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習慣性地上前接過水杯，從飲水機里接了半杯熱水、半杯涼水，端到導師面前。

朱荔呷了兩口水，臉上帶著失望的表情：“好好，你沒跟我說實話?！?/p>

好好將身子貼近辦公桌，不解地說：“朱老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朱荔說：“好好，你知道我輕易不夸人，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在院長面前拍了胸脯打了保票說你是基礎醫(yī)學領域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夠留校會對學校的教育事業(yè)作出貢獻。但你……應該事先給我打個招呼，不能讓我措手不及，不是嗎？要是事先知道，提前做做工作，你也不至于連參加試講機會都沒有?！?/p>

許好好仍然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剛才就在評選臺上，院長仔細看了你的資料，你六級英語考試到了研究生階段才過，不符合他的標準，大學老師就得高標準、嚴要求……你弄得我很被動，知道嗎，院長還以為是我刻意隱瞞謀私情?！?/p>

這下好好明白過來，“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隱瞞，可咱學院的招聘啟事也沒有明確規(guī)定必須在本科階段通過英語六級考試……”

朱荔為難地說：“這倒也是，不過規(guī)定也是院長定的，我當時也盡力爭取了，可做主的終究還是院長，對吧？”她的話里充滿著對院長不近人情的不滿和對好好的歉意。單純的許好好仍想做最后一搏，硬著頭皮吐出幾個字：“那怎么辦老師，您看能不能懇求院長再給次試講的機會？”朱荔抱歉地搖了搖頭。

好好眼角噙著淚，對朱荔鞠了個躬，轉身就要往門外走，沒想到朱荔在這時候叫住了她。

“好好，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很牽強，其實做大學老師也并不像你想象得那樣輕松，多到社會上磨煉磨煉，接觸實體醫(yī)學可能對你更有意義?！敝炖髧@了口氣，說：“老師舍不得你走，這三年來你幫了老師太多，但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成的，今晚我們聚一下吧，叫幾個師兄弟，老師還有話想對你說?！?/p>

許好好雖然知道朱荔的話真假參半，卻依然愿意相信她的誠心。她站在一邊，聽朱荔在電話里給學生們下命令：有什么事都得拖后，好好畢業(yè)了，這比什么都重要！師兄弟推讓了一番，最后也都謹遵師命。

朱荔沖好好笑了笑：“這幫孩子?！蹦巧袂榉路饘W生就是她孩子。掛斷電話，朱荔忙不迭地往皮包里塞著東西，還自言自語著什么晚上還要弄書稿真是忙死了，習慣性地將挎包向好好遞過去?？赡芡蝗灰庾R到今后這個“職業(yè)拎包人”即將自由，朱荔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好好很自然地接過去，順勢攙上了導師的胳膊，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fā)生，自己也沒有畢業(yè)，還像以前那樣是朱荔的小跟班。

跟老油條混上兩年，再傻的女孩子也成了精。許好好在朱荔身邊不僅學會了寫論文，還學會了做表面文章，盡管，這是她一直深惡痛絕的。她聞著朱荔身上散發(fā)出來的香水味，心想，這三年也就在導師身上學到了這些東西，這和雪兒嘴里的“祿蠹”李響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朱荔當然覺察不到許好好的心理活動，她得到了一貫的尊重，自然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正是中午食客最多的時候，“東北莊稼院”生意熱火朝天。

許好好坐在導師身邊，臉上硬擠出一抹笑容，挨個兒掃視到場的師兄弟、師姐妹。除了已經(jīng)留校的兩位師姐，其余的人都在讀，一位師弟是本校教務處在職研究生。

兩位師姐比較低調，得知好好沒有參加試講，露出惋惜的表情。而在職的師弟就不同了，舉起杯先敬了導師一杯，又先后敬了兩位師姐和好好，最后又要給導師端酒，說什么普天之下，師者最大，在座的各位能有今天全是導師的功勞，師者父母心，導師一定要喝下兒女的一片心意。

朱荔顯得很興奮，她帶的研究生里鮮少有這么會喝酒會搞氣氛的，很干脆爽快地喝了滿杯，消瘦的臉上立馬染了紅暈。

好好根本沒心情喝酒，她盡量不去想今天的敗局，但悲憤的心情難以遏制，禁不住就想起了肖淑芬。她自我安慰著：起碼我還比淑芬要好吧，能吃能喝。想著想著就開始專心致志地研究一條油炸黃花魚：一個面剔盡肉，再反過來剔盡另一面的肉。黃花魚支棱著苗條的骨架瞪著她，她也瞪那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