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二哥說完要走,經(jīng)眾鏢師苦口挽留,大嫂也在一旁勸說,方將那賊綁起同回。
到了店中一談,才知禿賊乃昔年妖僧三花頭陀門下小花僧法宗,師徒二人淫兇萬惡,到處橫行。后來兇僧為天寒老人所殺,賊徒恰巧離開,因得漏網(wǎng)。本已匿跡銷聲,久無音信,近年方和三兇兩怪勾結(jié)一起。方才來搶鏢車,本定三更下手,也是法宗驕狂太甚,既想把這兩起鏢車全數(shù)搶去,連客人帶鏢師斬盡殺絕,又想早點得手,趕回賊巢生擒大嫂,報仇泄恨,丟我們的人。這類狗賊最無義氣,兇僧來得最后,到了鎮(zhèn)上才聽隱伏招商店的賊黨說起,天已人夜,想起以前殺師之仇便由大嫂身上引起,那一次所殺惡賊甚多,不止妖僧一個,共死了二十多個名頭高大的惡賊,還有幾個淫賤女賊,均與妖僧師徒有好。兇僧懷恨多年,一聽大嫂單人獨騎,自恃近年苦練喪門釘,本領(lǐng)越高,便追下來。還未出鎮(zhèn),遇見三兇兩怪同了幾個賊黨,說起前情,合成一路,又往回趕。
"兇僧話大驕狂,行事任性,兩怪首先不憤,當(dāng)時雖都答應(yīng),心卻忌恨,只未當(dāng)面發(fā)作,這一提前,兩起商客鏢師本都不免,總算賊黨惡貫滿盈,黃昏前來了幾位我輩中人,都是昆侖門下后起之秀,路過此地,往大嫂所去店中投宿。聽店伙談起前事,本就激動義憤,內(nèi)中一人恰與鏢頭馮武靈是朋友,先沒想到群賊發(fā)難這快,吃完夜飯才往訪看,還未走到便遇見一個老趟子手,認得內(nèi)中一人是鏢頭好友,本領(lǐng)極高,連忙拉向一旁,告以大嫂走后不久先來了一和尚,形跡可疑。后經(jīng)仔細查探,才知客店中便伏有賊黨,形勢十分危急,求其相助,并請假裝過客投宿,先不見面露出形跡。這班人比我們還要年輕,看在朋友情分,全都答應(yīng)。剛搬往招商店,住在隔院,群賊也自趕到,打算里應(yīng)外合,當(dāng)時發(fā)難。兇僧性暴恃強,自居首領(lǐng),剛在外面發(fā)話,要眾人獻鏢納命,來人突然出面,動起手來。賊黨雖因上來大意驕敵,傷了幾個同黨,兇僧和三兇兩怪卻是厲害,雙方打了一個難解難分。內(nèi)一鏢師和一副手還被兇僧喪門釘打成重傷,不是搶救得快,業(yè)已送命。
"群賊傷了幾個同黨,越發(fā)暴跳,非要把人殺光不走。正在發(fā)威,佟二哥忽由房上飛落。兇僧正用喪門釘抽空朝人亂打,不料房上飛落一人,將暗器全數(shù)打飛,剛一對面,便認出他的來歷,知道還有一個癩痢、一個啞巴同在一起。這師弟兄三人照例形影不離,另兩個也必趕來,以前嘗過他們苦頭,癩痢和尚和那啞巴更是古怪刁鉆,機警手辣,這棘門三俠得過乃師和丐俠王鹿子的真?zhèn)鳎苌淼都粋?,手和鋼抓也似,撈上一把休想活命。自知不敵,大驚先逃。三兇兩怪比他更壞,見他一向目中無人,正發(fā)狂言,對方只多出一個幫手,連手也未交便先嚇退,斷定劍俠中人,否則不會如此,一聲暗號,仗著輕功極高,相繼縱起,逃出鎮(zhèn)口。遙聞對面馬嘶,兇僧也被迫上,忽生毒計,令其替死,一面暗打手勢,分頭逃竄,一面故意激將,說對面來的便是你殺師仇人沈鴻之妻樊茵,此女實在可惡,好在天雨陰黑,道路崎嶇,樂得借著地形掩避,四散分開,各用暗器連人帶馬一齊打死。兇僧不知是計,又恨極大哥夫婦,立時答應(yīng)。沒想到五賊只是虛聲誘敵,自顧自業(yè)已逃遠,只他一人相隔最近。馬雖被他打傷,去掉兩三寸長一條皮肉,兇僧卻被佟二哥擒來,拷問明白經(jīng)過,當(dāng)時處死。作為強盜明火打搶,被眾鏢師打殺幾個,余均逃走,沒有追上,由商客花了點錢,地方官照例裝聾作啞。當(dāng)?shù)仉x城又遠,常出盜案,好在事主是大商幫,多年往來,居民住客均可作證,就此糊涂了事。
