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昭公(十一年~二十年)

春秋左傳 作者:春秋·左丘明


  ◇昭公十一年

  【經(jīng)】十有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宋平公。夏四月丁巳,楚子虔誘蔡侯般殺之于申。楚公子棄疾帥師圍蔡。五月甲申,夫人歸氏薨。大蒐于比蒲。仲孫玃會邾子,盟于祲祥。秋,季孫意如會晉韓起、齊國弱、宋華亥、衛(wèi)北宮佗、鄭罕虎、曹人、杞人于厥憖。九月己亥,葬我小君齊歸。冬十有一月丁酉,楚師滅蔡,執(zhí)蔡世子有以歸,用之。

  【傳】十一年春,王二月,叔弓如宋,葬平公也。

  景王問于萇弘曰:「今茲諸侯,何實吉?何實兇?」對曰:「蔡兇。此蔡侯般弒其君之歲也,歲在豕韋,弗過此矣。楚將有之,然壅也。歲及大梁,蔡復,楚兇,天之道也?!?

  楚子在申,召蔡靈侯。靈侯將往,蔡大夫曰:「王貪而無信,唯蔡于感,今幣重而言甘,誘我也,不如無往?!共毯畈豢?。五月丙申,楚子伏甲而饗蔡侯于申,醉而執(zhí)之。夏四月丁巳,殺之,刑其士七十人。公子棄疾帥師圍蔡。

  韓宣子問于叔向曰:「楚其克乎?」對曰:「克哉!蔡侯獲罪于其君,而不能其民,天將假手于楚以斃之,何故不克?然肸聞之,不信以幸,不可再也。楚王奉孫吳以討于陳,曰:『將定而國?!魂惾寺犆炜h之。今又誘蔡而殺其君,以圍其國,雖幸而克,必受其咎,弗能久矣。桀克有婚以喪其國,紂克東夷而隕其身。楚小位下,而亟暴于二王,能無咎乎?天之假助不善,非祚之也,厚其兇惡而降之罰也。且譬之如天,其有五材而將用之,力盡而敝之,是以無拯,大可沒振?!?

  五月,齊歸薨,大蒐于比蒲,非禮也。

  孟僖子會邾莊公,盟于祲祥,修好,禮也。泉丘人有女夢以其帷幕孟氏之廟,遂奔僖子,其僚從之。盟于清丘之社,曰:「有子,無相棄也?!官易邮怪e氏之簉。反自祲祥,宿于薳氏,生懿子及南宮敬叔于泉丘人。其僚無子,使字敬叔。

  楚師在蔡,晉荀吳謂韓宣子曰:「不能救陳,又不能救蔡,物以無親,晉之不能,亦可知也已!為盟主而不恤亡國,將焉用之?」

  秋,會于厥憖,謀救蔡也。鄭子皮將行,子產(chǎn)曰:「行不遠。不能救蔡也。蔡小而不順,楚大而不德,天將棄蔡以壅楚,盈而罰之。蔡必亡矣,且喪君而能守者,鮮矣。三年,王其有咎乎!美惡周必復,王惡周矣?!箷x人使狐父請蔡于楚,弗許。

  單子會韓宣子于戚,視下言徐。叔向曰:「單子其將死乎!朝有著定,會有表,衣有禬帶有結(jié)。會朝之言,必聞于表著之位,所以昭事序也。視不過結(jié)、禬之中,所以道容貌也。言以命之,容貌以明之,失則有闕。今單子為王官伯,而命事于會,視不登帶,言不過步,貌不道容,而言不昭矣。不道,不共;不昭,不從。無守氣矣?!?

  九月,葬齊歸,公不戚。晉士之送葬者,歸以語史趙。史趙曰:「必為魯郊。」侍者曰:「何故?」曰:「歸姓也,不思親,祖不歸也?!故逑蛟唬骸隔敼移浔昂??君有大喪,國不廢蒐。有三年之喪,而無一日之戚。國不恤喪,不忌君也。君無戚容,不顧親也。國不忌君,君不顧親,能無卑乎?殆其失國。」   冬十一月,楚子滅蔡,用隱大子于岡山。申無宇曰:「不祥。五牲不相為用,況用諸侯乎?王必悔之?!?

  十二月,單成公卒。   楚子城陳、蔡、不羹。使棄疾為蔡公。王問于申無宇曰:「棄疾在蔡,何如?」對曰:「擇子莫如父,擇臣莫如君。鄭莊公城櫟而置子元焉,使昭公不立。齊桓公城谷而置管仲焉,至于今賴之。臣聞五大不在邊,五細不在庭。親不在外,羈不在內(nèi),今棄疾在外,鄭丹在內(nèi)。君其少戒?!雇踉唬骸竾写蟪牵稳??」對曰:「鄭京、櫟實殺曼伯,宋蕭、亳實殺子游,齊渠丘實殺無知,衛(wèi)蒲、戚實出獻公,若由是觀之,則害于國。末大必折,尾大不掉,君所知也?!?

  ◇昭公十二年

  【經(jīng)】十有二年春,齊高偃帥師納北燕伯于陽。三月壬申,鄭伯嘉卒。夏,宋公使華定來聘。公如晉,至河乃復。五月,葬鄭簡公。楚殺其大夫成熊。秋七月。冬十月,公子憖出奔齊。楚子伐徐。晉伐鮮虞。   【傳】十二年春,齊高偃納北燕伯款于唐,因其眾也。

  三月,鄭簡公卒,將為葬除。及游氏之廟,將毀焉。子大叔使其除徒執(zhí)用以立,而無庸毀,曰:「子產(chǎn)過女,而問何故不毀,乃曰:『不忍廟也!諾,將毀矣!』」既如是,子產(chǎn)乃使辟之。司墓之室有當?shù)勒?,毀之,則朝而塴;弗毀,則日中而塴。子大叔請毀之,曰:「無若諸侯之賓何!」子產(chǎn)曰:「諸侯之賓,能來會吾喪,豈憚日中?無損于賓,而民不害,何故不為?」遂弗毀,日中而葬。君子謂:「子產(chǎn)于是乎知禮。禮,無毀人以自成也。」

  夏,宋華定來聘,通嗣君也。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不答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

  齊侯、衛(wèi)侯、鄭伯如晉,朝嗣君也。公如晉,至河乃復。取郠之役,莒人訴于晉,晉有平公之喪,未之治也,故辭公。公子憖遂如晉。晉侯享諸侯,子產(chǎn)相鄭伯,辭于享,請免喪而后聽命。晉人許之,禮也。晉侯以齊侯宴,中行穆子相。投壺,晉侯先。穆子曰:「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為諸侯師?!怪兄}R侯舉矢,曰:「有酒如澠,有肉如陵。寡人中此,與君代興。」亦中之。伯瑕謂穆子曰:「子失辭。吾固師諸侯矣,壺何為焉,其以中俊也?齊君弱吾君,歸弗來矣!」穆子曰:「吾軍帥強御,卒乘競勸,今猶古也,齊將何事?」公孫叟趨進曰:「日旰君勤,可以出矣!」以齊侯出。

  楚子謂成虎若敖之馀也,遂殺之?;蜃P成虎于楚子,成虎知之而不能行。書曰:「楚殺其大夫成虎?!箲褜櫼病?

