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袁瞎子”瘋了?6

血色歸途 作者:伯都


米克爾并沒有直接帶我去見袁文道,而是先參觀了一下精神病院。這所精神病院近乎一座監(jiān)獄,內(nèi)部呈環(huán)形,中間是一個大院,停著幾輛救護(hù)車。上下共三層,第一層是醫(yī)生的辦公室,第二層和第三層是病房,與其說是病房,更像是牢房。病人的房間很小,不足十平方米,四處封閉,只有門口的鐵柵欄可以通風(fēng)。每層樓都有五六個體格健壯的男護(hù)士,手握木棍,在走廊游弋。瘋癲的笑聲、尖叫聲、哭泣聲、咒罵聲……充斥著整個瘋?cè)嗽?,讓人毛骨悚然?/p>

“那兒就是袁文道的病房?!泵卓藸栔钢疟さ乃钦f。這座塔樓很高,四周彌漫著濃霧,連綿的細(xì)雨使它看上去越加神秘。幾只鳥兒低鳴著,停留在塔尖上,很快,它們像焚毀的紙片一樣,受驚地飛走了,越飛越高,漸漸遠(yuǎn)去。

我剛邁入塔樓,就聽見一個人瘋癲的尖叫聲,里面混雜有德語、英語和漢語的詞匯,這無疑是袁文道的聲音。我的心不由得顫抖了一下,在米克爾的帶領(lǐng)下,我開始沿著狹窄昏暗的樓梯向上走。每走一級階梯,我和袁文道的距離就拉近一步,尖叫聲更清晰。當(dāng)聲波升到最高點時,袁文道仿佛告訴我,他對非人待遇的強(qiáng)烈抗議。當(dāng)聲波降到最低點時,他告訴我,這是對過去美好時光和親人的懷念之情。每一級樓梯不斷地重現(xiàn),跟著我的腳步,并入另一級樓梯。這是與世隔絕的另一個世界,介于昨天和明天、獸性和人性、黑暗和光明之間,在兩者之間——昨日永無完結(jié),明朝渺渺無期;人性泯滅,為獸性代替;黑暗重復(fù)地流動著,光明早已被凍結(jié)了。

我們來到塔頂?shù)男¢w樓前,鐵門被推開了,一個醫(yī)生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他叮囑里面的護(hù)士道:“小心點,他是一個危險人物!”

我順著淡淡的光線往里望去:整個房間用木板密封著。光線穿過板縫,在木地板上,變成一道道又長又亮的細(xì)線,碰到墻壁,一折為二。破舊的桌子上放著用過的玻璃杯,幾只蒼蠅順著杯壁往上爬,不停地掉入杯底殘存的水中,盈盈作響。屋子中央的椅子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

我看不出這男子有多大年齡,仿佛那張椅子把他渾身的水分都吸干了,兩頰的皮肉干癟地貼在骨頭上。不算太長的頭發(fā),鼻梁上架著副破碎的眼鏡,幾天未刮的胡須,像干枯的黃草一樣虬曲地亂長著。他全身上下綁縛著布條,神情恍惚,不停地?fù)u擺著腦袋,嘴里嘰嘰咕咕地說:“我沒殺人……不是我殺的……我沒殺人……不是我殺的!”

“閣下,他就是袁文道?!泵卓藸栔钢莻€中年男子對我說,“一個神智不清的瘋子,殺人的惡魔!”

米克爾對護(hù)士們咆哮道:“給他喂飯,不能讓這人死在這里!”他轉(zhuǎn)過頭向我解釋道:“一般精神不正常的人,沒有饑餓感,和嬰孩沒什么差別。所以,醫(yī)生就像母親一樣,給病人喂飯?!?/p>

護(hù)士們解開布條,兩個人摁住袁文道,另一個將一碗肉湯端到他面前,厲聲吼道:“快吃!聽見沒有,快吃!”見袁文道沒有反應(yīng),這人便用一根湯勺撬開他的嘴,一股腦地將肉湯倒了進(jìn)去。

袁文道拼命掙扎,弄得滿臉全是湯汁,他一直用手護(hù)著胸前的一個東西。

護(hù)士們對著袁文道一陣拳打腳踢,罵道:“叫你不聽話,狗雜碎!叫你不聽話!”

米克爾猙獰的嘴角,忽然松弛下來,露出一絲假笑:“這是迫不得已的調(diào)教,孩子不聽話,母親也會打他們的,不是嗎?”

我不禁打了個冷戰(zhàn)。天啊!這叫什么醫(yī)療邏輯,天下有這樣的母親?就算戴著鏈子的狗,也不會對自己的崽子這樣做。我懷疑米克爾一定是在冰山上長大的,永遠(yuǎn)都是冰涼涼的,一點人情味兒也沒有。

突然,袁文道推開護(hù)士,飛跑到我的跟前,隔著鐵柵欄,用漢語咆哮道:“救……救……我……我沒……殺……人……”他的胸前掛著一條銀制的項鏈。一種興奮、期待、渴望、委屈的眼神,透過破碎的鏡片,刺入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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