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一 封 信 1

腳趾上的星光 作者:姚謙


寄件者:井山

收件者:音

主旨:渺小和強大

日期:8/10/2010

音:

我在北京了,一個聽了千萬遍,以為了解卻很陌生的城市,以為陌生卻又仿佛相識的地方,怎么形容才好呢?

如果用經(jīng)驗?zāi)M法來形容,從眷村長大的我應(yīng)該這么形容北京:北京就是一個超大的眷村吧!

所有記憶里從雜志、電視、網(wǎng)絡(luò)或小時聽長輩描述的北京,此時都只是符號而片面的圖像了,當(dāng)你活生生地站在這里,聽著身邊的人聲、車聲和空氣中若干不分類混搭而成的噪音,你會猛然地發(fā)現(xiàn),你在一個無數(shù)出戲碼、沒有分級限制,正同步交錯上演的大舞臺上。

在這一切都大得超出你經(jīng)驗值的大城市,忽然自己有種因為渺小而必須武裝強大的必須反應(yīng)。

打從我下飛機走出機場關(guān)口開始,就立馬(大陸人都這么說的)感受到這種來自居住在這座城市的每個人的力量。先進而超級大的北京機場,似乎仍然容納不了大量進出的旅客和迎來送往的人群。

穿梭在人群間,你可以立刻感受到他們都本能地放大了自己的能量,方便在無數(shù)張望的臉龐中搜索他們要找的人,或是在人群里快速地被別人搜索到。

“怕生”這個字眼好像是不會在這里的人身上發(fā)生,要不,就是大家都掩飾得很好。

直接而利落移動的眼神,放開的肢體動作與嗓門,就算兩人已面對面了,說話的音量仍足夠傳遞到讓遠處的另一群人聽清楚。

也許是對我這個臺灣人來說太字正腔圓的咬字,他們都像熟背臺詞的舞臺劇演員,把每句話都說得清晰可辨、字字鏗鏘,機場算是這個城市生活舞臺的序幕吧。

來接我的是紅鳴,他是孟伯伯的外甥。孟伯伯是小時候在眷村我最喜歡的一個長輩。因為他是唯一一位告訴過我父母,我有畫畫天分應(yīng)該讓我繼續(xù)畫畫的長者。在眷村那個評價孩子優(yōu)劣,來表現(xiàn)自己勝負的擁擠小圈圈里,孟伯伯總是跟其他人不一樣,特別大方直率。

他是北京人,所以說起話來干脆好聽,尤其是有意無意在鼻頭一閃而過的兒化音,總是讓人感受到他言語里充滿了戲劇性的內(nèi)容,就連他的笑聲,也是那么標(biāo)準(zhǔn)的大剌剌的開口音,毫不模糊。

孟伯伯只有一女兒孟姐姐,長得跟孟伯伯很像,都有一雙瞇瞇小眼。她自小就喜歡音樂學(xué)鋼琴,得到孟伯伯全力支持,后來留學(xué)美國,就沒再回臺灣了,幾年前她把孟伯伯接到了紐約。

不過他還是保持著跟臺灣老朋友的聯(lián)系,當(dāng)孟伯伯知道我要搬到北京,特別興奮,聯(lián)絡(luò)了在北京的家人幫忙安排。原先還要我住進他妹妹孟阿姨家,因為她兒子就是紅鳴,也在央美,學(xué)的是雕塑。但是我還是不想打擾人家。

音,你知道我的,我太不容易與人熱絡(luò)的龜毛個性,見了人總是不知道如何做表情,不習(xí)慣笑。我一直都覺得表情是一種情緒延伸下的附帶反應(yīng),而非無中生有的動作。

我怕以我這樣的個性,住到不熟悉的人家家里,會帶來不必要的壓力和麻煩。何況既然來了北京,不住住傳說中的胡同,豈不可惜?

紅鳴就完全不同了,他逢人就笑,先是呵呵兩聲開場,招人喜愛。臺灣諺語里有句話:“外甥像母舅?!痹诒本┤松砩弦粯屿`驗。

紅鳴就是放大一號的孟伯伯,那對小得只露一線的瞇瞇眼更是像得離譜。在機場見到他時真嚇了我一跳,活像見到年輕時候的孟伯伯,雖然之前在臺灣,我們都已在MSN上看過彼此頭像,但頭像看起來并不覺得他像孟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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