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籍回京言事折

〔光緒己亥十月廿九日〕

奏為微臣由籍回京，謹就見聞所及，粗陳數(shù)端，恭折仰祈圣鑒事。竊臣蒙恩賞假，回江蘇原籍，順道至浙江省親。兩省秋收，頗屬豐稔，而米價反致大貴，民心不免惶惶，地方官吏大半因循，只知自便私圖，無有肯為國家實心辦事者，臣實憤之。昨日回京，謹就見聞最真數(shù)端，連夜繕成章疏，特塵圣聽，冀上副皇太后、皇上軫恤民隱之盛心，下盡微臣昕夕難安之愚悃，唯俯賜采擇焉。

一，蘇、松、常三府加收米捐，急宜停止，以蘇民困也。本月初，兩江督臣因松滬厘捐八十萬兩抵撥洋款，月短銀四萬兩，乃建議將米谷雜糧一并抽取卡厘落地各捐，以資抵解。伏查此項米捐，當中日起釁時餉項奇絀，不得已暫為此舉，迨事平之后，即于廿四年閏三月特諭停止。商民感戴皇仁，無不歡欣鼓舞。乃甫隔一載，無故復(fù)令加捐。忽停忽征，成何治體！由無錫至上海，應(yīng)過厘卡有十三道之多，米一石每卡抽五十文，統(tǒng)計便須六百馀文。豆麥雜糧所收類是。如此巨數(shù)，實駭聽聞。又況司事巡丁弊端百出，留難船只，訛索銀錢，給票不遂所求，任意以多填少，種種患害，不可勝言。臣聞蘇松一帶，游手之人，已有籌措巨資謀充扦手者，其所貪何事，不言可知。故此令一行，米商相率詣局稟陳，吁求減免；中途商販聞風(fēng)裹足，即有來者，或被局卡扣留，或繞越無捐省分出售。上海米舶不敢開倉，各行店收斛罷市，閉門待變。居民無所得米，異常驚惶。上下交持，已逾旬日，若不立予停緩，誠恐事急變生。又查上海米行，有洋人經(jīng)紀，萬一出而干預(yù)，勢必仍議停征，則是怨歸朝廷，德歸外國。莠民心本浮動，豈可再為淵驅(qū)魚，關(guān)系非輕，尤當逆慮；或再鋌而走險，求外國保護，懸外國船旗，不識捐局將何以處之?伏乞明降諭旨，即日加恩停征。臣知此詔一下，江蘇商民無不聞而感泣。民困既蘇，民心益固。萬一將來偶有急難，必將踴躍以報國家矣。至若近年厘捐忽爾短收，其中豈無弊竇?督臣不索逋于分肥之官吏，反取償于無告之商民，信捐局小人蠱惑之邪言，而忘國家東南根本之大計。大臣謀國，夫豈其然！應(yīng)請飭下督撫臣嚴飭所屬核實稽查，力杜中飽，裁汰冗費，涓滴歸公，厘捐自當日有起色，必不致如此短絀，何必病商病民而專利貪官蠹吏乎哉！

一，各省陋規(guī)牽混欺飾，不肯和盤托出也。臣恭讀本年六月諭旨飭各直省將軍督撫裁去陋規(guī)中飽，酌提外銷歸公，凡在大小官員自當激發(fā)天良，忠清報國，然以臣所聞，則諸臣之辜負圣恩為已甚矣。夫陋規(guī)中飽者，私款也；外銷者，雖不報部，實公款也。私者宜悉數(shù)充公；公者宜酌量提解。朝廷分別較然甚明，乃諸臣巧為彌縫，唯于外銷各項中東移西并，集為成數(shù)，以備提解之需，看似頓增巨資，其實以彼杯之水注之此杯，在朝廷所得原系朝廷自有之財，而于輦巨金以歸私室者，仍絲毫未損也。又況外銷各項本備各省緩急之需，正有不可悉索罄盡者乎?即如九月中廣東復(fù)奏一折，于厘務(wù)善后局鹽務(wù)、稅收諸項臚列無遺，而陋規(guī)則一字不提，中飽則輕輕揭過，試思繁富如廣東而謂任事各員一無陋規(guī)中飽，其誰信之?庫款待用孔殷，復(fù)奏依然欺飾。任事者果皆若此，國計何賴焉?應(yīng)請嚴旨再與申明，務(wù)將實任差使，所有陋規(guī)中飽，每年應(yīng)擠出若干外銷各款，每項可酌減酌解若干，詳細分析，不準含糊牽混合為一途，庶于度支不無補益。

一，浙江撫臬不和，亟宜諭令和衷，以求共濟也。查海防新添十馀營，?？谔啵瑹o扼總之處，督辦李光久駐扎前敵，先后共募六營，尚在訓(xùn)練，營哨官皆其父叔舊部，久歷戎行，浙營推此為冠。李光久初到時因罷撤石浦統(tǒng)領(lǐng)李福興，與撫臣頗有齟齬。劉樹堂亦因該臬司遇事獨斷獨行，惡其專擅，積不相能。此時但設(shè)防營，尚可敷衍，設(shè)使海疆有事，彼此意見不化，恐難成功。東南大局關(guān)系非淺，可否諭令李光久，凡事與撫臣和衷商辦；劉樹堂亦應(yīng)將軍事責(zé)成李光久，不得因爭權(quán)之故，稍存芥蒂，庶幾師先在和，可期有濟矣。

以上三項，皆臣所目擊，用敢覼縷上陳，稍抒微悃。是否有當，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鑒，訓(xùn)示施行。謹奏。

是日特蒙召見。慈圣詢示數(shù)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