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03回 一場空徒成畫餅 三不受相決終身

金石緣 作者:佚名


詞日:

急雨狂風(fēng),頃化作晴空千里。才過眼,炎涼反復(fù),準(zhǔn)為此。人世大都多此態(tài),天公作俑何妨爾。笑伊家,忽喜忽然悲,誠哉鄙。鼓棹去,遂波駛,叉手立,看云起。任英雄狡獪,聞雷喪也。放我逍遙。春夢外,容君千百秋毫里。嘆人間,逝者總?cè)缢?,徒然耳?/strong>

右調(diào)《滿江紅》

話說王婆見無瑕要賣身,說有個好人家,原來就是林員外家,說他家大小姐如何樣好。許與金老爺家,金家又如何樣好。周氏終于不忍。無瑕道:“莫說人家好,就是不好,只要救得爹爹,死也甘心。”王婆又再三相勸,周氏只得允從。王婆遂即叫一乘小轎,將無瑕抬到林家。愛珠一看,甚是中意。員外就問要多少身價?

王婆道:“她原是好人家,因父親冤獄在監(jiān),二衙要他銀子許出脫他,沒奈何賣身救父的。要三十金。”員外道:“太多。只好二十金。”王婆兩邊說合,說到二十四金,方才立契。員外又道:“二衙與我最好,他要送銀子與他,何不存在我處,我代去送,還可省些。且二衙不好違拗,包他即刻釋放。”王婆與周氏說知,周氏也大喜,說定十八兩。員外一力包妥當(dāng),只付出銀六兩。

且說員外扣了十八兩,只封銀四兩,又遂封八錢,也不通知書辦,竟親手送進二衙。那縣丞初受了這張狀詞,滿望兩邊賄囑。誰知利家一去不來,石家又窮,打合不上,心已冰冷。忽見林員外來說這事,竟送銀四兩八錢,喜出望外,滿口應(yīng)允,即刻釋放。員外亦喜十三兩二錢,穩(wěn)穩(wěn)到手。遂即別去縣丞就叫書辦,即刻查卷釋放。

誰知那書辦是王婆壁鄰,王婆賣了無瑕,回家將無瑕賣身救父,員外扣銀,代送二衙,一一對老公細講,都被書辦聽見。滿擬明日必來近他,也好趁一個大東道。

誰知員外竟親自與官說妥,竟不理他。趁官要查卷,便說:“林家來送老爺多少銀子?”縣丞道:“四兩。”書辦道:“好心狠。”縣丞道:“怎么心狠?”書辦道:“石家賣了女兒,扣十八兩在林家送老爺,他只送四兩,倒留了十三四兩,豈不心狠!”縣丞道:

“何不早講,今已應(yīng)允,奈何?”書辦道:“這何難,一面將銀退回林家,一面上緊吊審。不怕這銀子不一并送來。”縣丞道:“妙!妙!妙!你真是我的招財神道了。就著你送還林家,即刻出票提審,倘果如數(shù)送來,將小札一總與你便了。”書辦道:

“這個都在我。只老爺也要拿定主意,不足此數(shù),不要應(yīng)允。”縣丞道:“這個自然。”

且說刑廳文書到杭,果不出守備所料,家屬沒有付來一角回文,倒求四府從寬釋放。刑廳也不深究,遂將道全釋放回家,周氏接著大喜。道全不見女兒,問起方知要救他賣身林宅,便大哭一場。又知全虧守備出力相救,急同兒子到守備衙門叩謝。過了兩日,又到林家看看女兒。幸喜女兒在彼,小姐甚是喜她,同伴亦甚相好,道全便也放心回家。身價尚存十八九兩,置些粗用家伙,用去三四金,尚存十四五兩。買些雜貨等物,門前賣賣,意欲積聚積聚,以為贖女之計。又立誓再不行醫(yī)了。

丑兒見事妥當(dāng),下操日仍到校場學(xué)武。

一日,適同父親在店中,忽見一個相而先生,到店中買紙,將丑兒細細一看,便道:“好相,好相。”道全見他贊得奇異,便道:“先生你叫哪個好相?”那先生道:“小子李鐵嘴,在江湖上談相二十余年。高貴貧賤的相,相過了多少,從未看差一人。今見二位尊栩都好,想是喬棒了。”道全道:“這個正是小兒。但先生說,從未相錯一人,今叫愚父子都是好相,只怕就錯了。”相士道:“豈有此理!尊相若不嫌繁,待小子細細一談何如?”道全道:“極愿請教。只小弟貧窮,出不起相金,不敢勞動。”

相士道:“說哪里話。小子不是利徒,不見招牌上有三不受嘛!目下貧賤,將來富貴的不受;目下富貴,將來貧賤的不受;目下貧賤,終于貧賤的不受。蓋因貧賤的,送出也有限,要等他相準(zhǔn)后,受他的厚謝。富貴的,無不喜奉承,說他將來貧賤,必然大怒,說我不準(zhǔn),還想他厚謝嗎?至于終身貧賤的,不如我多了,怎還要他相金?故言三不受。若賢喬梓,正小于將來厚望之人,豈敢要相金!”道全道:“據(jù)先生如此說,愚父子果有好日嗎?”相士道:“尊相休得看輕了。依小子看來,上年春季不利,該有飛災(zāi)橫禍,幸有陰德紋化解,不至大害。今年尊庚幾何?”道全道:“三十二歲。”相士道:“目下還只平平。交四十歲,到鼻運就好了,足足有四十年好運。雖不能事君治民,那皇封誥命,卻也不小,大約不出一二品之外。若論富貴顯榮,還不止于此,只怕還有半子的大顯榮哩。”

