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術(shù)由北固山逃回,對哈密量說:“我只說北固山離此只有十里,可以遠望焦山,特地輕騎簡從,前往窺探。哪知虛實未得,反被宋軍擒去兩員大將。我軍地理不熟,糧草又缺,情勢可慮。軍師有何高見?”哈密量說:“照此情勢,實難久持。好在后日便是雙方交戰(zhàn)的約期,我軍細軟金銀,昨夜均已移往大小民船,今晚可以出其不意,照殿下昨日所說,兵分兩路,連夜搶渡長江,免得坐以待斃。”
兀術(shù)立命大將粘沒訶率領(lǐng)百多條戰(zhàn)船、二百多條民船、三萬金兵,往攻宋兵焦山大營,自己在后督隊。哈密童帶了眾將和三萬多金兵、七百多條大小民船,由側(cè)面搶渡長江,再改走龍?zhí)丁x征的旱路,命在五更以前出動。好使宋軍首尾不能兼顧。金兵全都急于北歸,一個個磨刀弄箭,互相談話,五更前把飯吃飽。兀術(shù)一聲令下,金兵便分頭往焦山大營進發(fā)。
韓世忠早在半夜里就把水軍戰(zhàn)船分列開來,梁紅玉也早有三層炮架,后面再設(shè)強弓硬弩,外用蘆席遮蓋,靜悄悄準備迎敵。兀術(shù)在船上,眼看相隔已近,見宋軍方面全無動靜。正在猜疑,忽聽一聲炮響,數(shù)十道五色火花,沖空直上。跟著宋兵的箭暴雨一般迎面射來,同時又有大炮打到,金將粘沒河所帶兵船竟被打了一個七零八落。料知不妙,連忙下令將船撥轉(zhuǎn),往西方逃走。
紅玉站在戰(zhàn)船桅樓之上,一目了然,先將桅桿上號燈升起,指點方向,一面領(lǐng)頭擊動戰(zhàn)鼓。各船上的兵士也一起擂鼓相應(yīng),轟如雷鳴。韓世忠?guī)ьI(lǐng)輕舟戰(zhàn)船,照著號燈所指,分頭截殺。打到天明,帥艦上紅旗高起,擂鼓更急。
阮良、董旻、蘇德、劉寶等各領(lǐng)水軍,分駕著百十條大“浪里鉆”,都是八槳齊飛,兩邊分列著十名精通水性、背插鋼鉆腰刀的水軍,遠者箭射,近者跳上敵船,舉刀就斫。
再不,便跳下水去,用鋼鉆將船穿透,使其沉水。這一陣,只殺得金兵人倒船翻,江水皆赤。金兵連淹死帶被殺傷的兩萬多,哈密量所帶金銀細軟,被宋軍截去了一大半,并還傷了幾員大將。兀術(shù)率領(lǐng)殘軍往西敗逃,韓彥直、韓彥古、解元、陳桶、呼延通等伏兵突起,兩下夾攻,竟將兀術(shù)殘兵逼進黃天蕩內(nèi)。
世忠知道敵人成了甕中之鱉,忙命眾將將蕩口封住,輪流把守,準備弩箭炮石,以防突圍,下余將士苦戰(zhàn)了一日夜,俱都分班歇息,然后回轉(zhuǎn)大營,與梁紅玉商討犒賞三軍,奏報朝廷之事。這便是宋史所載“韓世忠大敗兀術(shù)于金山,妻梁氏自擊梓鼓”的故事。
梁紅玉見丈夫得勝回來,蘇德生擒兀術(shù)女婿龍虎大王霍武,斬得番將何里闥首級。
便連先前所擒二金將,一齊斬首,號令于桅桿之上。擒獲的金兵金將、戰(zhàn)船民船,也都處置。由焦山起到黃大蕩,宋軍戰(zhàn)船排成了一條長蛇陣,夜里燈火通明,照漾江波,全軍將士歡聲雷動。世忠更是興高采烈,斷定生擒兀術(shù),不過數(shù)日之事。
