且皇?。楚頃襄王本來都于鄢地，因為鄢被白起攻破，所以回到舊都郢地，結果又引起白起攻郢。這就是陳余所說的“南征鄢、郢”?！佰?，在今湖北江陵縣北紀南城遺址處。
〔10〕“馬服”，指趙括。趙括父趙奢為趙惠文王將，因有功賜號為馬服君。趙奢死后，也以馬服或馬服子稱趙括。趙孝成王六年，白起所率秦軍與趙括所率趙軍戰(zhàn)于長平（今山西高平縣西北），秦軍射殺趙括，坑殺趙降卒數(shù)十萬。事詳《廉頗藺相如列傳》?！?1〕“蒙恬”，世代為秦將，秦始皇帝統(tǒng)一六國后，使蒙恬率兵三十萬北逐匈奴，修筑長城，西起臨洮（今甘肅岷縣），東至遼東，綿延萬余里。始皇帝死，胡亥、趙高囚禁蒙恬于陽周（今陜西子長縣西北）。胡亥即皇帝位，遣使至陽周迫蒙恬自殺，蒙恬飲藥身死。事詳《蒙恬列傳》?！?2〕“戎人”，指匈奴?！?3〕“榆中”，地域名，位于秦上郡北部，即今陜西東北部。〔14〕“諛”，諂媚，奉承，這里兼有蒙蔽的意思。〔15〕“郤”，與“隙”字同。間隙，裂痕?！?6〕“從”，與“縱”字通，合縱。戰(zhàn)國時蘇秦倡合縱之說，使六國聯(lián)合攻秦。張儀又倡連橫之說，鼓動六國與秦聯(lián)合?？v橫之術便成為一種斗爭策略，在政治和軍事對峙中常被采用?！芭c諸侯為從”，是陳余勸章邯與反秦的各路諸侯相聯(lián)合?！?7〕“王”，音w4ng，用作動詞，稱王。 〔18〕“南面”，面向南而坐。古代天子、諸侯皆南面聽政，所以用“南面”以喻君主或侯王?！肮隆保熳踊蛑T侯的自我謙稱，意謂寡德。〔19〕“孰與”，表示比較抉擇的虛辭?！扳a”，通“斧”?！百|”，斬人的砧板?！扳a質”，泛指殺人的刑具。& 〔20〕“僇”，通“戮”，殺戮，誅殺。〔21〕“狐疑”，狐性多疑，所以“狐疑”用以形容遇事猶豫不決?！?2〕“候”，軍候?！笆汲伞?，軍候之名。& 〔23〕“度”，通“渡”。“三戶”，漳水上津渡名，在今河武磁縣西南?！?4〕“軍漳南”，《漢書·項籍傳》、《資治通鑒》皆同。上云“項羽軍漳南”，渡三戶津后，當已軍漳北。此句“南”字似應作“北”。& 〔25〕“汗水”，源出今河北武安縣西太行山，流向東南，在臨漳縣西折東注入漳水，今已湮塞。
&章邯使人見項羽，欲約。項羽召軍吏謀曰：“糧少，欲聽其約?！避娎艚栽唬骸吧啤！表椨鹉伺c期洹水南殷虛上?！?〕已盟，章邯見項羽而流涕，為言趙高。項羽乃立章邯為雍王，〔2〕置楚軍中。使長史欣為上將軍，將秦軍為前行。
&【注釋】〔1〕“洹水”，即安陽河，在今河南北境，源出林縣隆慮山，東流經(jīng)安陽市，到內黃縣北注入衛(wèi)河?！颁 ?，音hu2n?！耙筇摗?，即殷墟，殷朝故都，在今河南安陽市西面的小屯村?！?〕“雍王”，《高祖本紀》唐張守節(jié)《正義》認為是以雍縣為名。雍縣于春秋時是秦雍邑，秦德公都于此，至獻公徙櫟陽。雍邑故城在今陜西鳳翔縣南。
&到新安?！?〕諸侯吏卒異時故繇使屯戍過秦中，〔2〕秦中吏卒遇之多無狀，〔3〕及秦軍降諸侯，諸侯吏卒乘勝多奴虜使之，輕折辱秦吏卒。秦吏卒多竊言曰：“章將軍等詐吾屬降諸侯，今能入關破秦，〔4〕大善；即不能，諸侯虜吾屬而東，秦必盡誅吾父母妻子?！敝T將微聞其計，以告項羽。項羽乃召黥布、蒲將軍計曰：“秦吏卒尚眾，其心不服，至關中不聽，〔5〕事必危，不如擊殺之，而獨與章邯、長史欣、都尉翳入秦?！薄?〕于是楚軍夜擊阬秦卒二十余萬人新安城南。
&【注釋】〔1〕“新安”，秦縣，在今河南澠池縣東?！?〕“繇使”，服繇役。“屯”，屯守，駐扎?！笆?，戍衛(wèi)邊地?！扒刂小?，泛指秦國故地?！?〕“無狀”，沒有好樣子，含有欺壓凌辱之義。〔4〕“關”，指函谷關，在今河南靈寶縣東北?！?〕“關中”，函谷關以西，散關以東。秦統(tǒng)一六國以前，長期占據(jù)關中地域，因此常以關中泛稱秦地。& 〔6〕“都尉”，秦于郡置尉，協(xié)助郡守掌管軍事，都尉的地位當與郡尉大略相同?！棒琛?，即董翳，后來被項羽封為塞王。
&行略定秦地。函谷關有兵守關，〔1〕不得入。又聞沛公已破咸陽，〔2〕項羽大怒，使當陽君等擊關。項羽遂入，至于戲西?！?〕沛公軍霸上，〔4〕未得與項羽相見。沛公左司馬曹無傷使人言于項羽曰：〔5〕“沛公欲王關中，使子嬰為相，〔6〕珍寶盡有之?！表椨鸫笈?，曰：“旦日饗士卒，為擊破沛公軍！”當是時，項羽兵四十萬，在新豐鴻門，〔7〕沛公兵十萬，在霸上。范增說項羽曰：“沛公居山東時，〔8〕貪于財貨，好美姬。今入關，財物無所取，婦女無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氣，〔9〕皆為龍虎，成五采，此天子氣也。急擊勿失?！?br/>
&【注釋】〔1〕“有兵守關”，當時守關的已不是秦士卒，而是劉邦的軍隊。& 〔2〕“沛公已破咸陽”，楚懷王心曾與諸將約定，誰先平定關中，就封誰稱王關中。當時項羽愿與劉邦西進入關，懷王沒有答應項羽，而派劉邦向關中進軍。項羽殺死宋義，與章邯相持。劉邦乘機西進，又適逢趙高謀殺秦二世，立子嬰為王，秦廷紛亂，于是劉邦迅速從武關攻入關中。漢王元年十月，秦王子嬰投降，劉邦進入咸陽，并派兵駐守函谷關，防止項羽和各路諸侯軍入關。&& 〔3〕“戲”，戲水，源出驪山，流入渭水，在今陜西臨潼縣東?！?〕“霸上”，又作“灞上”，地處霸水西面的高原上，故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接藍田縣界，為古代軍事要地。& 〔5〕“左司馬”，司馬為武官，掌管軍政，有時分置左、右。劉邦軍中既然有左司馬，也當有右司馬?！安軣o傷使人言于項羽”，當時項羽軍力遠在劉邦之上，曹無傷欲諂媚項羽求得封賞，所以派人進讒?！?〕“子嬰”，《李斯列傳》說是秦始皇之弟，《秦始皇本紀》說是二世之兄子。據(jù)《秦始皇本紀》記載，子嬰為秦王后，和他的兩個兒子謀殺趙高，可見子嬰的兒子已是成年人。按年輩推算，秦始皇死后三年不可能有已經(jīng)成年的孫輩?！独钏沽袀鳌匪f較為可信。子嬰投降劉邦后，被監(jiān)管起來。過了一個多月，即被項羽殺死。曹無傷說劉邦使子嬰為相，是有意中傷。& 〔7〕“新豐”，秦驪邑，漢高祖十年，置以為縣，改名新豐，故地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傍欓T”，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北，現(xiàn)今當?shù)厝朔Q項王營?！?〕“山東”，秦、漢時指崤山或華山以東，與關東所指地域略同。& 〔9〕“望其氣”，秦、漢方士詭稱觀察云氣的形狀、色彩等可以測知人事上的吉兇，人們也多信以為真，所以范增令人覘望劉邦所在上空的云氣。