  六月,葬鄭簡公。

  晉荀吳偽會齊師者,假道于鮮虞,遂入昔陽。秋八月壬午,滅肥,以肥子綿皋歸。

  周原伯絞虐其輿臣,使曹逃。冬十月壬申朔,原輿人逐絞而立公子跪?qū)?,絞奔郊。

  甘簡公無子,立其弟過。過將去成、景之族,成、景之族賂劉獻公。丙申,殺甘悼公,而立成公之孫鰍。丁酉,殺獻太子之傅庾皮之子過,殺瑕辛于市,及宮嬖綽、王孫沒、劉州鳩、陰忌、老陽子。

  季平子立,而不禮于南蒯。南蒯謂子仲:「吾出季氏,而歸其室于公。子更其位。我以費為公臣?!棺又僭S之。南蒯語叔仲穆子,且告之故。   季悼子之卒也,叔孫昭子以再命為卿。及平子伐莒,克之,更受三命。叔仲子欲構(gòu)二家,謂平子曰:「三命逾父兄,非禮也?!蛊阶釉唬骸溉弧!构适拐炎?。昭子曰:「叔孫氏有家禍,殺適立庶,故婼也及此。若因禍以斃之,則聞命矣。若不廢君命,則固有著矣?!拐炎映?,而命吏曰:「婼將與季氏訟,書辭無頗?!辜緦O懼,而歸罪于叔仲子。故叔仲小、南蒯、公子憖謀季氏。憖告公,而遂從公如晉。南蒯懼不克,以費叛如齊。子仲還,及衛(wèi),聞亂,逃介而先。及郊,聞費叛,遂奔齊。

  南蒯之將叛也,其鄉(xiāng)人或知之,過之而嘆,且言曰:「恤恤乎,湫乎,攸乎!深思而淺謀,邇身而遠志,家臣而君圖,有人矣哉」南蒯枚筮之,遇《坤》三之《比》三,曰:「黃裳元吉?!挂詾榇蠹玻咀臃莶?,曰:「即欲有事,何如?」惠伯曰:「吾嘗學此矣,忠信之事則可,不然必敗。外強內(nèi)溫,忠也。和以率貞,信也。故曰『黃裳元吉』。黃,中之色也。裳,下之飾也。元,善之長也。中不忠,不得其色。下不共,不得其飾。事不善,不得其極。外內(nèi)倡和為忠,率事以信為共,供養(yǎng)三德為善,非此三者弗當。且夫《易》,不可以占險,將何事也?且可飾乎?中美能黃,上美為元,下美則裳,參成可筮。猶有闕也,筮雖吉,未也?!?  將適費,飲鄉(xiāng)人酒。鄉(xiāng)人或歌之曰:「我有圃,生之杞乎!從我者子乎,去我者鄙乎,倍其鄰者恥乎!已乎已乎,非吾黨之士乎!」   平子欲使昭子逐叔仲小。小聞之,不敢朝。昭子命吏謂小待政于朝,曰:「吾不為怨府?!钩俞饔谥輥?,次于穎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于乾溪,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zhí)鞭以出,仆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呂級、王孫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荊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wèi),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遠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羹,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金戚鉍,敢請命?!雇跞胍曋N龈钢^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今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雇醭?,復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箤υ唬骸赋紘L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沒于祗宮。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遠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shù)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難。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于乾溪?」

  晉伐鮮虞,因肥之役也。

  ◇昭公十三年   【經(jīng)】十有三年春,叔弓帥師圍費。夏四月,楚公子比自晉歸于楚,殺其君虔于乾溪。楚公子棄疾殺公子比。秋,公會劉子、晉侯、宋公、衛(wèi)侯、鄭伯、曹伯、莒子、邾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于平丘。八月甲戌,同盟于平丘。公不與盟。晉人執(zhí)季孫意如以歸。公至自會。蔡侯廬歸于蔡。陳侯吳歸于陳。冬十月,葬蔡靈公。公如晉,至河乃復。吳滅州來。   【傳】十三年春,叔弓圍費,弗克,敗焉。平子怒,令見費人執(zhí)之以為囚俘。冶區(qū)夫曰:「非也。若見費人,寒者衣之,饑者食之,為之令主,而共其乏困。費來如歸,南氏亡矣,民將叛之,誰與居邑?若憚之以威,懼之以怒,民疾而叛,為之聚也。若諸侯皆然,費人無歸,不親南氏,將焉入矣?」平子從之,費人叛南氏。

  楚子之為令尹也,殺大司馬薳掩而取其室。及即位,奪薳居田;遷許而質(zhì)許圍。蔡洧有寵于王,王之滅蔡也,其父死焉,王使與于守而行。申之會,越大夫戮焉。王奪斗韋龜中犨,又奪成然邑而使為郊尹。蔓成然故事蔡公,故薳氏之族及薳居、許圍、蔡洧、蔓成然,皆王所不禮也。因群喪職之族,啟越大夫常壽過作亂,圍固城,克息舟,城而居之。

  觀起之死也,其子從在蔡,事朝吳,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請試之?!挂圆坦僮痈?、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強與之盟,入襲蔡。蔡公將食,見之而逃。觀從使子干食,坎,用牲,加書,而速行。己徇于蔡曰:「蔡公召二子,將納之,與之盟而遣之矣,將師而從之。」蔡人聚,將執(zhí)之。辭曰:「失賊成軍,而殺余,何益?」乃釋之。朝吳曰:「二三子若能死亡,則如違之,以待所濟。若求安定,則如與之,以濟所欲。且違上,何適而可?」眾曰:「與之。」乃奉蔡公,召二子而盟于鄧,依陳、蔡人以國。楚公子比、公子黑肱、公子棄疾、蔓成然、蔡朝吳帥陳、蔡、不羹、許、葉之師,因四族之徒,以入楚。及郊,陳、蔡欲為名,故請為武軍。蔡公知之曰:「欲速。且役病矣,請藩而已?!鼓朔獮檐?。蔡公使須務牟與史卑先入,因正仆人殺大子祿及公子罷敵。公子比為王,公子黑肱為令尹,次于魚陂。公子棄疾為司馬,先除王宮。使觀從從師于乾溪,而遂告之,且曰:「先歸復所,后者劓?!箮熂蚌ち憾鴿?。

  王聞群公子之死也,自投于車下,曰:「人之愛其子也,亦如余乎?」侍者曰:「甚焉。小人老而無子,知擠于溝壑矣?!雇踉唬骸赣鄽⑷俗佣嘁樱軣o及此乎?」右尹子革曰:「請待于郊,以聽國人。」王曰:「眾怒不可犯也?!乖唬骸溉羧胗诖蠖级驇熡谥T侯?!雇踉唬骸附耘岩?。」曰:「若亡于諸侯,以聽大國之圖君也。」王曰:「大福不再,只取辱焉?!谷坏つ藲w于楚。王沿夏,將欲入鄢。芋尹無宇之子申亥曰:「吾父再奸王命,王弗誅,惠孰大焉?君不可忍,惠不可棄,吾其從王?!鼓饲笸?,遇諸棘圍以歸。夏五月癸亥,王縊于芋尹申亥氏。申亥以其二女殉而葬之。

  觀從謂子干曰:「不殺棄疾,雖得國,猶受禍也。」子干曰:「余不忍也?!棺佑裨唬骸溉藢⑷套樱岵蝗藤挂??!鼓诵?。國每夜駭曰:「王入矣!」乙卯夜,棄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國人大驚。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皙曰:「王至矣!國人殺君司馬,將來矣!君若早自圖也,可以無辱。眾怒如水火焉,不可為謀。」又有呼而走至者曰:「眾至矣!」二子皆自殺。丙辰,棄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實訾敖。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而葬之,以靖國人。使子旗為令尹。

