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克勞迪奧·阿巴多 作者:[德] 沃爾夫?qū)な┤R伯 著,松健 譯


Claudio Abbado

2009年9月20日晚,19點30分,當國家大劇院音樂廳舞臺的側門打開、阿巴多和王羽佳剛剛走出時,迎接他們的并非“雷鳴般的掌聲”,而是全體聽眾情不自禁的狂喜歡呼!這確實是音樂愛好者盛大的節(jié)日和狂歡,而帶來這狂歡的靈魂人物就是看起來瘦弱平靜的克勞迪奧·阿巴多大師。他讓我再次對老一輩指揮家夏爾·明希說過的話深信不疑:“有些指揮家,只要他們一出現(xiàn)在臺上,其感染力就已經(jīng)開始發(fā)散,在他們還沒有揮動指揮棒表示準備的時候,整個氣氛就已經(jīng)完全改變。只要他們一出場,將音樂世界從睡夢中驚醒,立即就會引起人們激動、興奮的熱潮,你會感到要有某種非凡的事發(fā)生……”(《論指揮》,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1979年,第2頁)

在2009年9月20日至25日那幾天里,在國家大劇院中,確實有非凡的事發(fā)生。作為國家大劇院“2009琉森音樂節(jié)在北京”的最受期待的演出盛事,阿巴多和琉森節(jié)日樂團在國家大劇院的四場壯麗演出掀起了空前的狂熱。雖然,由于近年來國際名家名團的頻繁到來,見多識廣或者至少是自以為見多識廣的聽眾已經(jīng)不像從前那樣動輒蜂擁而至、激動不已了,而且,照某位思想家的說法,當今的人們“在熱情方面的預算日益縮減”,然而,當阿巴多指揮下的琉森節(jié)日樂團將普羅科菲耶夫、馬勒和莫扎特的音樂像燦爛的陽光般灑向聽眾席時,誰還能無動于衷?誰還會覺得普羅科菲耶夫第三鋼琴協(xié)奏曲是浮華的技巧炫示、馬勒的交響曲是莫名的喧囂與騷動、莫扎特的音樂是平淡的18世紀陳詞濫調(diào)?誰能不由衷相信英國桂冠詩人約翰·德萊頓在《圣塞西莉亞日頌歌》中發(fā)出的那句著名慨嘆——“什么樣的激情音樂不能喚起和平息?”

對于我,這四場難忘的音樂會也讓阿巴多由當代杰出的指揮家之一變?yōu)槌踩胧サ囊魳反髱?。?990年9月正式就任柏林愛樂樂團常任指揮到2002年因健康原因辭去這一職務,阿巴多作為繼偉大的比洛、尼基什、富特文格勒和卡拉揚之后第五位執(zhí)掌柏林愛樂樂團的指揮家,與這個在全世界樂壇具有不可取代的崇高地位的樂團度過了12年。但在很多音樂愛好者心目中,阿巴多在柏林愛樂樂團的成就不過是這個偉大樂團昔日輝煌的返照。阿巴多的音樂會所體現(xiàn)的藝術水準和感染力,是他晚年在琉森成就的、注定將載入史冊的當代音樂傳奇的一次燦爛雄渾展現(xiàn),對于有幸在現(xiàn)場聆聽者,不啻為巨大的發(fā)現(xiàn)。阿巴多指揮下的琉森節(jié)日樂團奏出的是即使從世界頂級樂團如柏林愛樂樂團和維也納愛樂樂團的演奏和錄音中也難得聽到的一種獨特的豐富、醇厚、絢麗的管弦之音。阿巴多對于管弦樂織體的高度敏感以及擅長調(diào)配管弦樂色彩的能力,他對于音樂律動的準確把握,對于宏大結構的出色駕馭,他指揮下的琉森節(jié)日樂團的明星陣容,使得他的指揮藝術抵達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和澄澈之境。阿巴多還能在每場音樂會上賦予他與演奏者和聽者都熟悉的音樂作品以強烈的“即興感”,聽者會像舒曼贊嘆門德爾松指揮時說的那樣,感到指揮家是在“當場作曲”。阿巴多有神奇的手法讓他熟稔于心的作品如同第一次演奏那樣清新,所有的音符都像是即興演奏,充滿靈性,洋溢著溫暖親切的表達。指揮臺上的阿巴多手勢驚人地簡練,卻時時具有不可思議的美感。他的臉上幾乎總是洋溢著輕松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我發(fā)現(xiàn),在每一場音樂會上,從第一個到最后一個音符,琉森節(jié)日樂團的音樂家們多么幸福和忘情地演奏,與阿巴多、眾位同事、全體聽眾共同沉浸在最美的音樂中。對于聽者而言,這種難忘的精神體驗中包含了無數(shù)美妙的瞬間,在這樣的時刻,我們會像歌德筆下的浮士德那樣感嘆——“你太美了!請你駐足!”

