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禹錫（五）

　　　　◇　奏記丞相府論學(xué)事

　　十一月七日，使持節(jié)都督夔州諸軍事夔州刺史劉某，謹(jǐn)奏記相公閣下：凡今能言者，皆謂天下少士。而不知養(yǎng)材之道，郁堙而不揚，非天不生材也。亦猶不耕者不嘆廩庾之無馀，非地不產(chǎn)百谷也。伏以貞觀中，增筑學(xué)舍千二百區(qū)，生徒三千馀人。時外夷上疏，請遣子弟入附於三雍者五國。雖「菁菁者莪」，育材之道不足比也。今之膠庠，不聞弦歌，而室廬圯廢，生徒衰少。非學(xué)官不欲振學(xué)也，病無貲財以給其用。鯫生今有一見，使大學(xué)立富。幸遇相公在位，可以索言之。

　　《禮》云：「凡學(xué)官春釋奠於其先師。斯禮止於辟ń?宮，非及天下也?！菇袼暮？たh，咸以春秋上丁，有事孔子廟，其禮不應(yīng)於古，且非孔子意也。炎漢初定，群臣皆起屠販為公卿，故孝惠、高后之間，置原廟於郡國。逮孝元時，韋元成以碩儒為丞相，遂建議罷之。夫以子孫尚不敢違禮以饗其祖，況後學(xué)師先圣之道，而首違之乎？《祭義》曰：「祭不欲數(shù)?！埂墩Z》云：「祭神如神在?！古c其煩於舊饗，孰若行其教道？今夫子之教日頹靡，而以非禮之祀媚之，斯儒者所宜憤悱也。竊觀歷代，無有是事。

　　皇家武德二年，詔於國學(xué)立周公、孔子廟，四時致祭。貞觀十一年，又詔修宣尼廟於兗州。至二十年，許敬宗等奏，乃遣天下諸州縣置三獻(xiàn)官，其他如方社。敬宗非通儒，不能稽典禮。開元中，元宗饗學(xué)，與儒臣議，繇是發(fā)德音，其罷郡縣釋奠牲牢，唯酒脯以薦。後數(shù)年定令。時王孫林甫為宰相，不涉學(xué)，委御史中丞王敬從?？?。敬從非文儒，遂以明衣牲牢編在學(xué)令。是首失於敬宗，而終失於林甫，習(xí)以為常，罕有敢非之者。

　　謹(jǐn)桉本州四縣，一歲釋奠物之直，緡錢十六萬有奇。舉天下之郡縣，當(dāng)千七百不啻，羈縻者不在數(shù)中。凡歲中所出，於經(jīng)費過四千萬，適資三獻(xiàn)官飾衣裳、飴妻子而已，於尚學(xué)之道，無有補(bǔ)焉。前日詔書，許列郡守臣得以上言便事，今謹(jǐn)條奏：某乞下禮官博士，詳議典制，罷天下縣邑牲牢衣幣。如有生徒，春秋依開元敕旨，用酒醴、?段?、?居?肅、榛栗，示敬其事，而州府許如故儀。然後籍其資，半附益所隸州，使增學(xué)校其半率歸國庠，猶不下萬計。筑學(xué)室，具器用，豐?食，增掌固，以備使令。凡儒官各加稍食，其紙筆鉛黃視所出州，率令折入。學(xué)徒既備，明經(jīng)日課繕書若干紙，進(jìn)士命讎校亦如之。則貞觀之風(fēng)，粲然不殊。其它郡國，皆立程督。投紱懷璽，「?或樸」、「菁莪」，良可詠矣！

　　伏惟相公發(fā)跡，咸自諸生，其尊素王之道，儀刑四方，宜在今日。是以小生敢沿故事，以奏記於左右，姑舉其大較。至於證據(jù)纖悉，條奏具之，章下之日，乞留神省察，不勝大愿?；炭职菔只?。

　　　　◇　為京兆李尹降誕日進(jìn)衣狀

　　衣一副四事。云云。右，伏以水德方清，真龍下降。天長地久，瞻北極以常尊；獻(xiàn)壽稱觴，配南山而永固。臣地叨宗屬，職忝尹京。慶賀之誠，倍萬常品。前件衣服謹(jǐn)詣銀臺門奉進(jìn)。輕瀆旒?，伏用兢惶。