  楚師還自徐,吳人敗諸豫章,獲其五帥。

  平王封陳、蔡,復遷邑,致群賂,施舍寬民,宥罪舉職。召觀從,王曰:「唯爾所欲。」對曰:「臣之先,佐開卜?!鼓耸篂椴芬J怪θ缱庸赣卩?,且致犨、櫟之田。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犨、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辜葟停鯁枲?、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zhí)其手,曰:「子毋勤。姑歸,不谷有事,其告子也。」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

  初,靈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龜,詬天而呼曰:「是區(qū)區(qū)者而不馀畀,余必自取之?!姑窕纪踔疅o厭也,故從亂如歸。

  初,共王無冢適,有寵子五人,無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請神擇于五人者,使主社稷?!鼓吮橐澡狄娪谌和唬骸府旇刀菡?,神所立也,誰敢違之?」既,乃與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長入拜??低蹩缰`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遠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紐。斗韋龜屬成然焉,且曰:「棄禮違命,楚其危哉!」

  子干歸,韓宣子問于叔向曰:「子干其濟乎?」對曰:「難?!剐釉唬骸竿瑦合嗲?,如市賈焉,何難?」對曰:「無與同好,誰與同惡?取國有五難:有寵而無人,一也;有人而無主,二也;有主而無謀,三也;有謀而無民,四也;有民而無德,五也。子干在晉十三年矣,晉、楚之從,不聞達者,可謂無人。族盡親叛,可謂無主。無釁而動,可謂無謀。為羈終世,可謂無民。亡無愛征,可謂無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難以弒舊君,誰能濟之?有楚國者,其棄疾乎!君陳、蔡,城外屬焉??另蛔?,盜賊伏隱,私欲不違,民無怨心。先神命之。國民信之,羋姓有亂,必季實立,楚之常也。獲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寵貴,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難,誰能害之?子干之官,則右尹也。數(shù)其貴寵,則庶子也。以神所命,則又遠之。其貴亡矣,其寵棄矣,民無懷焉,國無與焉,將何以立?」宣子曰:「齊桓、晉文,不亦是乎?」對曰:「齊桓,衛(wèi)姬之子也,有寵于僖。有鮑叔牙、賓須無、隰朋以為輔佐,有莒、衛(wèi)以為外主,有國、高以為內(nèi)主。從善如流,下善齊肅,不藏賄,不從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厭,是以有國,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寵于獻。好學而不貳,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余、子犯以為腹心,有魏犨、賈佗以為股肱,有齊、宋、秦、楚以為外主,有欒、郤、狐、先以為內(nèi)主。亡十九年,守志彌篤。惠、懷棄民,民從而與之。獻無異親,民無異望,天方相晉,將何以代文?此二君者,異于子干。共有寵子,國有奧主。無施于民,無援于外,去晉而不送,歸楚而不逆,何以冀國?」   晉成虒祁,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為取郠故,晉將以諸侯來討。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鼓瞬⒄鲿?,告于吳。秋,晉侯會吳子于良。水道不可,吳子辭,乃還。

  七月丙寅,治兵于邾南,甲車四千乘,羊舌鮒攝司馬,遂合諸侯于平丘。子產(chǎn)、子大叔相鄭伯以會。子產(chǎn)以幄幕九張行。子大叔以四十,既而悔之,每舍,損焉。及會,亦如之。

  次于衛(wèi)地,叔鮒求貨于衛(wèi),淫芻蕘者。衛(wèi)人使屠伯饋叔向羹,與一篋錦,曰:「諸侯事晉,未敢攜貳,況衛(wèi)在君之宇下,而敢有異志?芻蕘者異于他日,敢請之?!故逑蚴芨村\,曰:「晉有羊舌鮒者,瀆貨無厭,亦將及矣。為此役也,子若以君命賜之,其已。」客從之,未退,而禁之。

  晉人將尋盟,齊人不可。晉侯使叔向告劉獻公曰:「抑齊人不盟,若之何?」對曰:「盟以厎信。君茍有信,諸侯不貳,何患焉?告之以文辭,董之以武師,雖齊不許,君庸多矣。天子之老,請帥王賦,『元戎十乘,以先啟行』,遲速唯君。」叔向告于齊,曰:「諸侯求盟,已在此矣。今君弗利,寡君以為請?!箤υ唬骸钢T侯討貳,則有尋盟。若皆用命,何盟之尋?」叔向曰:「國家之敗,有事而無業(yè),事則不經(jīng)。有業(yè)而無禮,經(jīng)則不序。有禮而無威,序則不共。有威而不昭,共則不明。不明棄共,百事不終,所由傾覆也。是故明王之制,使諸侯歲聘以志業(yè),間朝以講禮,再朝而會以示威,再會而盟以顯昭明。志業(yè)于好,講禮于等。示威于眾,昭明于神。自古以來,未之或失也。存亡之道,恒由是興。晉禮主盟,懼有不治。奉承齊犧,而布諸君,求終事也。君曰:『余必廢之,何齊之有?』唯君圖之,寡君聞命矣!」齊人懼,對曰:「小國言之,大國制之,敢不聽從?既聞命矣,敬共以往,遲速唯君。」叔向曰:「諸侯有間矣,不可以不示眾?!拱嗽滦廖?,治兵,建而不旆。壬申,復旆之。諸侯畏之。

  邾人、莒人言斥于晉曰:「魯朝夕伐我,幾亡矣。我之不共,魯故之以?!箷x侯不見公,使叔向來辭曰:「諸侯將以甲戌盟,寡君知不得事君矣,請君無勤?!棺臃莶畬υ唬骸妇判U夷之訴,以絕兄弟之國,棄周公之后,亦唯君。寡君聞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乘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況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于豚上,其畏不死?南蒯、子仲之憂,其庸可棄乎?若奉晉之眾,用諸侯之師,因邾、莒、杞、鄫之怒,以討魯罪,間其二憂,何求而弗克?」魯人懼,聽命。

  甲戌,同盟于平丘,齊服也。令諸侯日中造于除。癸酉,退朝。子產(chǎn)命外仆速張于除,子大叔止之,使待明日。及夕,子產(chǎn)聞其未張也,使速往,乃無所張矣。

  及盟,子產(chǎn)爭承,曰:「昔天子班貢,輕重以列,列尊貢重,周之制也。卑而貢重者,甸服也。鄭伯,男也,而使從公侯之貢,懼弗給也,敢以為請。諸侯靖兵,好以為事。行理之命,無月不至,貢之無藝,小國有闕,所以得罪也。諸侯修盟,存小國也。貢獻無及,亡可待也。存亡之制,將在今矣?!棺匀罩幸誀?,至于昏,晉人許之。既盟,子大叔咎之曰:「諸侯若討,其可瀆乎?」子產(chǎn)曰:「晉政多門,貳偷之不暇,何暇討?國不競亦陵,何國之為?」

  公不與盟。晉人執(zhí)季孫意如,以幕蒙之,使狄人守之。司鐸射懷錦,奉壺飲冰,以蒲伏焉。守者御之,乃與之錦而入。晉人以平子歸,子服湫從。

  子產(chǎn)歸,未至,聞子皮卒,哭,且曰:「吾已,無為為善矣,唯夫子知我?!怪倌嶂^:「子產(chǎn)于是行也,足以為國基矣?!对姟吩唬骸簶分痪?,邦家之基?!蛔赢a(chǎn),君子之求樂者也?!骨以唬骸负现T侯,藝貢事,禮也?!?  鮮虞人聞晉師之悉起也,而不警邊,且不修備。晉荀吳自著雍以上軍侵鮮虞,及中人,驅(qū)沖競,大獲而歸。