"次日大嫂回到娘家,問知大哥未去,苦竹溝那伙坐地分贓的盜黨惡霸所有莊園均被昨夜一場大火全數(shù)燒光,當(dāng)?shù)刂淮艘惶帾毲f,遠近居民常受欺凌,畏之如虎,只當(dāng)全家被火燒死,無人過問。大嫂回時,只見十幾個老實土人在掘火坑,死尸一個不見,料被二俠殺光,再把死尸投入火內(nèi),田產(chǎn)分與附近土人,噗呷也被遣散。匆匆回到家中,發(fā)現(xiàn)大哥留書,方始消氣。對于三兇兩怪卻是恨到極點。等了一個多月,大哥北京事完趕回,問明前事,自是大怒,夫妻二人立往尋賊。為防五賊狡猾,容易漏網(wǎng),并向各地同門好友通知,到處搜尋,一連兩年,才在開封左近相遇,可惜無人相助,只他夫妻二人動手,結(jié)果仍被逃走,五賊連傷也未受。又隔半年,我和二弟同往訪看,恰巧撞上,五賊上次合斗他夫妻,并未占到上風(fēng),三兇中的神刀手朱子方還幾乎被大嫂用鎖心輪打傷。大兇惡狗星張洪泰又被大哥一判官筆幾乎連腿筋挑斷,仍不知道進退,一味記仇,約了幾個有力賊黨,欺他夫妻在家開荒,無人相助,欲用迷香前往暗算。不料湖邊沙洲上那些農(nóng)人在他夫妻領(lǐng)頭之下成了一家,方圓兩百多頃水田,好幾千人成了一體,村規(guī)又好,平日守望相助,外來壞人休想鉆得進去,詭計還未使上,人已全數(shù)驚動。來賊見土人太多,圍住盤間,因上來答話前后不符,土人生疑,當(dāng)時露出敵意。人是越來越多,如其動武,恐將對頭驚動,事更無望,還須吃虧,本想敷衍退去;無奈對方先以客禮相待,后來看出歹人已不客氣,口風(fēng)越緊,連想脫身都辦不到。
"來賊見勢不佳,正要翻臉動武,我二人也正趕到。因聽大哥大嫂說過,內(nèi)有兩怪面上又有記號,一個刀癱,一個鴛鴦眼,極容易認,再看出來人分作兩起人材,身邊都帶有兵刃,身法武功均非尋常,越料敵人上門。二弟淘氣,因為去過幾次,村人全都相識,假意解勸,令眾讓開,一面發(fā)話引逗,暗中嘲笑,想把來賊穩(wěn)住,好使全數(shù)落網(wǎng)。
也是我們均未見過五賊,只看出內(nèi)有兩賊最是強橫,領(lǐng)頭發(fā)話,并有動武之意,心疑為首的賊,沒想到五賊奸狡非常,照例支使別的笨賊上前發(fā)威,他們閃在一旁觀看風(fēng)色。
說不幾句,賊黨聽出口風(fēng)不對,兩怪首先驚覺,發(fā)出暗號,正要動手,主人也得信趕來。
來賊雖有十個,我們只得四人,一則作賊心虛,又見那上千土人一聽說是強盜來此尋仇生事,全都憤極。內(nèi)有一些壯漢農(nóng)閑時均經(jīng)大哥指點,學(xué)過武藝,紛紛拿了刀槍棍棒,沒有的便拿釘耙鋤頭當(dāng)兵器,同聲喝殺。我們惟恐誤傷,故意發(fā)令分頭堵截,暫時不令動手。他們最聽大哥的話,立時依言行事,沒有走的便用石塊亂打。來賊多高本領(lǐng)也禁不住人多,想要回手,又被我們?nèi)i心輪擋往,轉(zhuǎn)眼打倒了兩個,越發(fā)心慌意亂,又是兩怪先逃,三兇緊隨在后。五賊一逃,下余三賊見五賊一言不發(fā),丟下他們被請來的幫手當(dāng)先逃走,急怒交加。正在邊逃邊罵,被眾土人迎頭攔住一打,相繼又死了兩個,只有一賊帶傷入水逃走。五賊也有兩名負傷,仗著精通水性,當(dāng)?shù)亟诤?,竟被赴水逃去,仍是一個也未除掉。
"因料五賊仇恨越深,早晚還要上門生事,大家商計,決意除此一害,哪知由此起想盡方法到處打聽,始終不曾得到一點信息。一晃三數(shù)年,我們已把他忘記,想不到會在這里出現(xiàn)。大師兄平日形跡隱秘,姓名年貌常時更改,五賊也許不知鐵笛子會是我們大師兄,更沒想到我和二弟在此,沈大哥得信也必要前來。湊巧大嫂上月往游華山,也許便道來此,和大哥約好,同尋大師兄下落都不一定。去往張家的賊黨必是三兇之一,還有兩兇理應(yīng)同來,并沒有見。另一少年多半不是賊黨,如我料得不差,不是大哥,也是我們朋友。他兩夫妻近年本領(lǐng)越高,形跡也越隱秘。等飯吃完,我和二弟前往尋他一尋就知道了。"說時,酒已吃完,飯剛送上。
鐵笛子笑道:"你們和三兇兩怪這些過節(jié)我只知道一點,還不詳細,真想不到這五個狗賊會如此膽大。你夫妻就不遇見此事,也必要走一趟,去留聽便,但我有事必須一行,一個不巧便要明朝才回。旺子這娃兒膽子大大,去只管去,你們卻要照我所說,將他帶走才好呢。"姜飛見他說完起立,似有行意,笑說:"我知大師兄以酒為糧,不是想把旺子交我二人,二姊說這一大套,早不等聽完就忙著走了。這娃兒連受驚恐苦痛,一夜未睡,我們?nèi)ネ昊貋碓賻撸屗B(yǎng)點心神多好。"