&楚左尹項伯者，〔1〕項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張良?！?〕張良是時從沛公，項伯乃夜馳之沛公軍，私見張良，具告以事，欲呼張良與俱去。曰：“毋從俱死也?！睆埩荚唬骸俺紴轫n王送沛公，〔3〕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義，不可不語?！绷寄巳?，具告沛公。沛公大驚，曰：“為之奈何？”張良曰：“誰為大王為此計者？”曰：“鯫生說我曰‘距關，〔4〕毋內諸侯，〔5〕秦地可盡王也’。故聽之?！绷荚唬骸傲洗笸跏孔渥阋援旐椡鹾?？”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為之奈何？”張良曰：“請往謂項伯，言沛公不敢背項王也?！迸婀唬骸熬才c項伯有故？”張良曰：“秦時與臣游，〔6〕項伯殺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來告良?！迸婀唬骸笆肱c君少長？”良曰：“長于臣?！迸婀唬骸熬秊槲液羧?，吾得兄事之?！睆埩汲?，要項伯?！?〕項伯即入見沛公。沛公奉卮酒為壽，〔8〕約為婚姻，曰：“吾入關，〔9〕秋豪不敢有所近〔10〕，籍吏民，〔11〕封府庫，而待將軍。所以遣將守關者，備他盜之出入與非常也。日夜望將軍至，〔12〕豈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薄?3〕項伯許諾。謂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來謝項王?！薄?4〕沛公曰：“諾?！庇谑琼棽畯鸵谷ィ淋娭?，具以沛公言報項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關中，公豈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擊之，不義也，不如因善遇之?！表椡踉S諾。
&【注釋】〔1〕“左尹”，即左令尹。楚國官制有時令尹分置左、右。“項伯”，名纏，字伯，入漢后封射陽侯，賜姓劉?！?〕“張良”，字子房，劉邦的謀臣，以功封留侯，事詳本書《留侯世家》、《漢書·張良傳》。留為秦縣，故地在今江蘇沛縣東南?！?〕“臣為韓王送沛公”，張良曾勸項梁立韓公子成為韓王，自己為申徒（即司徒，地位等同國相）。劉邦引兵從洛陽南出，張良率兵相隨。劉邦便讓韓王成留守陽翟，與張良一起進入武關，攻打秦關中地，所以張良有“為韓王送沛公”語?！?〕“鯫”，音z#u，是一種雜小魚?！蚌O生”，短小愚陋的人，是罵人之詞，猶今言“小子”，“距”，與“拒”字通?！?〕“內”，通“納”?！?〕“秦時”，指秦統(tǒng)一全國以前。& 〔7〕“要”，音y1o，邀請?！?〕“卮”，音zh9，酒器?！盀閴邸?，上壽，即敬酒祝頌富貴長壽?！?〕“關”，指武關，在今陜西丹鳳縣東南，劉邦是從武關進入關中的。下“遣將守關”之“關”，是指函谷關?！?0〕“秋豪”，秋天獸類新長出的細毫毛，用來譬喻細微之物。此“豪”亦作“毫”?！?1〕“籍”，登記戶口的簿籍。這里用作動詞，造籍登記的意思。& 〔12〕“將軍”，指項羽?！?3〕“倍”，通“背”?！氨兜隆保撑讯鞯?，忘恩負義?！?4〕“蚤”，與“早”字通?！爸x”，道歉。
&沛公旦日從百余騎來見項王，至鴻門，謝曰：“臣與將軍戮力而攻秦，將軍戰(zhàn)河北，臣戰(zhàn)河南，〔1〕然不自意能先入關破秦，得復見將軍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將軍與臣有郤?！表椡踉唬骸按伺婀笏抉R曹無傷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表椡跫慈找蛄襞婀c飲。項王、項伯東向坐，〔2〕亞父南向坐?！?〕亞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張良西向侍。范增數(shù)目項王，舉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4〕項王默然不應。范增起，出召項莊，〔5〕謂曰：“君王為人不忍，若入前為壽，〔6〕壽畢，請以劍舞，因擊沛公于坐，殺之。不者，若屬皆且為所虜?！鼻f則入為壽。壽畢，曰：“君王與沛公飲，軍中無以為樂，請以劍舞?！表椡踉唬骸爸Z?！表椙f拔劍起舞，項伯亦拔劍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7〕莊不得擊。于是張良至軍門，見樊噲?！?〕樊噲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項莊拔劍舞，其意常在沛公也?！眹堅唬骸按似纫?，臣請入，與之同命?！眹埣磶矶苋胲婇T。交戟之衛(wèi)士欲止不內，樊噲側其盾以撞，衛(wèi)士仆地，噲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視項王，〔9〕頭發(fā)上指，目眥盡裂?！?0〕項王按劍而跽曰：〔11〕“客何為者？”張良曰：“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薄?2〕項王曰：“壯士！賜之卮酒?！眲t與斗卮酒。噲拜謝，起，立而飲之。項王曰：“賜之彘肩。”〔13〕則與一生彘肩。樊噲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劍切而啖之?！?4〕項王曰：“壯士！能復飲乎？”樊噲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殺人如不能舉，〔15〕刑人如恐不勝，天下皆叛之。懷王與諸將約曰‘先破秦入咸陽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陽，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閉宮室，還軍霸上，以待大王來。故遣將守關者，備他盜出入與非常也。勞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賞，而聽細說，欲誅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續(xù)耳，竊為大王不取也?！表椡跷从幸詰?，曰：“坐?！狈畤垙牧甲?。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
&【注釋】〔1〕“河南”，與“河北”一樣都是泛稱。當時項羽與秦軍在黃河以北交戰(zhàn)，取道函谷關進入關中。劉邦與秦軍在黃河以南的南陽郡內交戰(zhàn)，從武關進入關中?！?〕“東向坐”，面朝東坐。古人堂上面朝南坐為尊，無面朝南坐者，則以面朝東坐者為尊?！?〕“亞父”，項羽對范增的尊稱，意謂僅次于父親，與齊桓公稱管仲為仲父取意相同?！?〕“玉玦”，半環(huán)形的玉器?！矮i”，音ju6，與“決”同音。范增向項羽多次舉玉玦，是借玦之音傳意，暗示項羽趕快下決心殺掉劉邦。〔5〕“項莊”，項羽堂弟。& 〔6〕“若”，汝，你。下文“若屬”，即汝輩，你們?！?〕“翼蔽”，像鳥用翅膀一樣的遮蔽著。& 〔8〕“樊噲”，沛人，屠狗出身，一直跟隨劉邦轉戰(zhàn)各地，勇武善戰(zhàn)，漢統(tǒng)一全國后，以功封舞陽侯，曾為左丞相，孝惠帝六年卒?！妒酚洝?、《漢書》并有傳?！皣垺?，音ku4i?！?〕“瞋目”，發(fā)怒時睜大眼睛?！安_”，音ch5n?！?0〕“眥”，音z@，眼眶?！?1〕“跽”，音j@，長跪。古人席地而坐，坐時而膝著地，臀部貼在腳跟上。要起身，先長跪，伸直腰股?！?2〕“參乘”，即“驂乘”，在車右陪乘，負責警衛(wèi)的人。古代乘車之法，尊者居左，御者居中，驂乘居右。& 〔13〕“彘”，音zh@，豬?！板榧纭?，豬蹄帶肩胛，即整只豬腿。& 〔14〕“啖”，音d4n，吃。& 〔15〕“秦”，指秦國故地，即關中。下句“秦”也應如此理解。
