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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扶漢到附莽:劉向、劉歆父子的選擇

劉向、劉歆父子的政治取向在漢末儒士中有典型意義。劉氏父子是劉氏宗室,又是五德終始說的篤信者,劉向以五德的轉(zhuǎn)移警告漢帝,促其改制更化,以期留住漢祚

劉向、劉歆父子的政治取向在漢末儒士中有典型意義。劉氏父子是劉氏宗室,又是五德終始說的篤信者,劉向以五德的轉(zhuǎn)移警告漢帝,促其改制更化,以期留住漢祚;劉歆在漢德無望后轉(zhuǎn)向王莽,出任新室國師,被封紅休侯,成為“四輔”之一。劉氏父子看似矛盾的政治選擇恰是漢末政治環(huán)境下合乎邏輯的必然發(fā)展。

劉向的扶漢

劉向,楚元王后,以父任為郎,通儒學,尤善說災異,本之于董仲舒。他對劉漢王朝政治命運非常關(guān)切,對外戚勢力的膨脹深為憂慮,迫切希望漢王朝強干弱枝,上疏說:“歷上古至秦漢,外戚僭貴,未有如王氏者也?!薄笆聞莶粌纱螅跏吓c劉氏,亦且不并立?!背傻奂次缓?,王鳳為帝舅,以大將軍輔政,“倚太后,專國權(quán),兄弟七人皆封為侯”,權(quán)傾朝野,劉氏國祚岌岌可危,時劉向領(lǐng)校群書,“向乃集合上古以來歷春秋、六國至秦漢符瑞災異之記,推跡行事,連傳禍福,著其占驗,比類相從,各有條目,凡十一篇,號曰《洪范五行傳論》,奏之”。劉向全書已佚,《漢書·五行志》留其片段,略舉數(shù)例,見其梗概。

魯定公二年(公元前508年),“五月,雉門及兩觀災”,“董仲舒、劉向以為此皆奢侈過度者也?!旖淙粼唬夯屎笸龇钭趶R之德,將絕祭禮”。昭帝元鳳元年(公元前80年),燕城南門災,“劉向以為……天戒若曰:邪臣往來,為奸讒于漢,絕亡之道也”。元帝初元四年(公元前45年),“皇后曾祖父濟南東平陵王伯墓門梓柱卒生枝葉,上出屋”。劉向“以為王氏貴盛將代漢家之象也”。成帝元延二年(公元前11年)正月丙寅,蜀郡岷山崩,“劉向以為周時岐山崩,三川竭,而幽王亡。岐山者,周所興也。漢家本起于蜀漢,今所起之地山崩川竭……殆必亡矣”。顯而易見,劉向說災異的目的在于使成帝警惕王氏勢力,“天子心知向忠精,故為鳳兄弟起此論也,然終不能奪王氏權(quán)”。成帝本人敗壞法度,荒淫奢侈,營造昌陵,無異于自掘墳墓,劉向極言諫說:

故賢圣之君,博觀終始,窮極事情,而是非分明。王者必通三統(tǒng),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m有堯、舜之圣,不能化丹、朱之子;雖有禹、湯之德,不能訓末孫之桀、紂。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也?!乐L短,以德為效,故常戰(zhàn)栗,不敢諱亡,孔子所謂“富貴無?!保w此謂也。

“世之長短,以德為效”,劉向之論與董仲舒之說相同。他雖然意識到漢必亡,主觀上卻對漢德極力維護,齊人甘忠可造《天官歷》及《包元太平經(jīng)》十二卷,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時任中壘校尉的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甘氏下獄病死。劉向處于這種矛盾之中,至其子劉歆情形發(fā)生變化,棄漢投新了。

成帝朝與劉向持相同態(tài)度的還有谷永。谷永少為小史,后博學經(jīng)書,屢借災異指陳王氏專權(quán)之害,上書說:“王者必先自絕,然后天絕之?!薄俺悸勌焐鸁A民,不能相治,為立王者以統(tǒng)理之,方制海內(nèi)非為天子,列土封疆非為諸侯,皆以為民也。垂三統(tǒng),列三正,去無道,開有德,不私一姓。明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币悦癖拘栽瓌t強調(diào)君主的人格責任,亦本于董氏學說。再如鮑宣,好學明經(jīng),舉孝廉為郎,指出民的悲慘境況后說:“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為天牧養(yǎng)元元,視之當如一。……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而望天說(悅)民服,豈不難哉?!?/p>