　　　　◇　為京兆韋尹降誕日進(jìn)衣狀

　　衣一副四事：黃折造衫一領(lǐng)，白吳綾汗衫一領(lǐng)，白花羅半臂一領(lǐng)，白花羅?一腰。右伏以正陽令月，誕圣嘉辰。運協(xié)千年，慶流萬國。凡在臣子，合有獻(xiàn)陳。敢傾就日之心，愿奉如山之壽。輕瀆宸?，無任兢惶。

　　　　◇　為京兆韋尹進(jìn)野豬狀

　　右，伏以收獲之馀，田獵有獲。異於芻豢，著在方書。既堪充庖，輒敢上獻(xiàn)。前件野豬，謹(jǐn)隨狀進(jìn)。謹(jǐn)奏。

　　　　◇　為裴相公進(jìn)東封圖狀

　　集賢殿御書院《開元東封圖》一面。右，臣謹(jǐn)桉開元十三年，元宗皇帝以天下太平，登封東岳。聲名文物，振耀古今。伏惟陛下丕承耿光，再闡鴻業(yè)。祖宗盛事，紹復(fù)有期。臣所以寫成此圖，輒敢上獻(xiàn)。至於繪畫，躬自指?。征史氏之文，纂禮容之要。山川氣象，悉擬真形；羽衛(wèi)威儀，咸稽故實。所冀睿情一覽，遐想元蹤。臣叨榮過深，抱疾已久。望陛下告成之日，心必前知；嗟老臣將謝之年，身恐不見。疲羸之際，感激倍深。前件圖差某官乙謹(jǐn)詣光順門奉進(jìn)。謹(jǐn)奏?！　　　　蟆槎畔喙曰茨献啡腴L安至長樂驛謝賜酒食狀

　　具官臣某。右臣今日至長樂驛，高品某奉宣圣旨，賜臣酒食者。伏以恩降王人，榮分御膳。未展儀於雙闕，先受賜於八珍。品越??番，味兼醪醴。頓驚凡口，倍益歡心。無任欣躍?！　　　　蟆〈畔喙x就宅賜食狀

　　具官臣某。右高品某乙奉宣圣旨，賜臣食者。出自大官，飫於私第。光榮曲被，猥承推食之恩；駑蹇未施，益重素餐之責(zé)。舉其匕箸，若負(fù)邱山。無任戰(zhàn)荷踴躍之至?！　　　　蟆〈茨隙潘就阶嘈铝_請廣利方狀

　　淮南節(jié)度觀察處置等使，敕賜《貞元廣利方》五卷。右，臣得新羅賀正使忭如言狀稱：請前件方狀一部，將歸本國者。伏以纂集神效，出自圣衷。藥必易求，疾無隱狀。搜方技之秘要，拯生靈之夭瘥。坐此華胥，咸躋仁壽。遂令絕域，逖聽風(fēng)聲。美茲豐功，爰有誠請。以其久稱藩附，素混車書。航海獻(xiàn)琛，既已通於華禮；釋疴蠲癘，豈獨隔於外區(qū)！正當(dāng)四海為家，冀睹十全之效。臣即欲寫付，未敢自專，謹(jǐn)錄奏聞。

　　　　◇　為東都韋留守謝賜食狀

　　具官臣某。右臣今日發(fā)至長樂驛，中使某奉宣圣旨，賜臣食者。伏以味兼海陸，品溢圓方。降自御廚，光臨傳舍。臣初辭魏闕，倍懷犬馬之誠；猥受珍羞，更切稻粱之感。無任欣躍。

　　　　◇　舉崔監(jiān)察群自代狀

　　御史臺：宣歙池等州都團(tuán)練判官、監(jiān)察御史里行崔群。右臣蒙恩授監(jiān)察御史。伏準(zhǔn)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在諸生中，號為國器。縶維外府，人咸惜之。臣既深知，敢舉自代。

　　　　◇　舉開州柳使君公綽自代狀

　　尚書屯田某官等：守開州刺史柳公綽。右臣蒙恩授尚書屯田員外郎。伏準(zhǔn)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以賢良方正，再揚王庭。在流輩間，號為端士。昨除遠(yuǎn)郡，人皆惜之。臣初蒙授官，得以論薦。多士之內(nèi)，非無其人，竊惟用材，宜自遠(yuǎn)始。謹(jǐn)具如前，謹(jǐn)錄奏聞，伏聽敕旨?！　　　　蟆∨e姜補(bǔ)闕倫自代狀

