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孩子立刻圍了上來，我將一袋奶糖和布娃娃分給他們，跟著把幾袋奶粉、一包茶葉、五六個肉罐頭外加軍政部發(fā)的供給證塞給林青?！澳谭凼墙o孩子們的，茶葉給表哥，肉罐頭留著你們平時應急，這張供給證可以領到好米。”

張秋冰笑道：“有你這個在軍政部當少校的表弟，我也能隔三岔五地開個洋葷，打回牙祭?！彼蛄智嗍沽艘粋€眼色，林青會意地帶著孩子們下了樓。張秋冰關上房門，拿出一支“黃河”牌香煙，剛要點上，我就把香煙從他嘴上奪了過去。

“這種香煙對肺傷害很大，還是換了吧?！蔽覐囊露道锾统鰩装袄系丁迸葡銦?，扔在桌子上。

張秋冰苦笑了一下：“沒法子，現在物價飛漲，米價要一百五十元一斗，豬肉竟然賣十幾元一斤，要養(yǎng)家就只能抽便宜的香煙，我都準備戒煙了。你這香煙……”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支，聞了聞，對著油燈點上，吸了一口，“只能在家里偷偷抽，在外面抽太顯眼了，搞不好會暴露了身份?！?/p>

生活中的細節(jié)對平常人來說算不上什么。但對隱蔽戰(zhàn)線工作的情報員來說，忽視細節(jié)，往往會暴露身份甚至丟了性命。

“家里老人可好，他們有什么話帶給我？”我低聲問道?！凹依锢先恕敝傅氖巧霞夘I導。

“老人們一切安好，叫你安心做事，一定要做好。如果遇見困難，就找遠房親戚幫忙?！?/p>

“遠房親戚？誰？”我聽不懂這個暗語的意思。

這時，街那邊傳來一呼一應的聲音：“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凼凼?！薄扒邦^靠村……后頭就歇梢羅！”這是挑擔和抬滑竿的人，到街對面的店鋪歇腳打尖去了。張秋冰保持高度警戒，他走到窗前，往外望了望，只有幾只螢火蟲，帶著淡綠色的小燈籠，悠然自得地在屋檐外徘徊。

張秋冰關上窗戶，低聲說：“上級領導要你盡其所能地完成這次任務，必要時，可以與歐洲的同志和當地華僑、進步學生取得聯系，他們會為你提供幫助。你的接頭人名叫張和林，住在德國科隆市區(qū)，這是他的電話號碼和住址。接頭暗號是：你說，‘先生，近來西風很猛烈?！f，‘是的，我真的認為你們全家應該搬到東邊去住?！欢ㄒ脻h語接頭，千萬不能用德語。”

林青在門外輕聲說：“秋冰，街上掛球了。”

我下意識地推開窗戶，往外一看：暮色蒼茫中，街市上的警報旗桿已經掛起了一個防空氣球。氣球里的蠟燭顯得十分慘紅，讓人心驚肉跳。很多人開始向附近的防空洞奔去。

“你帶著孩子和老人先走，我們隨后就到?！睆埱锉鶛z查了屋內的東西，把一個小本放在內衣夾層中。他走到樓下，又仔仔細細地四處檢查了一番，確定一切妥當之后，這才和我向防空洞奔去。

這時，旗桿掛上了三個通紅的警報球，空襲警報在城市上空發(fā)出刺耳的慘叫。

這個公共防空洞修在山腳下，里面是三個交叉式的隧道，每隔五十米點著一盞菜油燈。洞兩邊直列著矮矮的長凳，市民們一個挨著一個，像蹲在地上似的坐著，各自找熟人說著話。幾個挎竹籃的小販，坐在石階上，叫賣著小吃。隧道的交叉點，站著防護團的團丁和負責醫(yī)療的人。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兩個大木桶，上面寫著：難民飲水，保持清潔。公共防空洞與錢家源的私人防空洞比較，簡直是天壤之別。

因為晚到，我和張秋冰坐在靠近洞口的座位上。張秋冰遞給我一支煙：“老表，來抽一支香煙，我看你在這里坐不慣。這里可不比軍政部的防空洞舒服，有吃有喝的?！?/p>

我苦笑了一下：“與其待在那兒受窩囊氣，還不如坐在這里逍遙自在?！?/p>

這時，洞外傳來緊急警報聲，有些坐在洞口的人連忙向洞內跑去。一時間，大人的吵鬧聲、小孩的哭泣聲和老人的埋怨聲，發(fā)出一種嗡嗡的聲音，彌漫在整個防空洞里。一個團丁吹著哨子，大聲喊：“不要鬧，不要鬧，想讓日本鬼子的飛機聽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