&沛公已出，項王使都尉陳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辭也，為之奈何？”樊噲曰：“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如今人方為刀俎，〔2〕我為魚肉，何辭為?！庇谑撬烊?。乃令張良留謝。良問曰：“大王來何操？”曰：“我持白璧一雙，欲獻項王，玉斗一雙，〔3〕欲與亞父，會其怒，不敢獻。公為我獻之?！睆埩荚唬骸爸斨Z?！碑斒菚r，項王軍在鴻門下，沛公軍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則置車騎，脫身獨騎，與樊噲、夏侯嬰、靳彊、紀信等四人持劍盾步走，〔4〕從酈山下，〔5〕道芷陽間行?！?〕沛公謂張良曰：“從此道至吾軍，不過二十里耳。度我至軍中，〔7〕公乃入?！迸婀讶?，間至軍中，張良入謝，曰：“沛公不勝桮杓，〔8〕不能辭。謹使臣良奉白璧一雙，再拜獻大王足下；〔9〕玉斗一雙，再拜奉大將軍足下?！表椡踉唬骸芭婀苍?？”良曰：“聞大王有意督過之，脫身獨去，已至軍矣?！表椡鮿t受璧，置之坐上。亞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劍撞而破之，曰：“唉！豎子不足與謀?！?0〕奪項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屬今為之虜矣?！迸婀淋姡⒄D殺曹無傷。
&【注釋】〔1〕“陳平”，陽武（今河南原陽縣東南）人，最初在項羽部下，殷王司馬卬反楚，陳平率兵擊降，以功拜都尉。后逃歸劉邦，成為劉邦的重要謀士，數(shù)出奇計，輔佐劉邦統(tǒng)一天下，封戶牖侯、曲逆侯，惠帝時曾為左丞相，呂后時為右丞相，文帝時為左丞相，卒于文帝二年。事詳本書《陳丞相世家》、《漢書·陳平傳》?！?〕“俎”，音z（，割肉用的砧板?！?〕“玉斗”，玉制的酒器。〔4〕“夏侯嬰”，姓夏侯，名嬰，隨從劉邦起沛，長期為太仆，劉邦為帝后，以功封汝陰侯，卒于文帝八年。因早年隨劉邦擊秦時，曾為滕（今山東滕縣西南）令，給劉邦駕車，所以號滕公。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敖鶑櫋?，劉邦的將領，曾為中尉，后封汾陽侯?！敖?，音j@n?！凹o信”，劉邦的將領，事見本篇下文?！?〕“酈山”，即驪山，在今陜西臨潼縣東南。其東北為鴻門，其南為霸上?！搬B”，音l@?！?〕“芷陽”，秦縣，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北?！伴g”，音ji4n，乘間?！伴g行”，抄小路行走?！?〕“度”，音du$，揣度，估計?！?〕“桮”，與“杯”字同?！拌肌?，音sh2o?！皸G杓”，飲酒的杯子和舀酒的勺子，這里代指酒?！安粍贄G杓”，意謂禁受不住酒力，已經(jīng)醉了?！?〕“足下”，對對方的敬辭。當時對上和同輩都可以稱之，猶言“左右”?！?0〕“豎子”，鄙賤之稱，猶今言“小子”。范增表面上是罵項莊，實際在罵項羽寡斷。
&居數(shù)日，項羽引兵西屠咸陽，殺秦降王子嬰，燒秦宮室，火三月不滅；收其貨寶婦女而東。人或說項王曰：〔1〕 “關中阻山河四塞，〔2〕地肥饒，可都以霸?！表椡跻娗貙m室皆以燒殘破，又心懷思欲東歸，曰：“富貴不歸故鄉(xiāng)，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說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3〕果然?！表椡趼勚?，烹說者。
&【注釋】〔1〕“人或說項王”，據(jù)《漢書·項籍傳》，勸說項王的人是韓生。揚雄《法言·重黎篇》云：“蔡生欲安項咸陽，不享之。”勸說項王的，此又記為蔡生。& 〔2〕“四塞”，指東面函谷關，南面武關，西面散關（在今陜西寶雞市西南），北面蕭關（在今寧夏固原縣東南）?！?〕“沐猴”。獼猴?！般搴锒凇?，獼猴性情好動多變，身著衣冠不能長久，這里用以譬喻楚人性格輕浮急躁，難成大事。
&項王使人致命懷王。懷王曰：“如約?！蹦俗饝淹鯙榱x帝?！?〕項王欲自王，先王諸將相。謂曰：“天下初發(fā)難時，假立諸侯后以伐秦?！?〕然身被堅執(zhí)銳首事，暴露于野三年，〔3〕滅秦定天下者，皆將相諸君與籍之力也。義帝雖無功，〔4〕故當分其地而王之?！敝T將皆曰：“善?！蹦朔痔煜?，立諸將為侯王。
&【注釋】〔1〕“義”，假?！傲x帝”，意謂假皇帝?！?〕“假”，姑且，暫且?！?〕“暴”，音p），通“曝”?！?〕“雖”，義與“唯”同。
&項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業(yè)已講解，又惡負約，恐諸侯叛之，乃陰謀曰：“巴、蜀道險，〔1〕秦之遷人皆居蜀?！蹦嗽唬骸鞍?、蜀亦關中地也?！薄?〕故立沛公為漢王，王巴、蜀、漢中，〔3〕都南鄭。而三分關中，王秦降將以距塞漢王。
&【注釋】〔1〕“巴、蜀”，都是秦郡。巴郡轄境在今四川東部，治所在江州（今四川重慶市北嘉陵江北岸〕。蜀郡轄境在今四川中部，治所在成都（今四川成都市）。巴、蜀二郡僻遠閉塞，地勢險阻，秦常流放罪人于此。& 〔2〕“巴、蜀亦關中地”，巴、蜀地處函谷關以西，自戰(zhàn)國時即為秦地，所以項羽等人有此強詞之語。& 〔3〕“漢中”，秦郡，轄境在今陜西秦嶺以南和湖北西北部，郡治在南鄭（今陜西南鄭縣）。
&項王乃立章邯為雍王，王咸陽以西，都廢丘?！?〕長史欣者，故為櫟陽獄掾，嘗有德于項梁；都尉董翳者，本勸章邯降楚。故立司馬欣為塞王，〔2〕王咸陽以東至河，都櫟陽；立董翳為翟王，〔3〕王上郡，〔4〕都高奴?！?〕徙魏王豹為西魏王，〔6〕王河東，〔7〕都平陽?！?〕瑕丘申陽者，〔9〕張耳嬖臣也，〔10〕先下河南郡，〔11〕迎楚河上，故立申陽為河南王，都雒陽?！?2〕韓王成因故都，〔13〕都陽翟。趙將司馬卬定河內，〔14〕數(shù)有功，故立卬為殷王，〔15〕王河內，都朝歌?！?6〕徙趙王歇為代王?！?7〕趙相張耳素賢，又從入關，故立耳為常山王，〔18〕王趙地，都襄國?！?9〕當陽君黥布為楚將，常冠軍，故立布為九江王，〔20〕都六?！?1〕鄱君吳芮率百越佐諸侯，〔22〕又從入關，故立芮為衡山王，〔23〕都邾?！?4〕義帝柱國共敖將兵擊南郡，〔25〕功多，因立敖為臨江王，〔26〕都江陵?！?7〕徙燕王韓廣為遼東王?！?8〕燕將臧荼從楚救趙，〔29〕因從入關，故立荼為燕王，都薊?！?0〕徙齊王田巿為膠東王?！?1〕齊將田都從共救趙，因從入關，故立都為齊王，都臨菑?！?2〕故秦所滅齊王建孫田安，〔33〕項羽方渡河救趙，田安下濟北數(shù)城，〔34〕引其兵降項羽，故立安為濟北王，都博陽?！?5〕田榮者，數(shù)負項梁，又不肯將兵從楚擊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陳余棄將印去，〔36〕不從入關，然素聞其賢，有功于趙，聞其在南皮，〔37〕故因環(huán)封三縣。番君將梅鋗功多，〔38〕故封十萬戶侯。項王自立為西楚霸王，〔39〕王九郡，〔40〕都彭城。