紅玉勸道:“自來驕兵必敗,何況兀術(shù)那樣勁敵。元帥大功未成,切不可因一時小勝,便自疏忽。我想兀術(shù)有謀有勇,萬一被他漏網(wǎng),他日定要卷土重來。我們一時縱敵,后患無窮,悔無及了。”世忠雖覺紅玉所說有理,因兀術(shù)業(yè)已投入死地,宋軍水陸兩面均有防備,不會被他逃走。只傳令將士多加小心,又將大營水師調(diào)了兩千精銳,往黃天蕩相助困敵,并未想到別的。
紅玉兩次勸世忠親率水軍沖入黃天蕩,消滅殘敵,生擒兀術(shù)。世忠均說:“兀術(shù)雖然大敗,還有兩萬多精銳在他部下,困獸猶斗。何況我軍人少,雖獲大勝,也有一些傷亡。水軍非步兵可比,教練不易,金兵糧將用盡,又無逃路。我軍只將黃天蕩困住,餓也把他餓死。此時進攻,金兵定必群起拼命,我軍難免又有傷亡。就能保其必勝,也是不值。”紅玉便未再勸。
兀術(shù)敗進黃天蕩,見宋軍沒有追來,卻將港口遮斷,心中驚疑,后才探知黃天蕩湖面雖寬,卻是一條死路,另有三面危崖絕壁,有進無出。
兀術(shù)忙和眾王子、元帥、大將、平章等商計,去向世忠求和。并將所掠來的金珠細軟和三百匹名馬送與世忠,想買條路回去。跟著查點全軍,只非金族,連生長北方、早已從軍,并還立過功勞的漢人軍校,全部搜去兵器,拘留起來,以防萬一突圍時,倒戈降宋,一面命人帶了金銀出去探路。
下書人回來說道:“韓世忠大罵:兀術(shù)狗賊把我當成什么人?除卻交還中原,送回二圣,可以保得一命,別的全是做夢!”兀術(shù)因世忠堅不許和,糧草將盡,情急無奈,決計拼死突圍而逃。哪知宋軍防備甚嚴,剛到蕩口,火炮弩箭便如雨點一般打來。兀術(shù)白死傷好些兵將,看出實在無法沖破,只得下令退回,部下又傷亡了好幾千。
兀術(shù)正在萬分憂急之際,忽然探出蕩內(nèi)有一條老鶴河,本與金陵秦淮河相通,只是年久淤塞,已不通行。萬分絕望中,得此一線生機,自然不肯放過。一面命人駕上小舟,去向蕩口外宋兵苦苦求和,將韓世忠穩(wěn)?。灰幻婷娤率?,挖掘老鶴河故道。只一晚上,便掘通了三十來里,兀術(shù)立率殘軍逃去。等到宋軍看出虛實,兀術(shù)已快到達新城(江蘇句容縣北)了。韓世忠得信,又急又怒,后悔無及。
岳飛這時已將手下八百健兒,連同太行山的忠義山兵共有六千久經(jīng)訓練的精銳將士,分為馬步兩隊。騎兵稱為“游奕軍”,步兵稱為“背鬼軍”,分交牛皋、湯懷、岳云、張憲、岳亨、徐慶等帶領(lǐng)。都是一正兩副,每日率領(lǐng)全軍,操演正勤。
黃機密忽然拿了周義的信來見。大意是說:“近由外回,才看到岳飛父于的信,得知經(jīng)過。因見河北州郡相繼失陷。山陜各地也不能保。父親遺命雖未辦完,但是形勢日非,不得不從權(quán)行事。便往湯陰掃墓,看望岳母,不料相州一帶已快被金兵侵占,岳母婆媳避難他往,不曾見到。事完,又往廬山去尋黃機密,得知岳母婆媳就在附近種了幾畝山田,結(jié)茅而居,便同往訪。留了幾十兩銀子與岳母婆媳度用,并照父親遺囑,將前由奸細身上搜出來的金牌信符和一包地圖文件,連同自己這些年所畫山川形勢的詳圖,托機密轉(zhuǎn)交岳飛,請其為國家殺敵,建立功業(yè)。”
