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德部下諸將中只有曹旦不快世績，常有讒譖之意，故要去趕。言猶未了，仆射蘇謹(jǐn)進(jìn)曰:“世績，唐臣，不忘其主也，更有何罪？陛下可赦其父，以勸為臣之節(jié)。”建德喜曰:“事主不忘其本，真天下之義士也，何以追回？”曹旦曰:“世績歸唐，是縱虎傷人也，今后為禍，陛下休怨?！苯ǖ略?“世績非負(fù)義之人也。”曹旦曰:“彼各為主，豈容人情邪？”建德國:“使歸致主，以全其忠，特赦其父，以全其孝。此等之人，吾甚敬之，汝等皆可學(xué)之?！苯ǖ逻惩瞬艿?，不肯交趕，遂赦其父徐蓋，聽其自便。加封魏征為中書令。后來史官有詩為證：孝子忠臣常是偏，徐公兩事盡周全。

　　君仁故有謀臣直，棄暗投明自古傳。

　　麗泉贊一絕云：茂功原自是英雄，叛夏歸唐兩盡忠。

　　威鎮(zhèn)河?xùn)|謀涉遠(yuǎn)，當(dāng)時忠孝有誰同。

　　當(dāng)時報入長安，世績復(fù)歸于唐，帝大喜，乃遣使修好建德。

　　建德即以淮安王神通及公主等令人護(hù)送歸于京師，自是唐、夏和好，略無侵犯。

　　卻說世績帶領(lǐng)郭孝恪等數(shù)十騎離城而去數(shù)里之地，藏秦王之書一封，明珠十顆，內(nèi)有一顆夜行珠，能照一里之遠(yuǎn)，并盔甲、兵器、衣服、鞍馬盡付孝格，吩咐數(shù)言，如此如此。孝恪領(lǐng)命，率數(shù)騎辭別世績，徑往西北一路，未知何處去了。只撇下世績一人，頭戴儒冠，身披道服，腰系麻絳，腳穿草履。腰間拴下幾個藥葫蘆，裝作云游道人，徑往汴州。世績先遣使拜見秦王，叫秦王致書楚王朱粲：使朱粲起兵侵鄭，牽動世充之勢。世充知有南患，逼近巢穴，恐吾兵前犯，首尾不能相顧，必不敢動兵。雖有叔寶勇猛無敵，不日必得歸唐，世充、武周易為縛耳。長孫無忌日:“茂功遠(yuǎn)去，未知虛實，不可遽信其言，恐其中有詐?！鼻赝踉?“彼曾已許言，必不負(fù)吾，此實金石之論，安得不信。恐叔寶必落世績彀中，須得一人出使楚國，修其和好，則吾事濟(jì)矣。”諫議大夫蘇世長進(jìn)曰:“朱粲與臣舊有一面之交，致書赍奉金帛，憑三寸不爛之舌，陳說利害，無不從矣?！鼻赝醮笙玻葱迺蔡K世長行。

　　卻說楚國朱粲，亳州城父人也。初為縣吏，大業(yè)中從軍伐賊于長白山，亡命去為盜，號可達(dá)，自稱為迦樓羅王，領(lǐng)眾十萬，度淮著竟陵、沔陽，所至殘戮無遺瞧。僭號楚帝，建元為昌達(dá)。攻拔南陽。義興末年，與山南撫慰使馬元規(guī)戰(zhàn)，官軍大敗，收其余眾，復(fù)振至二十萬。所克郡縣皆發(fā)藏粟以食，遷徒無常，只聚毀城郭，不務(wù)稼穡，專以劫掠為資。于是人大饑餒，死滿道路，其軍亦匱，乃掠小兒蒸食。粲且戒其徒曰:“味之甘美，豈有過于人乎？他國若知，亦只恤吾，因無儲食，故如此而已。”勒其部下掠得婦人孩子，分享軍士。隋著作佐郎陸從典、通事舍人顏愍楚謫居南陽，粲初引為賓客，后及食兩家，于是諸城恐懼，盡皆逃散。時顯州首領(lǐng)楊士斿、田瓚二人起兵攻粲，旁郡響應(yīng)，戰(zhàn)于淮源。粲大敗，遂挈帶士卒奔往菊潭，遣使乞降于唐。帝納其降，詔令仍居楚地，號稱楚王。

　　當(dāng)日正與侍臣議事間，忽報唐遣諫議大夫蘇世長至楚，粲使人接入，引至金階，分賓坐定。粲曰:“仁兄自別之后，再不會面，未知足下歸于何處？”世長曰:“某見唐帝神文圣武，以膺大統(tǒng)，應(yīng)天順人，以宰制中原。秦王掃清六合，席卷八方，萬里傾心，四方仰德，實乃天命所歸，非人力可為。以此小弟投奔唐主，授以諫議大夫之職。今奉秦王之命，遣吾赍書投拜。

　　”楚王接書，折開視之，書曰：唐秦王李世民頓首再拜書楚王仁兄殿下：伏自晉陽一會，從往城父為縣佐之后，寒喧屢隔，積有數(shù)年，仰德之私未嘗少替。邇者猾臣王世充弒君奪位，人人得而誅之，今兄之勇掃蕩賊酋，功最居右，天下共知。既稱楚帝，其地伏賴以安，兄以上順天心，歸投唐室。父皇舊恩，授兄王節(jié)，以復(fù)其地。今世充上負(fù)逆天之罪，侵犯大唐之境，王兄倘不棄舊日之情，即興一旅之師，上以報我父之恩，下以救蒼生之急，使故隋帝雖在九泉，亦不泯王之德，同擒此賊，以祭恭帝，雪其天下之恨幸甚。所得其地與王共之。世民兵旅之絆，不及逕造，專遣諫議大夫蘇世長赍書千憤，不勝慚愧，伏乞電鑒不宣。

