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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二十二》中,“慰安婦”不是歷史教科書上薄薄的幾句輕描淡寫。她們作為一個個鮮活的女性,被銘記,被理解,被尊重。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二十二》劇組與海南老人王志鳳、符美菊、李美金及家人的合影

拍攝“慰安婦”可以有很多視角,37歲的導演郭柯的選擇了最平和的一種。他的紀錄片《二十二》被評論為“碎片化羅列”、“缺乏力度”、“不夠深刻”……言辭甚至激烈至“能力有限,辜負了這深重的題材”。

“我不明白什么叫不夠深刻?!苯邮艿谝回斀?jīng)專訪時,郭柯突然有些激動:“是讓大家哭呢,還是去砸日本人的車?難道要我(鏡頭)推拉搖移都來一遍,各種資料解說詞配上去,音樂煽一點兒嗎?他們是九十歲的人了,九十歲是什么概念呢?意味著你還要活七十多年才是九十歲,一群九十歲的曾經(jīng)受到過傷害的老人在你面前,還要怎樣才算深刻?”

“片如其人。”郭柯說:“我沒有覺得我的片子拍得有多好,但是我真的對她們用了真情?!?/p>

從1.5%的排片到5%再到10%,排片率不斷增長,截至8月17日12時,公映第四天,《二十二》票房已經(jīng)突破了五千萬,黃金時段甚至一票難求。與票房逼近五十億的《戰(zhàn)狼2》相比,它的成績更讓行業(yè)驚嘆,原來人們對于真實影像的渴望比想象中強烈。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成為票房黑馬

郭柯本人倒是對票房數(shù)據(jù)不怎么敏感,他反過來問記者覺得目前表現(xiàn)如何,“你看的那場人多嗎?他們反應怎么樣?”對于影片的盈利則沒有太多想象,最初只是想收回成本,也算對得起多年的辛苦?,F(xiàn)在有盈利了,郭柯掛在嘴邊的唯有感謝?!拔視褌€人收益拿出來捐了。一千萬票房我得捐,哪怕票房破億了,我也是捐。希望你把話放出去。我把自己逼上一條絕路,最好?!?/p>

郭柯將把部分收益捐給中國“慰安婦”問題研究中心,負責人蘇智良教授是一位從1992年開始著手研究“慰安婦”問題的歷史學者,也是《二十二》的歷史顧問,他和影片中的老人都有十多年的交往,為紀錄片的拍攝提供了許多幫助。他曾以研究中心的名義為郭柯開具介紹信:“這些介紹信到了老人家里,一看是蘇教授介紹來的,溝通就順暢許多。他們每一年都在資助老人,捐到蘇教授那里再合適不過?!标P(guān)于這筆捐助,蘇智良告訴第一財經(jīng):“如果有的話,大部分都會用于幸存老人的生活援助。所有賬目都會公開,接受社會監(jiān)督?!?/p>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王志鳳、符美菊、李美金老人

“這世界紅紅火火”

《二十二》記錄了中國內(nèi)地22位“慰安婦”幸存者的晚年生活現(xiàn)狀,沒有期待中的控訴和血淚,只有平淡到乏味的日常。如今距離拍攝已經(jīng)過去兩年,紀錄片里的老人只剩下8位。而根據(jù)蘇智良統(tǒng)計,更確切的數(shù)字應該是14。“有些老人郭柯沒有拍到,她們不愿意面對鏡頭,也不愿意在任何媒體上曝光?!焙推渌馐軕?zhàn)爭創(chuàng)傷的人相比,“慰安婦”受害者即使幸存,也往往選擇保持沉默。

2012年,做了十幾年副導演的郭柯偶然在網(wǎng)上看到了一則關(guān)于中國“慰安婦”和她的“日本兒子”的故事,第一反應是“非常離奇,是不錯的素材”。當時他想獨立拍攝一部劇情片,遂前往廣西荔浦縣尋找故事的主人公,當時已92歲的瑤族老人韋紹蘭。限于新導演的身份,投資人并沒有給充裕的資金,拍紀錄片是“省錢”的選擇。2012年,國內(nèi)“慰安婦”幸存者的數(shù)量是32位,于是這部講述韋紹蘭老人和她兒子的紀錄片被命名為《三十二》。

