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世界任何民族、任何有人的地方都有歌謠，一個族群，可能沒有文字，但一定有自己的歌謠，歌謠是人類最原始的文學乳汁和最真切的心靈營養(yǎng)。

歌謠，我們今天一般都是連起來說，實際上歌和謠是兩個類型，中國古代有一個很著名的劃分，叫“曲合樂曰歌，徒歌曰謠”（《毛詩故訓傳》）?！案琛币蜆?，是有旋律的，多數(shù)還有音樂伴奏；“謠”為徒歌，沒有旋律，但是有起伏、有節(jié)奏，有的節(jié)奏感還相當強烈，需要大聲表達，需要激情傳遞。本書講的歌謠，主要是民謠、童謠、順口溜等，它們都是一字一句地念出來的，一音一節(jié)地說出來的。

民間歌謠有四個最基本的特征：1、形式比較簡單、內(nèi)容直白淺顯；2、合仄押韻，念唱容易；3、好聽好記，口耳相傳；4、詼諧幽默，搞笑風趣。

除此以外，武漢民間歌謠還具有以下三個特征：

第一，這些歌謠全部都是用武漢（含江夏、蔡甸、黃陂、新洲等郊區(qū)）方言念唱的、流傳的。方言作為一種載體，承載了地域文化，它忠實地反映了一個地方獨有的人文特色，是研究本土文化的一條捷徑。

第二，這些歌謠都不是老師教的，也不是學校要求學的，更不是哪個部門統(tǒng)一規(guī)定要唱的。它是一條蜿蜒的河，在民間自然流淌著。人們覺得它很有意思，便會主動去念唱，自覺去記憶，這個過程中，或許還有自己的添油加醋，自己的創(chuàng)造。一般很難考證一首歌謠的最初原創(chuàng)，每個演唱人是學習者，傳承者，也可能會是改編者、發(fā)揮者。這就是“民間性”，它與當今很多創(chuàng)作型的、用普通話念唱的歌謠是有著很大區(qū)別的。

其三，從主體內(nèi)容和念唱風格上研究分析，有一部分歌謠直接就誕生于武漢本地，為武漢獨有，有的還曾向外擴散輸出；另一部分，則是從外埠流傳進來的，即便是植入，也是經(jīng)過了“武漢化”的改造過程，這個改造包括語言、內(nèi)容、風格、形式、表達等?？傊?，雖流傳范圍有寬窄，流傳時間有長短，但都曾在武漢大地上飄蕩過，在人們的口中唱響過，不可小覷，更不應(yīng)漠然。

歌謠不是自然產(chǎn)生的，也不是孤立存在的，紛繁復雜的社會生活是它的催生婆，它與武漢地方歷史、地理環(huán)境、民間習俗、文化心態(tài)、社會構(gòu)成、民眾類型等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又深刻地揭示了其內(nèi)在本質(zhì)，言有盡而意無窮，它是“武漢地方學”的重要組成部分。

這些歌謠，或許現(xiàn)在基本上沒有人再去念唱它，甚至很少有人記得它，但重溫這些珍貴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武漢曾經(jīng)跳動的歷史脈搏，人們實在的平淡生活，絢麗多彩的時代風情，韻味悠長的故事傳說等，都會鮮活地閃現(xiàn)在我們面前。將歌謠作為展示城市文化品質(zhì)和歷史榮耀的一個途徑，作為提升城市內(nèi)涵和品味的一種手段，就是我編寫這本書的初衷。

民謠的分類比較復雜，朱自清先生曾將其分為十五大類，也未見得周全、科學。本書共選用武漢各類民間歌謠183首，分48個小題，我這里不是專業(yè)研究，只是簡單地按歌謠表述的內(nèi)容把它分為四個部分，即“歲月留光、物阜地靈、世態(tài)人情、兒戲童謠”等。

一首歌謠，一段歷史?！皻q月留光”部分，主要是通過歌謠講述曾經(jīng)在武漢這片熱土上發(fā)生的一些歷史事件，講述一些政要人物與武漢的相關(guān)故事?！暗叵麓蚵槌恰?，講的是朱元璋和陳友諒爭奪天下，攻打麻城的傳說故事；“紅頭洋人”，介紹了漢口租界歷史以及發(fā)生在英租界的兩次風潮和收回英租界的故事；“童子軍與文華”，武昌文華書院創(chuàng)造了不少中國第一，它是中國童子軍教育的首創(chuàng)地，中國第一支童子軍就誕生在這里，其圖書館公書林是中國第一座公共圖書館，中國最早的圖書館學科也誕生于此，中國第一支中學生銅管樂隊在此建立，中國最早的紅十字活動也是從文華起步的；“大漢報”，講述了“大漢報”辦報過程以及歷史功績；“孫先生”，講的是剛辭去中華民國臨時大總統(tǒng)的孫中山造訪武漢，受到武漢民眾熱烈歡迎的故事；“打紅線”，通過武漢童謠講述“蔡鍔反袁世凱”的史實，“蕭衡山”，講湖北督軍蕭耀南的人生；“一斤米”，講述北伐軍攻打武昌城的歷史；“武漢抗戰(zhàn)歌謠”，反映了日寇統(tǒng)治武漢期間，武漢民眾反抗敵猷的斗爭事跡；“大肚子”，講武漢地區(qū)送瘟神、根治血吸蟲的過程；“蘇聯(lián)老大哥”，回顧了蘇俄與武漢這座城市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笑得像糧票、爹爹婆婆下農(nóng)村、我家里的幺叔”等則是計劃經(jīng)濟時期的歷史記憶。