&【注釋】 〔1〕“廢丘”，秦縣，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南?！?〕“塞王”，司馬欣封地內有大河、華山為阨塞，故名。& 〔3〕“翟王”，董翳封地春秋時是白翟之地，故取以為號?！?〕“上郡”，秦郡，轄境在今陜西北部和內蒙古自治區(qū)黃河河套以南一帶?？ぶ文w施（在今陜西榆林縣東南）?！?〕“高奴”，秦縣，在今陜西延安市東北?！?〕“魏王豹”，魏公子寧陵君咎之弟。陳勝攻占魏地，立咎為魏王，后咎被秦章邯打敗自殺。豹又再起，收復魏地，繼立為魏王。項羽分封諸侯，自己想兼有楚、魏之地，于是徙封豹為西魏王，引起魏豹的不滿，終于背楚降漢。事詳《史記》、《漢書》本傳?！?〕“河東”，秦郡，轄境在今山西西南部黃河以東?？ぶ伟惨卦诮裆轿飨目h西北?！?〕“平陽”，秦縣，在今山西臨汾市西南?！?〕“瑕丘”，秦縣，在今山東兗州市東北?！吧觋枴?，張耳寵臣，曾為項羽將領，漢二年投降劉邦?！?0〕“嬖”，音b@，寵愛，親狎?！版猿肌?，寵幸之臣。& 〔11〕“先下河南郡”，清梁玉繩《史記志疑》卷六認為“郡”字是衍文，《漢書·項籍傳》無此字。河南郡秦時為三川郡，劉邦統(tǒng)一全國后改名河南郡，轄有今河南西北大部?！?2〕“雒陽”，即洛陽，為三川郡治所，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 〔13〕“故都”，指陽翟，戰(zhàn)國時為韓國都城，秦置縣，在今河南禹縣?！?4〕“司馬卬”，姓司馬，名卬?！皡n”，同“昂”?！昂觾取?，黃河以北地區(qū)的統(tǒng)稱。古代帝王多定都在河東、河北，所以稱河北為河內，河南為河外。此指今河南黃河以北，地域大體相當于楚、漢之際設置的河內郡?！?5〕“殷王”，司馬卬所封河內為殷商故地，故名?！?6〕“朝歌”，曾為商代帝乙、帝辛別都，漢置為縣，故地在今河南淇縣。& 〔17〕“代王”，秦有代郡，戰(zhàn)國時為趙地，地域在今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一帶。項羽徙封趙王歇于代，而把趙的主要地區(qū)封給張耳。趙王歇徙代后，都代縣，即今河北蔚縣東北?！?8〕“常山王”，轄境在河北中部、山西東部和中部，戰(zhàn)國時為趙地?！?9〕“襄國”，即秦信都縣，項羽改稱襄國，故城在今河北邢臺市?！?0〕“九江王”，九江本為秦郡，轄境在今江西和江蘇、安徽兩省長江以北、淮水以南一帶?？ぶ螇鄞?，在今安徽壽縣。黥布所封不包括今江蘇地，這一地區(qū)已劃歸西楚。& 〔21〕“六”，秦縣，在今安徽六安縣北。〔22〕“鄱君”，也作“番君”，吳芮曾為秦鄱陽（今江西波陽縣）令，故號鄱君。秦末吳芮率越人舉兵反秦，他的部將梅鋗曾隨劉邦入武關，破秦有功。劉邦統(tǒng)一天下后，封吳芮長沙王。事詳《漢書》本傳?！佰丁?，音p$?！败恰?，音ru@?！鞍僭健?，春秋時越國的遺族，散處長江中下游以南廣大地區(qū)?！?3〕“衡山王”，轄境在今湖北東部、湖南全部和安徽西部。境內有衡山，因以為國名。&& 〔24〕“邾”，在今湖北黃岡縣西北。& 〔25〕“柱國”，即上柱國?！肮病?，音g#ng?！澳峡ぁ?，秦郡，轄有今襄樊市以南的湖北地區(qū)和四川巫山以東地區(qū)。& 〔26〕“臨江王”，所轄地域相當于南郡。& 〔27〕“江陵”，秦縣，在今湖北江陵縣。〔28〕“韓廣”，原為秦上谷郡卒史，陳勝部將武臣到邯鄲自立為趙王，遣韓廣帶兵攻取燕地，韓廣便自立為燕王，見《陳涉世家》?！斑|東王”，遼東本秦郡，故地在今遼寧大凌河以東。遼東王封國包有今遼寧和河北東北一帶?！?9〕“臧荼”，曾為燕王韓廣部將，因從項羽入關，項羽把燕地分割為二，徙故燕王韓廣稱王遼東，而以燕、薊（今河北北部）封臧荼。后來臧荼背楚歸漢，漢高祖五年反叛被俘?！拜薄?，音t*?！?0〕“薊”，音j@，秦縣，故地在今北京市西南?！?1〕“膠東王”，項羽把原齊國地區(qū)分割為三，東部為膠東王田市封國，都即墨（今山東平度縣東南），轄有今山東東部。中部是故齊的中心地帶，為齊王田都封國，西部為濟北王田安封國。& 〔32〕“臨菑”，即臨淄，戰(zhàn)國時齊國都城，秦為臨淄郡治所，故城在今山東淄博市東北舊臨淄縣?！?3〕“齊王建”，齊襄王之子，公元前二六四年繼位為齊王，立四十四年被秦俘虜，齊國遂亡。& 〔34〕“濟北”，濟水北岸。濟水為古代四瀆之一，發(fā)源于今河南濟源縣西王屋山，過黃河后曲折東流，在山東境內入海。古濟水今已不復存在。& 〔35〕“博陽”，在今山東泰安市東南的博縣故城。一說在今山東茌平縣西博平鎮(zhèn)。& 〔36〕“成安君”，陳余封號。成安，秦縣，張守節(jié)《正義》云：“成安縣在潁川郡，屬豫州?！痹诮窈幽吓R汝縣東南?！皸墝⒂∪ァ保愑嗪蛷埗緸樨仡i之交，秦章邯圍張耳、趙王歇于巨鹿，陳余領兵駐扎巨鹿北。巨鹿解圍后，張耳責怪陳余不肯救趙，又懷疑陳余殺了他的將領，兩人關系破裂，陳余便把將印交給張耳，帶領數(shù)百人漁獵澤中。事見《史記》、《漢書》張耳、陳余本傳?！?7〕“南皮”，秦縣，在今河北南皮縣。〔38〕“鋗”，音ju1n?！?9〕“西楚”，據(jù)《貨殖列傳》所載，淮北沛、陳、汝南、南郡為西楚，彭城以東，東海、吳、廣陵為東楚，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長沙為南楚。是西楚包舉今河南東部、安徽北部、江蘇西北部一帶。其實項羽自封的地域并不局限于此。項羽之都彭城在西楚界內，所以封國以西楚為號。又張守節(jié)《正義》引孟康云：“舊名江陵為南楚，吳為東楚，彭城為西楚?！笨蓚湟徽f?！鞍酝酢保T侯王的盟主，與春秋時的霸主相同。& 〔40〕“九郡”，史書都沒有具體列出九郡的名稱，《漢書·項籍傳》、《資治通鑒》皆云“王梁、楚地九郡”。清錢大昕《漢書考異》、梁玉繩《史記志疑》認為九郡是泗水、東陽、東海、碭、薛、鄣、吳、會稽、東郡。但也有人不主此說。限于材料，今天已不能考定九郡的名稱。
&漢之元年四月，〔1〕諸侯罷戲下，〔2〕各就國。項王出之國，使人徙義帝，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3〕必居上游?！蹦耸故贯懔x帝長沙郴縣?！?〕趣義帝行，〔5〕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6〕韓王成無軍功，項王不使之國，與俱至彭城，廢以為侯，已又殺之。臧荼之國，因逐韓廣之遼東，廣弗聽，荼擊殺廣無終，〔7〕并王其地。
&【注釋】〔1〕“漢元年”，即公元前二○六年。此年項羽分封諸侯，劉邦為漢王。〔2〕“戲”，音hu9。通“麾”，用來指揮軍隊的大旗。“戲下”，在主帥的旌麾之下。也有人認為“戲”指戲水，“戲下”即戲水旁，與“洛下”同例。〔3〕“方千里”，千里見方，即東西千里，南北千里?！?〕“長沙”，秦郡，轄有今資水以東的湖南地區(qū)、廣東西北和廣西東北部分地區(qū)?！俺豢h”，長沙郡屬縣，在今湖南郴縣?！俺弧保鬰h5n。〔5〕“趣”，音c），催促。〔6〕“陰令衡山、臨江王擊殺之江中”，本書《高祖本紀》云：“陰令衡山王、臨江王擊之，殺義帝江南。”與此稍異。本書《黥布列傳》記載，高祖元年四月，項羽遷義帝于長沙郡，暗中派九江王黥布等攻擊義帝。八月，黥布派部將追殺義帝于郴縣。是奉項羽命令殺害義帝的有衡山王、臨江王、九江王三人，直接殺死義帝的是九江王的部將。與此亦略有出入?！?〕“無終”，秦縣，韓廣王遼東，建都于此，故城在今天津市薊縣。
&田榮聞項羽徙齊王巿膠東，而立齊將田都為齊王，乃大怒，不肯遣齊王之膠東，因以齊反，迎擊田都。田都走楚。齊王巿畏項王，乃亡之膠東就國。田榮怒，追擊殺之即墨。榮因自立為齊王，而西擊殺濟北王田安，并王三齊。〔1〕榮與彭越將軍印，〔2〕令反梁地。陳余陰使張同、夏說說齊王田榮曰：〔3〕“項羽為天下宰，不平。今盡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諸將善地。逐其故主，趙王乃北居代，余以為不可。聞大王起兵，且不聽不義，愿大王資余兵，請以擊常山，以復趙王，請以國為捍蔽?！薄?〕齊王許之，因遣兵之趙。陳余悉發(fā)三縣兵，與齊并力擊常山，大破之。張耳走歸漢。陳余迎故趙王歇于代，反之趙?！?〕趙王因立陳余為代王。