班固《漢書》卷七五《眭兩夏侯京翼李傳》贊:“漢興,推陰陽言災異者,孝武時有董仲舒、夏侯始昌,昭、宣則眭孟、夏侯勝,元、成則京房、翼奉、劉向、谷永,哀、平則李尋、田終術(shù)。此其納說時君著明者也。”把董仲舒等人視作“不量淺深”“構(gòu)怨強臣”和游說君主的代表,后人視他們?yōu)榉绞?,稱這種現(xiàn)象為儒士的方士化,故顧頡剛說:“試問漢武帝以后為什么不多見方士了?原來儒生已盡量方士化,方士們要取得政治權(quán)力已相率歸到儒生的隊伍里來了。”但從本文的敘述看,儒士自儒士,方士自方士,前者崇信儒學,后者則崇信燕齊方術(shù)之學,當然不排除后期儒士的末流以方術(shù)干祿求利的現(xiàn)象,因為董仲舒之學存在庸俗化的傾向。作為政治角色,儒士與方士的界限還是明確的,以災異說政治是西漢后期儒士“經(jīng)術(shù)”的核心內(nèi)容,包含著明確的現(xiàn)實目的,與方士的神秘主義目的論不可同日而語。

儒士的“經(jīng)術(shù)”有著特定的內(nèi)涵,大儒夏侯勝的名言頗值得注意。他聚徒講學,常謂諸生說:“士病不明經(jīng)術(shù)。經(jīng)術(shù)茍明,其取青紫如俯拾地芥耳。學經(jīng)不明,不如歸耕?!笔恳悦鹘?jīng)被舉者大都初為郎官,轉(zhuǎn)任長吏,與公卿位相距甚遠,夏侯氏所言“經(jīng)術(shù)”顯然不是指一般意義上的經(jīng)學、儒術(shù)。夏侯勝為太子太傅,受詔著《太子說》等,卒后葬于平陵,太后賜錢二百萬,為之素服五日,“儒者以為榮”。他生前地位尊貴,死后極盡哀榮,可謂以經(jīng)術(shù)取青紫的典范,經(jīng)術(shù)的含義只有從他自身學術(shù)中尋求解答。夏侯勝師從族父夏侯始昌,始昌“通五經(jīng),以《齊詩》《尚書》教授。自董仲舒、韓嬰死后,武帝得始昌,甚重之”??梢?,始昌之學與董仲舒同質(zhì),以災異說政治,得武帝器重?!皠偕俟?,好學,從始昌受《尚書》及《洪范五行傳》,說災異?!倍吆戏Q大、小夏侯,依據(jù)《洪范》說災異,皆立為學官,后繼者有許商、孔光、班伯、假倉、李尋、秦恭、谷永、劉向、劉歆等。可見,夏侯勝所言“經(jīng)術(shù)”指董仲舒的天人政治學說,為西漢后期儒士的主導意識,與方士的方術(shù)之學判然有別。

在董氏學說的影響下,儒士“家天下”觀念淡薄,并不將自己委于一朝一姓,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表現(xiàn)出排除外戚、維護漢廷的強烈意識,對漢祚是否合理的議論實際上是極言直諫之詞,促使?jié)h帝醒悟,但與后世的忠節(jié)有著質(zhì)的區(qū)別,這是因為:其一,維護漢廷就是維護“天統(tǒng)”“天命”。在一個王朝尚未最后失去天命之前,仍然是天意所在,只有當舊德無望、新德興起之時,士人們才順從天命,轉(zhuǎn)向新德,政治狀況是這種轉(zhuǎn)變的決定性因素。其二,維護漢廷、排斥外戚也就是維護儒士階層自身的政治利益。漢政以儒化法,儒士有了仕進之路,政治通道順暢。而外戚、宦官擅權(quán),任人唯親,遍插黨羽,儒士的仕進之路被阻斷,對于士人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因此,在政治上與外戚、宦官構(gòu)成對立的兩極,《漢書》及《后漢書》中兩方面往往對稱,就反映了這個事實。在西漢,士人的政治影響與政治意識都較薄弱,不足以與宦官、外戚對抗。但在東漢后期就大為不同,雙方對抗的結(jié)果釀成“黨錮之禍”。