岳飛自到東京不久,先后曾請霍銳。施全和親信可靠的軍校,往湯陰河北一帶尋訪老母妻兒,已有二十多次,均未尋到下落。后來相州失陷,心中萬分憂急。因岳母平日喜食豆腐,便專以豆腐下飯,并說:“豆腐豆腐,猶如見母。”常時憂念不已。聞信后,悲喜交集,大出意外。忙告張保、王橫:“明日一早,帶上二十名勇士,水陸并進,繞走小道,趕往廬山迎親。如打聽出周義的下落,連他也請了來。”二將去后,岳飛常和機密談?wù)撥娗椋p方甚是投機。忽接朝廷詔旨,令其就近收復建康。岳飛聽機密的話,本就有此打算,立率全軍往攻建康。
當年四月二十五日,岳飛大敗金兵于清水亭。殺傷甚多,伏尸十五六里不絕。殺了耳戴金銀環(huán)的金將和萬戶。干戶一百七十五名,生擒女真渤海漢兒軍四十五名。所得盔甲、器械、糧草、馬匹不計其數(shù)。建康還未攻下,忽聽兀術(shù)兵敗黃天蕩,已快成擒。后將老鶴河故道掘通了三十里,覓地登岸,準備與建康金兵會合。
岳飛忙和機密商計,命岳云、張憲帶領(lǐng)所部“游奕軍”,外加一,些步兵,共三千三百多人,迎頭猛擊。岳云、張憲少年英勇,兀術(shù)新敗之余,兵無斗志,宋軍這兩員小將所帶人馬又是岳軍精銳,如何能敵?還未趕到建康城下,便被殺得大敗,兀木幾被張憲槍挑馬下,知道岳飛厲害,越發(fā)膽寒,又聽說岳飛正以全力收復建康,不敢再去?;挪坏拥烬垶常ㄉ显h西北),又改長江水路。逃往淮西。
金兵另一主帥達賚在濰州得信,忙派貝勒塔葉帶領(lǐng)大兵來援,兀術(shù)把黃大蕩一敗,引為奇恥大辱,見塔葉帶有新造戰(zhàn)船甚多,意圖報仇,重又趕回鎮(zhèn)江,和韓世忠在黃天蕩前相持。
世忠上來連勝好幾陣,兀術(shù)、塔葉傷亡甚多,力竭勢窮,幾次想和世忠當面求和。
世忠只說“還我兩宮(趙佶父子),復我疆土,則可相全”。兀術(shù)無話可答,見世忠海舟乘風使篷,往來如飛,好生憂急。對部將說:“南宋使船如馬,如何是好?”正在無計可施,忽有好人貪財獻計,教兀術(shù)用火攻。世忠竟被打敗。
兀術(shù)雖然先敗后勝,兵力損傷甚多。事出僥幸,暫時不敢再往南犯。本想在六合歇息些日,引眾北歸,又接建康金兵告急之信。前在臨安分道撤退的金兵,聽說兀術(shù)連被韓、忠、岳飛殺敗,也相繼趕來應(yīng)援,兵力又盛。以為建康江左形勝之地,若能保有,既可進攻東南,又可控制西北(指江西襄漢和江北諸州郡),已然到手,不可失去。
岳飛聞報,便領(lǐng)大軍往建康進發(fā)。
岳飛建立戰(zhàn)功,業(yè)己升為江淮都統(tǒng)制。武功大夫。昌州防御使。正帶手下三萬多人馬攻打建康,聞報韓世忠鎮(zhèn)江兵敗,兀術(shù)進屯六合,知其要解建康之圍,想命牛皋,王貴帶上一部分精銳往攻六合,截殺金兵。
黃機密說:“我軍人少,朝命各路接迎人馬都在途中觀望,一個未來。我以孤軍奮戰(zhàn),再若分兵,其勢更孤。‘游奕’、‘背鬼’二軍,此時更是不宜輕動。兀術(shù)收集各路金兵,已有二三十萬之眾,與上次北潰不同。此賊前在鎮(zhèn)江連敗兩陣,近雖得勝,懷有戒心。我若分兵往擊,勝固可喜,敗則容易減退我軍銳氣。莫若將我全軍集在一處,養(yǎng)足士氣以逸待勞。表面看去,我軍似受敵人內(nèi)外夾攻,實則敵散我聚,敵虛我實。只要將軍詳審敵情,運用得當,兀術(shù)決非我軍之敵,不知將軍以為如何?”
