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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李翊云:寫作,你永遠也找不到合適的詞

《我該走了嗎》是美國華裔女作家李翊云在國內(nèi)出版的第一部小說,該書中文版日前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

編者按:《我該走了嗎》是美國華裔女作家李翊云在國內(nèi)出版的第一部小說,該書中文版日前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

作家李翊云出生于北京,1996年前往美國愛荷華大學(xué)攻讀免疫學(xué)博士,1997年李翊云純粹出于興趣加入了一個社區(qū)寫作培訓(xùn)班,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很喜歡寫作,于是放棄了免疫學(xué)專業(yè),轉(zhuǎn)而開始英文寫作為業(yè)。今年51歲的她,已從事英文創(chuàng)作二十七年,著有五部長篇小說,三部短篇集,一部散文集。曾獲弗蘭克·奧康納國際短篇小說獎,美國“麥克阿瑟天才獎”等多個重要獎項。目前,她任教于普林斯頓大學(xué)的劉易斯藝術(shù)中心。

長居紐約的女作家鐘娜也在嘗試用英語寫作,今年8月她在普林斯頓大學(xué)的辦公室專訪了作家李翊云。本文為這次采訪內(nèi)容的一部分。

李翊云



今年八月的一天,我跳上通往新澤西州的火車,去普林斯頓大學(xué)采訪作家李翊云。目前,她任教于普林斯頓大學(xué)的劉易斯藝術(shù)中心。下火車后,步行五分鐘左右,可見到李翊云執(zhí)教的創(chuàng)意寫作項目所在的教學(xué)樓,按她郵件里的指示來說,那“是一棟很丑的方塊混凝土大樓”。大樓對面的草坪上是普林斯頓校園的景觀之一,圓明園十二獸首的仿制品。銅雕圍成一圈,相對無言,偶有不同族裔的年輕面孔背著書包從其間穿過,如同一個隱喻。

自接觸到李翊云的作品以來,我既被它吸引,也對它充滿好奇。她對自我的關(guān)注從何而來?是什么讓她篤信,日常的親密關(guān)系比外部的驚濤駭浪更值得書寫?如何理解她寫作中自相矛盾的瞬間?對話在系辦公室安靜溫暖的公共空間進行。李翊云在桌子的一角坐下,我按下錄音鍵,采訪開始。

《我該走了嗎》


李翊云和英語的關(guān)系

鐘娜:你在2005 年出版首部短篇集 “a thousand years of prayers”(《千年敬祈》),自那以來你已經(jīng)創(chuàng)作了三部短篇、五部長篇和一部散文集。我印象非常深刻的就是因為我學(xué)英語的那個時代,英語一直是帶有全球性的、共識性的一種語言。但是你在你的散文 “to speak is blonder, but I venture”(暫譯成《言出必失,但我仍愿嘗試》)里,你提到英語是你的私人語言,你常常會忘記其他人也會說英文。我其實就很好奇,你現(xiàn)在還會有這種感覺嗎?然后在用英文創(chuàng)作了將近 20 年的這個旅程里面,你和它的關(guān)系有沒有發(fā)生過什么變化?

李翊云:現(xiàn)在有沒有這個感覺?還是這樣子,因為我大概講中文要講得慢一點。我覺得英文對我是兩種,一個是在工作的時候,比如跟同事說話,或者教書的時候跟學(xué)生說話,那就是公共語言了。我講的語言他們得聽得懂,但是那只是我生活的一小部分,我生活一大部分主要就是坐在家里,我就是主要是坐在家里自己跟自己說話。我自己跟自己說話也是用英語,但是那時候就沒有人聽得見,就是自己說,所以就是沒頭沒尾。當(dāng)然不是說出來,就是在腦子里說,因為很多年寫東西也其實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所以就習(xí)慣了。我覺得英語,有些英語有一部分的語言就是我自己的,就是我就是私人語言。OK,然后寫出來了,大家看了不要緊,但是還是我自己跟自己的對話。

鐘娜:你用這種角度來切入英語,然后用英語寫作,你覺得在一開始會遇到什么樣的挑戰(zhàn)和困難嗎?會不會有一種,你的私人語言的頻率和大家的頻率不容易那么搭起來的情況?

李翊云:有的時候我覺得我用什么語言就是取決于我在看什么書。比如我在看簡·奧斯汀——17世紀(jì)的作品,那我的語言就會非??斓剞D(zhuǎn)變。我在散文集里寫過,我們在愛爾蘭旅行的時候,一個服務(wù)生的英語就有愛爾蘭口音,他就用英語問我們要不要什么,我就回答了,就是一種用愛爾蘭口音回答的。我的小孩子說,你真是很rude,你太沒有禮貌了,聽上去你像在嘲笑人家。其實我沒有那個意思,但是我覺得有的時候我的頭腦就是別人說什么,我就像回音似的,我就回出來那個聲音了??磿且粯拥?,我要看到什么樣的人,我的英語就會轉(zhuǎn)化成那樣的英語。所以可能我用的英語就跟比如在公共場合用的英語是不一樣的,不過那也不要緊。

