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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維米爾的“野心”》:流動的盛宴與偏離的表演

《維米爾的“野心”》,[法]達尼埃爾阿拉斯著,劉爽譯,鄭伊看審校,北京大學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264頁,98.00元

《維米爾的“野心”》,[法]達尼埃爾·阿拉斯著,劉爽譯,鄭伊看審校,北京大學出版社,2023年9月出版,264頁,98.00元


作為一位以細節(jié)觀察著稱的法國藝術史家,達尼埃爾·阿拉斯(Daniel Arasse, 1944-2003)的目光偏離了一般的視覺慣習,卻將讀者拉進了真正的畫面中心。從細節(jié)到整體,他致力于探秘古典世界的游戲規(guī)則,卻縱容那些隱藏其中的自由之地;從西歐到南歐,他游走在名家藝廊,卻無視那些稟賦天資,只為反叛的心靈停留。

《維米爾的“野心”》(L’Ambition de Vermeer)來自作者觀看畫作的一次親身經歷:作為荷蘭黃金時期(1630-1710)的一位“精細畫家”(fijnschilder,這類畫家力圖在有限的作品尺幅內用無形的筆觸表現(xiàn)精微細節(jié)),維米爾卻為何畫得如此模糊?精湛的畫面在貼近觀看時,卻只有潦草的色點,正如維米爾的形象背后藏匿著不為人知的生活,其畫作也與真實環(huán)境保持著微妙的距離。為此,阿拉斯從維米爾呈現(xiàn)給世人的形象引入,在學界研究的基礎上,探究他的每一個習慣性動作,關注他的每一次情緒波動,從而打破以往建立的層層表象,從現(xiàn)實的內部引起反叛。

新的描繪

無論對于阿拉斯的寫作還是維米爾研究來說,《維米爾的“野心”》都催生出一種新的描繪??v觀阿拉斯的研究史,這本于1993年出版的著作成為其方法論的首個案例實踐(阿拉斯于1992年出版的《細節(jié)——為了建立一部靠近繪畫的歷史》[Le Détail. Pour une histoire rapprochée de la peinture]和1997年出版的《繪畫中的主體/題材——論分析的圖像志》[Le Sujet dans le tableau. Essais d’ iconographie analytique]均為方法論主題的著作),將細節(jié)研究置入一位畫家畢生創(chuàng)作;但在全書的六個章節(jié)、三篇附錄當中,阿拉斯沒有逐一推進畫作的解讀,而是以維米爾作品的特質為線索,由點及面,延伸出相應的嶄新維度,使讀者能夠跟隨自己的目光,回到十七世紀的代爾夫特,走近那個神秘的維米爾(鄭伊看、劉爽:《寓言、現(xiàn)實與信仰——達尼埃爾·阿拉斯〈維米爾的野心〉述評》,《跨文化美術史年鑒4:走向藝術史的“藝術”》,山東美術出版社,2023年,484頁)。

維米爾究竟有何等魔力,能夠用最尋常、平凡的場景,帶給觀者如此神秘、強烈、獨特的情感體驗?(第3頁)

長期以來,關于維米爾神秘特質的成因,回答不外乎造型上的分析、畫面情境的建構以及獨特的光影感受,卻很少能夠追根溯源,真正進入藝術家正在創(chuàng)作的時刻,探究這種印象是如何被“畫”出來的。為此,阿拉斯首先進入十七世紀“黃金時代”的荷蘭畫壇,借助遺產清單、行會記錄、城市方志等相關材料,展現(xiàn)出維米爾作品數(shù)量與市場之間的巨大反差:他享有豐厚的遺產、行會的高職、持久的贊助,卻對一切漠不關心;他的生活波瀾起伏、家中人來人往,卻在作畫時維持著一種沉靜的氛圍,這些矛盾無不昭示著:維米爾“繪畫中的現(xiàn)實”和他的“現(xiàn)實生活”毫無關聯(lián)。