　　楚王看書已畢，安排筵宴，款待故人。酒闌，粲曰:“足下請回，以復(fù)王命，不勞王師，只我自去擒賊，獻(xiàn)捷于唐?！?br />
　　世長辭別而去，粲遂選定人馬，前伐鄭國。

　　卻說李世績帶領(lǐng)數(shù)人，各將黃金數(shù)斤，辭別秦王去了。在路行了數(shù)日，暗想:“今吾去說叔寶，使直忠烈，難以一時口說，須用一奇計方可行事。今已至洛陽界口，當(dāng)用何計而行？

　　”原來蘇威，隋之老臣，現(xiàn)歸世充，仍居太師之位，極得寵愛。

　　貪財愛利，凡事賄賂此人，必得如意。世績欲往拜見，共謀叔寶之事。

　　正在躊躇，忽聽路人傳言：有一軍官，帶領(lǐng)士卒押送糧車，于路上往來。世績詢究何人，時人答曰:“此人乃魏降將，姓程名知節(jié)。因李密戰(zhàn)敗北邙，亡歸于鄭，世充遂以重用，令其催趲糧草，實世充股肱之人也?！笔揽兿苍?“吾事濟(jì)矣。知節(jié)、陸德明，與吾俱是一體之人。今二人在世充處，若往投見，必動故舊之情，陳說時勢利害之事，何愁叔寶之不歸乎?！彼熠吳斑M(jìn)，果見人馬糧車紛然而來。世績從林間突出，叫聲:“知節(jié)賢弟，不見多時!”

　　知節(jié)一見，認(rèn)是世績，即滾鞍下馬，納頭便拜。知節(jié)曰：“仁兄別來無恙？聽聞兄在黎陽敗績，今現(xiàn)居于何處？因甚到此？”世績曰:“弟可屏去左右，吾有一事從汝商議。因建德執(zhí)父為質(zhì)，使吾復(fù)守黎陽，吾與魏征設(shè)計，得以歸唐?，F(xiàn)秦王與鄭相持，叔寶極其勇猛，不能取勝。想世充非真命之主，久后必敗，知賢弟在此，必念舊情，因與秦王謀計，致書奉金，令足下謀說叔寶同歸大唐，不失封侯之爵?！敝?jié)日:“吾與秦王昔在老君堂內(nèi)，吾以月斧砍之，因見八爪金龍，不能砍入，知是真命之主。若投彼處，恐其懷著舊恨，則吾將安往？”世績曰:“汝所言差矣，昔之在魏，彼此各事其主，實臣子之職耳，安有懷恨之理。今秦王寬洪大度，求士如雨，吾料叔寶忠烈之人，難在一時口說，弟有何計，引得同歸于唐，必得重用，弟請勿疑。”知節(jié)曰:“既然如此，吾有計較：太師蘇威與吾至密，陸德明甚是相托，汝但放心，容緩圖之。”世績曰:“秦王遣某以此事托足下，若得事成，畫像凌煙，垂名不朽。”

　　遂向囊中取出黃金百斤，付與知節(jié)。知節(jié)曰:“事未成功，安敢受祿。”世績曰:“此非酬德之禮，特與足下任從支用，以行事耳?！敝?jié)方始受之，曰:“仁兄回啟秦王，若是叔寶領(lǐng)兵出戰(zhàn)，切須堅壁固守，按兵不動，旬日之間，其事成矣。須要打聽虛實，兄當(dāng)疾來叔寶處再會?！毖援?，世績辭別而去。

　　卻說知節(jié)受得黃金，歸至營中，展轉(zhuǎn)無計可施，遂見叔寶，乘暇以言挑之曰:“魏公李密，與世績、魏征數(shù)人投唐去后，惟我二人來投鄭主。今世績在唐為秦府軍師，魏征為長史，數(shù)人皆得重用。今思我二人虛負(fù)蓋世英雄，超□將略，擇非其主。

　　世充弒君奪位，天下為仇；況又信用讒佞，殺戮忠良，吾每望之不似人君。今聞秦王世民仁慈大度，下士惟誠，納諫如流，用人不棄，此興帝王之氣象。今唐、鄭相攻，尊兄若不早定大計，異日死于不義，悔之晚矣?！笔鍖氃?“為人臣止于忠，今既投鄭，而生二心，是不忠也，難與后世為臣子之法。汝匆多言，再言必斬!”知節(jié)惶恐而退。歸家未及半晌，忽陸德明至。德明素與知節(jié)極厚，接入書院。坐定茶畢，德明見知節(jié)面有憂色，德明曰:“弟有甚事不決？面有憂色，何也？”知節(jié)曰:“吾有心事，共汝商議，汝勿露言?！钡旅髟?“但說無礙?！敝?jié)曰:“因見世充非真明之主，適自叔寶而來，說其歸唐，略有不從之意，反以見怒，作事不成，是以憂耳?！?br />
　　總評：唐、夏和好，略無侵犯，實世績兩盡其忠故耳。蘇世長結(jié)連朱粲，令其侵鄭，以牽動世充之勢，此計亦績之為也。彼叔寶蓋世英雄，倘得引其歸唐，則鄭國虛無人矣。吾不審知節(jié)一言之挑，即能成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