從2019年秋至今的十余年間,無數(shù)次回味那四場難忘的音樂會時,也伴隨著一種愿望,即能讀到阿巴多大師的傳記,更多地了解這位指揮家。在2019年盛夏,當我的出版家朋友申明先生告訴我他在薩爾茨堡發(fā)現(xiàn)了剛問世的沃爾夫?qū)な┤R伯著《克勞迪奧·阿巴多》時,我油然而生的第一個愿望是希望擁有一本。感謝申明先生,這本有著強烈吸引力的新書不久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而在與申明先生談話間,非常自然地,我們的話題奔向了一個方向:將這本書翻譯成中文出版,以饗宴更多中國讀者,特別是熱愛阿巴多的愛樂者。而這一愿望,由于譯者松健的辛勤筆耕以及申明先生領導下斯坦威圖書公司的高效運作而成為現(xiàn)實。

杰出人物的傳記千姿百態(tài),而當今人們的閱讀品味或許更傾向于在求真的前提下有更多發(fā)現(xiàn),畢竟,閱讀中的心潮澎湃如果基于虛構,我們難免會產(chǎn)生一種“這與傳記所寫的人物有多大關系”的質(zhì)疑,而沃爾夫?qū)な┤R伯的《克勞迪奧·阿巴多》,在我讀過的眾多包括音樂家在內(nèi)的傳記中,屬于體現(xiàn)詩人濟慈在他的《希臘古甕頌》結尾所寫的“美即真,真即美”(Beauty is truth, truth is beauty)理念的寫作。阿巴多一生的足跡,從孩提和少年時代,到他在米蘭和維也納的求學歲月,到他執(zhí)掌柏林愛樂樂團的時期,直到他的朋友們(以及世界各地的音樂愛好者們)樂于稱為的“琉森的奇跡”,施萊伯這位《南德意志報》音樂編輯和阿巴多藝術活動的密切關注者,都有客觀真實的記錄。而像我們所知的太多德國著述者一樣,施萊伯的視角會在某些時候透過現(xiàn)象而進入對藝術活動背后的理念、思想和意義的探索。比如對阿巴多引起維也納公眾和評論界廣泛關注的“歌劇考古”,他對作曲家手稿的高度重視,以及對他作為“后卡拉揚時代”指揮家的個性以及與樂團音樂家相處方式的探討。與柏林愛樂樂團的紀錄片以及很多熱衷于比較卡拉揚和阿巴多這兩位大師不同風格的音樂界人士和音樂愛好者所持的看法大不相同的是,在施萊伯筆下,柏林愛樂樂團的演奏家們與阿巴多合作之初感到的并非擺脫了卡拉揚這位權威大師的“輕松感”,而更多的是不適應:“對90年代的某些柏林愛樂樂團團員來說,阿巴多摒棄指揮家的霸權形象,從某種角度上說也造成了不安和沖擊,因為傳統(tǒng)熟悉的音樂交流方式似乎也一并被拋棄了。”(見本書第163頁)。而阿巴多在沉默寡言中所達到的“無為而治”境界,在不同的觀察者和著述者視角中有不同的評價。施萊伯所持的觀點,也是湯姆·塞維斯在他的《音樂作為煉金術》一書中關于阿巴多與琉森節(jié)日樂團的第6章中貫穿的基調(diào)。阿巴多給予樂團每一位演奏家以最大的尊重和自由的藝術創(chuàng)造空間,帶來的是一種幾乎難以置信的烏托邦式美妙氛圍。琉森節(jié)日樂團低音提琴聲部首席是擔任維也納愛樂樂團低音提琴聲部首席二十多年的阿羅伊斯·波施,他給予阿巴多這樣的評價:“我回想與卡洛斯·克萊伯,與列奧納德·伯恩斯坦,與卡拉揚的合作,這些名字如今我們覺得如此偉大,但與他們合作也都存在問題!而且在樂團中對他們每一位也總有不同的看法。但這里(琉森節(jié)日樂團)卻沒有,只有與阿巴多一起在音樂上的協(xié)調(diào)合作?!保═om Service, Music as Alchemy, Journeys with Great Conductors and Orchestras, London, Faber and Faber, 2012, p.255)

雖然,在我看來,閱讀音樂家傳記并非聆聽和體悟他們帶給我們的音樂的必要前提,但有些時候,一本好的傳記能讓我們在更加深入地了解音樂家的同時,為我們的聆聽帶來更多的專注、靈感和熱情。蕾娜特·瓦格納為此書撰寫的書評認為,對于藝術活動如此多面而豐富的阿巴多而言,施萊伯的傳記作為“快速回望”十分有益。我作為第一本中文版阿巴多傳“先睹為快”的讀者,在此有勇氣對翻開此書的諸位讀者朋友們說:沃爾夫?qū)な┤R伯的《克勞迪奧·阿巴多》將讓我們在更多地了解這位指揮家的同時,以更大的熱情步入他的浩瀚音樂世界。

王紀宴

202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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