　　東都尚書?。呵白笱a(bǔ)闕姜倫。右臣蒙恩，授尚書主客郎中，分司東都。伏準(zhǔn)建中元年正月五日敕，常參官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臣伏詳詔旨，欲達(dá)聰旁求，發(fā)揚幽遠(yuǎn)。故人得言所知，不當(dāng)循其階次也。臣伏以前件官有儒學(xué)士行，蒙以諫官征。會其年老被疾，不堪上道。有司桉視如狀，不復(fù)逼迫。至今家居，而篤志無倦。臣謹(jǐn)舉為郎吏，分司別都。冀優(yōu)賢振滯，兩得其道。

　　　　◇　蘇州舉韋中丞自代狀　　蘇州狀上中書門下：諸道鹽鐵轉(zhuǎn)運江淮留後朝議郎守太仆少卿兼御史中丞上柱國賜紫金魚袋韋應(yīng)物。右，臣蒙恩授蘇州刺史。伏準(zhǔn)建中元年正月五日制，刺史上後舉一人自代者。前件官歷掌劇務(wù)，皆有美名。執(zhí)心不回，臨事能斷。今領(lǐng)雖重，本官尚輕。伏以當(dāng)州口賦，首出諸郡。況經(jīng)災(zāi)?，切在撫綏。尚省無能，輒敢公舉。司榷管之利，誠藉時才；流豈弟之風(fēng)，實惟邦本。非敢臆說，以塞詔書。今具奏聞?！　　　　蟆√K州上後謝宰相狀

　　朝議大使持節(jié)蘇州諸軍事、守蘇州刺史上柱國劉某。右，某今月六日，到州上訖。某山東一書生，潦倒疏闊。在少壯日，猶不逮人。況今衰遲，智力愈短。相公哀憐不遇，擢授名邦。實荷宏獎，慚非器使。伏以當(dāng)州繇大浸之後，物力蕭然，肌寒殞仆，相枕於野。誓當(dāng)悉心條理，續(xù)具奏論。才術(shù)素空，憂勞方始。懼無聞問，忝負(fù)恩知。不任瞻望懇迫之至。

　　　　◇　蘇州加章服謝宰相狀

　　右，某素乏吏才，謬居劇郡。以無庸之器，當(dāng)難治之時。恭守詔條，勤求人瘼。伏以圣德柔遠(yuǎn)，皇明燭幽。凡有上陳，皆可其奏。遂令管見，得及疲黎。自承雨露之恩，非有循良之政。猥蒙朝獎，特降命書。顧縫掖之腐儒，被華章之貴服。有黷陟明之典，誠招彼已之譏。限以守官，不獲拜謝。瞻望榮感，心魂載馳。

　　　　◇　汝州上後謝宰相狀　　朝議大夫、使持節(jié)汝州諸軍事、守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御使上柱國、賜紫金魚袋劉某。右某自領(lǐng)吳郡，仍歲天災(zāi)。上稟詔條，下求人瘼。地包藪澤，俗尚剽輕。悉心撫綏，用法擒レ。事繁才短，常積憂虞。忽蒙天恩，稍移近郡。家本滎上，籍占洛陽。病辭江干，老見鄉(xiāng)樹。榮感之至，實倍常情。印綬所拘，不獲拜謝。瞻望德宇，精誠坐馳。無任感戀之至。　　　　◇　汝州舉裴大夫自代狀

　　正議大夫使持節(jié)杭州諸軍事、守杭州刺史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裴宏泰。右，臣蒙恩授汝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御使。伏準(zhǔn)建中元年正月五日敕，諸州刺史上後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前為九御，出領(lǐng)兩鎮(zhèn)。頃因微累，遂有左遷。今授遠(yuǎn)州，物情未塞。臣前任鄰接，具知公才。舊屈未伸，輒舉自代。

　　　　◇　汝州進(jìn)鷹狀

　　汝州防御使；當(dāng)使進(jìn)奉籠母鷹六聯(lián)。右，伏以前件鷹等，學(xué)習(xí)應(yīng)期，馴養(yǎng)斯至。列於常貢，有異眾禽。受紲之時，志已存於?外；下?之際，思用展於軍前。既懷百中之能，愿獻(xiàn)三驅(qū)之禮。謹(jǐn)差防御押衙景再休隨狀奏進(jìn)以聞。　　　　◇　同州舉蕭諫議自代狀

　　同州防御使前諫議大夫蕭ㄈ。右臣蒙恩授同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充本州防御長春宮等使。伏準(zhǔn)貞元二年正月二十四日敕，上後三日舉一人自代者。伏以前件官生於貴族，伏膺儒門。?紳之間，號為端士。昨蒙朝獎，冠於諫垣。時方被病，不果上道。長告已滿，塊然家居。今聞疾瘳，可以錄用。臣與ㄈ久同班列，知其材能。為官擇人，敢舉自代。