劉歆的附莽

呂思勉先生論述西漢政治嬗變的過程說:“漢治陵夷,始于元帝,而其大壞則自成帝。(成)帝之荒淫奢侈,與武帝同,其優(yōu)柔寡斷,則又過于元帝。朝政自此亂,外戚之勢自此成。漢事遂不可為矣?!背傻蹠r西漢政治的衰頹幾乎是無可挽回了,舊德將失,新德必興,是“天理”使然,儒士們在扶漢無望后順從“天命”尋求新德,此時王莽以新德面目粉墨登場了,儒士由扶漢向附莽轉(zhuǎn)變。

王莽雖屬外戚,但確是一個典型的儒士形象。飽讀經(jīng)書,廣交儒士,是影響他政治前程的決定性因素,客觀上順應了武帝以來以儒化法的歷史潮流,主觀上以常人難以企及的手段塑造自身的新德形象,由安漢公、居攝到建立新室,實現(xiàn)皇權(quán)近乎平穩(wěn)的過渡。剔除班固《漢書·王莽傳》中的貶斥性言辭,可以看到一個較為實際的王莽形象:與紈绔兄弟不同,“莽獨孤貧,因折節(jié)為恭儉。受《禮經(jīng)》,師事沛郡陳參,勤身博學,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養(yǎng)孤兄子,行甚敕備。又外交英俊,內(nèi)事諸父,曲有禮意”?!吧⑤涶R衣裘,振(賑)施賓客,家無所余。收贍名士,交接將相卿大夫甚眾?!薄八炜思翰痪耄钢T賢良以為掾史,賞賜邑錢悉以享士,愈為儉約。”母病,客人探視,“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見之者以為僮使,問知其夫人,皆驚”。名儒孔光兩度為相,事三主,莽“于是盛尊事光”。任安漢公后,“原出錢百萬,獻田三十頃,付大司農(nóng)助給貧民”。將新野賜田的大部分分給貧民。其子王宇犯罪,執(zhí)其入獄,宇畏罪飲藥死。重視儒學,“莽奏起明堂、辟雍、靈臺,為學者筑舍萬區(qū),作市、常滿倉,制度甚盛。立《樂經(jīng)》,益博士員,經(jīng)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藝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禮》、古《書》、《毛詩》、《周官》、《爾雅》、天文、圖讖、鐘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詣公車。網(wǎng)羅天下異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數(shù),皆令記說廷中將令記乖謬,一異說云。”

在政治混濁、人們對漢家舊德不再留戀、四處尋找新德之時,王莽的所作所為無疑會引來全社會的關(guān)注與趨歸。與其說王氏代漢是靠收攬民心以積累政治資本而實現(xiàn)的,不如說他是以“激進”的以儒化法方式而遂其目的的。武帝后的儒化法是“漸進”,王氏加速其進程,固然取得了政治上的速效,但也潛伏著嚴重的危機,由此可以解釋王莽的勃興與遽亡。

王莽由自任大司馬秉政,經(jīng)歷封安漢公、加封宰衡、攝皇帝、假皇帝等幾個階段,每一步都由群臣上疏、太后下詔而促成,其中不乏劉氏宗室,王氏仿效周公居攝、“行天子事”就由泉陵侯劉慶上書。其間也曾有劉氏起兵反莽,如居攝元年(前6年)三月安眾侯劉崇與張紹起兵,以維護宗室相號召,但應者寥寥,“紹等從者百余人,遂進攻宛,不得入而敗”。不僅如此,劉氏宗室附莽的積極性并不比一般人遜色,劉崇族父劉嘉投向王莽,說:“方今天下聞崇之反也,咸欲騫衣手劍而叱之……宗室所居或遠,嘉幸得先聞,不勝憤憤之愿,愿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負籠荷鍤,弛之南陽,豬崇宮室,令如古制。及崇社亦如亳社,以賜諸侯,用永監(jiān)戒。”再如劉敞子劉祉娶宣女為妻,翟宣弟翟義起兵反莽,“敞因上書謝罪,愿率子弟宗室為士卒先”。