鐵笛子把怪眼一翻,笑道:"你兩口子想圖輕松,把他丟下卻是不行。休看這娃兒膽大無知,不聽師長教訓(xùn),怎么好說,老是心心念念打算跟著淘氣,早晚非吃上一點苦頭,不會知道輕重利害。一則年紀大小,外面的事還不懂得,二則他盼望太切,知我行蹤無定,恐又滑脫,尋找不到,心大依戀,想跟著長點見識,看個熱鬧,也是情有可原。
剛拜師不久,還不知道我的心情和師門規(guī)矩,不能一概而論。我輕不收徒,既然答應(yīng)收他,他那出身為人和恒心毅力、遠大的志氣又無一樣不對我的心思,暫時無暇管教,只能原諒他的短處,一切都要照顧。先想蘇、李二賊業(yè)已訂約,黑老來此窺探虛實又吃虧而去,料定賊黨多不要臉,尚不至于乘我們大人不在家,欺他一個毫無本領(lǐng)的小娃。此時形勢卻有好些可慮,便你兩口子也不比我向來孤身一人,一家一當(dāng)全都帶在身上,各人隨身都有一點東西,如嫌累贅,放在他的屋內(nèi),人去之后賊黨難免乘虛而入。老漢見有來賊自然不肯坐視,只和早晨一樣,一發(fā)當(dāng)年老脾氣,當(dāng)時便是亂子。如將旺子帶走,你們那些零星東西都可交他背上。他年紀小,不遇敵人,為師長出點力氣也不相干。遇見對頭,你二人空身應(yīng)敵輕便得多,他也決不致受害。這么一來,他可長點見識,你二人有他代背包裹,只不穿那雨衣,便不會被敵人看破。就有賊黨來此,人都走光,老漢父子隨便如何說法均可應(yīng)付,不是好么?"
萬芳笑答:"大師兄的意思我全明白,你向來不收徒弟,收了徒弟這樣愛法卻是少有。此時雨住,天有晴意,那雨衣實太顯目,賊黨只要以前遇過,一望而知,本不應(yīng)再穿身上??墒峭釉谶@里是個熟臉,誰都認得。昨日先和狗子結(jié)仇,后又得罪了三個惡賊,這樣同我們一路,豈不成了招牌?還有我二人的包裹雖然不大,并在一起也不算小,包中除換洗衣服、幾件兵器之外,為想沿途接濟苦朋友,內(nèi)里還有好幾百兩銀子,分量頗重,江湖人眼里一望而知。我們兵器折疊靈巧,不易看出,更使對方誤會,以為內(nèi)里藏有大量金銀。他一個村童,何來許多財物,沒有事也必惹出事來。就說我二人的鉤連槍和判官筆可以分藏身上,銀子也可分帶一些,那一對鎖心輪先不好帶,照他原有形貌如何能行?依我之見,索性連他容貌一齊改變,包裹也分成三份,只將衣服交他,免他一人吃力。反正這兩件兵器日內(nèi)必定傳他一件,不過鎖心輪恩師親傳,不便送人,你如造得出同樣的兵器,我連此輪也一齊傳授如何?"
鐵笛子笑說:"四妹,你當(dāng)我鐘愛此子,故意繞彎,代他求教么?依我三人交情,用不著說,我的徒弟便是你的徒弟,何必用什手段?就恐你們客氣,盡可明言,用不著這一套。定要你們帶他一路,當(dāng)然有點用意,只為急于起身,無暇多說,并非如你所料。
旺子有了昨今兩日的事,走到路上自然觸目,但是無妨,一則你們裝束已變,面目全非,有人詢問,盡可作為你們采藥相識,由此路過,見他孤苦可憐,又恐受害,收作徒弟,將他帶走,有什相干?真要有什瞎了狗眼的強盜看中他包中金銀,也是自找無趣,怕他作什?何況這娃兒又鬼又淘氣,總算心眼還好,只經(jīng)我兩三年的管教,足可成一人才,你方才所慮,我料他自會想法。今夜不回,便須明后日,我走之后,你將他喊來,最好仍照預(yù)計,連萬山一起先往玉泉崖準備好了食宿之處再作商計。能帶他一路更好,真要不愿,有了地方就可安頓,不過常時必須和他見面便了。"姜、萬二人剛點頭答應(yīng),鐵笛子說完前言已匆匆走去,隱聞隔墻王媳笑語之聲,也未留意。