岳飛喜道:“先生之言極是,這都是我以前身居偏裨,帶兵不多,慣以輕敵陷陣,又常小勝,每次攻襲敵人,最喜執(zhí)銳攻堅,以少敵眾,以致慮不及此。今日帶兵己多,若再積習不改,遇事不知熟計,派出去的兵將為敵所陷,因而牽動全軍,減弱士氣,負咎無窮了。我想照先生所說在建康城外多設(shè)旌旗營壘,灶煙不斷。以為疑兵。暗將全軍精銳埋伏在牛頭山上,等他過時,突然攔腰猛擊。建康城內(nèi)的敵軍以為援兵將至,屢敗之余,決不敢輕易出戰(zhàn)。我卻以全軍之力,乘兀術(shù)喘息未定,專攻他的虛處。另派牛皋,岳亨以所部‘游奕軍’,由龍灣那面襲擊回援之兵。此計若成,至少可挫敵人的銳氣,甚至大獲全勝都在意中呢。”
機密撫掌笑道:“將軍智勇雙全,料敵若神,為古名將所不及。”
岳飛謙謝了幾句,又和機密眾將仔細商量,命吉青、霍銳守在建康城外,虛張聲勢,多設(shè)疑兵,命牛皋、岳亨帶領(lǐng)兩千“游奕軍”和一千步兵,埋伏龍灣附近,然后把剩余不到三萬人馬移往牛頭山,自帶湯懷、張顯居中,隱伏高坡之上,指揮前軍,相機而動。
王貴、傅慶和新選拔的步將陳經(jīng)為左翼,徐慶、董先、施全為右翼,岳云、張憲為前鋒,到時看清敵人來勢,突然加以猛擊。后面三路人馬同時暴起,沖入敵陣。不許一人后退,違令者斬!一面派人迎著敵軍來路,仔細打探虛實動靜。
頭一天剛剛布置停當,埋伏牛頭山山腰樹林之中,將營扎好。第二日早起,便聽探敵的健兒回報說,兀術(shù)行軍機密,極少人知,本難探出他的動靜,后來遇到兩個被金兵虜去、又逃出來的鄉(xiāng)民,說起兀術(shù)昨夜傳令全軍,收拾輜重糧草,還要多殺牛羊犒賞三軍。照著金兵平日行軍以前的舉動,只恐當日便要殺來等情。
岳飛知道兀術(shù)并非易與,六合離建康才六十里,照此情勢,分明是恐白天趕到,金兵難免疲勞,打算穩(wěn)扎穩(wěn)打,一隊接一隊,輕悄悄從容上路。以為下弦時期,梅雨季節(jié),大多陰沉,宋軍攻城正急,決想不到金兵會大舉而來。等到發(fā)覺,他已將營扎注。即使事前被宋軍知道,照他那樣行軍,雙方只一交戰(zhàn),后面的接應(yīng)便和后浪催前浪一樣,越來越多。免得和以前那樣,將人馬全往橫里展開,表示兵多勢盛,結(jié)果宋軍不曾嚇倒,卻被宋軍精銳沖破他的弱點,以致殺得大敗。又欺岳飛孤軍奮戰(zhàn),難于兼顧。若還像上次新城一樣,再命勇將領(lǐng)兵迎擊,卻正中了他的圈套,非敗不可。
岳飛洞燭敵好,不由笑罵:“兀術(shù)狗賊!任你多么膽大狡猾,也難逃我掌握。”又和機密眾將商計,將傅慶、施全由左右兩翼抽出,再調(diào)兩千人馬,偷襲金兵后路,奪取他的糧草輜重。算計兀術(shù)兵到,最快也在黃昏以后。傳令全軍將士,白日枕戈而眠,吃完早飯,各自安歇,到了申西之交,才許起身。然后飽餐戰(zhàn)飯,準備殺敵。眾將士全部摩拳擦掌,踴躍應(yīng)命。到了午后,又連接兩次探報,兀術(shù)果以全軍趕來,相隔只有三四十里。
岳飛料出兀木恐宋軍以逸待勞,上來緩緩前進,到了黃昏左近,忽改急行,準備一到便可將營扎住,明早再與城內(nèi)金兵里應(yīng)外合。其當頭兵將,必是全軍精銳無疑。宋軍若不先動手,兀術(shù)尚還不致輕易出戰(zhàn)。萬一敵軍先動,吉、霍二將死戰(zhàn)不退,難免傷亡。
