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讀"木馬計"

抗日戰(zhàn)爭時第一次從大人口里聽到"木馬計"，很為希臘人高興：十年攻不破特洛伊城，靠了一條"木馬計"竟易如反掌般取得最后勝利.那時，我家鄉(xiāng)只有些裝備甚差的地方部隊在抗日，而活動在我家鄉(xiāng)一帶的日本兵雖非主力部隊，但也是用小鋼炮、重機槍等武裝起來的.從武器裝備上這么一對比，人們還看不到抗戰(zhàn)勝利的前景.于是，我就常想能不能也用木馬計打到東京去.可惜，還未等我制訂實施方案，日本天皇已簽署投降書了.這樣便失去了一個讓第二位荷馬寫史詩謳歌的機會.

后來，戰(zhàn)爭已成了遙遠的過去，"木馬計"不大提起了.讀大學時看《荷馬史詩》，只是跟著教科書的觀點到作品中找證據(jù)，腦子像被遙控了似的，按模式筑思路，心底卻掀不起任何波瀾.

工作后和外國文學拉開了距離，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才偶然又翻看一遍"木馬計".這回看得心里只有悲涼.照《荷馬史詩》講，特洛伊戰(zhàn)爭是神們一手炮制的.三個女神因為要爭個"最美"的榮稱而鬧起矛盾來.她們所居的神山當時還未拉到贊助搞選美，審美專家們又信息不靈，沒有及時去投效神王宙斯.宙斯自己沒個主張，竟把裁定權獨獨交給一個凡間的特洛伊王子.三個"冠軍爭奪者"之一的維納斯因為有管"美"之便，十分慷慨地許諾給那個花花公子找一位絕代佳人，經(jīng)過"權—權"交易，戴了桂冠.其他兩位佳麗——神后希拉和管"智慧"的雅典娜深感不忿，便支持希臘人進攻特洛伊城.維納斯自然絕不相讓，便演成了各有一批神作后臺甚至直接卷入的希—特十年戰(zhàn)爭.兩國的將士民眾，一時為得勝而喜，一時為挫折而悲，卻都沒悟到自己正被神們耍弄.雙方最了不起的英雄相繼陣亡，在神的眼里，卻不過像死了三兩只畫眉或蟋蟀，至于尸橫遍野的普通人，更不屑一顧了.

想到這里，我對"木馬計"已興味掃盡：既然戰(zhàn)爭的勝負只是兩派"神"間較量的結果，人間歷史上有無施用"木馬計"又何足計較呢.

撇開木馬計，我便去想其他的問題：神們自己鬧矛盾，為什么要以千百萬生靈來血祭？宙斯究竟憑什么做王？為什么他連三個女神也管不住，竟任她們翻江倒海？荷馬是不是在告訴我們：神山也不是塊干凈地？

想了許久，想不出答案，看來有賴讀者開啟我了.

1993.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