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回 省親堂合家歡樂 梅花館五美詼諧

青樓夢 作者:俞達(dá)


  話說那日挹香吩咐治酒于省親堂上,便同拜林往內(nèi)請了父母相見,重宴家庭,十分歡喜。又命侍兒往梅花館以及各院去請五人到來,頃刻間環(huán)佩叮當(dāng),香飄蘭麝,愛卿同秋、素、琴、玉等至堂上見了翁姑,又與拜林見禮畢,一同入席。挹香與父母、拜林坐了一席,五位美人坐了一席,傳杯弄盞,歡樂非凡。拜林道:“今日香弟弟得能重生陽世,再慶家庭,與伯父母及眾位嫂嫂一堂歡宴,亦是伯父母素來好善以致也。小侄奉敬一觴?!辫F山夫婦十分歡喜,舉杯領(lǐng)了拜林的酒。挹香道:“孩兒喜得余生,重親色笑,望爹爹母親開懷暢飲一杯?!北阏迳蟽杀?,奉與父母二人飲了。五位美人俱上前勸酒。真?zhèn)€滿堂喜氣,歡樂非凡。飲至日哺方才散席,五媳辭了翁姑,各自回房。拜林別了挹香,也歸家去了。人知挹香還陽之事,互相傳說,街談巷語當(dāng)作異聞,咸稱曰:此金翁平日樂善好施所致也?!?br/>
  挹香送了拜林,便往梅花館而來,恰好秋蘭與愛卿在彼敘談,小素亦在,手中還做自己繡履。挹香笑道:“如此天寒,還要做什么針線?”便奪去鞋兒,替他藏好了。小素笑道:“你何苦與人吵鬧。我們無聊,故在此做些針黹?!鞭谙愕溃骸叭绱宋襾硗銈兿脖懔??!北愎戳诵∷氐姆垲i,在著醉翁椅內(nèi)親近了一回。小素紅著臉道:“為什么不好好的去坐,來與別人胡鬧?”挹香便嚷道:“與別人胡鬧,不干你事,你也不必發(fā)急?!毙∷氐溃骸拔也粊砼c你這般小人說?!鞭谙愕溃骸拔遗c你消遣消遣,你倒當(dāng)我小人,你忒煞欺人了。”小素道:“既不是小人,為什么捕風(fēng)捉影的胡鬧?”挹香道:“妹妹,我實(shí)在愛著你惜著你,所以叫你勿做針線,與你說說笑話。”

