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實是眾生，知是眾生，發(fā)心欲殺而奪其命。生身業(yè)，有作色，是名殺生罪。

——《智度論》

殺生章

一

一輪落日映得西邊的天際一片血紅，連天空中不多的幾片云都被染紅了。落日下，一支駝隊正慢慢地走在從敦煌向西南的古道上。

走在最前面的羅定風(fēng)回頭看了看?，F(xiàn)在，敦煌城已經(jīng)從視野中消失了，這里是壽昌縣地界。壽昌縣是歸義軍最西邊的一個縣，本為漢龍勒縣，北魏正光六年（525）改為壽昌郡，屬瓜州。不過這個瓜州是舊瓜州，此時的瓜州還要在東邊，這里已經(jīng)改稱沙州了。他的心里突然像被一根針扎了一下，雖然輕微，卻有種說不出的疼痛，連背在身后的陌刀一時間也顯得沉重起來。他暗自嘆了口氣，轉(zhuǎn)過了頭。

歸義軍押衙羅定風(fēng)，時年二十七歲。作為歸義軍節(jié)度使曹議金的重臣，此番受命護送這支駝隊前往于闐國。于闐國距敦煌有兩千余里之遙，現(xiàn)在離開敦煌才不過數(shù)百里，路途還很遙遠。

他正想著，突然抬起頭來。

那是一陣微風(fēng)吹過他的臉頰。如果是在敦煌城里，這陣風(fēng)無疑小得要被人錯過。然而在這片干得衣服似乎隨時都會燒起來的荒漠上，這陣風(fēng)無疑讓每個走得疲憊不堪的人都抬起了頭。

羅定風(fēng)胯下的駱駝忽然打了個響鼻，樣子有些不安。他拍了拍駱駝的頭，又看了看四周。在這里還看不出什么異樣，但羅定風(fēng)心里總有些不安。他雙腳忽地向駱駝兩肋輕輕一踢，那匹健壯的駱駝立刻飛快地跑上了邊上一座沙丘。

那座沙丘大約有五六丈高，在附近也算是最高的了。一登上沙丘的頂端，羅定風(fēng)的心像是系上了一塊巨石，剎那間便沉了下來。雖然已是黃昏，遠處看不太清楚，但仍然可以看到在西邊大地的盡頭，有一線長長的土黃色，像是一條長長的蟲子正在地平線上扭動，雖然在這里根本聽不到聲音，但他也能想象出那種瘋狂的氣勢。

這是沙暴！

“真是倒霉。”羅定風(fēng)嘟囔了一句，又騎著駱駝猛地沖下沙丘，大聲道：“快扎營！”

隊伍停了下來。一個屬下道：“大人，怎么了？”

“沙暴快來了！”羅定風(fēng)說道，“大概也就是一兩刻就到這兒，大家快做布置！”

在沙漠上遇到沙暴是極為可怕的一件事，如果不早做準(zhǔn)備，被沙漠卷得尸骨無存那也是常事。這些人都是在沙漠中走慣了的，自然清楚，那屬下也吃了一驚，扭過頭道：“大家聽到?jīng)]有，沙暴要來了！”

遇到沙暴，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背風(fēng)的地方躲起來?？墒沁@兒附近方圓百里空空蕩蕩，沒有什么大石塊可以避風(fēng)，因此要讓駱駝來組成擋風(fēng)墻。羅定風(fēng)吩咐了一下，踢了下駱駝，便向隊伍后面跑去。有一匹駱駝迎了上來，坐在上面的一個中年人高聲道：“羅大人，出什么事了？”

那是沙州長史索天雄。索家是沙州大族，為晉司空索靖后裔。索天雄雖然取了個武人的名字，卻自幼業(yè)儒，人也長得十分清雅。他與羅定風(fēng)兩人一文一武，是這一趟差事的兩個主事之人。羅定風(fēng)勒住駱駝，道：“索大人，沙暴快來了，快讓公主的車停下來。”

“沙暴！”索天雄呆了呆，手搭涼棚看了看。他雖然也是沙州人氏，但自幼苦讀詩書，很少出門，對這種事并不如何熟悉，看不出沙暴要來的跡象，不過他也知道羅定風(fēng)不會胡說，喃喃道：“那可要快做準(zhǔn)備了。”

這時帳簾動了動，從那輛裝飾得甚是華美的車中傳出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羅押衙么？”

羅定風(fēng)走到車前，躬身施了一禮，道：“公主，正是小臣。”

“羅押衙免禮。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