岳飛一念至此,忙傳急令,命人飛騎往告吉青、霍銳,說金兵多半夜間才到,正好多張燈火,添設(shè)疑兵。萬一金兵來攻,上來不許迎敵,先分成數(shù)小隊,急速退走,一個不留。金兵知道我軍攻城正急,不料撲了個空。在未知虛實以前,雖看出我軍燈火旌旗全是虛設(shè),也必心驚,誤認中了誘敵之計,有些觀望。等到三更左右,遙望牛頭山頂發(fā)出第二次號炮火花,那連營而來的金兵已被我軍切斷,前隊金兵必然回救。二將再將這四小隊人馬突然發(fā)動,由后追擊。除不許先和金人交陣而外,特許便宜行事。
岳飛發(fā)令之后,天已將近黃昏,探報兀術(shù)前鋒離此只有十多里,便和黃機密等幕僚部將趕往山頂,朝前一看,兀術(shù)二三十萬金兵穿行于山野樹林之間,暮色蒼茫中,宛如一條黑龍,正朝自己這面緩緩游來。估計金兵到時,天剛黑透,主將中軍扎營所在,必就在山腳不遠。因恐還有遺漏,又趕往山坡埋伏之處,分別仔細查看了一回。剛回中軍坐定,金兵前鋒已由山前經(jīng)過,連人帶馬都是靜悄悄的,行列十分整齊。內(nèi)中只有數(shù)十名輕騎往來飛馳,似在傳送消息。那樣多的人,竟聽不到一句呼喝之聲。
岳飛不禁眉頭一皺,對湯懷、張顯說:“兀術(shù)不去,真乃中國未來大患!看他這樣來勢和行軍之法,連我軍乘他未定之時攔腰猛擊似都防到。此時攻他中部雖可得勝,但是敵人尚有一股銳氣未消,我軍就拿一個拼他十個,也覺不值。反不如乘他把營扎定,準備安歇,氣勢衰退之時,選出一千名‘背鬼軍’,穿著以前奪來金兵的衣服,帶上新近趕制的腰牌,乘黑夜混到金營之內(nèi),一聽號炮,便在里面放火吶喊,使敵人不戰(zhàn)自亂,再以大軍三路夾擊,首尾都有呼應(yīng),減少傷亡,才能期于必勝呢,這些健兒,就煩二位將軍挑選去吧。”二將傳令去了。
黃機密在旁笑說:“不戰(zhàn)而勝,善用謀也;戰(zhàn)則必勝,善用兵也,機密不才,也曾熟讀兵書,周覽天下形勢,平居自命,并不后人,比起將軍,相去遠矣。”
岳飛答道:“用兵之道最重審機應(yīng)變,知己知彼,絲毫疏忽不得。這次雖蒙先生提醒,先有戒備,畢竟功還未成,兀術(shù)又非弱者。是否盡如人意,還不可知呢。”
說罷,便同去歇息了個把時辰。起來聞報,金兵安營初定,前鋒離城不遠,相隔吉、霍二將設(shè)伏之處才得數(shù)里。跟著又有兩個奉命探敵的偏校,歸途遇到兩個取水的金兵,當時殺了一個,生擒了一個,由山路小徑繞了回來。
岳飛問知二校被金兵看破才動的手,又問:“死敵的尸首何在?”二校答說:“業(yè)已藏起。”方始點頭命退。一面?zhèn)髁?,到了三更,全軍人馬開往坡下,再發(fā)號炮火花,分三路沖殺。隔上頓飯光景,再將第二次號炮火花升起。隨往高處觀望。見金兵業(yè)已連營二三十里,遠望過去,一路燈火不斷。暗忖:“兀術(shù)真是將才。若非事前先有準備,照他這樣聲勢,勝敗尚難料呢。”
一晃已是三更。先是幾道火花信號,流星趕月也似直上天空,隔了不多一會,山頂號炮一響,全軍將士一齊出擊。岳飛居中,手持長槍,一馬當先。左有湯懷,右有張顯,連同三千軍校,直攻金兵中軍大營,手起兩槍,先將頭兩座帳篷挑起,甩出老遠。湯懷、張顯跟著施威,一路刀斫槍挑,銳不可當。部下三千軍校又都養(yǎng)足銳氣,均能各自為戰(zhàn),人人奮勇,個個當先。