劉歆是這時期士人的代表性人物。與其父劉向相同,劉歆也以儒學稱,是五德終始說的集大成者,著有《三統(tǒng)歷》及《世經(jīng)》,今存《漢書·律歷志》中。但他的學說與乃父有著重大的不同:劉向主五行相勝說,以土、木、金、水、火為次;而劉歆主五行相生說,以木、火、土、金、水為次,《漢書·五行志》指出了這種差異:“孝武時夏侯始昌通《五經(jīng)》,善推《五行傳》,以傳族子夏侯勝,下及許商,皆以教所賢弟子,其傳與劉向同,唯劉歆傳獨異?!眲㈧А蔼毊悺敝幵谟谝环辞叭讼鄤僬f,而主相生說。

五德終始說是漢末士人包括劉向父子所共同尊奉的,相勝說與相生說的差異折射出父子二人在扶漢與附莽上的不同取向,二者并不對立,而是合乎邏輯的發(fā)展。相勝說用于征伐,如武王伐紂、秦之伐周、漢之代秦,作為劉漢政權(quán)的合理性依據(jù);相生說用于禪讓,如唐虞故事,為王莽所鐘,作為代漢的理論依據(jù)。《世經(jīng)》認為漢承堯皆居火德,王莽自認為虞后裔,堯傳舜,火生土,新室便居土德。公元8年,“素無行”的梓橦人哀章投王莽所好,作“天帝行璽金匱圖”及“赤帝行璽某傳予黃帝金策書”,意謂上天令赤帝劉邦傳位給黃帝(土德),王莽以為“火德銷盡,土德當代”,于是“去漢興新”,“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號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變犧牲,殊徽幟,異器制……服色配德上黃”。

歷史就這樣具有戲劇性。劉邦自任赤帝,把水德排斥在正統(tǒng)之外,以為漢承堯火運而生。但在西漢后期,“漢家堯后,有傳國之運”觀念得到強化,昭帝時睦弘就倡此說,隨著劉漢國勢的衰頹而為越來越多的人信奉,哀帝付諸實際,說“吾欲法堯禪舜”,把皇位傳給嬖臣董賢,嘗試著傳說中的理想政治,成為西漢后期獨特的政治景觀。原本用于論證劉漢統(tǒng)治合理性的理論,很自然地變成王莽代漢的邏輯依據(jù),最終歸結(jié)到五德終始說的動性特征上。

王莽國號新,源于新都侯的封號,但“新”在西漢后期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改元自新乃至新德,是順乎邏輯的發(fā)展。漢帝遇災異下詔罪己,改年號以示自新,元帝即位年號“初元”,又改“永光”“建昭”;成帝即位年號“建始”,又改“永始”;武帝年號“太初”;平帝年號“元始”;王莽年號“初始”。因此,王莽“初始”年號某種意義上是對元帝以來更化改新的繼承,不同者在于王氏是“再受命”,但在董仲舒天人政治學說中,“再受命”是“更化”的高級形式。王氏建新后論功行賞,王舜為安新公,平宴為就新公,劉歆為嘉新公,哀章為美新公,是為四輔,位上公;甄邯為承新公,王尋為隆新公,王邑為隆新公,是為三公;甄豐為廣新公,王興為奉新公,孫建為成新公,王盛為崇新公,是為四將。由此可以看出,王莽對“新”的特別重視,其意義不僅僅限于原先封號上,“新”即新德之義,目的在于強調(diào)其政權(quán)的合理性,這對“禪讓”而稱帝的王莽來說顯得尤為重要,由此也暴露了王氏發(fā)跡的全部奧秘。