  愛卿與秋蘭看見挹香與小素游戲,倒覺好笑,便道:“挹香,你這般滑稽,我們那里說得過你,只合素妹妹來制服你的?!?br/>
  正說間,恰好素玉走來聽見了,便回道:“你們在這里說我什么?”挹香連忙接口道:“在這里說你。”素玉道:“說我甚么?”挹香道:“不對你說了。”素玉一把扯了挹香到外房道:“你說不說?”挹香道:“我不說,你去問愛姐?!彼赜癖惴帕宿谙?,來問愛卿。愛卿笑道:“沒有別話,不過說你善于滑稽。方才他與小素妹妹滑稽,小素妹吃了他虧,所以我說‘你的伎倆,只有素妹妹制服的。’只此一說,別無他語,他倒說了你許多。”素玉道:“說我甚么?”愛卿道:“你去問他?!?br/>
  素玉見愛卿不說,復(fù)身來問挹香道:“愛姐說你還說我許多話兒,你可實(shí)對我說,不說我卻不肯干休?!鞭谙懵犃擞趾眯τ趾脷猓B忙道:“我從未說你,你不要去聽他海市蜃樓,無中生有?!彼赜衤犃吮阏f道,“你還要瞞我?今天定要說的。”挹香道:“我其實(shí)沒有說你,不信你問小素妹就明白了?!彼赜裾枺『眯∷刈邅?,便接口道:“姐姐不要聽他。他說了許多,倒耍賴了?!?br/>
  素玉道:“如何?此時(shí)你也賴不成了,快些招罷,究竟說我甚么?”挹香弄得十分好笑,便道,“我何曾說你,你怎聽他們胡言亂語,”素玉道:“你還要抵賴,”便撳倒挹香在炕上。挹香道:“說是說的,不過說你是個(gè)可人,我愛煞你,好妹妹,今日還陽,必須先到妹妹房中敘敘舊情。就這幾句話,你想快活不快活?”素玉聽了道:“你嘲笑我?!北銚遄∞谙?,以小栗子拳將他額上輕輕的點(diǎn)了幾下,又?jǐn)Q住了不放。挹香道:“真?zhèn)€是這幾句話,并無別說?!?br/>
  素玉見他不說,便生出一個(gè)妙計(jì)來,說道:“你不說,我倒早已聽見了。方才我到這里,聽見你說五美之中惟我最惡,出言吐語,往往不知輕重,一種假情假義,故而你也假意待我。如今你也不必說了,我替你代說了罷?!闭f著放了挹香,頃刻間怒色生于翠黛,嗔霞飛上紅腮,裝作萬分動(dòng)氣,獨(dú)自一個(gè)坐在椅內(nèi),不言不語。急得挹香手足無措,連忙起來向素玉分辨道:“我金挹香蒙你們十分相愛,我那里有甚么你善彼惡之語?你不要墮入他們二人的猾計(jì),反來怪我?!闭f著連連的好妹妹長,好妹妹短,只管討?zhàn)?。素玉只是不理?br/>
  挹香又去對愛卿道:“都是你無中生有,害得我分辯不清?!毙∷匦Φ溃骸澳闶巧朴谡f辭的人,有甚么分辯不明?”愛卿道:“就是分辯不明,只要素妹妹那里討個(gè)饒,下個(gè)跪,他自然就饒你了。”挹香搖搖頭道:“都是你們不好,如今就是討?zhàn)垼孛妹靡惨治业牧?。”愛卿道:“癡生,你且先去討?zhàn)?,然后我替你說情可好?”挹香道:“要來的W。”于是又至素玉面前道:“好妹妹,你不要錯(cuò)怪了我,真?zhèn)€沒有說甚么。就算說了么,我金挹香賭個(gè)重咒兒,以后我待妹妹總勝三個(gè)一分可好,”說著雙膝跪在素玉面前。

  素玉本來詭計(jì),見他以假作真,如此發(fā)急討?zhàn)?,倒好笑起來,便立起身來一灑,走向愛卿?nèi)房而來。挹香看見素玉去了,連忙道:“素妹妹,你不叫我起來,我是不立起來的?!闭f罷仍舊跪著。

  素玉走到愛卿內(nèi)房,輕輕的笑說道:“我與他說說笑話,他竟認(rèn)起真來了,如今還在外房做矮人?!睈矍渎犃瞬挥X好笑起來,便挽了素玉與著秋蘭、小素出房,見挹香猶是跪在那里。愛卿道:“癡郎起來,素妹妹同你說的都是笑話兒。”說著來扶挹香。挹香道,“我要素妹妹自己叫我起來,我方才肯起。不然我情愿一天做矮人。”素玉聽了滿面堆歡,只得扶起挹香。小素見挹香跪了長久,有些不舍,便扶了挹香到榻上坐定,說道:“他們都是騙騙你,你為甚么當(dāng)起真來?”挹香道:“原來愛姐騙了素妹,素妹反用詭計(jì)冒我,你們好狡猾也?!闭f間,琴音走到,五個(gè)人閑談了良久,極其歡洽。

