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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小說中的“漫游”

在中國當代文化和技術(shù)語境中,“漫游”是一個多義且富有象征意義的詞匯。在《辭海》中,它可以指隨意的游玩,也可以指涉移動通信等中的技術(shù)現(xiàn)象。

在中國當代文化和技術(shù)語境中,“漫游”是一個多義且富有象征意義的詞匯。在《辭?!分?,它可以指隨意的游玩,也可以指涉移動通信等中的技術(shù)現(xiàn)象。這個詞在不同的敘事和歷史背景中,承載了大量復雜的意義和文化寓意。通過追溯和分析“漫游”這一概念背后的古典義與現(xiàn)代義,我們可以打開一個新的視角來審視中國科幻小說。

首先,“漫游”具有古典義,其中特別強調(diào)無目的的跨界行走和進入另一個世界的象征性。這種無目的性并非真正的無目標,而是指向一種更高層次的合目的性。這種象征性旅程不僅在空間上跨越了不同的邊界,還在精神和文化層面上實現(xiàn)了一種復雜的交換和聯(lián)結(jié)。

其次,“漫游”的現(xiàn)代義則更多傾向于技術(shù)性語境,比如移動通信中的漫游。當一個人離開其注冊服務區(qū)域,卻依然能夠保持與原服務區(qū)域的聯(lián)結(jié)時,這種技術(shù)現(xiàn)象無疑為我們理解現(xiàn)代世界中的漫游提供了一個全新的視角。在這個語境下,漫游不僅指空間的移動,還涉及信息和通信的跨區(qū)域擴展與鏈接。

通過這兩種不同但又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漫游”概念,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它們?nèi)绾卧诳苹眯≌f中得以呈現(xiàn)和表達。葉永烈的《小靈通漫游未來》描繪了一位小記者小靈通通過時間和空間的跨越,進入一個科技高度發(fā)展的未來世界,這無疑是古典意義上的“漫游”在現(xiàn)代科幻文本中的延續(xù)和重釋。而韓松《地鐵·末班》中,向我們則通過主人公老王在地鐵中的奇遇,描繪了一個在技術(shù)中走向未來的社會如何困在往日的噩夢之中,通過不同層次的空間的跨越和漫游,進一步探討了現(xiàn)代社會中的科技與政治之間的復雜關(guān)系。

《小靈通漫游未來》書封


葉永烈對于80、90后而言并不陌生,但對于更新一代的讀者,他的作品就顯得過于古早了。他的“小靈通漫游未來”系列共寫了三部,時間跨度很長,我在此關(guān)注的是他最早的一部,即《小靈通漫游未來》(1978)。作為改革開放后最早的一批科幻小說,《小靈通漫游未來》雖然是一部面向兒童的科幻作品,但仍然可以視作一個癥候,從中透露著當時國人在無意識中如何理解未來的“科幻世界”。這部小說中,主人公小靈通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未來市”,見識到了許多關(guān)于未來世界的奇幻技術(shù),并回到“現(xiàn)在”向讀者宣傳見聞。其中展示了一個科學樂觀主義者眼中的未來世界。

在未來市的生活方式中,有兩個特別值得關(guān)注的方面,一個是對“人工性”的迷戀,一個是對“透明性”的迷戀。前者主要表現(xiàn)在對各種人工制品替代自然物的樂觀想象中,我們可以看到對人造器官、人造大米、人工控雨、塑料世界等充滿樂觀的浪漫想象;后者主要表現(xiàn)在對“人工太陽”、“天花板燈”等燈光技術(shù)的推崇之上。這個世界中,沒有任何東西是不可見的,陰暗的或寒冷的,甚至南極都裝上了人造太陽,那里冰雪融化、牧草茵茵。這種對“光明”的迷戀,與韓松《地鐵·末班》中對漆黑長夜、地下世界、黑月亮的刻畫形成對照。

《地鐵》書封


在《小靈通漫游未來》所描繪的未來市中,人們可以做他們想做的任何勞動,沒有人想著去休閑娛樂,這是一種馬克思式的理想:

“在共產(chǎn)主義社會里,任何人都沒有特定的活動范圍,每個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門內(nèi)發(fā)展,社會調(diào)節(jié)著整個生產(chǎn),因而使我有可能隨我自己的心愿今天干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獵,下午捕魚,傍晚從事畜牧,晚飯后從事批判,但并不因此就使我成為一個獵人、漁夫、牧人或批判者。”(《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

在韓松的《地鐵·末班》(2011)中,對未來世界的想象已經(jīng)徹底不同?!兜罔F·末班》不是烏托邦,而更近乎惡托邦。這部作品中,單位臨退休職員老王在一次乘末班地鐵回家時,發(fā)現(xiàn)地鐵中的人都成了透明人,而這些透明人后來被奇怪矮人抓走,“小矮人把乘客搬運出車廂后,就裝進一口口的大玻璃瓶,瓶中盛滿綠色溶液,每瓶僅容一人,由一個怪人吃力扛在肩上,另一個似若護持,成雙結(jié)對,攀下站臺,沿著鐵軌,往隧道深處走去了。”地鐵就成了一個蟲洞,讓老王“漫游”在當下(其實是2050年之后)與過往(夢游時代)。老王在驚恐之中,想去探尋真相,通過一張在地鐵上撿到的身份證誤入過往世界。在這個故事中,技術(shù)之變革,并沒有帶來光明未來,而是不斷讓人重新陷落回噩夢般的夢游時代。老王雖然試圖去想救出那些被抓走的人,但結(jié)果是自己成了瓶中人。

與《小靈通漫游未來》中對人工性的迷戀不同,《地鐵·末班》對于能夠替代人工的技術(shù)態(tài)度悲觀主義的質(zhì)疑。這種態(tài)度體現(xiàn)在地鐵的刻畫之上,在大眾的想象中,地鐵是現(xiàn)代技術(shù)文明的象征,但在韓松筆下,地鐵似乎就像處在卡夫卡式地下室中的物件,整個世界白天就像是一種掩蓋,而漆黑長夜和天空中的黑月亮才是這個技術(shù)世界的本質(zhì)。其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夢游時代的陰影一直籠罩其上。如果沒有人性的改變與對歷史的反思,技術(shù)不會成為澄明的方式,而是遮蔽的方式?!兜罔F·末班》呈現(xiàn)的也完全是透明性的反面,技術(shù)光滑的表面帶來的無盡的遮蔽。在地鐵時代中,我們被遮蔽而遺忘了夢游時代,卻又再度滑向夢游時代。

小靈通的“漫游”,至少可以從兩個層面上理解。首先是從現(xiàn)在進入未來,這是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過程。其次,是小虎子帶著他在未來市到處參觀,就小靈通自己的角度而言,這種漫游是誤入的、缺乏規(guī)劃的,完全是被領(lǐng)著走。老王的漫游同樣是穿越不同的世界,現(xiàn)實的世界與地鐵的夢幻世界,當下世界與過往時間,但他一開始并不是無目的的:他開始坐地鐵是為了回家或去單位,或者是為了找到他撿到的身份證的主人。但意識到黑夜永寂,而人生無意之后,他就像迷失在叢林中的人一樣。人生亦如此。我們知道工作或生活中每一件具體事情的目的,但不知道所有事情背后的目的:人生路走向哪里?在這部小說中,漫游不僅是兩個時代之間的交疊與游走,夢游本就是一種變態(tài)形式的“漫游”,這個夢游就是在一種無知與狂熱中的無意識的行動,當群體陷入這種夢游狀態(tài),他就帶著政治的意味。

如同《小靈通漫游未來市》中所說,“未來市,不僅在現(xiàn)在的中國地圖上找不到這座城市,就是在現(xiàn)在的宇宙地圖上也沒有這座城市。但是,在將來,不僅在中國地圖上到處可以看到這樣的城市,而且在宇宙地圖上也能找到這樣的城市”。無論這個城市叫什么,這兩本小說中的兩個想象中的城市之間三十多年的差異才更值得我們關(guān)注。