一首歌謠，一份光榮?！拔锔返仂`”部分，主要是通過歌謠講述武漢城市特色和輝煌成就?！拔洳抛T”，講述了老武昌建城歷史以及各城門名稱、地理風貌、功能特點、傳說故事等；“四明銀行”，展示了寧波幫在武漢近現(xiàn)代建設(shè)發(fā)展中的巨大歷史作用；“新市場”，即民眾樂園，是武漢開業(yè)時間較早、經(jīng)營歷史最長的、和上海大世界齊名的一個娛樂商業(yè)兼?zhèn)涞?、大眾性綜合游樂場所；“漢口也有‘洋涇浜’”，從一個則面，反映了受西風東漸的影響，在中西交流日益頻繁情況下，武漢社會所產(chǎn)生的隱性嬗變和華麗轉(zhuǎn)身；“買、買、買”，通過歌謠宣傳享有盛譽的武漢老字號；“過江”，說的是武漢一些地理特點、物候現(xiàn)象；“金銀銅鐵錫”，講述武漢傳統(tǒng)手工藝和武漢獨有的“甘蔗節(jié)、磨子會”等節(jié)日盛況；“六渡橋和龍王廟”，講述了這兩個極富特色的地名故事；“喜頭魚？紅菜苔”，是武漢最有代表性的特色菜肴；“長江大橋”，萬里長江第一橋，武漢城永久的地標，武漢人永遠的驕傲。

一首歌謠，一種風情?！笆缿B(tài)人情”部分，主要講述武漢傳統(tǒng)的民俗習慣，社會風情?！鞍V家婆”，講的是家婆疼外孫的世俗故事，歌頌了人性的大善與大美；“古怪不古怪”，輯錄的是極具武漢地方特色的“顛倒歌”；“吃了餅子，套了頸子”，控訴了舊時代的“包辦婚姻、童養(yǎng)媳、小女婿”等丑惡現(xiàn)象；“過年三部曲”，講述了老武漢人過年的風情故事；“客來了”，展示了三首疑似傳唱了千年的武漢老童謠；“一家煨湯十家香”，介紹的是最能代表武漢世俗文化、最具人情味的特色飲食——煨湯；“六月天氣熱”和“新姑娘，睡竹床”，描述了武漢坊間舊時的消暑大觀、乘涼文化；“丫頭丫和花子花”，說的是武漢民間的“小名、賤名”現(xiàn)象；“一個伢的媽，真垃坬”，是幾首很有特色的嘲弄謠、諷喻謠；“油子哥哥”，展示了大街小巷的一些人物風貌；“嫁人就嫁這樣的人”，講述的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女性青年的擇偶標準，有時代感，有人情味。

一首歌謠，一抹溫馨?！皟簯蛲{”部分，選錄的是一些富有武漢地方特色的老兒童游戲和老兒童歌謠，帶給我們的是柔情回憶和美好眷顧?！耙黄驳綕h陽”，介紹了幾首武漢坊間流傳甚廣的謎語歌謠；“漢味繞口令”則是幾首很具武漢方言特點的繞口令；“月亮走、張打鐵”展示的是兩首在武漢廣為傳唱的，也是中國最具代表性的民間童謠；“楊柳活，打得螺、鞋子破了還要跳、打毽哆與唱名謠、打珠子、劃頭、猜中指，打五十、抓子謠、我是一個將軍”分別介紹了“打得螺、跳橡皮筋、打毽哆、打珠子、劃頭、猜中指、抓子、跳繩子”等具有代表性的武漢老游戲、老童謠。

大至國家興亡，小到兒女情長，上說天文地理，下講雞毛蒜皮，悠久的歷史傳承，高度的社會參與，顯現(xiàn)了民間歌謠的獨特魅力；內(nèi)容上的廣泛涉及，表達上的酣暢淋漓，都讓我們對這些未登大雅之堂的草根之作刮目相看。這是熱情的自然噴泄，這是愿景的優(yōu)雅集結(jié)，這是靈魂的恣意升華，或許，重新唱讀，能加深我們對生活在這座城市的人們更真切的了解，能凝固我們對武漢這座歷史文化名城的更崇高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