  楚之滅蔡也,靈王遷許、胡、沈、道、房、申于荊焉。平王即位,既封陳、蔡,而皆復之,禮也。隱大子之子廬歸于蔡,禮也。悼大子之子吳歸于陳,禮也。

  冬十月,葬蔡靈公,禮也。

  公如晉。荀吳謂韓宣子曰:「諸侯相朝,講舊好也,執(zhí)其卿而朝其君,有不好焉,不如辭之?!鼓耸故烤安o公于河。

  吳滅州來。令尹子期請伐吳,王弗許,曰:「吾未撫民人,未事鬼神,未修守備,未定國家,而用民力,敗不可悔。州來在吳,猶在楚也。子姑待之。」

  季孫猶在晉,子服惠伯私于中行穆子曰:「魯事晉,何以不如夷之小國?魯,兄弟也,土地猶大,所命能具。若為夷棄之,使事齊、楚,其何瘳于晉?親親,與大,賞共、罰否,所以為盟主也。子其圖之。諺曰:『臣一主二?!晃嶝M無大國?」穆子告韓宣子,且曰:「楚滅陳、蔡,不能救,而為夷執(zhí)親,將焉用之?」乃歸季孫。惠伯曰:「寡君未知其罪,合諸侯而執(zhí)其老。若猶有罪,死命可也。若曰無罪而惠免之,諸侯不聞,是逃命也,何免之?為請從君惠于會?!剐踊贾^叔向曰:「子能歸季孫乎?」對曰:「不能。鮒也能?!鼓耸故弭~。叔魚見季孫曰:「昔鮒也得罪于晉君,自歸于魯君。微武子之賜,不至于今。雖獲歸骨于晉,猶子則肉之,敢不盡情?歸子而不歸,鮒也聞諸吏,將為子除館于西河,其若之何?」且泣。平子懼,先歸?;莶Y。

  ◇昭公十四年   【經(jīng)】十有四年春,意如至自晉。三月,曹伯滕卒。夏四月。秋,葬曹武公。八月,莒子去疾卒。冬,莒殺其公子意恢。

  【傳】十四年春,意如至自晉,尊晉罪己也。尊晉、罪己,禮也。

  南蒯之將叛也,盟費人。司徒老祁、慮癸偽廢疾,使請于南蒯曰:「臣愿受盟而疾興,若以君靈不死,請待間而盟?!乖S之。二子因民之欲叛也,請朝眾而盟。遂劫南蒯曰:「群臣不忘其君,畏子以及今,三年聽命矣。子若弗圖,費人不忍其君,將不能畏子矣。子何所不逞欲?請送子?!拐埰谖迦铡K毂箭R。侍飲酒于景公。公曰:「叛夫?」對曰:「臣欲張公室也?!棺禹n皙曰:「家臣而欲張公室,罪莫大焉?!顾就嚼掀?、慮癸來歸費,齊侯使鮑文子致之。   夏,楚子使然丹簡上國之兵于宗丘,且撫其民。分貧,振窮;長孤幼,養(yǎng)老疾,收介特,救災患,宥孤寡,赦罪戾;詰奸慝,舉淹滯;禮新,敘舊;祿勛,合親;任良,物官。使屈罷簡東國之兵于召陵,亦如之。好于邊疆,息民五年,而后用師,禮也。

  秋八月,莒著丘公卒,郊公不戚。國人弗順,欲立著丘公之弟庚輿。蒲余侯惡公子意恢而善于庚輿,郊公惡公子鐸而善于意恢。公子鐸因蒲余侯而與之謀曰:「爾殺意恢,我出君而納庚輿?!乖S之。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與養(yǎng)氏比,而求無厭。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殺斗成然,而滅養(yǎng)氏之族。使斗辛居鄖,以無忘舊勛。   冬十二月,蒲余侯茲夫殺莒公子意恢,郊公奔齊。公子鐸逆庚輿于齊。齊隰黨、公子鋤送之,有賂田。

  晉邢侯與雍子爭賂田,久而無成。士景伯如楚,叔魚攝理,韓宣子命斷舊獄,罪在雍子。雍子納其女于叔魚,叔魚蔽罪邢侯。邢侯怒,殺叔魚與雍子于朝。宣子問其罪于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賂以買直,鮒也鬻獄,刑侯專殺,其罪一也。己惡而掠美為昏,貪以敗官為墨,殺人不忌為賊?!断臅吩唬骸夯琛⒛?、賊,殺?!桓尢罩桃?。請從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與叔魚于市。

  仲尼曰:「叔向,古之遺直也。治國制刑,不隱于親,三數(shù)叔魚之惡,不為末減。曰義也夫,可謂直矣。平丘之會,數(shù)其賄也,以寬衛(wèi)國,晉不為暴。歸魯季孫,稱其詐也,以寬魯國,晉不為虐。邢侯之獄,言其貪也,以正刑書,晉不為頗。三言而除三惡,加三利,殺親益榮,猶義也夫!」   ◇昭公十五年

  【經(jīng)】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吳子夷末卒。二月癸酉,有事于武宮。籥入,叔弓卒。去樂,卒事。夏,蔡朝吳出奔鄭。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秋,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冬,公如晉。

  【傳】十五年春,將禘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禘之日,其有咎乎!吾見赤黑之祲,非祭祥也,喪氛也。其在蒞事乎?」二月癸酉,禘,叔弓蒞事,籥入而卒。去樂,卒事,禮也。

  楚費無極害朝吳之在蔡也,欲去之。乃謂之曰:「王唯信子,故處子于蔡。子亦長矣,而在下位,辱。必求之,吾助子請。」又謂其上之人曰:「王唯信吳,故處諸蔡,二三子莫之如也。而在其上,不亦難乎?弗圖,必及于難?!瓜?,蔡人遂朝吳。朝吳出奔鄭。王怒,曰:「余唯信吳,故置諸蔡。且微吳,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無極對曰:「臣豈不欲吳?然而前知其為人之異也。吳在蔡,蔡必速飛。去吳,所以翦其翼也?!?

  六月乙丑,王大子壽卒。

  秋八月戊寅,王穆后崩。

  晉荀吳帥師伐鮮虞,圍鼓。鼓人或請以城叛,穆子弗許。左右曰:「師徒不勤,而可以獲城,何故不為?」穆子曰:「吾聞諸叔向曰:『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换蛞晕岢桥?,吾所甚惡也。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惡,若所好何?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邇奸,所喪滋多?!故构娜藲⑴讶硕樖貍?。圍鼓三月,鼓人或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色,姑修而城?!管娎粼唬骸斧@城而弗取,勤民而頓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民怠,將焉用邑?邑以賈怠,不如完舊,賈怠無卒,棄舊不祥。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義不爽,好惡不愆,城可獲而民知義所,有死命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鳶鞮歸。

  冬,公如晉,平丘之會故也。

  十二月,晉荀躒如周,葬穆后,籍談為介。既葬,除喪,以文伯宴,樽以魯壺。王曰:「伯氏,諸侯皆有以鎮(zhèn)撫室,晉獨無有,何也?」文伯揖籍談,對曰:「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鎮(zhèn)撫其社稷,故能薦彝器于王。晉居深山,戎狄之與鄰,而遠于王室。王靈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獻器?」王曰:「叔氏,而忘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無分乎?密須之鼓,與其大路,文所以大蒐也。闕鞏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處參虛,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金戚鉞,秬鬯,彤弓,虎賁,文公受之,以有南陽之田,撫征東夏,非分而何?夫有勛而不廢,有績而載,奉之以土田,撫之以彝器,旌之以車服,明之以文章,子孫不忘,所謂福也。福祚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孫伯□,司晉之典籍,以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晉,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談不能對。賓出,王曰:「籍父其無后乎!數(shù)典而忘其祖?!?