&【注釋】〔1〕“三齊”，即田都所封齊，田巿所封膠東，田安所封濟北?！?〕“彭越”，字仲，昌邑（今山東金鄉(xiāng)縣西北）人。項羽分封諸侯王時，彭越率眾萬余人活動于巨野澤（即大野澤，在今山東巨野縣北），所以田榮聯(lián)絡彭越，授與將軍印，在梁地反叛項羽。事見《史記》、《漢書》本傳?！?〕“張同”，全書僅此一見，事跡不詳。“夏說”，陳余為代王時，夏說為代相。漢高祖二年后九月，被韓信擒殺。“說”，音yu8?！?〕“捍”，與“捍”字同，音h4n?！昂幢巍保葱l(wèi)，掩護?！?〕“反”，通“返”。
&是時，漢還定三秦。〔1〕項羽聞漢王皆已并關中，且東，齊、趙叛之，大怒。乃以故吳令鄭昌為韓王，〔2〕以距漢。令蕭公角等擊彭越。〔3〕彭越敗蕭公角等。漢使張良徇韓，乃遺項王書曰：“漢王失職，〔4〕欲得關中，如約即止，不敢東?！庇忠札R、梁反書遺項王曰：“齊欲與趙并滅楚。”楚以此故無西意，而北擊齊。征兵九江王布。布稱疾不往，使將將數(shù)千人行。項王由此怨布也。
&【注釋】〔1〕“三秦”，即章邯、司馬欣、董翳所封雍、塞、翟三國。這些地區(qū)原為秦國故地。據(jù)本書《高祖本紀》記載，漢元年八月，漢王采納韓信的計策，從漢中回軍關中，擊破雍王章邯。次年，漢王東進略地，塞王司馬欣、翟王董翳等皆降，平定了三秦。
〔2〕“鄭昌”，項羽早年在吳縣時，鄭昌為縣令，見本書《韓王信列傳》。&〔3〕“蕭公角”，名角，曾為蕭縣（今安徽蕭縣西北）令。楚、漢相爭時期，楚官沿襲舊制，令稱作公。〔4〕“失職”，失去職分。此指劉邦未能如約稱王關中，而被項羽封在巴、蜀、漢中。
&漢之二年冬，項羽遂北至城陽，田榮亦將兵會戰(zhàn)。田榮不勝，走至平原，〔1〕平原民殺之。遂北燒夷齊城郭室屋，〔2〕皆阬田榮降卒，系虜其老弱婦女。〔3〕徇齊至北海，〔4〕多所殘滅。齊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榮弟田橫收齊亡卒得數(shù)萬人，〔5〕反城陽。項王因留，連戰(zhàn)未能下。
&【注釋】〔1〕“平原”，秦縣，在今山東平原縣西南。漢始置郡，以平原為郡治。& 〔2〕“燒夷”，焚燒平毀。〔3〕“系”，拘縛，捆綁。“系虜”，俘獲，俘虜。〔4〕“北?！保附裆綎|壽光縣以東、昌邑縣以西、安丘縣以北一帶濱海地，漢景帝中二年于此置北?？?。〔5〕“田橫”，秦末與從兄田儋起兵反秦，田儋死，田榮立儋子巿為齊王，田橫為將。田榮死，田橫立榮子廣為齊王，自為齊相。后來田廣被漢軍所虜，田橫自立為齊王。劉邦稱帝，召田橫至洛陽，離洛陽三十里自殺。事詳本書《田儋列傳》、《漢書·田儋傳》。
&春，〔1〕漢王部五諸侯兵，〔2〕凡五十六萬人，東伐楚。項王聞之，即令諸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南從魯出胡陵。〔3〕四月，漢皆已入彭城，收其貨寶美人，日置酒高會。項王乃西從蕭，晨擊漢軍而東，至彭城，日中，大破漢軍。漢軍皆走，相隨入谷、泗水，〔4〕殺漢卒十余萬人。漢卒皆南走山，楚又追擊至靈壁東睢水上?！?〕漢軍卻，為楚所擠，多殺，漢卒十余萬人皆入睢水，睢水為之不流。圍漢王三幣。〔6〕于是大風從西北而起，折木發(fā)屋，揚沙石，窈冥晝晦，〔7〕逢迎楚軍。楚軍大亂，壞散，而漢王乃得與數(shù)十騎遁去。欲過沛，收家室而西；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漢王家。家皆亡，不與漢王相見。漢王道逢得孝惠、魯元，〔8〕乃載行。楚騎追漢王，漢王急，推墮孝惠、魯元車下，滕公常下收載之?！?〕如是者三。曰：“雖急，不可以驅！奈何棄之！”于是遂得脫。求太公、呂后不相遇?！?0〕審食其從太公，呂后間行，〔11〕求漢王，反遇楚軍。楚軍遂與歸，報項王，項王常置軍中。
&【注釋】〔1〕“春”，漢二年春。當時沿用秦歷，以十月為歲首，所以上面先敘述“漢之二年冬”，然后按時序敘述漢二年春。& 〔2〕“部”，部勒，統(tǒng)轄。本書《高祖本紀》、《漢書·高帝紀》和《項羽傳》皆作“劫”。“五諸侯”，史書沒有明確記載，《漢書·高帝紀》顏師古注認為是常山王張耳、河南王申陽、韓王鄭昌、魏王豹、殷王司馬卬。但前人和后人多持異說，今天已很難確指。& 〔3〕“魯”，秦縣，在今山東曲阜縣。〔4〕“谷、泗水”，泗水流經(jīng)彭城東北，谷水在彭城北注入泗水。項羽率軍自蕭而東，在彭城擊破漢軍，漢軍向東北或北方撤退，便遇到谷水、泗水。〔5〕“靈壁”，位于彭城西南，在今安徽淮北市西南，不是現(xiàn)在的靈璧縣?！邦∷保村『?，自河南杞縣流經(jīng)河南東部、淮北市西南部，到江蘇宿遷縣西，注入泗水，今多淤斷。“睢”，音su9?！?〕“帀”，音z1，與“匝”字同，環(huán)繞一周。“三帀”，環(huán)繞三周，即包圍三重。〔7〕“窈冥”，形容深幽陰暗?！榜骸保魕3o?！?〕“孝惠”，即劉盈，呂后所生，繼劉邦后嗣位為帝，死謚孝惠，事跡附見本書《呂太后本紀》，又見《漢書·惠帝紀》?！棒斣保呆斣?，劉盈之姊，后嫁張耳之子張敖，生子張偃，為魯王。
&〔9〕“滕公”，即夏侯嬰，曾為滕縣令，故稱“滕公”。當時為漢王御車?！?0〕“求”，尋求，查訪?！疤保瑒畹母赣H。“呂后”，劉邦的妻子，事見本書《呂太后本紀》、《漢書·高后紀》。〔11〕“審食其”，沛人，楚漢相爭時，一直隨侍呂后，以此封為辟陽侯。呂后執(zhí)政，官至左丞相。文帝即位后免相，被淮南王劉長擊殺。“食其”，音y@& j9。
&是時呂后兄周呂侯為漢將兵居下邑，〔1〕漢王間往從之，稍稍收其士卒。至滎陽，〔2〕諸敗軍皆會，蕭何亦發(fā)關中老弱未傅悉詣滎陽，〔3〕復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勝逐北，與漢戰(zhàn)滎陽南京、索間，〔4〕漢敗楚，楚以故不能過滎陽而西。
&【注釋】〔1〕“周呂侯”，即呂澤、漢高祖六年封周呂侯，立三年卒。當時呂澤尚未封周呂侯，這是作者追書之辭?！跋乱亍保乜h，在今安徽碭山縣?！?〕“滎陽”，秦縣，在今河南滎陽縣。
〔3〕“蕭何”，沛人，曾為沛縣吏，劉邦起義后，一直追隨劉邦，輔成帝業(yè)，為漢開國名相，以功封酂侯。當時劉邦率軍東出伐楚，蕭何留鎮(zhèn)關中。事詳本書《蕭相國世家》、《漢書·蕭何傳》?！案怠保茨凶釉诔啥≈曛?，國家據(jù)此無償?shù)卣靼l(fā)勞役。從云夢秦簡來看，秦朝規(guī)定十七歲傅籍。漢朝男子傅籍年齡初期為二十，后來放寬到二十三，五十六歲始免除徭役?！拔锤怠?，即未著名籍，這種人都是男子中尚未成丁或已年邁者。“詣”，音y@，到達。
&項王之救彭城，追漢王至滎陽，田橫亦得收齊，立田榮子廣為齊王。漢王之敗彭城，諸侯皆復與楚而背漢?！?〕漢軍滎陽，筑甬道屬之河，〔2〕以取敖倉粟?！?〕&【注釋】〔1〕“與”，音y），親附?！?〕“屬”，音zh（，接，連綴。“屬之河”，連接到黃河岸邊?！?〕“敖倉”，秦在滎陽西北敖山上修建的糧倉，儲有大量粟米，地當河水、濟水分流處，故址在今河南鄭州市西北邙山上。
&漢之三年，項王數(shù)侵奪漢甬道，漢王食乏，恐，請和，割滎陽以西為漢。項王欲聽之。歷陽侯范增曰：〔1〕“漢易與耳，今釋弗取，后必悔之?！表椡跄伺c范增急圍滎陽。漢王患之，乃用陳平計間項王。項王使者來，為太牢具，〔2〕舉欲進之。見使者，詳驚愕曰：〔3〕“吾以為亞父使者，乃反項王使者?！备秩?，以惡食食項王使者。〔4〕使者歸報項王，項王乃疑范增與漢有私，稍奪之權。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卒伍?！薄?〕項王許之。行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注釋】〔1〕“歷陽侯”，范增封爵。歷陽為秦所置縣，在今安徽和縣。〔2〕“太牢”，古代祭祀或宴饗，牛、羊、豕三牲全備為太牢，只具羊、豕而無牛為少牢。“太牢具”，是待客時禮數(shù)最高的豐盛筵席?！?〕“詳”，通“佯”，假裝。