萬芳先顧說話,尚未用飯,姜飛恐怕飯涼,方想叫她另換一碗,忽見里房走出一個貌相奇丑、和旺子差不多高的村童,手中托著一個木盤,中盛兩碗剛出鍋的熱飯和一壺新泡好的熱茶端了過來,放在桌上,恭恭敬敬侍立一旁。萬芳見那村童嘴眼歪斜,面色花綠綠的十分難看,穿著一身新夾襖褲,腳底一雙布的鞋襪也是剛剛上身,沒有絲毫水泥污穢,只當(dāng)老漢孫兒。方想,土人村童都穿草鞋藤鞋,大雨之后滿地水泥,如何上下全新?如是老漢令其拜見,怎又沒有稱呼喊人,送上茶飯之后神態(tài)雖極恭敬,一言不發(fā),是何原故?正覺幼童丑得奇怪,心中好笑,猛一抬頭,瞥見先兩獵人業(yè)已吃完走去,老漢父子同望自己這面,面有笑容,王媳也由里屋走出,似忍不住好笑神氣,心方一動,有些醒悟,未及開口,姜飛手指村童也剛笑說得一個"你"字,村童已先恭身說道:
"二位師叔,并非旺子無禮,實在是一時無知,做錯了事。改不過來,不是怕師父生氣早出來了,請二位師叔不要見怪,饒我初次吧。"
二人聽出旺子口音,一問經(jīng)過,原來旺子平日常聽老漢全家說起師父行蹤飄忽,不可捉摸,好容易拜了師父,又見到兩位本領(lǐng)極高的師叔,心雖喜極,仍不放心,老恐師父忽然走去,又恐把他丟在一旁不管,恨不能寸步不離才對心思。無奈師命難違,勉強睡了個把時辰,興奮過度,夢中驚醒。一看天色尚早,想起師長之言,不敢過去,便在對屋隔窗探看。因師父要他午后才起,正越等越心焦,偶一回顧,瞥見桌上酒杯中三位師長所用易容藥水還剩有好些,不曾收起。先前留心察看,知道用法和藥的多少,打算試它一試,照樣用筆蘸藥,如法描畫,畫成之后,沒有鏡子,無從照看。乘師長談笑之際,光著個腳由后窗溜出,再由樹林中縱往王家后屋,翻窗而進。王媳見他那樣丑怪,幾乎嚇了一跳,問明之后,笑不可抑。旺子童心好奇,一照鏡子,先頗驚奇得意,及聽王媳警告,說此舉不合,何況易容丸乃你師父珍藥,未奉師命如何妄用,洗又洗不掉,才著了慌。后來王媳和他仔細商量,覺著丑媳婦難免不見公婆,反正無法隱瞞,索性換好衣服,想好一套說詞,出外請罪,也許無礙。
剛把衣履換好,走到門口,一聽師父說他膽大淘氣,又自害怕,不敢出去。似這樣遲疑了一陣,見師父就要走,二位師叔吃完未一碗飯,也要起身,聽口氣還要去往小屋喊他,王媳又在一旁催促,方始端飯走出。見姜、萬二人竟不認得他,又是高興又是顧慮??侄斯炙懘筇詺?,立在一旁偷看眼色,正想心事。忽見老漢父子翁媳望他發(fā)笑,對方似已有些明白,心想再不稟告便成有心戲弄,忙即開口求饒。不料姜、萬二人俱都童心未退,反覺這類易容之術(shù)并非容易,旺子只看了一會居然學(xué)會用法,雖然還有一些缺點,能夠這樣已是難得,笑說:"此藥搽上,至少要過一個對時,還要用你師父的解藥方能化去復(fù)原。如想繼續(xù)不變,只不用熱水洗臉,便可連經(jīng)多日。你這神氣頗好,不過小孩子家畫得太丑,使人看了好笑,反易注目,眼皮吊得也頗難受。我們回到小屋代你再描兩下,穿上這身衣服,便遇賊黨也認不出。布鞋恐防水濕,換一雙草鞋吧。"旺子喜諾,又問:"師父知道可要生氣?"萬芳笑道:"你師父如問,就說你姜師叔的主意便了。"旺子忙答:"這個不好,師父知道,不過怪我淘氣,加點責(zé)罰,如何可以騙他?"萬芳微嗔道:"你這也怕,那也怕,怎么好呢?"
姜飛見他發(fā)僵,笑說:"時已不早,我們還要去尋沈大哥的下落,這小孩果然不差,不要逗了。"隨告旺子:"你那師父耳目靈敏,心細如發(fā),你由后窗繞往王家易容改裝,必已知道,所以走時那等口氣。你這樣刁鉆古怪,卻不肯欺瞞師長,正是你的好處。有我二人代說好話,想必不致見怪。本來應(yīng)去玉泉崖,看好地方再去尋人,但是到處水泥甚深,往返也有不少的路,你沈師叔這時不見到來,樹下少年是否是他還拿不定。如是外來劇賊,固應(yīng)探他來意;要是沈師叔,他明知你師父在此,王老漢他也見過兩面,怎會不來,內(nèi)中必有用意??炙说厣瑁剡€不知我夫妻在此,也應(yīng)先見一面。到了路上你只裝傻,不間少開口為是。這幾起惡賊兇人恐已合流,我們?nèi)松?,再要一發(fā)山水,兩頭兼顧,事情還麻煩呢。"萬芳隨問旺子吃飯沒有,萬山夫妻見外面無人走過,已湊了過來,從旁笑答:"旺子先在里屋業(yè)已吃過。玉泉崖已聽大爺說過地方,路雖難走,好在不是崖頂,只要知道地方便可尋到。二位叔父和旺子先走,小侄夫婦假裝斫柴,覓取藥草,將應(yīng)用東西送去,就便安置可好?"