小說在對待“人工性”和“透明性”上的不同背后,是政治維度的隱現(xiàn)。比如《小靈通漫游未來》中對理想社會的說明,已經(jīng)揭示了其隱含的政治維度。其中無意間提到的月球上的環(huán)形山脈,以及中國海、李時珍山、魯迅市等帶有民族性的命名(完全可以用更技術(shù)性的語匯,比如H22海、S108山、C81市等編號來表達),也隱隱透露出民族國家的意識。如果和最近這段時間嫦娥六號在月球背面取得月壤之后帶來的輿論狂歡比照,這種政治與科幻交融的意味就更明顯了。

中國科幻小說自晚清開始,就與政治(尤其是救亡)聯(lián)系在一起,裹挾在科學主義的浪潮之中。在始于1923年的科玄論戰(zhàn)中,科學派獲得了明面上的勝利,科學所標榜的客觀性使得人們在談論科學時,不必言及政治(利益)。然而,當“科學”成為一種主導性的觀念,客觀的科學同時也隱含了政治的宰制。同時,政治通過宣稱自身的科學性來獲得合法性。于是,科學與政治結(jié)成了同盟。

當我們以這樣的眼光來看《小靈通漫游未來》時,這一點就變得很明顯。它所展示的,對科學進步帶來的政治理想的實現(xiàn),已經(jīng)自信到不言自明的地步。在小靈通漫游未來市時,沒有人向他展示城市的政治建制,這隱喻性地表明,政治建制對他而言是自明的。而科學是實現(xiàn)這種形式的唯一方式,兩者之間沒有任何沖突。然而,把理想政治的實現(xiàn)交托給科學,這本身忽視了政治的復雜性,甚至科技對政治之惡的放大,阿道司·赫胥黎《美麗新世界》中,技術(shù)高度發(fā)達帶來的就是惡托邦,人都成了標準化的工具,人性幾乎喪失殆盡。進一步,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并不清楚在《小靈通漫游未來》中,究竟是因為在理想社會之中,所以科學才如此昌明,還是因為科學如此昌明,理想社會才得以實現(xiàn)。而在這個實現(xiàn)過程中,政治制度是如其所預設般自明,還是如其表象中那樣,政治性可以被取消,這些都并不清晰。《小靈通漫游未來》正是由于在觀察未來市時,有意無意地缺失對政治建制的觀察,向我們提出了一個羅爾斯式無知之幕問題:只要科學昌明,民眾自然就可以組織成一個自由民主的共同體?

這是必然的嗎?為何它沒有走向《地鐵·末班》的世界?就像喬納森·克拉里在《焦土故事:全球資本主義最后的旅程》中描述的那樣,在其自行發(fā)展中,互聯(lián)網(wǎng)在全球資本主義的盲目擴張下,帶來的更可能是“焦土”,而不是解放。當科學成為城市建設的方式時,對政治性的忽視,并不會導致政治性的消失。缺乏自覺的反思意識,科學更有可能會走向惡托邦。當代科幻文學對廣義政治維度的觀照,正是這一邏輯的體現(xiàn)。

《地鐵·末班》在人工性和透明性兩個方面都給出了與《小靈通漫游未來》不同的回應。在一個由技術(shù)架構(gòu)起來的媒介城市中,無反思地擁抱技術(shù)(人工性)帶來的光明(透明性),由于忽視其中的政治性,我們可能會走向我們初心的反面。由此我們帶出了更根本的問題:科幻文學中的漫游意味著觀察真實的未來世界,但小靈通漫游之所以受限,正在于小靈通處于一個政治性空間中,但其觀察世界的方式卻缺乏政治性維度,因此所見證的是一個真誠的虛假世界。作為技術(shù)媒介城市中的媒介動物,我們并未超越古老的政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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