〔4〕“惡食食”，上一“食”字是名詞，食物。下一“食”字音s@，與“飼”字通，動詞，給人吃。& 〔5〕“愿賜骸骨”，猶言乞身。臣子事君，即以身許人，所以自己辭官等于要求人君賜予軀體?！白湮椤?，古代軍隊編制，五人為伍，百人為卒?！皻w卒伍”，即退身為普通士卒。〔6〕“疽”，音j，疽癰，是一種惡瘡。
&漢將紀信說漢王曰：“事已急矣，請為王誑楚為王，〔1〕王可以間出?！庇谑菨h王夜出女子滎陽東門被甲二千人，〔2〕楚兵四面擊之。紀信乘黃屋車，〔3〕傅左纛，〔4〕曰：“城中食盡，漢王降?！背娊院羧f歲。漢王亦與數(shù)十騎從城西門出，走成皋?！?〕項王見紀信，問：“漢王安在？”信曰：“漢王已出矣?！表椡鯚龤⒓o信。
&【注釋】〔1〕“誑”，與“誆”字同，欺騙。& 〔2〕“被”通“披”?！?〕“黃屋車”，天子所乘，這種車用黃繒做蓋里。〔4〕“傅”，附著。這里可解釋為插著，張著?！白篝睢?，豎立在車衡左方的用犛牛尾或雉尾制成的裝飾物。“纛”，音d4o，又音d*。〔5〕“成皋”，即春秋鄭國虎牢，漢代置為縣，其地形勢險要，故城在今河南滎陽縣汜水鎮(zhèn)。
&漢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樅公、魏豹守滎陽。〔1〕周苛、樅公謀曰：“反國之王，難與守城。”乃共殺魏豹。楚下滎陽城，生得周苛。項王謂周苛曰：“為我將，我以公為上將軍，封三萬戶?！敝芸亮R曰：“若不趣降漢，〔2〕漢今虜若，若非漢敵也?！表椡跖胫芸?，并殺樅公。
&【注釋】〔1〕“御史大夫”，本為秦官，地位僅次于丞相，主要負責監(jiān)察、執(zhí)法。當時周苛在漢任此職。“周苛”，周昌從兄，秦時為泗水（秦郡，治所在沛縣，漢初改為沛郡）卒史，后歸屬劉邦。事跡主要見本書《張丞相列傳》所附《周昌列傳》、《漢書·周昌傳》?！皹汗保瑯簽樾?，音c#ng，史書沒有記載他的名字。“魏豹”，漢高祖元年二月，項羽封魏豹為西魏王，二年三月，魏豹降漢。五月背漢歸楚。九月韓信俘虜魏豹，送至滎陽劉邦處。劉邦逃離滎陽，即令周苛、樅公與魏豹共守滎陽?！?〕“若”，你?！叭ぁ?，音c），趕快。
&漢王之出滎陽，南走宛、葉，〔1〕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復入保成皋。漢之四年，項王進兵圍成皋。漢王逃，獨與滕公出成皋北門，渡河走修武，〔2〕從張耳、韓信軍。〔3〕諸將稍稍得出成皋，從漢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漢使兵距之鞏，〔4〕令其不得西。
&【注釋】〔1〕“宛”，音yu1n，秦縣，為南陽郡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叭~”，今讀y8，舊讀sh8，秦縣，在今河南葉縣南?！?〕“修武”，漢始置為縣，在今河南獲嘉縣西南?？h內有大、小修武，此為小修武。大修武在小修武西，位于今河南修武縣界?！?〕“從張耳、韓信軍”，據(jù)本書《高祖本紀》記載，劉邦渡河后馳宿修武，自稱漢王使者，早晨馳入張耳、韓信軍營，奪了他們的軍權，派張耳北收兵趙地，使韓信東擊齊。〔4〕“鞏”，秦縣，在今河南鞏縣西南。
&是時，彭越渡河擊楚東阿，殺楚將軍薛公。項王乃自東擊彭越。漢王得淮陰侯兵，〔1〕欲渡河南。鄭忠說漢王，〔2〕乃止壁河內。〔3〕使劉賈將兵佐彭越，〔4〕燒楚積聚。項王東擊破之，走彭越。漢王則引兵渡河，復取成皋。軍廣武?！?〕就敖倉食。項王已定東海來，〔6〕西，與漢俱臨廣武而軍，相守數(shù)月。
&【注釋】〔1〕“淮陰侯”，即韓信。當時韓信尚未封淮陰侯，這是修史者追書之辭。 〔2〕“鄭忠”，當時為漢郎中，他勸劉邦深溝高壘，不與楚交戰(zhàn)，見本書《高祖本紀》。〔3〕“壁”，營壘，壁壘。這里用為動詞，扎營。〔4〕“劉賈”，劉邦堂兄，漢高祖元年為將軍，六年封荊王，十一年擊黥布被殺。當時劉邦派盧綰、劉賈率領兩萬士卒，幾百騎兵，渡過白馬津，進入楚地，與彭越配合攻打楚軍。事詳本書《荊燕世家》、《漢書·荊燕吳傳》?！?〕“廣武”，山名，在今河南滎陽縣東北。山上有東西廣武二城，東城為楚軍所筑，西城為漢軍所筑。下文云楚、漢俱臨廣武而軍，即指分別駐扎在東西廣武二城。& 〔6〕“東?！保褐笘|方。
&當此時，彭越數(shù)反梁地，絕楚糧食，項王患之。為高俎，〔1〕置太公其上，告漢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睗h王曰：“吾與項羽俱北面受命懷王，〔2〕曰‘約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3〕則幸分我一桮羹?！表椡跖麣⒅?。項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為天下者不顧家，雖殺之無益，只益禍耳。”〔4〕項王從之。
&【注釋】〔1〕“高俎”，割肉用的高大砧板，俎多木制，也有用青銅鑄成，長方形，西端有足。又古代祭祀時用以載牲的高幾亦名俎。此“高俎”當指前者。把太公置高俎上表示將要烹殺。& 〔2〕“北面”，古代君王坐時面朝南，臣下面朝北而拜。所以“北面”即臣下之意。〔3〕“而”，汝，爾，你?！?〕“只”，只能，只是。
&楚漢久相持未決，丁壯苦軍旅，老弱罷轉漕。〔1〕項王謂漢王曰：“天下匈匈數(shù)歲者，〔2〕徒以吾兩人耳，愿與漢王挑戰(zhàn)決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為也。”漢王笑謝曰：“吾寧斗智，不能斗力?！表椡趿顗咽砍鎏魬?zhàn)。漢有善騎射者樓煩，〔3〕楚挑戰(zhàn)三合，樓煩輒射殺之。〔4〕項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戰(zhàn)。樓煩欲射之，項王瞋目叱之，〔5〕樓煩目不敢視，手不敢發(fā)，遂走還入壁，不敢復出。漢王使人間問之，〔6〕乃項王也。漢王大驚。于是項王乃即漢王相與臨廣武間而語。〔7〕漢王數(shù)之，〔8〕項王怒，欲一戰(zhàn)。漢王不聽，項王伏弩射中漢王?！?〕漢王傷，走入成皋。
&【注釋】〔1〕“罷”，通“?！薄！稗D漕”，陸運為“轉”，水運為“漕”?！?〕“匈匈”，字通“恟恟”，擾攘不安?！?〕“樓煩”，當時我國北方少數(shù)族，春秋末生活在今山西寧武、岢嵐等地，后移至今陜北和內蒙古自治區(qū)南部，秦末被匈奴征服，擅長騎射，因此把漢軍中善騎射者稱為“樓煩”?！?〕“輒”，音zh6，即，就。 〔5〕“瞋”，音ch5n?！安_目”，發(fā)怒時睜大眼睛?！斑场保鬰h@，大聲呵斥?！?〕“間問”，暗中探問，暗中打聽?！?〕“間”，“澗”的假借字。廣武山上東廣武城和西廣武城相距二百步左右，中隔廣武澗，澗中水后世謂之柳泉（見《水經(jīng)注》卷七），北流入濟水，項羽和劉邦即臨澗而語。〔8〕“數(shù)之”，歷數(shù)項羽罪狀。劉邦出項羽十條罪狀，詳見本書《高祖本紀》。& 〔9〕“弩”，裝有機關的弓。
&項王聞淮陰侯已舉河北，破齊、趙，且欲擊楚，乃使龍且往擊之。淮陰侯與戰(zhàn)，騎將灌嬰擊之，〔1〕大破楚軍，殺龍且。韓信因自立為齊王。項王聞龍且軍破，則恐，使盱臺人武涉往說淮陰侯。〔2〕淮陰侯弗聽。是時，彭越復反，下梁地，絕楚糧。項王乃謂海春侯大司馬曹咎等曰：“謹守成皋，則漢欲挑戰(zhàn)，慎勿與戰(zhàn)，毋令得東而已。我十五日必誅彭越，定梁地，復從將軍?！蹦藮|，行擊陳留、外黃。