對于荷蘭的精細畫家來說,高超的繪畫技巧意味著抹去作畫痕跡的能力,依靠古老的素描傳統(tǒng),描繪出最為精細的線條,而維米爾卻是一位用“色”構圖的畫家,其精細之處恰恰在于制造模糊。在維米爾尺幅最小的一幅作品《花邊女工》(The Lacemaker, 1669)當中,他仔細刻畫了位于中央的女性及其手中的絲線,建構出一個靜謐的微縮世界,而當我們的目光游移至邊緣,卻看到距離最近的物象只是模糊的色點(圖一),這種局部的失焦恰好處在畫中女性與我們之間,將外界的喧囂阻擋在畫面之外。除了這種局部的團塊效果,維米爾在作品的草創(chuàng)階段也不會用線條勾勒大體輪廓,而是用色塊建構出大的明暗關系,在正式的描繪中,人物的輪廓線也被完全舍棄(圖二),身體與臉部的邊緣難以辨認,以便與背景產生局部的融合。維米爾放棄了“描繪”的基石——古老的線描傳統(tǒng),創(chuàng)造出一種新的描繪,以此來看,維米爾是否真的是一位精細的寫實畫家?

圖一 維米爾,《花邊女工》細節(jié),1669年,24.5cm×21cm,巴黎,盧浮宮


圖二 維米爾,《戴頭巾的少女》局部,1665年,44.5×39cm,海牙,莫瑞泰斯皇家美術館


在《信仰的寓言》(The Allegory of Faith,1670-1672)中,維米爾在上方精心描繪了一個由藍絲帶懸掛起來的玻璃球(圖三),成為畫面人物冥想的對象,借助高高的位置,圓球光潔的表面映射出室內的諸多物象,暗示了一種包孕萬物的能力——圓球象征著人類靈魂一旦有了信仰就會變得無限大(圓球的意涵可追溯至耶穌會神父赫修斯[Hesius]于1636年在安特衛(wèi)普出版的徽志集《信、望、愛的神圣徽志》:“一個小球蘊含著無限,包含著它所無法理解的事物”,144頁)。在荷蘭同時期的虛空畫(Vanitas,即流行于十六至十七世紀荷蘭畫派的帶有虛空主題的靜物畫)中,能夠看到對于這種玻璃球的完整表現(xiàn)(圖四):靜置的圓球映射出畫家及其畫室,如同在畫面中打開了另一時空,導向了畫家所在的實際空間。而在《信仰的寓言》中,維米爾不僅抹去了自己的身影、對映像進行了精簡,還關閉了窗戶的一扇窗格,從而避免了完整十字窗格的出現(xiàn)。這種設計既削弱了主題的宗教性,又展現(xiàn)出畫家本人安排的光照環(huán)境,因為正是創(chuàng)作者的靈感之光,賦予作品以生命。

圖三 維米爾,《信仰的寓言》局部,1670-1672年,44.5×40cm,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圖四 彼得·范·魯斯特拉滕,《(虛空)靜物》局部,1666-1700年,76.2×63.8cm,倫敦,英國皇家收藏


它揭示出維米爾的另一身份——“光之畫師”,這種對于光線的掌控力不僅體現(xiàn)在如科學家般的再現(xiàn)能力,更能夠操縱光線實現(xiàn)一種極具個人化的意圖,而且正如《信仰的寓言》中的玻璃小球,這種操縱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為了不被看見。如在《地理學家》(The Geographer, 1668-1669)中,維米爾將窗外射入的光線都集中在地理學家面前的地圖上,本應傳遞精確地理信息的圖像,卻被強光吞噬了一切。在“畫中畫”一章中,阿拉斯還展現(xiàn)出維米爾的更多非理性設計:改變畫框形制、抹去鏡面反射、模糊地圖細節(jié)等,它們使物象擺脫了原始媒介的束縛,甚至成為一種純粹的視覺現(xiàn)象。維米爾似乎永遠不會照搬事物的本原樣貌,正如其畫面的意義永遠懸而未決。