金兵剛睡不久,沒想到宋軍突然來攻,這樣厲害。彼時上陣,全仗兵強將勇,善于料敵,不在兵多。劉備為陸遜所敗,苻堅為劉牢之所敗,全壞在這個“多”上。因為兵數(shù)越多越難帶領(lǐng),能勝而不能敗。遇到敵人偷襲,或是遇見勁敵勇將突來沖殺,一個抵擋不住,不管他是多少萬人,決不能都涌上前,只被沖破一個緊要所在,便難免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減低了全軍的斗志了。
岳飛這一支人馬,金兵本就難于抵敵,岳云、張憲又由金兵空隙之處,先往中腰沖殺進來,金兵稍微挨著,不死必傷。二人先在山頭遙望,看出內(nèi)中一座大帳篷像是主帥所在?;ハ嗌逃嫞庥茇Pg(shù),一到便沖殺進去。不料兀術(shù)詭詐,并不在內(nèi),無意中卻殺了兩名最兇悍的敵將。
岳飛等也自殺到,那假扮金兵混入敵營的“背鬼軍”,又在到處吶喊放火,見了金兵就殺。黑夜之間,好些地方的金兵,急切間分不出誰是敵我,互相殘殺起來。宋軍左右兩翼同時出動,轉(zhuǎn)眼便將敵人切成好幾段。
前隊金兵得信來援,剛往回搶,吉青、霍銳突然由后追擊。后隊金兵剛往前進,施全、傅慶又分左右來攻。牛皋、岳亨再一乘機偷襲,竟將大部糧草奪去。兀術(shù)得信大驚,連忙下令,一面撤退,一面迎敵。無奈連營二三十里,陣勢拉得太長,全軍業(yè)已混亂。
四方八面都是宋軍喊殺之聲,震撼山野。軍心大亂,連軍令也無法傳布了。
兀術(shù)知道不妙,只得帶了哈密蚩和身邊幾員勇將殘兵,在亂軍中奪路往淮西逃去。
這一戰(zhàn)只殺得金兵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宋軍殺死禿發(fā)垂環(huán)的金兵將校三千余名,所得馬匹器械旗鼓之類以數(shù)萬計,牛驢輜重為數(shù)更多。
城內(nèi)金兵先見兀術(shù)援兵趕來,正在興高采烈,準備里應(yīng)外合。忽聽金兵竟被宋軍殺得大敗,前些日派將出戰(zhàn),又曾嘗過岳飛的厲害,哪里還敢停留?想由靜安逃經(jīng)六合縣南,再由宣化(鎮(zhèn))渡江時,岳飛早已料到,大敗兀術(shù)之后,便自率輕騎,前往截殺。
又將金兵殺了個落花流水,淹死江中的不計其數(shù),城中搜搶來的財物也被奪回。等到回轉(zhuǎn)建康,居民早就開城出迎。黃機密已照昨日所說,帶了幕僚和少數(shù)人馬先進城去。便將兵扎城外,單騎入城安民,所過之處,城中百姓各備香花水酒,夾道歡呼,爭先恐后,都想見識見識這位所向無敵的常勝將軍。建康城外已無敵蹤。
第二日岳飛便將由金人手中奪回的江南財帛犒賞三軍,分散窮苦,一面去向朝廷覆命,獻俘報捷。跟著上奏說:“建康為國家形勢要害之地,宜選兵固守。比張俊欲使臣守鄱陽,備虜人之擾江東西者。臣以為賊若渡江,必先二浙,江東西地僻,亦恐重兵斷其歸路,非所向也。巨乞益兵守淮,拱護腹心。”
趙構(gòu)雖然害怕敵人,到底平日受盡金人凌辱,到處逃亡,不是當皇帝的滋味。見各路大將都是徒擁重兵,毫無建立,岳飛官并不大,朝廷未撥一兵一卒,竟以孤軍抗敵,得到這樣空前的大勝,把數(shù)十萬金兵全軍覆沒。只管權(quán)奸嫉妒,依然升他為通泰州鎮(zhèn)撫使。岳飛又上疏辭謝,只請趙構(gòu)給他一個能夠殺敵的繁重艱難之任,以便由淮東進兵,先收復本路州郡,然后相機北進,收復中原。趙構(gòu)只以詔書空言嘉勉,竟未答應(yīng)。