姜、萬二人想了想,令其去時留意;便同起身。先往旺子屋內(nèi)準備停當(dāng),把包裹中的衣物銀兩連同兵器分別帶在身上。萬芳笑對旺子道:"你師父想是知你練了大半年,扎有一點根基,昨夜見你由石牢中逃出時頗有功力,知我?guī)焸魇耸宙i心輪可以速成,這件兵器本身便有許多妙用,看他走時心意,似想我們把你帶到玉泉崖傳授幾手,有此特制兵器,只要稍微有點力氣的人便可用以防身。本應(yīng)照他所說教上半日,把手法學(xué)會再走,一則你姜師叔急于尋人,大雨之后到處積水污泥,也實討厭。事情不忙在這一半日光陰,今朝見你鏢打黑老,手法甚準,不過鏢有暗記,尋常打獵尚可,對敵不宜應(yīng)用,以防惹事,連累主人。包中暗器甚多,內(nèi)有十二支手箭、數(shù)十粒鋼丸,你可拿去,手箭當(dāng)鏢用,無須傳授;鋼丸用手指彈出,也易學(xué)會,現(xiàn)就傳你手法。照你那么機警靈巧,你師父說你身法也頗輕快,同走一路并不累贅,如遇敵人不動手最好,萬一非打不可,你不要和他硬拼,只拿這兩件暗器打他,一面縱跳閃避。如其一對一,多半不會吃虧。
這根三折鉤連槍原有好些用處,你急切間自不能學(xué)會,遇敵時將它抖直,專當(dāng)槍用,暫時借以仗膽吧。"二人邊說邊取鋼丸、鉤連槍分別指教,教的人固極盡心,旺子也真聰明,加以平日用功甚勤,常受王老漢指教,好些手法多半學(xué)會,當(dāng)時一點就透。
姜、萬二人見他這樣靈慧,越發(fā)高興。本定打好衣包就走,傳了半個多時辰,竟忘起身,后來還是王媳送信,說山口外張家莊前廣場上有人動手,蘇、李二賊和黑老均未在場,雙方均不知什么道路。先是一個少年獨敵多人,那鴛鴦眼也在其內(nèi)。少年這面后又來了一個幫手,打傷了兩個,跟著連老帶少先后又來了七八個,看去像是鴛鴦眼一面,不知何故,照面說不幾句便各分開。那兩少年自往新集村鎮(zhèn)上走去,鴛鴦眼這面約有十余人,因內(nèi)中兩個是由張家相繼趕出,如在往日,有人在張家門前打架,簡直大逆不道,再要有他們的人在內(nèi),對方更非吃大虧不可,可是張家許多惡奴打手都在門前旁觀,無一上前,也未開口發(fā)話。附近土人誰也不敢近前。因雙方交手沒有多少時候,鐵大爺并未在內(nèi),我們得信時人已散光。最奇是只有兩個老賊仍回張家,余人均未同去,各自扶了受傷的人一同走去,乃是去往新集的一條小路。爹爹恐那兩少年是自己人,命她來此送信,請二位叔父走吧。姜、萬二人聞言,忙帶肚子匆匆起身,見外面已有土人來往,便照王媳所說由王家房后樹林中繞出,到了山口石崖之上,乘人未見,一同縱落,往外趕去。這長幼三人都是采藥行販打扮,王媳惟恐不像,又代旺子尋了一柄藥鋤、一個藥籃挑在肩上,布衣破舊,旺子雖是一身新衣,也是粗布,腳底一雙草鞋,形貌又都變過,路上行人誰也不曾看出。
三人暗中留心,見張家廣場上空蕩蕩的,低洼之處多有積水,當(dāng)中倒斷了一株半抱來粗的楊樹,像是刀劍斬斷。沿途土人三三兩兩交頭接耳,均在議論前事。張家門前立著幾個惡奴,另有十幾個土人打掃水泥落葉。天色還是那么陰沉,當(dāng)?shù)剡B山口一面共有五條路徑相通,張莊地勢居中,但被兩條溪流隔斷,往來的人極少由他莊前經(jīng)過,便有也是去往西面村莊貪走近路的過客。土人十九沿溪而行。相隔門前十好幾丈,除那些打掃的土人外,從無一人隨意走近。溪邊這面大片田地甚是肥沃。天已申酉之交,人都忙著煮飯,洗曬衣服,各處土崖窯洞內(nèi)已有炊煙冒起,許多一絲不掛的村童有的牧牛,幫助大人做事,收拾東西,年幼一點的便在泥水里打滾,無一個不是面黃肌瘦,污穢不堪。
好幾十家土人分別擠在極小一片土坡之上,都是殘破矮小的土墻茅屋。破房前后稍有一點空地都種滿了莊稼,下余大半都住土窯之內(nèi)。溪對岸卻整整齊齊,立著一叢房舍,后面還有大片園林。遙望過去,園中花木錦繡也似。楓葉已紅,桂花初放,時有桂花香味隨風(fēng)傳來,雨后園林越發(fā)顯得新鮮清麗,那掩映在花樹叢中的樓臺亭閣,少說也有二三十處。同時并立的幾所有錢人家光景也差不多,估計這幾家富豪所居房舍園林占地少說也有好幾百畝,四外空著的地方更多。
