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安道
韋安道
京兆韋安道，起居舍人真之子。舉進(jìn)士，久不第。唐大定年中，于洛陽早出，至慈惠里西門，晨鼓初發(fā)，見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衛(wèi)。前有甲騎數(shù)十隊，次有官者，持大杖，衣畫袴袽，夾道前驅(qū)，亦數(shù)十輩。又見黃屋左纛，有月旗而無日旗。又有近侍才人宮監(jiān)之屬，亦數(shù)百人。中有飛傘，傘（二傘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bǔ)。）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后之（之原作主人二字。據(jù)明抄本改。）飾，美麗光艷，其容動人。又有后騎，皆婦人才官，持鉞，負(fù)弓矢，乘馬從，亦千余人。時天后在洛，安道初謂天后之游幸。時天尚未明，問同行者，皆云不見。又怪衢中金吾街吏，不為靜路。久之漸明，見其后騎一宮監(jiān)，馳馬而至。安道因留問之："前所過者，非人主乎？"宮監(jiān)曰："非也。"安道請問其事，宮監(jiān)但指慈惠里之西門曰："公但自此去，由里門，循墻而南，行百余步，有朱扉西向者，扣之問其由，當(dāng)自知矣。"安道如其言扣之。久之，有朱衣官者出應(yīng)門曰："公非韋安道乎？"曰："然。"官者曰："后土夫人相候已久矣。"遂延入。見一大門如戟門者，官者入通，頃之，又延入。有紫衣宮監(jiān)，與安道敘語于庭，延一宮中，置湯沐。頃之，以大箱奉美服一襲，其間有青袍牙笏綬及巾靴畢備，命安道服之。宮監(jiān)曰："可去矣。"遂乘安道以大馬，女騎道從者數(shù)人。宮監(jiān)與安道聯(lián)轡，出慈惠之西門，由正街西南，自通利街東行，出建春門。又東北行，約二十余里，漸見夾道成守者，拜于馬前而去。凡數(shù)處，乃至一大城，甲士守衛(wèi)甚嚴(yán)，如王者之城。凡經(jīng)數(shù)重，遂見飛樓連閣，下有大門，如天子之居，而多宮監(jiān)。安道乘馬，經(jīng)翠樓朱殿而過，又十余處，遂入一門內(nèi)。行百步許，復(fù)有大殿，上陳廣筵重樂，羅列罇俎，九奏萬舞，若鈞天之樂。美婦人十?dāng)?shù)，如妃主之狀，列于筵左右。前所與同行宮監(jiān)，引安道自西階而上。頃之，見殿內(nèi)宮監(jiān)如贊者，命安道西間東向而立。頃之，自殿后門，見衛(wèi)從者，先羅主殿中，乃微聞環(huán)珮之聲。有美婦人，備首飾袆衣，如謁廟之服，至殿間西向，與安道對立，乃是昔于慈惠西街飛傘下所見者也。宮監(jiān)乃贊曰："后土夫人，乃冥數(shù)合為匹偶。"命安道拜，夫人受之；夫人拜，安道受之，如人間賓主之禮。遂去禮服，與安道對坐于筵上。前所見十?dāng)?shù)美婦人，亦列坐于左右，奏樂飲饌，及昏而罷。則以其夕偶之，尚處子也。如此者蓋十余日，所服御飲饌。皆如帝王之家。夫人因謂安道曰："某為子之妻，子有父母，不告而娶，不可謂禮。愿從子而歸，廟見尊舅姑，得成婦之禮，幸也。"安道曰："諾。"因下令，命車駕即日告?zhèn)?。夫人乘黃犢之車，車有金翠瑤玉之飾，蓋人間所謂庫車也。上有飛傘覆之，車徒儐從，如慈惠之西街所見。安道乘馬，從車而行，安道左右侍者十?dāng)?shù)人，皆材官宦者之流。行十余里，有朱幕城供帳，女吏列后，乃（乃原作于。據(jù)明抄本改。）行宮供頓之所。夫人遂入供帳中，命安道與同處，所進(jìn)飲饌?cè)A美。頃之，又去。下令命所從車騎，減去十七八，相次又行三數(shù)里，復(fù)下令去從者。乃至建春門，左右才有二十騎人馬，如王者之游。既入洛陽，欲至其家，安道先入，家人怪其車服之異。安道遂見其父母。二親驚愕久之，謂曰："不見爾者，蓋月余矣，爾安適耶？"安道拜而明言曰："偶為一家迫以婚姻。"言新婦即至，故先上告。父母驚問未竟，車騎已及門矣。遂有侍婢及閹奴數(shù)十輩，自外正門，敷繡茵綺席，羅列于庭，及以翠屏畫帷，飾于堂門，左右施細(xì)繩床一，請舅姑對坐。遂自門外，設(shè)二錦步幛，夫人衣禮服，垂珮而入。修婦禮畢，奉翠玉金瑤羅绔，蓋十?dāng)?shù)箱，為人間賀遺之禮，置于舅姑之前。爰及叔伯諸姑家人，皆蒙其禮。因曰："新婦請居?xùn)|院。"遂又有侍婢閹奴。持房帷供帳之飾，置于東院，修飾甚周，遂居之。父母相與憂懼，莫知所來。是時天后朝，法令嚴(yán)峻，懼禍及之，乃具以事上奏請罪。天后曰："此必魅物也，卿不足憂。朕有善咒術(shù)者，釋門之師，九思、懷素二僧，可為卿去此妖也。"