劉歆政治取向的典型意義在于,作為劉氏宗室和儒士的一員,他尚且積極附莽,一般儒士就可想而知了。在董仲舒天人政治學說的影響下,劉歆及儒士的附莽是順乎“天命”的,合乎歷史的邏輯和時代的潮流,正如錢穆所說,當世社會“又深信陰陽五德轉(zhuǎn)移之說,本非效后世抱萬世帝王一姓之見,莽之篡權(quán),碩學通儒勸進者多矣,雖以覬寵競媚亦會一時學風之趨向,非獨劉歆一人為然”。錢穆先生據(jù)《后漢書》爬梳考證,西漢末儒士仕莽者甚眾,有李憲、彭寵、隗囂、公孫述、李守、馮異、岑彭、耿況、李忠、邳彤、耿艾、景丹、竇融、馬況、馬余、馬員、馬援、原涉、卓茂、伏湛、侯霸、宋弘、張湛、馮衍、蘇竟、郭伋、張純、范升、陳欽、張宗、劉平、趙孝、徐宣、歐陽歙、衛(wèi)颯、王隆、史岑等?,F(xiàn)象的簡單羅列當然不能說明什么問題,把他們與劉歆的政治取向結(jié)合起來看,西漢末士人的政治取向應該就很明朗了。

附莽是西漢末士人主流的政治取向,當然也有少數(shù)儒士不與王莽合作,如龔勝、邴漢,“以莽專政,乞骸骨,莽遣之”。郅惲上書王莽“取之以天,還之以天,可謂知命矣,若不早圖,是不免于竊位也”,莽將其下獄,不久赦歸。還有習小夏侯《尚書》、稱病不仕的王良,“以儒學顯”“王莽居攝,以病自免”的蔡茂,傳孟氏《易》的洼丹、傳歐陽《尚書》的牟長、傳魯詩的高翊、傳《論語》的包咸等。這類士人畢竟不是主流,《后漢書》的作者范曄生活于士人主體性突出的南朝宋,對漢代歷史的記述不免染上主觀色彩,表現(xiàn)之一就是對西漢末叛莽者過分夸大,他說:“漢室中微,王莽篡位,士之醞藉義憤甚矣。是時裂冠毀冕、相攜持而去者,蓋不可勝數(shù)?!钡诹硪惶幏稌嫌肿髁俗韵嗝艿臄⑹觯骸埃ㄍ趺В┚訑z篡弒之際,天下之士莫不競褒稱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桓)譚獨自守,默然無言。”顧炎武論漢末風俗時說:“故新莽居攝,頌德獻符者遍于天下?!苯Y(jié)合歷史的實際,顧氏之言是可信的。

王莽以激進的儒化法方式取得政權(quán),也決定了他的政治悲劇。他以《周禮》作為政治藍本,實現(xiàn)儒家理想主義政治,完全漠視、排斥法家政治,結(jié)果悖逆歷史潮流,潰敗就不可避免了。呂思勉的評論甚為深刻:

先秦之世,仁人志士,以其時之社會組織為不善,而思改正者甚多?!说人枷腚m因種種阻礙未之能行,然既磅礴郁積如此,終必有起而行之者,新莽其人也。新莽之所行,蓋先秦以來志士仁人之公意,其成其敗,其責皆當由抱此等見解者共負之,非莽一人所能尸其功罪也。新莽之為人也,迂闊而不切于事情,其行之誠不能無失,然茍審于事情,則此等大刀闊斧之舉動,又終不能行矣。故曰:其成其敗,皆非一人之責也。

從文化的視角看待王莽其人及其改制活動,顯然比單純的政治視角要深刻得多。西周世卿世祿制的社會瓦解,士人從不同角度繪制了不同的政治藍圖,其中儒家設(shè)計了理想的圣賢政治,王莽嘗試付諸實踐,他的失敗表明了儒家理想主義政治的破產(chǎn)。

(本文摘自王保頂著《士仕之間:漢代士人與政治》,江蘇人民出版社,2024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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