  籍談歸,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終乎!吾聞之:『所樂必卒焉?!唤裢鯓窇n,若卒以憂,不可謂終。王一歲而有三年之喪二焉,于是乎以喪賓宴,又求彝器,樂憂甚矣,且非禮也。彝器之來,嘉功之由,非由喪也。三年之喪,雖貴遂服,禮也。王雖弗遂,宴樂以早,亦非禮也。禮,王之大經(jīng)也。一動而失二禮,無大經(jīng)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經(jīng),忘經(jīng)而多言舉典,將焉用之?」

  ◇昭公十六年

  【經(jīng)】十有六年春,齊侯伐徐。楚子誘戎蠻子殺之。夏,公至自晉。秋八月己亥,晉侯夷卒。九月,大雩。季孫意如如晉。冬十月,葬晉昭公。

  【傳】十六年春,王正月,公在晉,晉人止公。不書,諱之也。

  齊侯伐徐。   楚子聞蠻氏之亂也,與蠻子之無質(zhì)也,使然丹誘戎蠻子嘉殺之,遂取蠻氏。既而復立其子焉,禮也。

  二月丙申,齊師至于蒲隧。徐人行成。徐子及郯人、莒人會齊侯,盟于蒲隧,賂以甲父之鼎。叔孫昭子曰:「諸侯之無伯,害哉!齊君之無道也,興師而伐遠方,會之,有成而還,莫之亢也,無伯也夫!《詩》曰:『宗周既滅,靡所止戾。正大夫離居,莫知我肄?!黄涫侵^乎!」

  二月,晉韓起聘于鄭,鄭伯享之。子產(chǎn)戒曰:「茍有位于朝,無有不共恪?!箍讖埡笾?,立于客間。執(zhí)政御之,適客后。又御之,適縣間??蛷亩χ?。事畢,富子諫曰:「夫大國之人,不可不慎也,幾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禮,夫猶鄙我。國而無禮,何以求榮?孔張失位,吾子之恥也。」子產(chǎn)怒曰:「發(fā)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頗類,獄之放紛,會朝之不敬,使命之不聽,取陵于大國,罷民而無功,罪及而弗知,僑之恥也??讖垼O子孔之后也,執(zhí)政之嗣也,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諸侯,國人所尊,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祿于國,有賦于軍,喪祭有職,受脤、歸脤,其祭在廟,已有著位,在位數(shù)世,世守其業(yè),而忘其所,僑焉得恥之?辟邪之人而皆及執(zhí)政,是先王無刑罰也。子寧以他規(guī)我。」

  宣子有環(huán),有一在鄭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產(chǎn)弗與,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棺哟笫?、子羽謂子產(chǎn)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可以貳。晉國、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斗其間,鬼神而助之,以興其兇怒,悔之何及?吾子何愛于一環(huán),其以取憎于大國也,盍求而與之?」子產(chǎn)曰:「吾非偷晉而有二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僑聞君子非無賄之難,立而無令名之患。僑聞為國非不能事大字小之難,無禮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國之人,令于小國,而皆獲其求,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大國之求,無禮以斥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韓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貪淫甚矣,獨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韓子成貪,將焉用之?且吾以玉賈罪,不亦銳乎?」   韓子買諸賈人,既成賈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韓子請諸子產(chǎn)曰:「日起請夫環(huán),執(zhí)政弗義,弗敢復也。今買諸商人,商人曰,必以聞,敢以為請?!棺赢a(chǎn)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藿,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強賈,毋或丐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恃此質(zhì)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強奪商人,是教弊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若大國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僑若獻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韓子辭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辭之?!?  夏四月,鄭六卿餞宣子于郊。宣子曰:「二三君子請皆賦,起亦以知鄭志。」子
賦《野有蔓草》。宣子曰:「孺子善哉!吾有望矣?!棺赢a(chǎn)賦《鄭之羔裘》。宣子曰:「起不堪也?!棺哟笫遒x《褰裳》。宣子曰:「起在此,敢勤子至于他人乎?」子大叔拜。宣子曰:「善哉,子之言是!不有是事,其能終乎?」子游賦《風雨》,子旗賦《有女同車》,子柳賦《蘀兮》。宣子喜曰:「鄭其庶乎!二三君子以君命貺起,賦不出鄭志,皆昵燕好也。二三君子數(shù)世之主也,可以無懼矣。」宣子皆獻馬焉,而賦《我將》。子產(chǎn)拜,使五卿皆拜,曰:「吾子靖亂,敢不拜德?」宣子私覲于子產(chǎn)以玉與馬,曰:「子命起舍夫玉,是賜我玉而免吾死也,敢不藉手以拜?」

  公至自晉。子服昭伯語季平子曰:「晉之公室,其將遂卑矣。君幼弱,六卿強而奢傲,將因是以習,習實為常,能無卑乎?」

  平子曰:「爾幼,惡識國?」

  秋八月,晉昭公卒。

  九月,大雩,旱也。鄭大旱,使屠擊、祝款、豎柎有事于桑山。斬其木,不雨。子產(chǎn)曰:「有事于山,蓺山林也,而斬其木,其罪大矣?!箠Z之官邑。   冬十月,季平子如晉葬昭公。平子曰:「子服回之言猶信,子服氏有子哉!」

  ◇昭公十七年

  【經(jīng)】十有七年春,小邾子來朝。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秋,郯子來朝。八月,晉荀吳帥師滅陸渾之戎。冬,有星孛于大辰。楚人及吳戰(zhàn)于長岸。

  【傳】十七年春,小邾穆公來朝,公與之燕。季平子賦《采叔》,穆公賦《菁菁者莪》。昭子曰:「不有以國,其能久乎?」

  夏六月甲戌朔,日有食之。祝史請所用幣。昭子曰:「日有食之,天子不舉,伐鼓于社;諸侯用幣于社,伐鼓于朝。禮也?!蛊阶佑?,曰:「止也。唯正月朔,慝未作,日有食之,于是乎有伐鼓用幣,禮也。其馀則否?!勾笫吩唬骸冈诖嗽乱病H者^分而未至,三辰有災。于是乎百官降物,君不舉,辟移時,樂奏鼓,祝用幣,史用辭。故《夏書》曰:『辰不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淮嗽滤分^也。當夏四月,是謂孟夏。」平子弗從。昭子退曰:「夫子將有異志,不君君矣。」   秋,郯子來朝,公與之宴。昭子問焉,曰:「少皞氏鳥名官,何故也?」郯子曰:「吾祖也,我知之。昔者黃帝氏以云紀,故為云師而云名;炎帝氏以火紀,故為火師而火名;共工氏以水紀,故為水師而水名;大皞氏以龍紀,故為龍師而龍名。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玄鳥氏,司分者也;伯趙氏,司至者也;青鳥氏,司啟者也;丹鳥氏,司閉者也。祝鳩氏,司徒也;□鳩氏,司馬也;鳲鳩氏,司空也;爽鳩氏,司寇也;鶻鳩氏,司事也。五鳩,鳩民者也。五雉,為五工正,利器用、正度量,夷民者也。九扈為九農(nóng)正,扈民無淫者也。自顓頊以來,不能紀遠,乃紀于近,為民師而命以民事,則不能故也。」仲尼聞之,見于郯子而學之。既而告人曰:「吾聞之:『天子失官,學在四夷』,猶信。」

