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年以后呢？”

…………

那天的談話，其實只是隨口而出的簡單對白，帶著少男少女幼稚的調情，并無太多紀念價值，可小雨總是舍不得忘記。

一并被牢牢記住的，不僅有色彩絢麗的初秋陽光，澄明溫暖的歡暢心情，還有一朵巨大的如蒲公英一樣的云朵，飄浮在教堂鐘樓的頂上。悠揚的鐘聲里，鴿子振翅飛翔。

王卓已有職業(yè)習慣，在餐館吃飯時，他會觀察店堂里的布置，菜單上的技巧，尋找值得借鑒的地方。陪小雨逛商店，他更看重貨品擺放方式，櫥窗與堆頭的藝術。

這些都不影響小雨的好心情。只覺得有他在身邊真的太快樂，那種快樂像是在胸膛里藏了一只意欲逃逸的鳥，讓她惴惴又癢癢的。借了鳥的翅膀，她的腳步因此異常輕松飄靈。

鄉(xiāng)間的夜晚沒有光害，天空是那么黑藍，星河是那么璀璨，在星光下居然可以看清大團大團的白云，而她一直以為晚上看不清云朵。

小雨半躺在王卓懷里看星空，很晚了都不肯回旅館去睡覺，直到十月的晚風吹得他們直打寒戰(zhàn)，她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王卓雖然承諾以后會盡量抽空陪她，可是他辦不到。生意是臺永動機，一踏上就再難停下來。

可是小雨又恢復了明媚的快樂，亦有心情布置他們的小家。她以為愛情已經枯萎，卻發(fā)現它在黃葉之后又長出了嫩枝。

王哲答應給小雨補習功課。只是他很忙，實習醫(yī)生也要坐班，況且他又是個沉迷于玩樂的人，女朋友又太多。所有這些，都需要投入時間。

小雨給了他一張課時表，課外的時間她隨叫隨到。所以，補習的時間純粹見縫插針，什么時候王哲有一小段空閑，即讓小雨過來。

他并不太遵循小雨的時間表，可她寧愿曠課也會跑過去，除非那種必到的教師指導課。

曠課的筆記可以找同學復印，可是王哲的講解，卻無人可以代替。

他們見面的時間不定，見面的地點也常不相同。

有時在伯父的餐館，有時在城市某個角落的酒吧里，有時在塞納河邊。還有一次是在墓園里，王哲與人相約在那里見面，對方臨時推晚一個小時，于是這段等待的時間給了小雨。

主要的場所還是王哲實習的醫(yī)院。

中午有近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王哲通常買好三明治等她，兩個人找個有太陽的石階，一邊曬太陽一邊講課。

冬天到來時，實在太冷，他們就坐在醫(yī)院走廊的飄窗上，腳下踩著暖氣管道，在消毒水的氣味里講著商業(yè)，經濟與公司管理。

醫(yī)院里禁止喧嘩，王哲的聲音低沉如絮語，那個冬天他們總是靠得特別近，小雨發(fā)現他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

他說：“這是紀梵希的限量版，叫天使的淚?！?/p>

“天使怎么會流淚？”

“會啊，每當看到天使的淚劃過天空，人們就會馬上許愿?！?/p>

“那是流星！”

“如果你愿意這么叫也行?！?/p>

“看到流星許的愿會不會靈？”

“不靈。這些愿望就像是新手打出的網球，偶爾一兩個被碰巧接到打回來，大多數都滾落一邊?！?/p>

在補課的空隙里他們就這樣閑聊，只是王哲不再講他的家庭。

其實王哲也不明白，那天怎么會與小雨談起他心里的隱密，他從不愿對人說起。

可能是她被法語困擾的為難無助，讓他感到似曾相識，也可能是一筆一畫的書寫把他帶回從前。

他有過數不清的女朋友，卻沒有一個女性朋友。他與女性交往的目的明確，不會浪費時間與那些他不感興趣的女子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