然而,維米爾的詭計卻并非出自主題需要,而是一種組織內容的手段,因為他的多數(shù)安排,都是為了制造障礙。在“維米爾式場所”一章中,阿拉斯也回應了維米爾作品中清晰與模糊的矛盾:正如《花邊女工》等作所展現(xiàn)的,前景中的種種視覺障礙,是為了進一步阻止觀者目光的深入。在更多的創(chuàng)作中,遮擋的幕簾、失焦的色點、隱蔽的物件,都讓我們難以看清眼前的事物,盡管一切已在眼前——維米爾將秘密表現(xiàn)得近在咫尺,卻又無法企及,正如藝術史家李格爾(Alois Riegl,1858-1905)所說,荷蘭繪畫最為深刻的特質,就在于它是一種“內在性的藝術”。

當一舉陷入迷霧重重的迷宮時……或嘗試尋求一種風格時,我們邁出的便是離開隊伍的第一步?!ǚ蚩ǎㄞD引自[法]朱麗婭·克里斯特瓦:《反抗的意義和非意義》,林曉等譯,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9年,76頁)

在繪畫中,細節(jié)的功能恰恰在于產生偏差和制造反常,而傳統(tǒng)的圖像學則認為一切都是正常的。即使維米爾的主題在荷蘭小畫派中顯得稀疏平常,那些潛藏在細節(jié)中的種種拂逆,卻昭示著一位小鎮(zhèn)畫家的“野心”,他隱秘地偏離了同時代的創(chuàng)作實踐,卻堅定地守護著個人的繪畫信仰,因為在他看來:“繪畫的意義不是記事,而是通過講述說服、感動觀眾。”([法]達尼埃爾·阿拉斯:《繪畫史事》,孫凱譯,董強審校,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108頁)

凝固的質地與流動的盛宴

維米爾能夠誘發(fā)一種食欲——讓-路易斯·沃杜瓦耶(Jean-Louis Vaudoyer, 1883-1963)曾作出如下描述:維米爾的色彩是由“滑膩而豐厚的顏料”精心“煨燉”而成,盡管有著熱烈的涂抹、重重的巧思,卻依然保留了本色,它賦予畫面一種鮮活的質感,以至于喚起對于“食材”的印象,令人想到那些經過精細工序做出的東西——奶油、醬汁、利口酒等,而后,“它又讓我們想到那些自然界中的活物,如花蕊、果殼、魚腹、某些動物瑪瑙般的眼睛”(181頁),為那些美食愛好者們烹飪出一場盛宴。雖然荷蘭小畫派與席卷歐洲的巴洛克風格背道而馳,但維米爾的創(chuàng)作同樣具備強烈的感官性——它憑借效果而非圖像,同時誘發(fā)了視覺與味覺上的愉悅。

這種對于食材的印象,很大程度上來自維米爾用緩慢的筆跡、厚重的顏料營造出的一種凝固的質地,它不僅能夠令人想到自然界中的活物,甚至能夠聯(lián)想至存在的本源乃至血跡。維米爾的畫面很少出現(xiàn)紅色,但其中濃稠的節(jié)奏、渾厚的色調,卻逼近了血液的質地。這種印象“類似于看到一個傷口光澤的表面,仿佛覆蓋著厚厚的清漆,或是看到廚房地面的瓷磚上,從懸掛的野味上滴落的血暈開的污漬”(第4頁)。它延續(xù)了歐洲北方畫家忠于“描繪”的特質,僅僅刻畫物象本身即可收獲創(chuàng)作的快意,因而在荷蘭靜物畫中單單描繪食材的堆砌,晶瑩剔透的莓果、新鮮肥美的海鮮、紛繁多彩的花束、光潔閃亮的器皿,都展現(xiàn)出一種對于物質的迷戀和“描繪”的愉悅。只是維米爾從內部來實踐這種描繪性的藝術([美]斯韋特蘭娜·阿爾珀斯:《描繪的藝術——十七世紀的荷蘭藝術》,王曉丹譯,商務印書館,2021年,222頁),萬般質感被提煉為一種本源的生命力,它充盈在稀疏平常的物象中,浸透在日升日落的生活里。 