  晉侯使屠蒯如周,請有事于雒與三涂。萇弘謂劉子曰:「客容猛,非祭也,其伐戎乎?陸渾氏甚睦于楚,必是故也。君其備之!」乃警戎備。九月丁卯,晉荀吳帥師涉自棘津,使祭史先用牲于洛。陸渾人弗知,師從之。庚午,遂滅陸渾,數(shù)之以其貳于楚也。陸渾子奔楚,其眾奔甘鹿。周大獲。宣子夢文公攜荀吳而授之陸渾,故使穆子帥師,獻俘于文宮。

  冬,有星孛于大辰,西及漢。申須曰:「彗所以除舊布新也。天事恒象,今除于火,火出必布焉。諸侯其有火災乎?」梓慎曰:「往年吾見之,是其征也,火出而見。今茲火出而章,必火入而伏。其居火也久矣,其與不然乎?火出,于夏為三月,于商為四月,于周為五月。夏數(shù)得天。若火作,其四國當之,在宋、衛(wèi)、陳、鄭乎?宋,大辰之虛也;陳,大皞之虛也;鄭,祝融之虛也,皆火房也。星孛天漢,漢,水祥也。衛(wèi),顓頊之虛也,故為帝丘,其星為大水,水,火之牡也。其以丙子若壬午作乎?水火所以合也。若火入而伏,必以壬午,不過其見之月?!灌嶑栽钛杂谧赢a(chǎn)曰:「宋、衛(wèi)、陳、鄭將同日火,若我用瓘斝玉瓚,鄭必不火。」子產(chǎn)弗與。   吳伐楚。陽丐為令尹,卜戰(zhàn),不吉。司馬子魚曰:「我得上流,何故不吉。且楚故,司馬令龜,我請改卜?!沽钤唬骸隔櫼玻云鋵偎乐?,楚師繼之,尚大克之」。吉。戰(zhàn)于長岸,子魚先死,楚師繼之,大敗吳師,獲其乘舟余皇。使隨人與后至者守之,環(huán)而塹之,及泉,盈其隧炭,陳以待命。吳公子光請于其眾,曰:「喪先王之乘舟,豈唯光之罪,眾亦有焉。請藉取之,以救死。」眾許之。使長鬣者三人,潛伏于舟側(cè),曰:「我呼皇,則對,師夜從之?!谷?,皆迭對。楚人從而殺之,楚師亂,吳人大敗之,取余皇以歸。

  ◇昭公十八年

  【經(jīng)】十有八年春王三月,曹伯須卒。夏五月壬午,宋、衛(wèi)、陳、鄭災。六月,邾人入鄅。秋,葬曹平公。冬,許遷于白羽。

  【傳】十八年春,王二月乙卯,周毛得殺毛伯過而代之。萇弘曰:「毛得必亡,是昆吾稔之日也,侈故之以。而毛得以濟侈于王都,不亡何待!」

  三月,曹平公卒。

  夏五月,火始昏見。丙子,風。梓慎曰:「是謂融風,火之始也。七日,其火作乎!」戊寅,風甚。壬午,大甚。宋、衛(wèi)、陳、鄭皆火。梓慎登大庭氏之庫以望之,曰:「宋、衛(wèi)、陳、鄭也。」數(shù)日,皆來告火。裨灶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灌嵢苏堄弥赢a(chǎn)不可。子大叔曰:「寶,以保民也。若有火,國幾亡。可以救亡,子何愛焉?」子產(chǎn)曰:「天道遠,人道邇,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   鄭之未災也,里析告子產(chǎn)曰:「將有大祥,民震動,國幾亡。吾身泯焉,弗良及也。國遷其可乎?」子產(chǎn)曰:「雖可,吾不足以定遷矣。」及火,里析死矣,未葬,子產(chǎn)使輿三十人,遷其柩。火作,子產(chǎn)辭晉公子、公孫于東門。使司寇出新客,禁舊客勿出于宮。使子寬、子上巡群屏攝,至于大宮。使公孫登徙大龜。使祝史徙主祏于周廟,告于先君。使府人、庫人各儆其事。商成公儆司宮,出舊宮人,置諸火所不及。司馬、司寇列居火道,行火所□欣。城下之人,伍列登城。明日,使野司寇各保其征。郊人助祝史除于國北,禳火于玄冥、回祿,祈于四鄘。書焚室而寬其征,與之材。三日哭,國不市。使行人告于諸侯。宋、衛(wèi)皆如是。陳不救火,許不吊災,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

  六月,鄅人藉稻。邾人襲鄅,鄅人將閉門。邾人羊羅攝其首焉,遂入之,盡俘以歸。鄅子曰:「余無歸矣。」從帑于邾,邾莊公反鄅夫人,而舍其女。秋,葬曹平公。往者見周原伯魯焉,與之語,不說學。歸以語閔子馬。閔子馬曰:「周其亂乎?夫必多有是說,而后及其大人。大人患失而惑,又曰:『可以無學,無學不害?!徊缓Χ粚W,則茍而可。于是乎下陵上替,能無亂乎?夫?qū)W,殖也,不學將落,原氏其亡乎?」

  七月,鄭子產(chǎn)為火故,大為社祓禳于四方,振除火災,禮也。乃簡兵大蒐,將為蒐除。子大叔之廟在道南,其寢在道北,其庭小。過期三日,使除徒陳于道南廟北,曰:「子產(chǎn)過女而命速除,乃毀于而鄉(xiāng)?!棺赢a(chǎn)朝,過而怒之,除者南毀。子產(chǎn)及沖,使從者止之曰:「毀于北方?!?

  火之作也,子產(chǎn)授兵登陴。子大叔曰:「晉無乃討乎?」子產(chǎn)曰:「吾聞之,小國忘守則危,況有災乎?國之不可小,有備故也。」既,晉之邊吏讓鄭曰:「鄭國有災,晉君、大夫不敢寧居,卜筮走望,不愛牲玉。鄭之有災,寡君之憂也。今執(zhí)事手間然授兵登陴,將以誰罪?邊人恐懼不敢不告。子產(chǎn)對曰:「若吾子之言,敝邑之災,君之憂也。敝邑失政,天降之災,又懼讒慝之間謀之,以啟貪人,薦為弊邑不利,以重君之憂。幸而不亡,猶可說也。不幸而亡,君雖憂之,亦無及也。鄭有他竟,望走在晉。既事晉矣,其敢有二心?」

  楚左尹王子勝言于楚子曰:「許于鄭,仇敵也,而居楚地,以不禮于鄭。晉、鄭方睦,鄭若伐許,而晉助之,楚喪地矣。君盍遷許?許不專于楚。鄭方有令政。許曰:『余舊國也?!秽嵲唬骸河喾匾病!蝗~在楚國,方城外之蔽也。土不可易,國不可小,許不可俘,仇不可啟,君其圖之?!钩诱f。冬,楚子使王子勝遷許于析,實白羽。