反對陳詞濫調(diào)

鐘娜:我覺得有一個小的主題貫穿了很多你的作品,就是對cliché的關(guān)注。cliché中文可以翻成陳詞濫調(diào),像在《我該走了嗎》這本書里這個主人公莉婭,她是一位年長的女性,她在生命的盡頭回顧自己的人生。她有三任丈夫,然后同時也有很多的子女,然后其中一個女兒是去世了,這樣一位非常剛毅的女性,她同時也是對陳詞濫調(diào)非常敏感的一個人。比如說,她會說我不喜歡打開新房的鑰匙這種表達,因為鎖只會把盜賊引上門。

我發(fā)現(xiàn)你經(jīng)常會在小說里對陳詞濫調(diào)進行挑戰(zhàn)和改寫,這個其實在你剛才所說的 where reasons end(《理性終結(jié)之處》)這本對話式的長篇小說里也是大量出現(xiàn)的。所以我覺得你在反對它的同時對陳詞濫調(diào)也有很強烈的好奇心,而且它成為你語言創(chuàng)新的一個跳板。

李翊云:我覺得你問得很好,某種程度上可能是因為我英語不是母語,所以這些東西并不在我血液里,對吧?就像咱們說中文就會講一些成語,也不想這個成語的典故,就直接說了,對吧?因為我英語不是第一語言,我就會想,但是你一想就會覺得有很多東西都說不通,你就會想。

另外,我覺得我是對語言很敏感,一個詞語是怎么來的,我總要去查字典。這個確實是成為我自己跟自己說話的原因。你比如說一句很俗套的話, water under bridge 對吧?你想是 What water? What bridge?哈哈哈,誰發(fā)明的這個語言?你就一直挖到后面,發(fā)現(xiàn)莎士比亞說的,但是大家就用了也不想了。但是我就喜歡想一想。

鐘娜:的確,就像有的時候我們現(xiàn)在突然想起一個成語,然后也會想,比如說買櫝還珠,你就會想是以前是哪一個具體的人做了這么一件蠢事。

李翊云:所以我喜歡想這些事情,喜歡把它們再拿出來,再轉(zhuǎn)一下,看看能轉(zhuǎn)出什么新的東西來。

鐘娜:對,其實某種程度上很像語言上的一種考古學(xué)。

李翊云:對,就是這樣子。然后我覺得你說得挺對的,因為這是我的興趣,我的這些人物他們也就會獲得這個興趣。

鐘娜:對,而且對于cliché,除了在語言方面,我覺得你還會對它講述的人生的某種道理進行一些探索。像在《理性終結(jié)之處》里面,這個母親的敘述者,她就說萬一人生需要陳詞濫調(diào)的救贖——“What if life must be saved by cliché”。你覺得陳詞濫調(diào)對我們來說特殊在哪里?

李翊云:一種慰藉。比如一個人去世了,大家都會寫一張卡片或者寫個email,寫封信,都是陳詞濫調(diào)。因為There‘s no words, you can only say the old words。

我覺得這個慰藉是在于,陳詞濫調(diào)雖然沒有表達新的東西,但是他們提供了一個框架,給大家的想法提供一個最容易但是也是最結(jié)實的框架。所以我覺得Cliché has a point。

鐘娜:是因為這種框架里有一種善意,一種保護。

李翊云:對,所以是這樣子的,有的時候不需要說新的話,在沒有別的語言的情況下,你可以說cliché。但是你想的時候一定要想,我能不能不用這些陳詞濫調(diào)去想。

鐘娜:很有意思,最開始的時候你有提到,你經(jīng)常會在自己腦袋里和自己對話,進行語言上的一些辯論?!段以撟吡藛帷返闹魅斯鋵嵰彩菑哪氵@里繼承了自我爭論的一種方式。我就在想,你的背景是免疫學(xué)嘛,然后當(dāng)一個免疫系統(tǒng)出現(xiàn)問題之后,它也會進行自我攻擊。我在想是不是就是這種左右互搏式的爭論?你覺得你為什么會被它吸引?你從中得到的好處是什么?

李翊云:從中得到的好處就是 You never get bored。哈哈哈,總是很有意思,你總能想到更新的話題——并不是一個游戲,可能更像哲學(xué)一些,你永遠達不到那個真理。你總是在不斷地試。其實我以前做實驗也是這樣的,你永遠達不到終點,你就是不斷地試。進了一步,那你就再進下一步,越來越近,但是永遠達不到這個東西。寫作對我有意思,就是你永遠也找不到合適的詞。

鐘娜:那你最后怎么判斷這個地方結(jié)束了?

李翊云:我其實并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我覺得完美主義者就是說肯定有一個完美的詞,一個對的詞,但我是差不多就行。我就總是寫到覺得這已經(jīng)是我在現(xiàn)有的能力之下寫的最好的一句話,我就可以了,差不多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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