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為人也孝弟章。
朱子曰:“人稟五行之秀以生,故其為心也,未發(fā)則具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為之體。已發(fā)則有惻隱羞惡恭敬是非誠實之情以為之用?!苯癜矗褐熳友孕闹w大用,又言心兼性情,若依西方哲學(xué)應(yīng)有詳細證成。而中國學(xué)人于此等處,不詳加討論。實則格物致知,只在明得此心之全體大用而已。故在中國學(xué)問之方法上,頗近西方之科學(xué)。而其所欲證成者,則近西方之哲學(xué)。然果輕為比擬,則必兩失之。
朱子又曰:“程子以孝弟為行仁之本,而又曰論性則以仁為孝弟之本,何也。曰:仁之為性,愛之理也。其見于用,則事親從兄,仁民愛物,皆其為之之事也。但事親而孝,從兄而弟,乃愛之先見而尤切。君子以此為務(wù)而力行之,至于行成而德立,則自親親而仁民,自仁民而愛物,其愛有等差,其施有漸次,而為仁之道,生生而不窮矣。此孝弟所以為行仁之本也。曰:然則所謂性中但有仁義禮智而無孝弟者,又何耶。曰:此亦以為自性而言,則始有四者之名,而未有孝弟之目耳。非謂孝弟之理不本于性,而生于外也。曰:然則君子之務(wù)孝弟,特以為為仁之地也耶。曰:不然。仁者,天之所以與我,而不可不為之理也。孝弟者,天之所以命我,而不能不然之事也。但人為物誘,而忘其所受乎天者,故于其不能不然者,或忽焉而不之務(wù),則于其所不可不為者,亦無所本而不能以自行矣。故有子以孝弟為為仁之本,蓋以為是皆吾心之所固有,吾事之所必然,但其理有本末之殊,而為之有先后之序,必此本先立,而后其末乃有自而生耳。非謂本欲為彼而姑先借此以為之地也?!苯癜矗捍藯l備見程朱與孔孟異同處。其實孟子已與孔子不同。《論語》少言性,故曰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至孟子乃特倡性善之論,以惻隱羞惡辭讓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說此即仁義禮智之四端。程氏之說本之此。而朱子又婉曲闡發(fā)以求合于《論語》。朱子說,孝弟亦吾心之所固有,則烏得不謂之性。而其與仁義禮智別者,朱子乃分理與事說之。又謂是名與目之分。名者,可以兼包眾目,如仁可包親親仁民愛物諸目,又可包義理智諸目。而孝弟則具體一事,但事必有理,故曰非謂孝弟之理不本于性。今人皆言孔孟程朱,但當(dāng)知孔孟自有相異,程朱亦有相異,須能分,又能合,乃為得之。
又說:“孔門只說為仁,謝氏乃言知仁。其說一轉(zhuǎn)而為張子韶,再轉(zhuǎn)而為陸子靜?!苯癜矗褐熳俞尅洞髮W(xué)》格物致知,所謂知,非不近于謝上蔡之言知仁。但格物則又偏近為仁之義,是一種行為。中國古人主從人生日常事為中躬行實踐以求知,非西方之哲學(xué),亦非西方之科學(xué)。若單從心上求知,則近西方哲學(xué)。陸王較與西方哲學(xué)相近。而朱子格物,則近人頗以西方科學(xué)說之。不求之本,而以末相比附,宜失之矣。中國學(xué)術(shù)傳統(tǒng),非哲學(xué),非科學(xué),而與此二者皆得相通。須細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