莊前還有空出大片廣場,只種著一圈楊柳,地上的草剪得和碧氈也似,雖是秋天,一眼望過去還是那么綠油油的,不是經(jīng)過一日夜的大雨有了積水,數(shù)百畝膏腴之地決看不出一點高低。其實天色不算真晴,太陽未出,雨落不落尚看不準。因那廣場專供狗子張興保偶然高興騎馬試劍之用,狗子嗜好太多,雖養(yǎng)了幾十匹快馬,吃得又肥又壯,騎術(shù)不高,武藝更是外行,尋常一兩個月難得用上一次,惡奴們卻把它當(dāng)成一樁大事。為了狗子喜惡無常,說要就要,明知不用也要備齊。當(dāng)?shù)厝腋晃潭际莾?nèi)親,聚族而居。
張家財勢最大,廣場也是他家所有,照例不等天晴日出,雨稍一停,必要召集佃戶土人將廣場上的水泥雜草打掃干凈。有時剛打掃好又下大雨,只得候雨稍住從頭再來,所以一到雨天土人最是苦惱,自己家中敗屋破墻,滿地泥污,老少衣物全都濕透,看去已是心煩,不及收拾,還要踏著水泥去代田主人打掃不相干的空地,稍微老天作對,一直忙上兩三次不得休息那是常事。
姜、萬二人見那些土人放著家中一片狼藉污泥,男女幼童都成了泥人,絲毫不管,卻代人家收拾這些無用的空地,分明迫于無奈,心大不平。暗忖這類富人如論表面,他那田地不是祖上所留,便是自家半生心力的積蓄。老的平日深居簡出,向不多事,偶然還發(fā)善心,施點茶水棺材醫(yī)藥之類,并非惡人。小的強橫霸道乃近兩年的事,因其不大出來,被他打罵的人也極有限。土人生來窮苦的命,不是這幾家有大量田地出租,連飯都沒得吃。租佃出于雙方自愿,輪流替他做工,也是慣例。他這不勞而獲,盡情享受,乃是理所當(dāng)然,并非搶劫而來,如何和他作對,省得那樣罪大惡極;卻不知這類由于從古以來的流弊所及,自然發(fā)生、逐年加增的無形罪惡,比那有形的盜賊殺人還要弱國病民厲害得多。因為這類擁有廣大田產(chǎn)的田主人,一面倚仗他的財勢淫威,侵占吞并,鬧得窮者越窮,富者越富。人世上的財產(chǎn)都被少數(shù)入侵吞了去,鬧得廣大人民都成窮苦。
他們有財有勢,官私勾結(jié),任性妄為,做了大好大惡之事,可以相互遮蓋原諒,在財可通神之下,沒有辦不到的事情,而這不知多少千萬的黎民百姓日子越過越苦,越發(fā)不能自拔,敵又敵他不過,無論何事都是窮人該殺,富貴中人有理,任其宰割。于是強壯一點的便流為盜賊,鬧得刀兵四起,人民越發(fā)苦難,受那正反兩面的壓榨掠奪,朝不保夕。善良老實一點的見自己終歲勤勞,難得溫飽,稍多一點收割,便被田主人強奪了去,說他田好,出產(chǎn)得多,明年還要加租。自己白出血汗,以后添上一層盤剝,還使田主以此為例,叫別的同類農(nóng)人照樣加租,一個繳不上,便吃許多苦頭,甚至家敗人亡、賣兒賣女都在意中。照此情勢,自然誰也不愿多賣苦力,來種下自己的禍根。既沒有改進農(nóng)作的心思,又沒有反抗暴力的勇氣,就這樣墨守成規(guī)相沿下來。
農(nóng)民這面歷時千百年依然是樂歲終生苦,兇年不免于死亡,至多所受苦難太深,實在活不過去,一夫號召,眾人揭竿而起,同舉義旗,反抗暴政。經(jīng)過一場大變亂,好容易亂平事息,以為可得安樂,無奈這類最關(guān)緊要的惡制度沒有根本改革。人都自私,為首起義的人再為帝王將相、車馬宮室、子女玉帛種種享受所誘惑,照樣還是老調(diào),只換了一批人,億萬人民并未得到真正益處,甚而苦難更深都不一定,于是每隔數(shù)十年必有一場變亂,每隔百年,到二三百年必換一次朝代。人民就這樣世世代代痛苦下去。
其實天才智慧之士不是沒有,但極少數(shù),而這少數(shù)人的成功都是由于飽經(jīng)憂患,深知民隱,能和大眾合成一體,所行所為也都照著這無數(shù)大眾人的心意才得成就。他本身先是個人,既不是神,也不是怪,生在眾人之中,自不能離開眾人而孤立,天才智慧只是他替眾人領(lǐng)頭發(fā)揮的工具而已。下余億萬人民也各有各的智能,為了這些少數(shù)人的壓榨限制無從發(fā)揮,勤勞所得不是被人侵占了去,便是永遠做人奴隸。除了逼得無法,起義造反,拼個你死我活而外,別無想法。休說田地出產(chǎn)不會增多,連百工技藝也必停滯不進,除卻為圖善價專供少數(shù)富貴中人玩好的奇技淫巧而外,關(guān)系民生食用之物自不會有多發(fā)明。