　　　　◇　上宰相賀德音狀

　　同州狀上中書門下：今月十六日德音，右被刑部牒宣示德音。伏以圣澤滋深，新恩廣被。言念正刑之外，或有詿誤之徒。爰降殊私，特宏在宥。瑕累咸滌，危疑獲安。此皆廟算弼諧，致君及物。事光前史，功格上元。某限以守官，不獲隨例拜賀。無任忭躍之至?！　　　　蟆∩显紫噘R改元赦書狀

　　同州狀上中書門下：改元赦書。右伏奉今月一日制書，改大和十年為開成元年，大赦天下者。伏以律首三元，禮崇四始。順陽和發(fā)生之德，敷大號渙汗之恩。宥過恤刑，弛征已責(zé)。盡去人瘼，通知物情。德音朝發(fā)於九天，和氣夕周於四海。此皆相公弼諧之道，燮贊之功。進(jìn)熟於密勿之間，發(fā)揚成滂沛之澤。某恪守官業(yè)，印綬所拘，不獲隨例拜賀。

　　　　◇　薦處士嚴(yán)毖狀

　　處士嚴(yán)毖。右庶子損之之孫，國子司業(yè)士元之子。舊名保嗣，亦有官班。頃者李賓客渤常與之游，辟為桂州支使。其後寄家汝海，專靜自居。某常典汝州，與語甚熟。歷代史及國朝故事，悉能該通。操心甚危，觀跡相副。未逢知已，已過壯年。汨沒風(fēng)塵，有足悲者。伏見赦文節(jié)目，委州郡長吏搜訪隱淪。夫舉無它，唯善所在。每覽《珠英》卷後列學(xué)士姓名，有常州人符鳳，白衣在選。取其藝業(yè)，不棄遠(yuǎn)人。某忝被儒官，得以薦士。亦非出位，冀不廢言。儻宏文、集賢、史氏之館，采其實學(xué)，有勸諸生。伏以桂州辟之於前，某薦之於後，豈必有土長吏，然後事行？伏惟試味斯言，降意詳擇。謹(jǐn)狀。

　　　　◇　薦處士王龜狀

　　處士王龜，古者選公族大夫，必以?惠者教之，文敏者道之，果敢者諗之，鎮(zhèn)靜者循之。孜孜於此者，蓋膏粱之性難正，而懼公侯之胤不能嗣其耿光，可以深惜。然則成、宣之後，而老為大夫，非恥乎？此智武子誡文子既冠而見之詞也。是知古之取士，不專寒族，必參用世胄，以廣得人之路。今見處士王龜，即居守之第三子也。天性貞靜，操心甚危。不由門資，誓志自立。樂處士之號，不汨綺襦之間。自到洛都，便居山寺。耽玩墳籍，放情煙霞。曾邀與語，如鋸木屑。信有稟受，居然出群。以比在京師，甚足知者。諫院有狀，名流亟言。某流滯周南，靜閱時輩。身雖不用，心甚愛才。況遇相公持衡，敢有所啟。誠懸之下，輕重難欺。伏惟深賜詳擇，知卿族之內(nèi)，有遺逸焉。謹(jǐn)狀。正議大夫檢校禮部尚書兼太子賓客分司東都劉某狀。

　　　　◇　上杜司徒書

　　月日，故吏守朗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劉某，謹(jǐn)齋沐致誠，命仆夫持書，敢獻(xiàn)於司徒相公閣下：昔稱韓非善著書，而《說難》《孤憤》尤為激切。故司馬子長深悲之，為著於篇，顯白其事。夫以非之書，可謂善言人情，使逢時遇合之士觀之，固無以異於它書矣。而獨深悲之者，豈非遭罹世故，益感其言之至邪！

　　小人受性顓蒙，涉道未至，末學(xué)見淺，少年氣粗。常謂盡誠可以絕嫌猜，徇公可以弭讒訴；謂慎獨防微為近隘，謂艱貞用晦為廢忠。芻狗已陳，刻舟徒識，罟獲隨足，悵然無知。事去凝想，時時自笑。然後知韓非之善說，司馬子長之深悲，跡符理會，千古相見，雖欲勿悲可乎？大凡恒人之所以靈於庶類，以其能群以勝物也。烈士之所以異於恒人，以其仗節(jié)以死誼也。然則交相喪者世與道，難合并者機(jī)與時。是以有死誼之心，而卒不獲其所者，世人悲之。獲其所矣，而一旦如不得終焉者，君子悲之。世人之悲，悲其不遇，無成而虧，故其感也近；君子之悲，悲其不幸，既得而喪，故其感也深。其悲則同，其所以為悲則異。若小人者，其不幸歟！