然而,這種凝固的質地卻并非一成不變,因為維米爾借助這些物件展開的,是一場流動的盛宴,它足以讓人想起巴洛克風格極具動感的筆意。在《維米爾的“野心”》第四章的討論中,阿拉斯著力分析了出現(xiàn)在《繪畫的藝術》(The Art of Painting,1665-1667,圖五)中的一幅巨大地圖:這一精心繪制甚至額外美化的地理圖像(如地圖正對畫家的位置、環(huán)繞的城市景觀、細部留下的簽名等,都展現(xiàn)出維米爾在地圖表現(xiàn)上投入的精力,營造了出一種地圖地位顯赫的表象),在拉近觀看時卻是模糊一片——圖像表面只有色點的堆砌與顏料的流淌(圖六),它突顯出繪畫在畫家心目中的無上位置,與之相比,地理學只是對現(xiàn)實的一種繪畫性模仿,畢竟圖像是世界制作的方式,而不僅僅是世界的反映(參見Nelson Goodman, Ways of Worldmaking, Indianapolis: Hackett Publishing, Co., 1978)?!罢怯辛怂孛杓记桑貓D繪制才有了可能”(霍赫斯特拉滕[Samuel Dirksz van Hoogstraten, 1627-1678]語),而維米爾再次打破了古老的線描傳統(tǒng),用色彩建構出一幅繪畫地圖,以此來看,《繪畫的藝術》“明確地觸及維米爾為其藝術設定的終極目標”(10頁)。

圖五 維米爾,《繪畫的藝術》,1665-1667年,120×100cm,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


圖六 維米爾,《繪畫的藝術》局部,1665-1667年,120×100cm,維也納,藝術史博物館


在阿拉斯的藝術史研究中,曾指出細讀藝術作品的兩個層面——“圖像性細節(jié)”(le détail iconique)與“圖畫性細節(jié)”(le détail pictural),前者指向具體的形象與主題,而后者則指向的色點、筆觸等繪畫層面的細節(jié),因而分別對應了觀畫時的“遠處的”和“近處的”雙重目光。而維米爾在《繪畫的藝術》等作當中的模糊筆觸,便是一種近處的創(chuàng)造,它看似具有拆散性,卻能夠借助藝術家的運筆,掀起極具生命力的動勢,在畫面中創(chuàng)造出一場流動的盛宴。

藍白相間的東方印象

他的藝術技巧展現(xiàn)出一種中國式的耐心,一種抹去創(chuàng)作細節(jié)和過程的能力,這只有在遠東的繪畫、漆器與石刻藝術上才能見到。(180頁)

雖然阿拉斯并未對維米爾畫面中的東方元素作出具體探討,但書中收錄的沃杜瓦耶的上述評論,卻用另一種方式展現(xiàn)出維米爾的東方特質。不同于巴洛克風格的中國風(chinoiserie),對于荷蘭小畫派的畫面探討多被限制在文化層面的影響上:“他使用‘代爾夫特藍’,偏愛以黃白色背景突顯藍色顏料、喜愛用變形透視法和放大的前景、愿意讓背景留白,都透露了來自中國的影響”([加]卜正民:《維米爾的帽子:十七世紀和全球化世界的黎明》,黃中先譯,北京日報出版社,2023年,24頁),因為對于數(shù)個世紀后重回公眾視線的維米爾來說,相關活動已難以印證。然而,從其創(chuàng)作當中,與中國的關聯(lián)卻早已在細節(jié)處登場:那些青花風格的瓷盤、厚重的掛毯、代爾夫特陶磚等,雖然嵌合在細密的室內陳設中,卻暗示了黃金時代荷蘭的全球貿易與海外版圖,即使維米爾的畫面只有一個小鎮(zhèn)的世界,但是東方早已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維米爾筆下的地球儀只露出東洋(Orientalus Oceanus,即今印度洋)的一面(同前,97頁),那里有時人向往的香料群島,也有通往瓷器之國的航道。但從具體的創(chuàng)作來看,維米爾式中國風的來源,或許不是各類形象,而是接近一種印象。