這時達賚攻打楚州,守將趙立率領(lǐng)全城軍民與敵死斗,已困守了三四個月,并將金將達責派去說降的人斬首,以示決心,曾經(jīng)多次派人去向朝廷告急。宰相趙鼎想派張俊往救,張俊一口推辭,說:“金兵厲害,我軍決非其敵!趙立困守孤城,危在旦夕。此時發(fā)兵往援,白傷人馬,并無用處。”趙鼎再三勸說,并命岳飛歸到他的部下,張俊仍是堅辭不去。
趙鼎對趙構(gòu)說:“如果張俊怯敵,臣愿和他同行。”張俊還是堅辭不去。趙構(gòu)只得改派大將劉光世往解楚州之圍,并把岳飛調(diào)在劉光世的部下。光世也是害怕敵人,不敢前去。趙構(gòu)五次派人催促,光世無奈,正要渡江,聽說金兵厲害,又停了下來。這一耽延,達費探知趙立援兵已斷,越發(fā)猛攻。趙立在城頭上指揮軍民防御,被金兵的飛炮打中頭上。左右將士連忙搶救,趙立慨然說道:“諸君好自殺敵,我無用了。”說罷氣絕。
達賚連攻楚州幾個月,死傷金兵無數(shù)。知道趙立雖未讀書,智勇雙全。還恐他是假死誘敵,又過了十來天,才將城攻破。進去一看,城內(nèi)的軍民已逃走了一半多。當朝廷下詔旨時,岳飛剛由行在起身,回到宜興、鎮(zhèn)江一帶查看。八月二十三日,=軍到江陰,正在備船,忽接詔旨,忙率輕騎先行。二十六日趕到泰州,還未接事,便先招募敢死之士。九月初二日上任,初三便出城屯兵,請黃機密代管通泰州鎮(zhèn)撫使的一切政令。初九日全軍開到,即日引兵出發(fā)往援楚州時,趙立業(yè)已殉國,楚州也被金兵占去。
二十日到承州,遇見大隊金兵。轉(zhuǎn)戰(zhàn)一個多月,連打了三次大勝仗。殺死金兵大將高大保,俘虜了阿里學堇和有名酋長七十余人,獻俘行在。岳飛走后,泰州又被大盜王昭、張榮圍攻。朝命岳飛重又回守通泰,并命大將劉光世相助。岳飛只得趕回,由北炭村到柴墟,連戰(zhàn)皆勝,并將張榮占據(jù)的菱城攻破。
岳飛忽然聞報,金兵二十萬要侵犯通泰,劉光世始終未發(fā)一兵一卒相助,岳飛據(jù)實奏報。趙構(gòu)傳旨,說:“泰州可戰(zhàn)即戰(zhàn),可守即守。如其不可,可以退保近便沙州,相機而動。”岳飛知道這次來的都是敵軍精銳,泰州無險可守,便將全軍屯在柴墟,與金兵在南霸塘對陣,又是一場大勝。和金人相持了好些天,糧飽缺乏,后援不繼,把好些戰(zhàn)馬都殺來吃掉。
十一月初五,岳飛見將士饑餓,迫于無奈,下令先把百姓護送到陰沙,自帶岳云、張憲和二百名輕騎斷后。金兵已被殺得膽寒,眼睜睜望著岳飛率領(lǐng)全軍從容退去,竟不敢追。岳飛全軍剛退到江陰,待不多日,大盜李成乘亂騷擾,接連占據(jù)了江淮十余州,連兵數(shù)十萬,有席卷東南之意,并遣賊將馬進往攻洪州。
紹興元年正月,朝命張俊為江淮招討使。張俊因李成兵多勢盛,心中畏懼。知眼前諸將,只有岳飛智勇雙全,所向無敵,便向趙構(gòu)保奏岳飛為招討副使。二月,岳飛到鄱陽與張俊合兵,三月初三打到洪州。賊兵連營西山,宋軍不能渡江。張俊和手下諸將全都畏敵,無計可施。
張保、王橫正由廬山回來,對岳飛說岳母婆媳都全見到。岳母知江淮一帶敵寇縱橫,隨在軍中,許多不便。李淑也說山居清靜,宜于養(yǎng)病。近年岳母畏寒怕熱,等兵災(zāi)稍平,才能起身。周義奉父遺命,只能暗中出力,決不做官,人已不知去向等語。
岳飛雖然念母心切,正當軍情緊急之時,也是無可奈何。次日又對張俊說:“賊兵多貪,不知慮后。岳飛不才,愿當前鋒。”張俊只得應(yīng)諾。