  挹香道:“我們久未做詩了,今朝必須吟詠吟詠。”愛卿道:“六個(gè)人在此,倒不如聯(lián)句罷。”挹香道:“好。”小素、秋蘭連忙道:“我們兩個(gè)人是不會(huì)做詩的?!鞭谙愕溃骸澳銈冏侄嗾J(rèn)識的,焉得不會(huì)做詩?”二人道:“真?zhèn)€不會(huì)的?!鞭谙愕?,“這也不能勉強(qiáng)的。你們明日為始,可拜投愛姐為師習(xí)學(xué)。況做詩一道是極容易的,不過要佳句為難。你們資質(zhì)秀靈,只消半月,包你們會(huì)得做的?!鼻锾m、小素聽了大喜道,“明日一準(zhǔn)拜投愛姐門下?!睈矍涞溃骸安粊恚粊?。我自己做詩尚且不佳,怎樣好收徒弟?還是夫婿作先生。”挹香道:“但是我做先生是要打的?!?br/>
  說罷大家都笑。挹香又道:“今日聯(lián)句,你二人先做兩句,如有不通,我來更改。”愛卿道:“不錯(cuò)。”秋蘭道:“我平仄不諳,古典沒有。”挹香道:“只要讀來順溜,就不失韻。古典沒有,寫景可也?!?br/>
  愛卿道,“即景為題,先讓秋妹妹起句,我做依他韻腳續(xù)下,不知可否?”挹香道,“好。,便對秋蘭道:“你先想一句出來?!鼻锾m紅著臉道,“不知可像的?!北慵?xì)細(xì)的想了又想。因素嘗看南詞唱本,七字言見過頗多,猶恐做出不像,所以十分發(fā)急。想了良久,方想著了一句,便道:“有是有一句在此,你們不要好笑。”琴音道:“不妨,秋妹妹你說就是了?!庇谑乔锾m停了半晌道:“挹香,你要替我改的?!鞭谙愕溃骸澳阏f你說,決不有人笑的。況且做詩由漸而來,有誰駁你?”秋蘭道:“如此我說了。寒訊連朝水結(jié)冰?!鼻锾m說罷道:“可是不像詩的?”古

  挹香道,“雖只初吟,句調(diào)平仄與著用意倒也不甚大謬?!睈矍涞溃骸扒锩妹贸醮我髟娋陀腥绱酥?,他日必能于詩壇中獨(dú)立一幟?!鞭谙銓η锾m道:“‘水結(jié)冰’的‘結(jié)’字似嫌不雅,須易一‘■’字?!觥?,結(jié)也,便覺雅了。”秋蘭點(diǎn)頭聽訓(xùn)。

  挹香即續(xù)下云:“圖消九九宴良朋?!鞭谙阋髁T,便道:“琴妹妹,你來續(xù)一句看。”琴音不假思索,便云:“放歌拈管狂初縱。”愛卿便接一句云,“笑語圍爐候正應(yīng)?!鞭谙愕溃骸靶∷孛妹靡瞾硐胍痪洹!毙∷氐溃骸拔沂遣粫?huì)的,如何?”挹香道:“隨你念一句,我改就是了?!毙∷?zé)o奈,想了俄頃,只得說道:“白雪未飄寒冷淡。”挹香道:“倒也有些詩意。不過‘寒冷淡’,三字似乎不妥,只消用‘偏料峭”三字,就覺妥適了。”說著又叫琴音押韻。琴音便云:“青山如睡覺峋嶙?!鼻僖粢魍?,挹香道:“秋妹,又請你來了?!鼻锾m搖手道:“不來了。方才一句已經(jīng)想了半日,那能再做得出?!?br/>
  挹香道:“如此愛姐你說一句,待我來收韻罷?!睈矍浔阍疲骸澳霞技匆姶夯卦纭!鞭谙憬Y(jié)一句云:“從此家園樂事仍?!?br/>
  六人聯(lián)罷一律,復(fù)閑談歡笑,極盡綢繆。到了黃昏,六人都在梅花館用了晚膳。挹香欲宿沁香居,不好啟齒,便對愛卿道:“時(shí)候尚早,你們談?wù)?,我要到挹香居去取件東西就來的。”說著往沁香居而去。坐了一回,命侍婢去請小素,只說已經(jīng)睡著了。侍兒奉命到梅花館來說知,愛卿便道:“小素妹,他已睡熟了,你可回房去罷,看他不要凍了?!毙∷乇戕o了四人,回沁香居去。挹香見小素到,便道:“好妹妹,我等你長久了,所以特設(shè)小計(jì)來邀你的?!闭f著二人笑了一回,方才安睡。

  不知以后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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