可是地土有限,荒遠之地?zé)o人開墾,苦人想開沒有農(nóng)具資力,便開出來也被貪官土豪奪去,只好任其荒廢,大家都擠在原有這片現(xiàn)成土地上生活。人不能不生育,人是越生越多,可供衣食的土地本就越來越不夠用,又被這班少數(shù)人用種種暴力和一些自命有理的說法盤剝強奪了去,人再自認命苦,聽其自然,當(dāng)然沒有出頭之日。退一步說,就算這少數(shù)人心地多好,他那制度和自然發(fā)生的行為已是這億萬人的大害,一面國家衰弱,人民苦痛,一面卻在恒舞酣歌,酒色荒淫,園林車馬,盡情享受,使許許多多世代苦難、歷千百年不能翻身的人民受他有形無形的危害,即此一端千萬要不得。
何況他們還要窮奢極欲,倚勢橫行,像張家這樣,為了一個未成年的狗子偶然一時高興,便荒廢上大片土地,隨時勞役許多苦難土人,放了家中田舍兒女不能照管,專一為他收拾水泥,打掃馬場,別的罪惡不問而知。再聽旺子說他買青放利,以及多進少出各種巧立名目的盤剝,土人常時為了青黃不接,飲鴆止渴,借他一點造孽錢,一個還不清,便掉在泥塘里面越陷越深,休想拔出腿來。年景不好固是要受重重剝削,有苦難伸;年景豐收,又要受到谷賤傷農(nóng)之害,眼望著大量農(nóng)產(chǎn)值不了多少錢,換不到平日必須的衣物,等到糧食被富家用賤價收光,過了季節(jié),存糧吃完,照樣還要借債度日。除非人口較少,全家男女都能耕種,一年忙到頭,也只落個無債一身輕,吃碗苦飯了事。但這類深知利害、不輕舉債的農(nóng)人生活既苦,田主也并不甚歡迎。非但照例交租、甘受壓榨之外,還要為對方多出勞役,三節(jié)兩壽多送一點禮物,才能勉強敷衍下去,否則便不免于把田收去。
表面上有借有還,出于自愿,沒有這些富人接濟,當(dāng)時先過不去,欠債還錢理所當(dāng)然。實則農(nóng)民所受這些苦痛哪一樣不是制度不良所造成?在對方財勢運用之下,自然而然就要走上窮困死亡的道路,而不自知張家本身就是貪官污吏和紈绔惡霸,小的不過倚仗財勢和錢買來的功名,任性揮霍,荒淫為惡。因其年輕,剛出面不久,受害的人只是表面,還不甚多,老的更因做了多年官吏,由貪污積蓄了大量宦囊,再繼承祖上遺留的大量田產(chǎn),和這種根深蒂固、勢所必然的萬惡制度,加上許多心腹爪牙,終日想盡心思吃人肥己,借著顯宦豪紳的招牌,不時花點小錢,用施茶、施藥、施衣、施棺等善舉假裝善人,一面縱容手下欺壓土人,無所不為。估計老賊由做官起直到退隱,做鄉(xiāng)紳富翁,他這大半生所迫害的人真不知有多少,所居高房大屋、園林樓臺哪一樣不是許多民脂民膏和這些被害人的血汗結(jié)成。
萬芳性情較剛,越想越有氣,后再聽旺子說張氏父子房中妾婢全是附近窮苦人家的女子,多因欠了他家重債,迫不得已,將親生女兒折價送上門去,和霸占而來,就這樣,姿色稍差的還不肯收,非逼得人家敗人亡不止。內(nèi)有三個少女家在天水附近,離此尚遠,并不欠他的債,只為張家在天水買有一片山地,種了幾千株果樹,出產(chǎn)風(fēng)景都好,聽了下人小話,心疑管山的惡奴作弊,冷不防父子二人借游山為名,前往明查暗訪。不料所用惡奴互相勾結(jié),結(jié)黨營私,各有照應(yīng)。管山的是一老惡奴,得到信息,知道常年作弊太多,主人來勢太急,不及遮掩,實在無法,想了一條美人計,仗著勢迫利誘,連夜將那三個少女強接到家,作為義女,到時故意使其現(xiàn)身,果被張氏父子看中,前事不究,只令設(shè)法。惡奴一面用花言巧語,連嚇帶騙將三女逼送上路,對那三家父母先許上些好處,稍微違抗,便倚主人勢力綁吊毒打,索性連那極有限的身價銀子也都吞沒,只有一家識得利害,又與惡奴有點交往,落個人去身安。下余兩家,一個先上惡奴的當(dāng),認為對方年老,愛他女兒,想收義女,并無他意。平日又曾交往,不知口甜心苦,只說接去住上兩天就回,沒想到從此生離,不能再見。等到說出詳情,稍微哭喊要人,便被打個半死,還幾乎吃了官司。另一家只有一母,不敢反抗,活活氣死。