  ◇昭公十九年

  【經(jīng)】十有九年春,宋公伐邾。夏五月戊辰,許世子止弒其君買。己卯,地震。秋,齊高發(fā)帥師伐莒。冬,葬許悼公。   【傳】十九年春,楚工尹赤遷陰于下陰,令尹子瑕城郟。叔孫昭子曰:「楚不在諸侯矣!其僅自完也,以持其世而已。」

  楚子之在蔡也,狊阜陽封人之女奔之,生大子建。及即位,使伍奢為之師。費無極為少師,無寵焉,欲譖諸王,曰:「建可室矣?!雇鯙橹赣谇兀瑹o極與逆,勸王取之,正月,楚夫人嬴氏至自秦。

  鄅夫人,宋向戌之女也,故向?qū)幷垘?。二月,宋公伐邾,圍蟲。三月,取之。乃盡歸鄅俘。

  夏,許悼公瘧。五月戊辰,飲大子止之藥卒。大子奔晉。書曰:「弒其君?!咕釉唬骸副M心力以事君,舍藥物可也。」

  邾人、郳人、徐人會宋公。乙亥,同盟于蟲。

  楚子為舟師以伐濮。費無極言于楚子曰:「晉之伯也,邇于諸夏,而楚辟陋,故弗能與爭。若大城城父而置大子焉,以通北方,王收南方,是得天下也?!雇跽f,從之。故太子建居于城父。

  令尹子瑕聘于秦,拜夫人也。

  秋,齊高發(fā)帥師伐莒。莒子奔紀鄣。使孫書伐之。初,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為嫠婦。及老,托于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颢I諸子占,子占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噪,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懼,啟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

  是歲也,鄭駟偃卒。子游娶于晉大夫,生絲,弱。其父兄立子瑕。子產(chǎn)憎其為人也,且以為不順,弗許,亦弗止。駟氏聳。他日,絲以告其舅。冬,晉人使以幣如鄭,問駟乞之立故。駟氏懼,駟乞欲逃。子產(chǎn)弗遣。請龜以卜,亦弗予。大夫謀對,子產(chǎn)不待而對客曰:「鄭國不天,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今又喪我先大夫偃。其子幼弱,其一二父兄懼隊宗主,私族于謀而立長親。寡君與其二三老曰:『抑天實剝亂是,吾何知焉?』諺曰:『無過亂門。』民有兵亂,猶憚過之,而況敢知天之所亂?今大夫?qū)柶涔剩止丫龑嵅桓抑?,其誰實知之?平丘之會,君尋舊盟曰:『無或失職?!蝗艄丫迹浼词勒?,晉大夫而專制其位,是晉之縣鄙也,何國之為?」辭客幣而報其使。晉人舍之。

  楚人城州來。沈尹戌曰:「楚人必敗。昔吳滅州來,子旗請伐之。王曰:『吾未撫吾民。』今亦如之,而城州來以挑吳,能無敗乎?」侍者曰:「王施舍不倦,息民五年,可謂撫之矣?!剐缭唬骸肝崧?chuàng)崦裾撸?jié)用于內(nèi),而樹德于外,民樂其性,而無寇仇。今宮室無量,民人日駭,勞罷死轉(zhuǎn),忘寢與食,非撫之也。」

  鄭大水,龍斗于時門之外洧淵。國人請為
焉,子產(chǎn)弗許,曰:「我斗,龍不我覿也。龍斗,我獨何覿焉?禳之,則彼其室也。吾無求于龍,龍亦無求于我。」乃止也。

  令尹子瑕言蹶由于楚子曰:「彼何罪?諺所謂『室于怒,市于色』者,楚之謂矣。舍前之忿可也?!鼓藲w蹶由。   ◇昭公二十年

  【經(jīng)】二十年春王正月。夏,曹公孫會自鄸出奔宋。秋,盜殺衛(wèi)侯之兄縶。冬十月,宋華亥、向?qū)帯⑷A定出奔陳。十有一月辛卯,蔡侯盧卒。

  【傳】二十年春,王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茲宋有亂,國幾亡,三年而后弭。蔡有大喪。」叔孫昭子曰:「然則戴、桓也!汏侈無禮已甚,亂所在也?!?

  費無極言于楚子曰:「建與伍奢將以方城之外叛。自以為猶宋、鄭也,齊、晉又交輔之,將以害楚。其事集矣?!雇跣胖瑔栁樯?。伍奢對曰:「君一過多矣,何言于讒?」王執(zhí)伍奢。使城父司馬奮揚殺大子,未至,而使遣之。三月,大子建奔宋。王召奮揚,奮揚使城父人執(zhí)己以至。王曰:「言出于余口,入于爾耳,誰告建也?」對曰:「臣告之。君王命臣曰:『事建如事余。』臣不佞,不能茍貳。奉初以還,不忍后命,故遣之。既而悔之,亦無及已。」王曰:「而敢來,何也?」對曰:「使而失命,召而不來,是再奸也。逃無所入。」王曰:「歸。」從政如他日。

  無極曰:「奢之子材,若在吳,必憂楚國,盍以免其父召之。彼仁,必來。不然,將為患。」王使召之,曰:「來,吾免而父。」棠君尚謂其弟員曰:「爾適吳,我將歸死。吾知不逮,我能死,爾能報。聞免父之命,不可以莫之奔也;親戚為戮,不可以莫之報也。奔死免父,孝也;度功而行,仁也;擇任而往,知也;知死不辟,勇也。父不可棄,名不可廢,爾其勉之,相從為愈?!刮樯袣w。奢聞員不來,曰:「楚君、大夫其旰食乎!」楚人皆殺之。

  員如吳,言伐楚之利于州于。公子光曰:「是宗為戮而欲反其仇,不可從也?!箚T曰:「彼將有他志。余姑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鼓艘婘H設諸焉,而耕于鄙。

  宋元公無信多私,而惡華、向。華定、華亥與向?qū)幹\曰:「亡愈于死,先諸?」華亥偽有疾,以誘群公子。公子問之,則執(zhí)之。夏六月丙申,殺公子寅、公子御戎、公子朱、公子固、公孫援、公孫丁、拘向勝、向行于其廩。公如華氏請焉,弗許,遂劫之。癸卯,取大子欒與母弟辰、公子地以為質(zhì)。公亦取華亥之子無戚、向?qū)幹恿_、華定之子啟,與華氏盟,以為質(zhì)。

  衛(wèi)公孟縶狎齊豹,奪之司寇與鄄,有役則反之,無則取之。公孟惡北宮喜、褚?guī)熎裕ブ?。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懼,而欲以作亂。故齊豹、北宮喜、褚?guī)熎浴⒐映鱽y。

  初,齊豹見宗魯于公孟,為驂乘焉。將作亂,而謂之曰:「公孟之不善,子所知也。勿與乘,吾將殺之。」對曰:「吾由子事公孟,子假吾名焉,故不吾遠也。雖其不善,吾亦知之。抑以利故,不能去,是吾過也。今聞難而逃,是僭子也。子行事乎,吾將死之,以周事子,而歸死于公孟,其可也?!?