　　間者昧於藩身，推致危地。始以飛謗生釁，終成公議抵刑。旬朔之間，再投裔土。外黷相公知人之鑒，內(nèi)貽慈親非疾之憂。常恐恩義兩乖，家國同負(fù)。寒心銷志，以生為慚。雖欲瀝血以自明，吁天以自訴，適足來眾多之誚，豈復(fù)有特達(dá)見知者耶？遂用詛盟於心，不獲自白。以內(nèi)咎為弭謗之具，以吞聲為窒隙之媒，庶乎日月至焉，而是非乃辨?！　讶私攴ú苻蝽n愈以不幸相悲，且曰：「相國扶風(fēng)公之遇子也厚，非獨余知之，天下之人皆知之矣。余聞初子之橫為口語所中，獨相國深明之。及不得已而退，則為之流涕以訣，又不得已而譴，則為之擇地以居。求之於今，難與侔矣。抑余又聞曩子之介於司徒府，奉誠敬於山園，上公亟稱於人，以為不懈於位。今則有修儀以贊其詔相者，有備物以贊其容衛(wèi)者。七月禮畢，一朝慶行。誥言揚之，授以顯秩。子獨足趾一跌，而前勞并捐。祝網(wǎng)之辰，動纟圭疏目?？煞庵?，乃為窮人。斯常情之所悲，矧知子之厚者？夫踣者思起，必呼而求拯；疾者思愈，必呻而求醫(yī)。子宜呼於有力而呻於有術(shù)。如何以箝口自絕為智，以甘心受誣為賢，?兼然自咎，求知於默？彼李斯逐焉而為上卿，鄒陽囚焉而為上客。二子者，豈默以求知者邪！若可訴而不言，則陷於畏；可言而不辯，則鄰於怨。畏與怨，君子之所不處。子其處之哉！」

　　韓生之言未及竟，而小人不知感從中來，始赧然以愧，又缺然以栗，終悄然以悲。悲斯嘆，嘆斯憤，憤必有泄，故見乎詞。敢聞左右，投所閔也。嗟夫！人之至信者心目也。天惟者父子也，不惑者圣賢也。然而，於竊?而知心目之可亂，於掇蜂而知父子之可間，於拾煤而知圣賢之可疑。況乎道謝孔、顏，恩異天性。是非之際，愛惡相攻。爭先利途，虞相軋則釁起；希合貴意，雖無嫌而謗生。魯酒致邯鄲之圍，飛鳶生博者之禍，伯仁之殺由偶對，伯奢之冤以器聲。動罹險中，皆出意表。雖欲周防，亦難曲施。加以吠聲者多，辨實者寡。飛語一發(fā)，臚言四馳。萌芽始奮，枝葉俄茂。方謂語怪，終成禍梯。

　　嗚呼！人必求知，不能自達(dá)。何投分效節(jié)，有積塵之難？何譖行愛弛，有決防之易？何將進(jìn)之日，必自見其可而後親？何將退之時？乃人言其否而遂棄？良由邪人必微，邪謀必陰。陰則難明，微則易信。罔極大甚，古今同途。是以前修鑒其若此，姑以推心取信，不以循跡生嫌。由是求忠臣於孝子，求良婦於罵已。食子，盡節(jié)也，推其忍可以疑心；放は，違命也，推其仁可以屬國。若謂其孝於親未必能忠，專於夫未必能貞，忍於子未必能忍於其它，仁於獸未必能仁於其類，則是天下之人盡不可信，而盡可誣，固不然也。

　　凡人之行已，必恒於所安。茍非狂易，不能甚異。小人自居門下，僅逾十年，未嘗信宿而不侍坐。率性所履，固無遁逃。言行之間，足見真態(tài)。伏惟推心以明其跡，追往以鑒於今。茍謂其嘗掩人以自售矣，嘗近名以冒進(jìn)矣，嘗欺謾於言說矣，嘗沓貪於求售矣，嘗狎比其瑣細(xì)矣，嘗媒孽其僚友矣，嘗矯激以買直矣，嘗沾讠聶以取容矣，嘗漏言於咨諏矣，嘗敗務(wù)以簿書矣。有一於此，雖人謂其賢，我得而刑也，豈止於棄乎？茍或反是，雖人謂其盜，我得而任也，庸可而棄乎？由是而言，小人之善否，不在眾人。所以受譴已還，行及半歲，當(dāng)食而嘆，聞弦尚驚。不以眾人之善為是非，唯以相公之意為衡準(zhǔn)。