這三個女子逼到張家,兩個年輕的做了丫頭,一個到家就被狗子收房,強納為妾,亂子也就出在這上面。當(dāng)?shù)睾笊皆幸换锏犊停郧半m常在外打搶,一向不在所居五百里內(nèi)殺人劫財,為首兩人甚是豪爽,與人交易公賣公買,從不欺凌弱小,土人多半認得。因不為害本鄉(xiāng),有時還肯幫人的忙,出手又松,誰也不肯叫破,彼此相安已有數(shù)年。
官府明知山中藏有刀客,惟恐激變,只求其不在本縣生事,自來裝不知道,因此勢力越長越大。窮人都往相投,人也越多。這伙刀客向來打搶均在遠處,不是值得下手,一舉成功,從不輕發(fā)。早就聽說張家富名,因拿不準對方虛實,又聽說主人做過大官,家中養(yǎng)有不少武師打手,所居雖近山野,但鄰近好幾處往來要道人煙稠密,許多顧慮,幾次要命人往探,都因好些難題而止。自從三女被張家強搶霸占風(fēng)聲傳出,被為首刀客得知,業(yè)已氣憤,那被惡奴毒打的一家夫妻二人均在中年,只此一女,被人搶去,遭了毒打,惡奴還要向官府告他一女兩賣,虧欠不還,眼看就吃官司,心中悲憤,立志報仇,竟連所種的幾畝山田棄掉,帶傷逃往山里,向刀客們哭訴。
為首二人一名豹尾鞭花蟬,一名野馬張三,先想本鄉(xiāng)本土不'應(yīng)作案,尚在遲疑,無奈手下眾刀客同情苦主,全都激怒,非要主持公道不可。又見這兩夫婦哭訴經(jīng)過和所受鞭傷實在殘酷,便對他說:"我們久居此山,不能改變舊觀,不過惡奴實在該殺。好在你已無家可歸,可先將傷養(yǎng)好,帶著幾個弟兄,半夜趕往前山,將惡奴全家殺死,不要動他財物,作為是你夫妻報仇,免得壞了我們1日日山規(guī)。事后我們打聽好了張家虛實,就勢大舉,搶上一票,將你女兒救回便了。"過不幾天便命人將那惡奴全家殺死。
正要探明對方虛實前往下手,不料張家聽說管山的惡奴全家被人仇殺,一面報官,命人接替,為防萬一,又派了兩個得力武師前往查訪,到不幾天便探明經(jīng)過詳情,深知這伙刀客人多勢盛,忙回送信。經(jīng)此一來,連當(dāng)?shù)毓俑脖粐樧?,哪里還敢追究。張錦元老奸巨猾,身家念重,惟恐追緊結(jié)怨,發(fā)難更早,天水左近的山又多,刀客都藏在深山里面,仗著地利天險,便大動官兵也無法搜剿,暗中雖在聘請有名武師,專作保家之想,對于惡奴之死竟自丟開。官府見苦主不再追究,越發(fā)松懈,仗著偏僻小縣,離省又遠,就此把一場慘殺全家的人命大案敷衍過去。
張家因聽武師回報刀客厲害,卻是從此提心吊膽,本在到處約請能手,最好用上點錢,由所請的人出面,將這伙刀客除去。成功之后便與當(dāng)?shù)毓俑唇Y(jié),作為地方不靖,所練義勇鄉(xiāng)團,幫助官軍,官私合力掃平一處亂民,使官府升官發(fā)財,自己以在籍官紳深明大義,為朝廷出力,消滅隱患,就不東山再起,也可得點獎賞封贈,算是一舉兩得。
如其事敗無成,不過糟蹋一點聘禮,死傷的是外人,也與他家無干。這一年多雖也輾轉(zhuǎn)請過幾個有名武師,一聽要和這伙刀客為敵,都說山深路險,地理上先吃了許多虧,不如以逸待勞要強得多。只管夸口說刀客來兩個必死一雙,并在兩條來路上設(shè)下幾處耳目,窺探動靜,誰也不肯犯險前往。有兩個膽大氣粗,新來不好意思,想要貪功的,雖想一試,對方人多,別的武師打手不肯附和,只得罷了。
事隔經(jīng)年,因那為首刀客一向謹慎,探出對方有了防備,均想等待時機,不肯妄發(fā)。
這伙武師見刀客始終未來,都說大話,認為自家威名遠震,不敢來犯,張興保再一吹他文武雙全,區(qū)區(qū)刀客不值一提,他便不敢來,我早晚也必帶人尋他。老的到底有點經(jīng)歷,正在半信半疑,昨夜忽然來賊,只李文玉一賊動手,便將所有武師打手制住,全家忘魂喪膽,以為大禍臨身,不料老賊蘇五與他杭州任上相識,有過交情,只受了一場虛驚,便化敵為友。老的詭計多端,覺著此真天賜良機,正好以毒攻毒,于是卑詞厚禮,把莎、李二賊奉如天神,后來美人計成功,越發(fā)得意。蘇、李二賊和黑老那樣兇險狡猾,竟上了老狗的圈套,非但所索金銀分文不要,并因?qū)Ψ郊?,打算就著尋人之便,給這些刀客一個厲害??梢姀埵细缸颖砻鎻奈从H手殺人,實比手持刀槍的強盜還要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