岳飛早將木筏快船備好,自帶騎兵三千,繞往上流生米渡,當先躍馬,橫渡大江。
和宋軍對峙的是李成的副頭領(lǐng)馬進,擁兵十余萬,賊將甚多,不料岳飛會由上流渡江,驟出不意,攻打他的右側(cè)。賊陣一亂,牛皋、王貴等又照岳飛所說,分兵十幾路搶渡大江,全力猛攻,將賊兵殺得大敗,收降了五萬人。
馬進帶了殘余的五千人馬,逃出二十五里,岳飛因追得太緊,戰(zhàn)馬又快,身邊只有張保、王橫、岳云。張憲和四五十名輕騎。剛追過一條大橋,那橋忽然坍倒。河面又寬,后面趕來的人馬立被隔斷。馬進回顧望見,忙帶賊兵圍攻。所用先鋒名叫姜震,手使一柄大板刀,最是勇悍,正在怒吼飛馳而來,岳飛一箭射去,應(yīng)弦而倒。跟著又和岳云、張憲用連珠弩箭連射中了十來個賊將頭目,然后一聲喊殺,迎上前去。后面牛皋等趕到,用樹木搭了浮橋,殺將過去。賊軍嚇得狼狽逃往筠州。岳飛隨后追到,馬進已將城內(nèi)十多萬賊兵引出,擺下十五里長的陣勢。
十一日,雙方交戰(zhàn),岳飛早將諸將埋伏停當。再命張保拿著一面上繡白“岳”字的大紅旗,隨在一旁。自帶二百輕騎向前挑戰(zhàn)。賊兵欺他人少,往前圍攻,宋軍伏兵四起,又將賊兵殺得大敗。
岳飛命張保揮動紅旗,將士同聲大呼:“只要坐地投降,不再從賊,一律免死!”
群賊投降的又在八萬以上。所得槍刀衣甲馬匹之類,連收拾了三天才得完畢。馬進準備逃到建昌去向李成求救,又被岳飛帶了輕騎,晝夜不停,由小路趕到朱家山埋伏,馬進一到,伏兵突起,將賊將趙萬等殺死。連殺傷帶投降的又是五千多,只有馬進先逃,才得保命。
李成聞報大怒,引兵十余萬來敵。岳飛在樓子莊和他對陣,將李成殺得大敗。由當?shù)氐浇?、靳州,追到馬家渡,先后殺傷了賊黨兩三萬,收降了七八萬,并將馬進、孫建和幾十名著名賊將頭目殺死,得到戰(zhàn)馬五千多匹,衣甲糧械不計其數(shù)。幾次招降李成,俱都不肯。最后,李成往投偽齊劉豫,江淮才漸漸平靜下來。張俊滿心歡喜,自不必說。
當岳飛剛追馬進之時,牛皋勸道:“大哥平日常說,這些盜賊都由內(nèi)憂外患交迫而來,不應(yīng)全當他們仇敵看待。我看馬進十分勇猛,何不收降過來,使為我用?”
岳飛答說:“這班盜賊多是叛將,與各地民變不同,為首諸賊,乘著國家喪亂之時,到處奸淫殺搶,無惡不作。他們帶著好幾十萬人馬,對于金兵從無一矢之投,卻在我軍將要收復失地之時,到處騷擾作梗,使我軍有后顧之憂,即此已該萬死!馬進出身是個惡霸,以前坐地分贓,欺壓良民,現(xiàn)又勾結(jié)叛將李成焚掠州郡。這類賊頭自來兇悍,反復無常,便是肯降,也要格外慎重,何況這樣執(zhí)迷不悟,非將他除去不可。我想殺的只是幾個首惡,余者只要倒戈歸正,非但免死,我們還要儲為國用呢。”
跟著又命人招降了大盜張用和馬進手下潰逃的幾萬賊黨。除裁汰老弱遣散歸田外,選拔了一萬多的精銳。朝廷以平定江淮之功,岳飛第一,升為建州觀察使,暫駐洪州。
所招降的盜軍,卻大半交于其他大將率領(lǐng)。
江淮平定不久,大盜范汝為又攻陷了邵武軍。安撫大使李回命岳飛派兵分保建昌、撫州。到處張貼榜文,大意是說,賊兵投降,來者不拒,敢入境一步者死!一些零星賊黨望見“岳”字軍旗和榜文,誰也不敢入境,百姓歡頌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