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瞬間，我不經(jīng)意間回頭看見，我媽眼淚縱橫，手扶門框，身體搖晃了幾下，雙眼一閉，倒在了身后我爸的懷里。

警察扣留了我身上的所有物品：七塊五毛錢、指甲刀和軍用皮帶。警察在我家里沒有搜到那把電工刀。我一口咬定，我一出校門就把電工刀扔到了附近公共廁所的糞坑里，至于是哪個公共廁所就記不住了。那年月，大街小巷公共廁所林立。警察好像對電工刀的去向并不太在意，他們按照慣例用腳上的大皮鞋沖我輪番轟炸了一通之后，把我推搡著送進了拘留所。

慈眉善目的老警察走在前面，身上別的一大串鑰匙發(fā)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我隨他走進了陰暗潮濕且燈光昏暗的拘留所。老警察為我打開手銬。我揉了揉手腕，被手銬勒住的血液歡暢地流動起來。

老警察彎下腰打開房門，他見我有些不解，朝我笑了笑，還幽默地沖我做了個“請”的手勢。與其說，那是一道門，不如說是一個洞。那道門大約只有一米高。我必須彎下身子，雙手觸地才能爬進去。

我不大情愿地彎下腰，懷著一種探秘的心情，猶豫著沖里面張望了一下，老警察悶不做聲，從后面狠狠一腳把我踹了進去，我聽到身后的大鐵門“咣當”一聲關上了。

房間里燈光慘白，我站在水泥地上，揉著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漸漸習慣眼下的處境。我腳下的周圍，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臭鞋子和一摞摞銀灰色的鋁盆。一米遠的水泥臺前方，是凸起的地板，有點像日本人睡覺的榻榻米風格。

靠近門邊的人已經(jīng)睡了，見我進來，又都呼啦啦揉著惺忪的睡眼坐了起來。靠里面窗子的幾個人在打牌，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壯漢頭都沒抬，只是隨隨便便一揮手，“按老規(guī)矩來。”就又把精力轉移到了撲克牌上。

一個坐在水泥臺邊，跟我年齡差不多大的家伙，露出兩側的小排骨，笑嘻嘻地問：“帶煙了嗎？”

“沒有?！蔽覈肃橹f。

“看你也不像個明白人。把鞋和衣服都脫掉，一件不剩。痛快點?！边@家伙聲音尖厲，他好像正處在變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