道全道:“先生又來取笑了。小弟雖有一子一女,不瞞先生說,上年三月,果犯一樁飛災(zāi)橫禍,幾乎一命難保。虧得小女一點孝心,情愿賣身救我,我便救了出來。一個女兒,現(xiàn)在人家做丫環(huán),何來半子之榮?就這小兒,年方八歲,一字不識,也無力送他讀書,封誥從何而來?”相士道:“尊相差矣。我又不要你相錢,奉承你怎么?我也不曉得令愛賣不賣,只據(jù)尊相該有極貴的半子,至于封誥,一些不差。現(xiàn)有這位令郎,尊相甚臺,將來必然大貴。依小于看,原用不著讀書,眼上帶殺,功名當(dāng)在槍頭上得來,一二品皇封,是拿得穩(wěn)的。不消多年,十年后便見到。那時不要不認(rèn)得小子便好。”道全道:“說哪里話。不要說這般富貴,倘得稍有際遇,定當(dāng)相報。”

相士說完要去,道全道:“多承先生美意,不要相金。但講了半日,小弟也不安,先生想還未用飯,若不嫌簡幔,請些便飯何如?”相士道:“飯是早晨已用過了。即蒙盛情,不敢相卻。”道全就叫丑兒看了店,自同到里邊坐了。周氏拿出飯來,相士看見,就立起身來道:“老親娘叨擾了。”周氏道:“好說。只是簡慢,莫怪。”放下就進去了。相士又將周氏看了一眼,對著道全道:“我的謝儀,穩(wěn)穩(wěn)討得成了。”道全道:

“為何?”相士道:“適見尊嫂,卻又是一位誥命夫人的相。一家的相相合,豈還有相錯的理?”

未幾飯罷,道全進去取茶。周氏道:“那先生夸嘴說從不相錯,難道我家果有此造化嗎?”道全道:“只求有碗飯吃,贖了女兒回來,也就罷了。哪里指望這個田地。”周氏道:“我聞林員外最喜算命相面,何不薦他去一相。一則我家沒有相錢,薦他去多得些相金也好。二則女兒在彼,趁便也好一相。”

道全甚稱有理。便與相士說了,同到林家。員外聞知甚喜,就叫“請進”!先自己與他一相。相士把員外上下一看,便道:“小子是最直的,員外莫怪。”員外道:

“原要直說。”相士道:“看尊相腰身端厚,天倉隆起,一生財?shù)撠S盤??上寄坎磺澹F不敢許。頭皮寬厚,面色紅黃,壽遇古稀。再看只身肥下削,誠恐子息艱難。幸喜右顴紅光吐露,倒有半個貴子收成。”員外相完,就請他坐了。走進去對院君道:“石道全薦一個相面的來,倒也有些準(zhǔn),說我財主有壽,只不能貴,兒子難招,只該有半個貴子收成。我想:年將半百,家中快活,原不想做官,兒子想來也難。半個貴子,大女兒的女婿,將來必然顯達。至于二女兒生得粗俗,又不要好,料無貴婿要她。豈不句句都準(zhǔn)?”院君道:“是石道全薦來的,我家事情,哪一件不知?必然先對他說知,哪有不準(zhǔn)的理。若要試他,只有將兩個丫頭與兩個女兒,改換裝扮了與他相,連石道全都瞞過,不要放他進來,準(zhǔn)不準(zhǔn)就試出來了。”員外道:“妙!妙!妙!你快去叫女兒丫頭,改扮起來。我去同他進來相。”院君就到大女兒房中,說:

“石道全薦個相士來,你爹爹叫他相得準(zhǔn),恐道全先與說知,叫你姊妹二人,與兩個丫環(huán),改扮了與他相,就好試他眼力。我想莫如叫無瑕扮了你,小桃扮了妹子,你二人扮了丫環(huán),你道可好嗎?”

愛珠道:“孩兒與無瑕改扮,倒無不可。雖然貴賤各別,無瑕打扮起來,外貌還充得過大家女子。只孩兒扮了丫頭,恐天下沒有這樣好丫環(huán)。若庸俗相士,或者看不出。至于妹子與小桃,倒不必改扮。妹子本來粗蠢的,想來相也平常,相得不好,也難定他不準(zhǔn)。至于小桃,走到面前,就是一個丫頭。即使改扮,也不脫丫頭的相。倒要被他看出破綻來,連孩兒與無瑕,也必然看破,反為不美。”院君道:“我兒言之有理,你快與無瑕改扮起來。我去叫妹子一同出去相便了。”院君出去了,愛珠就將自己的花裙花襖、大紅繡鞋、金珠首飾給無瑕打扮起來。居然是個大家小姐。愛珠也將無瑕的布衣布裙,通身換了,也像一個丫環(huán)。就叫妹子一同出去。

正是人不可以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不知相士相得出相不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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