1944年,日軍包圍了桂林,當年24歲的韋紹蘭背著一歲的女兒逃難,結(jié)果被日本兵抓去炮樓三個月,一歲的女兒就睡在身邊。好不容易逃回家,她發(fā)現(xiàn)懷了日本人的孩子,本想喝農(nóng)藥自盡,被鄰居救回來。婆婆勸她:“不管是男孩女孩都得生下來,萬一以后沒有生育能力怎么辦。”1945年,她生下兒子羅善學。羅善學一直獨身,媒人講了六個“妹仔”都沒成,對方嫌棄他的身份,同村人用異樣的眼光對待他數(shù)十年,叫他“日本崽”。

“這世界這么好,現(xiàn)在我都沒想死的,這世界紅紅火火的,會想死嗎?沒想的。吃野東西都要留著一條命來看?!钡部催^《三十二》或是《二十二》的人,都會對韋紹蘭的印象特別深刻,她吃盡世上最難的苦,卻仍戀著人世的好。聊起少女時代,十三四歲邊放牛邊和鄰村老人學歌謠的情形,韋紹蘭臉上泛起笑容,就像孩子一樣。韋紹蘭的堅韌、樂觀徹底改變了郭柯對“慰安婦”群體的想象。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韋紹蘭吃盡世上最難的苦,卻仍戀著人世的好。 聊起少女時代,臉上泛起笑容,像孩子一樣。

韋紹蘭和兒子常年靠低保過著清貧日子。一年春節(jié),郭柯和攝制組四個人看望老人,給了她500塊錢的生活費。道別時,老人從衣服里拿出了四個紅包,對他們說:“過年了,回去給媽媽買糖果吃?!彼膫€紅包里邊分別都裝著100塊錢。

正是因為這段經(jīng)歷,郭柯決定要把其他受害老人都記錄下來。2014年,幸存老人只剩下22個,就成了第二部紀錄片的片名?!斑@么多年了,我們只是把她們當成一個符號,我們得用另外一個視角看這些老人。”拍《三十二》時,郭柯使用了很多“煽情”技法,他承認那時候的自己有虛榮心,太愛“表達”:“我會考慮,怎么拍會很好看,構(gòu)圖應該如何,做這個片子的時候還是雜念太多?!钡搅恕抖分?,郭柯盡量避免那些曾經(jīng)犯下的“錯誤”,控制自己的欲望。所以有不少人覺得相對于《三十二》,這一部不太“好看”。

和老人相處久了,郭柯覺得自己更像是以晚輩,而不是以導演的身份去面對她們,他也越來越不愿意觸碰老人心中那些結(jié)了痂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影片中,幾位老人都擺手說:“不要再提了”,“不說了”,“心里不舒服”。所以,沒有再問。因為夾雜了個人的情感。在處理素材的時候,郭柯顯得非常謹慎,那些可能會引發(fā)震撼的口述史,郭柯也選擇放棄:“對我來說,那些不重要?!?/p>

郭柯覺得追求真相并不比愛護她們更重要,因為真相已經(jīng)太過明顯。比起滴血的控訴,郭柯更想要表現(xiàn)的是她們?nèi)詫⒗^續(xù)的生活,還有她們對尊重和理解的需要。

“我們?yōu)槭裁匆プ非笳嫦嗄?真相在她們心里。你追求真相不是還在挖掘她們的痛么?真相難道還不明顯嗎?我們應該想的是怎么保護她們、愛護她們。如果你把她當作自己的家人,如果是你自己的奶奶有這方面遭遇的話,你是應該去尋找真相呢,還是讓她舒心地度過晚年呢?”