&【注釋】〔1〕“灌嬰”，睢陽人，一直隨從劉邦轉戰(zhàn)各地，以功封潁陰侯，文帝時嘗為丞相，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2〕“武涉往說淮陰侯”，武涉游說之辭見本書《淮陰侯列傳》，大意是勸韓信叛漢聯(lián)楚，與劉邦三分天下而王。
&外黃不下。數(shù)日，已降，項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已上詣城東，欲阬之。外黃令舍人兒年十三，〔1〕往說項王曰：“彭越強劫外黃，外黃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豈有歸心？從此以東，梁地十余城皆恐，莫肯下矣。”項王然其言，乃赦外黃當阬者。東至睢陽，〔2〕聞之皆爭下項王。
&【注釋】〔1〕“舍人”，門客。&& 〔2〕“睢陽”，秦縣，在今河南商丘縣南。
&漢果數(shù)挑楚軍戰(zhàn)，楚軍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馬怒，渡兵汜水。〔1〕士卒半渡，漢擊之，大破楚軍，盡得楚國貨賂。大司馬咎、長史翳、塞王欣皆自剄汜水上。〔2〕大司馬咎者，故蘄獄掾，長史欣亦故櫟陽獄吏，兩人嘗有德于項梁，是以項王信任之。當是時，項王在睢陽，聞海春侯軍敗，則引兵還。漢軍方圍鐘離眛于滎陽東，〔3〕項王至，漢軍畏楚，盡走險阻。
&【注釋】〔1〕“汜水”，發(fā)源于今河南鞏縣東南，流經(jīng)滎陽縣界，北經(jīng)成皋注入黃河。“汜”，音s@。〔2〕“翳、塞王”，此三字當是衍文。下文僅舉“大司馬咎”、“長史欣”，未言翳，又翳未曾為長史。本書《高祖本紀》、《漢書·高帝紀》和《項籍傳》皆無此三字。說詳梁玉繩《史記志疑》卷六?！?〕“鐘離眛”，姓鐘離，名眛，為項羽部將。項羽死后，逃歸故友韓信，劉邦下令捕眛，被迫自殺，見本書《淮陰侯列傳》。“眛”，音m^。
&是時，漢兵盛食多，項王兵罷食絕。漢遣陸賈說項王，〔1〕請?zhí)?，項王弗聽。漢王復使侯公往說項王，〔2〕項王乃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為漢，〔3〕鴻溝而東者為楚。項王許之，即歸漢王父母妻子。軍皆呼萬歲。漢王乃封侯公為平國君。匿弗肯復見。曰：“此天下辯士，所居傾國，故號為平國君。”項王已約，乃引兵解而東歸。
&【注釋】〔1〕“陸賈”，楚人，劉邦的說客，常奉命出使，曾為太史大夫，著有《新語》十二篇。事詳《史記》、《漢書》本傳。
〔2〕“侯公”，姓侯，本書未載其名?！?〕“鴻溝”，戰(zhàn)國魏惠王時開鑿的運河，故道從現(xiàn)在的河南滎陽縣北引黃河水，東經(jīng)中牟縣北，至開封市南流，經(jīng)通許縣東、太康縣西，由淮陽縣東南注入潁水。
&漢欲西歸，張良、陳平說曰：“漢有天下太半，〔1〕而諸侯皆附之。楚兵罷食盡，此天亡楚之時也，不如因其機而遂取之。今釋弗擊，此所謂‘養(yǎng)虎自遺患’也?！睗h王聽之。
&【注釋】〔1〕“太半”，一大半。當時漢占領的地域已包括巴、蜀、關中，燕、趙、韓、魏、齊、梁，比楚占領的鴻溝以東的地域廣闊，所以說“漢有天下太半”。
&漢五年，漢王乃追項王至陽夏南，〔1〕止軍，與淮陰侯韓信、建成侯彭越期會而擊楚軍。至固陵，〔2〕而信、越之兵不會。楚擊漢軍，大破之。漢王復入壁，深塹而自守。謂張子房曰：“諸侯不從約，為之奈何？”對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與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陳以東傅海，〔3〕盡與韓信，睢陽以北至谷城，〔4〕以與彭越，使各自為戰(zhàn)，則楚易敗也?！睗h王曰：“善?！庇谑悄税l(fā)使者告韓信、彭越曰：“并力擊楚。楚破，自陳以東傅海與齊王，睢陽以北至谷城與彭相國?！薄?〕使者至。韓信、彭越皆報曰：“請今進兵?！表n信乃從齊往，劉賈軍從壽春并行，屠城父，〔6〕至垓下。〔7〕大司馬周殷叛楚，以舒屠六，〔8〕舉九江兵，〔9〕隨劉賈、彭越皆會垓下，詣項王。
&【注釋】〔1〕“陽夏”，秦縣，在今河南太康縣?！跋摹?，音ji3?！?〕“固陵”，聚落名，屬陽夏縣，故地在今河南太康縣南。〔3〕“陳”，秦縣，故地在今河南淮陽縣?！案怠保N近?！案岛！保粗^到達海邊。“自陳以東傅?！保赜虼篌w包括今河南東部、山東南部、安徽和江蘇北部?！?〕“谷城”，聚邑名，東漢始置縣，故地在今山東平陰縣西南。“睢陽以北至谷城”，地域大體包括今河南東北部和山東西部。〔5〕“彭相國”，即彭越。彭越曾為魏王豹相國?！?〕“城父”，聚邑名，漢始置縣，故地在今安徽亳縣東南。“父”，音f（?！巴莱歉浮?，據(jù)本書《高祖本紀》，漢王四年，周殷、黥布“行屠城父”。劉賈從壽春進軍垓下，不經(jīng)過城父?！?〕“垓下”，聚邑名，故地在今安徽靈璧縣東南沱河北岸。“垓”，音g1i。&& 〔8〕“舒”，春秋時為舒國地，秦為聚邑，漢始置縣，在今安徽廬江縣西南。〔9〕“九江兵”，即黥布的軍隊。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1〕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項王則夜起，飲帳中。有美人名虞，〔2〕常幸從。駿馬名騅，〔3〕常騎之。于是項王乃悲歌忼慨，〔4〕自為詩曰：“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5〕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數(shù)闋，〔6〕美人和之?！?〕項王泣數(shù)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視。
&【注釋】〔1〕“楚歌”，楚人之歌，猶如吳謳、越吟之類?！?〕“虞”，《漢書·項籍傳》云：“有美人姓虞氏?！薄?〕“騅”，音zhu9，毛色青白相雜的馬。〔4〕“忼慨”，也作“慷慨”，憤激悲嘆的樣子?！?〕“逝”，往，去。這里義為奔馳，行進?！?〕“數(shù)闋”，幾遍。“闋”，音qu8，樂曲終了。〔7〕“和”，音h8，跟著唱?！懊廊撕椭?，《楚漢春秋》載美人和歌，歌詞云：“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此當出于假托。
&于是項王乃上馬騎，麾下壯士騎從者八百余人，直夜?jié)铣?，?〕馳走。平明，漢軍乃覺之，令騎將灌嬰以五千騎追之。項王渡淮，騎能屬者百余人耳?！?〕項王至陰陵，〔3〕迷失道，問一田父，田父紿曰“左”。〔4〕左，乃陷大澤中?！?〕以故漢追及之。項王乃復引兵而東，至東城，〔6〕乃有二十八騎。漢騎追者數(shù)千人。項王自度不得脫，謂其騎曰：“吾起兵至今八歲矣，身七十余戰(zhàn)，所當者破，所擊者服，未嘗敗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今日固決死，愿為諸君快戰(zhàn)，必三勝之，〔7〕為諸君潰圍，斬將，刈旗，令諸君知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也。”乃分其騎以為四隊，四向。漢軍圍之數(shù)重。項王謂其騎曰：“吾為公取彼一將?！绷钏拿骝T馳下，期山東為三處。〔8〕于是項王大呼馳下，漢軍皆披靡，〔9〕遂斬漢一將。是時，赤泉侯為騎將，〔10〕追項王，項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馬俱驚，辟易數(shù)里?！?1〕與其騎會為三處。漢軍不知項王所在，乃分軍為三，復圍之。項王乃馳，復斬漢一都尉，殺數(shù)十百人，復聚其騎，亡其兩騎耳。乃謂其騎曰：“何如？”騎皆伏曰：〔12〕“如大王言。”