  丙辰,衛(wèi)侯在平壽,公孟有事于蓋獲之門外,齊子氏帷于門外而伏甲焉。使祝蛙置戈于車薪以當門,使一乘從公孟以出。使華齊御公孟,宗魯驂乘。及閎中,齊氏用戈擊公孟,宗魯以背蔽之,斷肱,以中公孟之肩,皆殺之。

  公聞亂,乘,驅(qū)自閱門入,慶比御公,公南楚驂乘,使華寅乘貳車。及公宮,鴻
魋駟乘于公,公載寶以出。褚?guī)熥由暧龉隈R路之衢,遂從。過齊氏,使華寅肉袒,執(zhí)蓋以當其闕。齊氏射公,中南楚之背,公遂出。寅閉郭門,逾而從公。公如死鳥,析朱鋤宵從竇出,徒行從公。   齊侯使公孫青聘于衛(wèi)。既出,聞衛(wèi)亂,使請所聘。公曰:「猶在竟內(nèi),則衛(wèi)君也。」乃將事焉。遂從諸死鳥,請將事。辭曰:「亡人不佞,失守社稷,越在草莽,吾子無所辱君命。」賓曰:「寡君命下臣于朝,曰:『阿下執(zhí)事?!怀疾桓屹E?!怪魅嗽唬骸妇艋蓊櫹染茫雅R敝邑,鎮(zhèn)撫其社稷,則有宗祧在。」乃止。衛(wèi)侯固請見之,不獲命,以其良馬見,為未致使故也。衛(wèi)侯以為乘馬。賓將掫,主人辭曰:「亡人之憂,不可以及吾子。草莽之中,不足以辱從者。敢辭?!官e曰:「寡君之下臣,君之牧圉也。若不獲捍外役,是不有寡君也。臣懼不免于戾,請以除死?!褂H執(zhí)鐸,終夕與于燎。   齊氏之宰渠子召北宮子。北宮氏之宰不與聞謀,殺渠子,遂伐齊氏,滅之。丁巳晦,公入,與北宮喜盟于彭水之上。秋七月戊午朔,遂盟國人。八月辛亥,公子朝、褚?guī)熎浴⒆佑裣?、子高魴出奔晉。閏月戊辰,殺宣姜。衛(wèi)侯賜北宮喜謚曰貞子,賜析朱鋤謚曰成子,而以齊氏之墓予之。

  衛(wèi)侯告寧于齊,且言子石。齊侯將飲酒,遍賜大夫曰:「二三子之教也?!乖泛渭赊o,曰:「與于青之賞,必及于其罰。在《康誥》曰:『父子兄弟,罪不相及?!粵r在群臣?臣敢貪君賜以干先王?」

  琴張聞宗魯死,將往吊之。仲尼曰:「齊豹之盜,而孟縶之賊,女何吊焉?君子不食奸,不受亂,不為利疚于回,不以回待人,不蓋不義,不犯非禮。」   宋華、向之亂,公子城、公孫忌、樂舍、司馬強、向宜、向鄭、楚建、郳甲出奔鄭。其徒與華氏戰(zhàn)于鬼閻,敗子城。子城適晉。華亥與其妻必盥而食所質(zhì)公子者而后食。公與夫人每日必適華氏,食公子而后歸。華亥患之,欲歸公子。向?qū)幵唬骸肝ú恍牛寿|(zhì)其子。若又歸之,死無日矣?!构堄谌A費遂,將攻華氏。對曰:「臣不敢愛死,無乃求去憂而滋長乎!臣是以懼,敢不聽命?」公曰:「子死亡有命,余不忍其呴?!苟拢珰⑷A、向之質(zhì)而攻之。戊辰,華、向奔陳,華登奔吳。向?qū)幱麣⒋笞?,華亥曰:「干君而出,又殺其子,其誰納我?且歸之有庸。」使少司寇牼以歸,曰:「子之齒長矣,不能事人,以三公子為質(zhì),必免?!构蛹热耄A牼將自門行。公遽見之,執(zhí)其手曰:「余知而無罪也,入,復而所。」

  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諸侯之賓問疾者多在。梁丘據(jù)與裔款言于公曰:「吾事鬼神豐,于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為諸侯憂,是祝史之罪也。諸侯不知,其謂我不敬。君盍誅于祝固、史囂以辭賓?」公說,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問范會之德于趙武。趙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于晉國,竭情無私。其祝史祭祀,陳信不愧。其家事無猜,其祝史不祈?!唤ㄒ哉Z康王,康王曰:『神人無怨,宜夫子之光輔五君,以為諸侯主也。』」公曰:「據(jù)與款謂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誅于祝史。子稱是語,何故?」對曰:「若有德之君,外內(nèi)不廢,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祝史薦信,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饗,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壽者,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于鬼神。其適遇淫君,外內(nèi)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高臺深池,撞鐘舞女,斬刈民力,輸掠其聚,以成其違,不恤后人。暴虐淫從,肆行非度,無所還忌,不思謗讟不憚鬼神,神怒民痛,無悛于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蓋失數(shù)美,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虛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饗其國以禍之,祝史與焉。所以夭昏孤疾者,為暴君使也。溲再轅稼鬼神?!构唬骸溉粍t若之何?」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萑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候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政。逼介之關(guān),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強易其賄。布常無藝,征斂無度;宮室日更,淫樂不違。內(nèi)寵之妾,肆奪于市;外寵之臣,僭令于鄙。私欲養(yǎng)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聊、攝以東,姑、尤以西,其為人也多矣。雖其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君若欲誅于祝史,修德而后可?!构f,使有司寬政,毀關(guān),去禁,薄斂,已責。   十二月,齊侯田于沛,招虞人以弓,不進。公使執(zhí)之,辭曰:「昔我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見皮冠,故不敢進?!鼓松嶂?。仲尼曰:「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韙之。」

  齊侯至自田,晏子侍于遄臺,子猶馳而造焉。公曰:「唯據(jù)與我和夫!」晏子對曰:「據(jù)亦同也,焉得為和?」公曰:「和與同異乎?」對曰:「異。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燀之以薪。宰夫和之,齊之以味,濟其不及,以泄其過。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謂否而有可焉,臣獻其可以去其否。是以政平而不干,民無爭心。故《詩》曰:『亦有和羹,既戒既平。鬷嘏無言,時靡有爭?!幌韧踔疂逦叮臀迓曇?,以平其心,成其政也。聲亦如味,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以相成也。清濁,小大,短長,疾徐,哀樂,剛?cè)?,遲速,高下,出入,周疏,以相濟也。君子聽之,以平其心。心平,德和。故《詩》曰:『德音不瑕。』今據(jù)不然。君所謂可,據(jù)亦曰可;君所謂否,據(jù)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若琴瑟之專一,誰能聽之?同之不可也如是?!?  飲酒樂。公曰:「古而無死,其樂若何?」晏子對曰:「古而無死,則古之樂也,君何得焉?昔爽鳩氏始居此地,季萴因之,有逢伯陵因之,蒲姑氏因之,而后大公因之。古者無死,爽鳩氏之樂,非君所愿也?!?

  鄭子產(chǎn)有疾,謂子大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寬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則多死焉。故寬難。」疾數(shù)月而卒。大叔為政,不忍猛而寬。鄭國多盜,取人于萑苻之澤。大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古d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

  仲尼曰:「善哉!政寬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寬。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寬也?!何銖脑庪S,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遠能邇,以定我王?!黄街院鸵病S衷唬骸翰桓偛唤?,不剛不柔。布政優(yōu)優(yōu),百祿是遒?!缓椭烈病!?

  及子產(chǎn)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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