《二十二》票房突破五千萬,她們不恨苦難也不忘歷史

《二十二》中,老人平和地生活著,樂觀豁達

“不終日怨恨,但一刻不忘”

8月12日,海南彝族老人黃有良去世。在郭柯的印象中,黃有良是一位特別沉默的老人。“不愛說話,每天都待在床上,很少活動?!痹?jīng)有記者去探訪過她,印象中她比任何一位老人更加沉默。黃有良的另外一個重要身份是中國內(nèi)地最后一位“慰安婦”原告,2001年,黃有良向東京地方法院起訴日本政府,至2010年三審結(jié)束,最終敗訴。

“老人走的時候,至少我心里對她是沒有愧疚的。”郭柯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溫柔地對待老人:“我沒有去挖她的痛苦,把她的痛苦告訴觀眾,真的到她們走的那一天,可能旁觀者沒什么感觸,但當我面對的時候我都會想,我做的一切到底對不對?!?/p>

《二十二》中,“慰安婦”不是歷史教科書上薄薄的幾句輕描淡寫。她們作為一個個鮮活的女性,被銘記,被理解,被尊重。

蘇智良也很坦誠地告訴郭柯,電影并沒有太多文獻價值。它的意義是記錄了老人晚年的日常生活和她們當下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改了姓名的朝鮮老人毛銀梅,原名樸車順,家鄉(xiāng)在朝鮮平安東,戰(zhàn)時被介紹到中國打工,結(jié)果騙入武漢慰安所。戰(zhàn)爭結(jié)束之后和一個中國農(nóng)民結(jié)婚,無法生育,后來領養(yǎng)了一個女兒,晚年生活平靜安詳。郭柯對她印象很深,毛銀梅老人性格外向,后院里種了很多梔子花,去了之后每人發(fā)一朵,別在衣服上,待他們都很好??墒怯捌?,當她用日語說“歡迎光臨”、“請坐”的時候,語言和記憶背后是無法磨滅伴隨一生的殘酷真相,當她唱起朝鮮歌謠《阿里郎》、《桔梗謠》,更叫人潸然淚下。

一次,蘇智良問她,家鄉(xiāng)話還記得嗎?“她還記得一些單詞,有一樣她念念不忘,就是自己家鄉(xiāng)的發(fā)音,她說如果家鄉(xiāng)的發(fā)音忘了,就回不了家了,就見不到我父母了。所以她一輩子不斷念叨著自己家鄉(xiāng)的發(fā)音,但是最后還是沒有回家。你能說平淡嗎?”

挖掘資料和證據(jù)的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對她們造成二次傷害,這也是為什么蘇智良一直不太愿意讓媒體接觸到這些老人,因為一遍遍去打開傷疤是很痛苦的事情。在做田野調(diào)查的時候,蘇智良從來不會問兩百位老人受害細節(jié)。他的妻子陳麗菲和女志愿者為了搜集必要的歷史證據(jù),有時候陪著老人一起流淚,甚至哭得比老人還慘。蘇智良說:“她不是不記得,她內(nèi)心深處當然希望洗去冤屈,希望有人站出來為她們說話,理解她們、尊重她們?!?/p>

“天上下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憂愁自己解,自流眼淚自抹干。”愛唱歌的瑤族老人韋紹蘭的堅韌感染了所有人,但有資格對過去釋然的,只有老人自己。旁觀他人痛苦的時候,并不是為了自我感動?!安唤K日怨恨,但一刻不忘。”郭柯說。

山西老人陳林桃、張改香的兩場葬禮,出現(xiàn)在《二十二》的一頭一尾。漫天風雪掩著凋敝的村莊,送葬的人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墳堆,冬去春來這里好像什么都沒有存在過。每一個老人逝去,歷史就又模糊了一分。阿倫·雷乃執(zhí)導的奧斯維辛納粹暴行的《夜與霧》中講道:“我們假裝這一切只會在特定的時間點發(fā)生一次。我們對周圍的事物視而不見,對人性永不停歇的哭喊充耳不聞?!痹趹?zhàn)爭之輪碾壓過的青春之后,來自同胞的歧視的眼光與責難同樣讓她們痛苦萬分,它傷害的不僅僅是一代人。當女性的身體成為戰(zhàn)場,她們被戰(zhàn)爭罪犯凌辱,又再被自己人遺忘和棄絕。