&【注釋】〔1〕“直夜”，當夜。一說半夜，中夜。《漢書·項籍傳》作“夜直”，當釋為中夜。&& 〔2〕“騎”，音j@，騎兵，“屬”，音zh（，相從，跟隨。〔3〕“陰陵”，秦縣，在今安徽定遠縣西北?！?〕“紿”，音d4i，欺騙?！?〕“大澤”，大面積的沼澤地。相傳在今安徽定遠縣西南迷溝。&& 〔6〕“東城”，秦縣，在今安徽定遠縣東南?！?〕“必三勝之”，即指下面所說的“潰圍”、“斬將”、“刈旗”。“刈”，音y@，割，砍?！?〕“山”，相傳即今安徽和縣北四潰山，亦稱四馬山，石上尚有馬跡。〔9〕“披靡”，形容軍隊潰倒。
〔10〕“赤泉侯”，即楊喜，漢高祖二年為郎中騎將，隸屬淮陰侯韓信。隨從灌嬰斬項羽后，始封赤泉侯。&& 〔11〕“辟易”，由于驚恐而后退。〔12〕“伏”，通“服”。
&于是項王乃欲東渡烏江?！?〕烏江亭長船待，〔2〕謂項王曰：“江東雖小，地方千里，眾數(shù)十萬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獨臣有船，漢軍至，無以渡。”項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為！且籍與江東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無一人還，縱江東父兄憐而王我，我何面目見之？縱彼不言，籍獨不愧于心乎？”乃謂亭長曰：“吾知公長者。吾騎此馬五歲，所當無敵，嘗一日行千里，不忍殺之，以賜公?！蹦肆铗T皆下馬步行，持短兵接戰(zhàn)。獨籍所殺漢軍數(shù)百人。項王身亦被十余創(chuàng)。顧見漢騎司馬呂馬童，〔3〕曰：“若非吾敵人乎？”馬童面之，〔4〕指王翳曰：〔5〕“此項王也?！表椡跄嗽唬骸拔崧劃h購我頭千金，邑萬戶，吾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余騎相蹂踐爭項王，相殺者數(shù)十人。最其后，郎中騎楊喜，〔6〕騎司馬呂馬童，郎中呂勝、楊武各得其一體?！?〕五人共會其體，皆是。故分其地為五：封呂馬童為中水侯，〔8〕封王翳為杜衍侯，〔9〕封楊喜為赤泉侯，〔10〕封楊武為吳防侯，〔11〕封呂勝為涅陽侯?！?2〕&【注釋】〔1〕“烏江”，即今安徽和縣東北長江北岸的烏江浦，其地有烏江亭?！?〕“亭長”，秦、漢時，十里設一亭，筑有樓屋，內置兵器。亭有亭長一人，主管地方治安警衛(wèi)，緝捕盜賊，調處民間爭訟，止宿來往官吏，有時也宿留一般行人。“”，音y！，擺船靠岸。& 〔3〕“顧見”，回頭看見?！膀T司馬”，騎兵將領之銜?！皡务R童”，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元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又以騎司馬擊龍且?！?〕“面”，有兩說：（一）通“偭”，以背相向。（二）面對。注者取前一說?！?〕“王翳”，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三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為淮陰侯韓信屬下，后來跟從灌嬰共斬項羽。〔6〕“郎中騎”，即郎中騎將，隸屬郎中令，下統(tǒng)一定數(shù)量的郎中，當時為郎中騎者頗多。〔7〕“郎中”，為漢王守衛(wèi)和扈從人員，無固定員額。“呂勝”，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二年，以騎士隨從劉邦出關。“楊武”，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記載，漢高祖元年，以郎中騎將隨從劉邦，曾擊陽夏，斬項羽時為都尉。& 〔8〕“中水侯”，呂馬童封于中水為侯，故地在今河北獻縣西北?！?〕“杜衍侯”，王翳所侯杜衍，在今河南南陽市西南?！?0〕“赤泉侯”，唐司馬貞《索隱》云：“南陽有丹水縣，疑赤泉后改。”丹水為秦所置縣，在今河南淅川縣西南，南有丹水流過?！?1〕“吳防侯”，楊武所侯吳防，在今河南遂平縣?！?2〕“涅陽侯”，呂勝所侯涅陽，在今河南鄧縣東北，位于涅水（今趙河）北岸，故名?！澳保鬾i8。
&項王已死，楚地皆降漢，獨魯不下。漢乃引天下兵欲屠之，為其守禮義，為主死節(jié)，乃持項王頭視魯，〔1〕魯父兄乃降。始，楚懷王初封項籍為魯公，及其死，魯最后下，故以魯公禮葬項王谷城?！?〕漢王為發(fā)哀，泣之而去。
&【注釋】〔1〕“視”，通“示”。 〔2〕“谷城”，有兩說，一謂東郡之谷城，在今山東平陰縣西南。一謂魯之小谷，即曲阜縣西北小谷城。前一說較為通行?！端?jīng)注》卷八載，濟水“北過谷城縣西……城西北三里，有項王羽之冢，半許毀壞，石碣尚存，題云‘項王之墓’”?！端?jīng)注》所說為東郡之谷城。
&諸項氏枝屬，〔1〕漢王皆不誅。乃封項伯為射陽侯?！?〕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項氏，〔3〕賜姓劉。
&【注釋】〔1〕“枝屬”，宗族。〔2〕“射陽侯”，項伯所封射陽，在今江蘇寶應縣東北，因位于射水之北，故名。& 〔3〕“桃侯”，名襄。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高祖十二年始封襄為桃侯。所封桃即桃丘，在漢東郡東阿縣境內。“平皋侯”，名佗，又作它、他。據(jù)本書《高祖功臣侯者年表》，漢高祖七年封佗為平皋侯。所封平皋在今河南溫縣東北。“玄武侯”，名字不詳。
&太史公曰：吾聞之周生曰“舜目蓋重瞳子”，〔1〕又聞項羽亦重瞳子。羽豈其苗裔邪？何興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陳涉首難，豪杰蜂起，相與并爭，不可勝數(shù)。然羽非有尺寸，乘埶起隴畝之中，〔2〕三年，遂將五諸侯滅秦，〔3〕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號為“霸王”，位雖不終，近古以來未嘗有也。及羽背關懷楚，〔4〕放逐義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難矣。自矜功伐，奮其私智而不師古，謂霸王之業(yè)，欲以力征經(jīng)營天下，五年卒亡其國，身死東城，尚不覺寤而不自責，〔5〕過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豈不謬哉！
&【注釋】〔1〕“周生”，漢代的儒家人物。從“吾聞之”一語來看，周生與司馬遷耳目相接，曾生活在同一時代。“蓋”，或然之辭，是一種不能肯定的語氣。“重瞳子”，兩個眸子?！?〕“埶”，與“勢”字同?！半]畝”，草野，民間?！?〕“五諸侯”，指齊、趙、韓、魏、燕五國諸侯軍?！?〕“背關懷楚”，謂放棄關中形勝之地，而懷念楚地，建都彭城?！?〕“寤”，通“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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