在阿拉斯未能論及的《坐在維金納琴前的女子》(Lady Seated at a Virginal,1670-1672,圖七)中,維米爾在畫面最深處、貼地的墻面上裝飾了一圈藍白方磚(圖八),這種獨特的代爾夫特藍陶(Delfts blauw)帶有強烈的東方趣味,通過模仿中國青花瓷的藝術趣味贏得歐洲市場,它在十七世紀已經發(fā)展為代爾夫特的重要產業(yè),不僅成為荷蘭極為流行的室內裝飾,更借助葡萄牙人傳播到新的大洲(關于葡萄牙瓷磚畫的更多論述,參見拙文《從全景到街景——從里斯本東方藝術博物館藏“十三行潘趣酒碗”看“長卷式”城市視野的形成》,《藝術設計研究》2021年第一期,83-92頁)。但在維米爾的筆下,精巧而生動的陶瓷圖像卻淪為一個藍色的剪影,如同《繪畫的藝術》中用色點堆疊而成的地圖,僅用流暢、迅捷的筆觸勾勒出人物動態(tài),它偏離了瓷磚畫藝術的精細刻畫,反而走向了一種寫意的東方趣味。但更為反常的描繪出現(xiàn)在畫面中的晦暗之處:在維金納琴下方,墻底的方磚猶如藍光閃爍,磚石表面的藍色圖案在陰影下顯得異常明亮(圖九),如同一種裝飾性的紋理,與前方維金納琴表面的紋樣相得益彰,卻偏離了物象本身的屬性。這種偏離再次印證了阿拉斯對于維米爾作品繪畫性的探討,并且將東方趣味表現(xiàn)成一種裝飾性的紋樣,以此來看,這種效果只是一種細節(jié)表現(xiàn)嗎?

圖七 維米爾,《坐在維金納琴前的女子》,1670-1672年,51.5×45.5cm,倫敦,國家畫廊


圖八 維米爾,《坐在維金納琴前的女子》局部,1670-1672年,51.5×45.5cm,倫敦,國家畫廊


圖九 維米爾,《坐在維金納琴前的女子》局部,1670-1672年,51.5×45.5cm,倫敦,國家畫廊


在維米爾繪有代爾夫特藍陶方磚的五幅作品中,一旁的人物形象展現(xiàn)出一種奇妙的共性:衣著均帶有藍色衣料,或通體衣著,或圍在身上,但都在白色墻面的映襯下顯眼異常。不同于瓷磚畫的細節(jié)表達,這種更大的藍白趣味是一種來自遠處的目光;在維米爾筆下,畫面中的一切都成為了“形象構成的紋理”([法]達尼埃爾·阿拉斯:《拉斐爾的異象靈見》,李軍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年,21頁),服務于一種更大效果的營造;當畫面成為一個整體,人物、物件乃至空間都被拆解為色點與線條,形成一種經過設計的異國格調?;蛟S正是這種隱藏的特質,讓沃杜瓦耶對維米爾的作品作出如下描述:“如果忽略主題本身、僅看這一小塊畫面,會覺得眼前并不是畫的一部分,而是一塊瓷片?!保ㄔ挠脕砻枋觥洞鸂柗蛱匾痪啊穂View of Delft, 1660-1661],第4頁)但維米爾制作的“瓷器”并非全然的東方風格,其畫面中大量出現(xiàn)的金色飾物,為作品增添了一絲浮華色彩(圖十),正如荷蘭靜物畫中大量出現(xiàn)的鑲金瓷器(圖十一),成為一種融匯中西的別樣趣味,它融入荷蘭家庭的私密生活,卻意在喚起一種遙遠的東方印象。

圖十 維米爾,《信仰的寓言》,1670-1672年,44.5×40cm,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圖十一 威廉·卡爾夫,《有水罐、盆、水果、鸚鵡螺杯及其他物品的靜物》,約1660年,111×84cm,馬德里,提森-博內米薩博物館


對維米爾來說,色彩不僅是現(xiàn)實的語言,更是想象的語言,它能夠偏離寫實的傳統(tǒng),走向自我的藝術,而這種偏離的表演才是一位畫家最為個人化的內容。在《維米爾的“野心”》中,阿拉斯沒有試圖解釋這位畫家的天才,也沒有破解他的秘密,而是以一種更為謙遜的態(tài)度,揭示那些被畫出來的意圖,和那些被藏起來的寓言、現(xiàn)實與信仰。也正是在這樣的創(chuàng)作之中,我們觸及了維米爾藝術態(tài)度的最本質特征——作為畫家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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