“一定要記得在‘慰安婦’的稱呼上加上雙引號,拜托了。”郭柯和蘇智良一再叮囑記者。通過《二十二》,很多人第一次知道,對她們正確的稱呼應是“二戰(zhàn)期間被迫充當‘慰安婦’的受害者”。蘇智良說:“其實就是日軍的性奴隸。”

“慰安婦”這個詞匯本身就帶有欺騙性和侮辱性,蒙蔽了它最無恥的一面:“強迫”和“誘騙”的性質(zhì)。去年,慰安所遺址“海乃家”拆遷一事引發(fā)爭議,比起拆除本身,周圍有些居民的態(tài)度讓人憤怒。“日本人的妓院”、“這事情是恥辱,不正能量。對孩子不好”。十七八歲的學生,甚至不愿意開口提及這個讓他們難堪的詞語。長久以來,“慰安婦”被污名化、標簽化。

因而,當這些老人從煉獄中逃回家中,仍然會遭遇村民的指指點點。在戰(zhàn)爭之后,仍然受辱。她們聊起來平淡如水,像是講一個與自己無關(guān)的故事,真正讓她們落淚的是侵害后失去的東西。韋紹蘭一直記得自己婆婆那句“她不是自愿的”。李愛連老人回憶起丈夫掩面而泣:“他對我越好我越難受,他說,你不是自愿的,我不嫌棄你,我們好好過日子?!?/p>

一直援助老人的日本女留學生米田麻衣說:“如果我是她,可能早就自殺了。”并不是所有的老人都如韋紹蘭、毛銀梅那樣樂觀?!皯?zhàn)爭時有人自殺,戰(zhàn)后也有人自殺。但也有像萬愛花這樣的,我活著就是要討回一個公道,她非常硬氣,她認為日本政府欠我的,你必須要道歉謝罪,不屈不撓。”蘇智良說。

1991年,韓國老人金學順站出來發(fā)聲。她作為“慰安婦”幸存者,第一個站出來向東京地方法院起訴,要求日本政府賠償。1992年,山西老人萬愛花在東京召開的有關(guān)日本戰(zhàn)后補償國際公聽會上,受朝鮮代表的激勵走上臺首次講出自己的故事,幾分鐘后倒在臺上,引起國際社會震動。1991年到1992年間,“慰安婦”成為世界新聞。一次聚會上,一位日本的教授拿著名片和蘇智良說,你知道第一個慰安婦所就在上海嗎?“唉,我一想,一點兒也不知道。所以總覺得應該把它搞清楚,所以1993年開始實地調(diào)查。我當時預測上海的慰安所應該在四到六個。結(jié)果今年我們找到的是170個,這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據(jù)。很多強暴并不是發(fā)生在慰安所,還有在日軍的據(jù)點駐屯地炮樓。兩三年以后,我們會把全國一點點累計看?!?/p>

2012年的《三十二》到2015年的《二十二》,這些年郭柯把百分之九十的時間花在了同樣的事情上,和老人的生活捆在一起。《三十二》之后,很多大學生志愿者會去陪伴韋紹蘭老人,當?shù)氐囊恍┢髽I(yè)家也給她送去家電改善生活。郭柯覺得,在不打擾的情況下給予老人們陪伴挺好,她們現(xiàn)在過得很平靜。

郭柯不打算再拍關(guān)于老人的紀錄片,只想單純地陪伴她們。“我覺得《二十二》很全面了,不能再拍了,已經(jīng)把她們最美的年華留在了畫面里,我覺得已經(jīng)很美好,我也很幸運。只希望能用我們的方式去愛護、保護這些老人,用溫情的目光再看她們最后一眼?!保ū疚膱D片均為《二十二》官方宣傳照)(文/葛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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