　　自違間左右，亟蒙簡書，慰誨勤勤，窮悴增感。伏想仁念，必思有以拯之。況禮道貴終，人情尚舊，嘗盡其力，必加以仁。於犬馬之微，有帷蓋之報。顧異於是，豈無庶幾？儻浮言可以事久而明，眾嗤可以時久而息，宏我大信，以祛群疑，使煢煢微志，無已矣之嘆。覬乎異日，得夷平民，然後裹足西向，謝恩有所，復(fù)以塵纓黧貌，稱故吏於相門。此言朝遂，可以夕死。何則？復(fù)於變者其義重，拯於危者其感深。暌而後合，示終不可暌也；否而後泰，示終不及否也。獲寶於已喪，得途於既迷，與夫平居不為艱故所激者，其味異矣。

　　伏以大君繼明，元宰柄用。鴻鈞播平分之氣，懸象廓無私之照。渙汗大號，與人惟新。昭回汪?，旁下郡國。投荒為民者，咸釋落泊?梏，遂還里閭。系於稍食，猶在羈絆。伏讀赦令，許移近郊。今武陵距京師，贏二千者無幾。小人祖先壤樹在京、索間，瘠田可耕，陋室未毀。濡露增感，臨風(fēng)永懷。伏希閔其至誠，而少加推恕。命東曹補(bǔ)吏，置籍於滎陽伍中，得奉安輿而西，拜先人松?賈，誓當(dāng)赍志沒齒，盡力於井臼之間，斯遂心之愿也。如或官謗未塞，私欲未從，雖為裔民，乃有善地，則北距灃浦，資宿舂而可行，無道途之勤，蠲仆賃之費；重以鎮(zhèn)南，用和輔理，扇仁風(fēng)於上游，霽嚴(yán)施惠，得以自遂，斯便家之愿也。伏惟降意詳察，擇可行者處之。乞恩於指顧之間，為惠有生成之重。雖百谷之仰膏雨，豈喻其急焉。

　　嗟哉！小生仕逢圣日，豈曰不辰？知有相居，豈曰不遇？而乘運鍾否，俾躬罹災(zāi)，同生無手足之助，終歲有病貧之厄。孰不求達(dá)，而獨招嫌？孰不求安，而獨乖次？賦令如此，雖悔可追。湘、沅之濱，寒暑一候。陽雁才到，華言罕聞。猿哀鳥思，啁啾響異。莫夜之後，并來愁腸。懷鄉(xiāng)倦越吟之苦，舉目多似人之喜。俯視遺體，仰安高堂。悲愁惴栗，常集方寸。盡意之具，固不在言。身遠(yuǎn)與寡，舍茲何托？是以因言以見意，恃舊以求哀。敢希末光，下燭幽蟄。孤志多感，重恩難忘。顧瞻門館，慚戀交會。伏紙流涕，不知所云。禹錫惶悚再拜。　　　　◇　獻(xiàn)權(quán)舍人書

　　禹錫在兒童時已蒙見器，終荷薦寵，始見知名。眾之指目，忝閣下門客，懼無以報稱，故厚自淬琢，靡遺分陰。乃今道未施於人，所蓄者志。見志之具，匪文謂何？是用顓顓懇懇於其間，思有所寓。非篤好其章句，沈溺於浮華。時態(tài)眾尚，病未能也，故拙於用譽(yù)；直繩朗鑒，樂所趨也，故銳於求益。今謹(jǐn)錄近所論撰凡十?dāng)?shù)篇，蘄端較是非，敢關(guān)於左右。猶夫礦樸，納於容范。嘗聞昔宋廣平之沈下僚也，蘇公味道時為繡衣直指使者，廣平投以《梅花賦》，蘇盛稱之，自是方列於聞人之目。是知英賢卓犖，可外文字，然猶用片言借說於先達(dá)之口，席其勢而後驤首當(dāng)時。矧碌碌者，疇能自異？今閣下之名之位，過於蘇公之曩日，而鄙生所賦，或鉅於《梅花》。則沈泥干霄，懸在指顧間。其詞汰而喻僭，誠黷禮也。ム游藩之久，凱尚舊而霽嚴(yán)。禹錫惶悚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