因詔九思、懷素往，僧曰："此不過妖魅狐貍之屬，以術(shù)去之易耳。當(dāng)先命于新婦院中設(shè)饌，置坐位，請期翌日而至。"真歸，具以二僧之語命之，新婦承命，具饌設(shè)位，輒無所懼。明日，二僧至，既畢饌端坐，請與新婦相見，將施其術(shù)。新婦遽至，亦致禮于二僧。二僧忽若物擊之，俯伏稱罪，目眥鼻口流血。又具以事上聞。天后問之。（問之原作因命。據(jù)明抄本改。）二僧對曰："某所以咒者，不過妖魅鬼物，此不知其所從來，想不能制。"天后曰："有正諫大夫明崇儼，以太一異術(shù)制錄天地諸神祗，此必可使也。"遂召崇儼。崇儼謂真曰："君可以今夕，于所居堂中，潔誠坐，以候新婦所居室上，見異物至而觀。其勝則已，或不勝，則當(dāng)更以別法制之。"真如其言，至甲（甲原作申。據(jù)明抄本改。）夜，見有物如飛云，赤光若驚電，自崇儼之居，飛躍而至。及新婦屋上，忽若為物所撲滅者，因而不見。使人候新婦，乃平安如故。乙夜，又見物如赤龍之狀，拿攫噴毒，聲如群鼓，乘黑云有光者，至新婦屋上，又若為物所撲，有呦然之聲而滅。使人候新婦，又如故。又至子夜，見有物朱發(fā)鋸牙，盤鐵輪，乘飛雷，輪铓角呼奔而至，既及其屋，又如物所殺，稱罪而滅。既而質(zhì)明，真怪懼，不知其所為計，又具以事告。崇儼曰："前所為法，是太乙符箓法也，但可攝制狐魅耳，今既無效，請更賾之。"因致壇醮之箓，使征八纮厚地，山川河瀆，丘墟水木，主職鬼魅之屬，其數(shù)無缺，崇儼異之。翌日，又征人世上天界部八極之神，其數(shù)無缺。崇儼曰："神祗所為魅者，則某能制之，若然，則不可得而知也！請試自見而頤之。"因命于新婦院設(shè)饌，請崇儼。崇儼至坐，請見新婦，新婦方肅答，將拜崇儼，崇儼又忽若為物所擊，奄然斥倒，稱罪請命，目眥鼻口流血于地。真又益驚懼，不知所為。其妻因謂真曰："此九思、懷素、明正諫，所不能制也，為之奈何？聞昔安道初與偶之時，云是后土夫人，此雖人間百術(shù)，亦不能制之。今觀其與安道夫婦之道，亦甚相得，試使安道致詞，請去之，或可也。"真即命安道謝之曰："某寒門，新婦靈貴之神，今幸與小子伉儷，不敢稱敵；又天后法嚴(yán)，懼因是禍及，幸新婦且歸，為舅姑之計。"語未終，新婦泣涕而言曰："某幸得配偶君子，奉事舅姑，夫為婦之道，所宜奉舅姑之命，今舅姑既有命，敢不敬從。"因以即日命駕而去，遂具禮告辭于堂下。因請曰："新婦女子也，不敢獨(dú)歸，愿得與韋郎同去。"真悅而聽之，遂與安道俱行，至建春門外，其前時車徒悉至，其所都城仆使兵衛(wèi)悉如前。至城之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中，如天子朝見之像，遂見奇容異人之來朝，或有長丈余者，皆戴華冠長劍，被朱紫之服，云是四海之內(nèi)，岳瀆河海之神。次有數(shù)千百人，云是諸山林樹木之神而已。又乃天下諸國之王悉至。時安道與夫人坐側(cè)，置一小床，令觀之。因最后通一人，云："大羅天女。"安道視之，天后也。夫人乃笑謂安道曰："此是子之地主，少避之。"令安道入殿內(nèi)小室中。既而天后拜于庭下，禮甚謹(jǐn)。夫人乃延天后上，天后數(shù)四辭，然后登殿，再拜而坐。夫人謂天后曰："某以有冥數(shù)，當(dāng)與天后部內(nèi)一人韋安道者為匹偶，今冥數(shù)已盡，自當(dāng)離異，然不能與之無情。此人苦無壽。某當(dāng)在某家，本愿與延壽三百歲，使官至三品，為其尊父母厭迫。不得久居人間，因不果與成其事。今天女幸至，為與之錢五百萬，與官至五品，無使過此，恐不勝之，安道命薄耳。"因而命安道出，使拜天后。夫人謂天后曰："此天女之屬部人也，當(dāng)受其拜。"天后進(jìn)退，色若不足而受之。于是諾而去。夫人謂安道曰：以郎常善畫，某為郎更益此藝，可成千世之名耳。"因居安道于一小殿，使垂簾設(shè)幕，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于前，令安道圖寫。凡經(jīng)月余，悉得其狀，集成二十卷，于是安道請辭去。夫人命車駕，于所都城西，設(shè)離帳祖席，與安道訣別。涕泣執(zhí)手，情若不自勝，并遺以金玉珠寶，盈載而去。安道既至東都，入建春門，聞金吾傳令，于洛陽城中訪韋安道，已將月余。既至，謁天后。坐小殿見之，且述前夢，與安道所敘同，遂以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錢五百萬。取安道所畫帝王功臣圖視之，與秘府之舊者皆驗，至今行于代焉。天策中，安道竟卒于官。（出《異聞錄》）
【譯文】
京兆郡有個人叫韋安道，他是起居舍人韋真的兒子。他想考進(jìn)士，始終沒有中第。唐代大定年間，他住在洛陽城里。一天清早出來，到慈惠里西門時，晨鼓剛響。這時，只見前面大路中央有士兵組成的儀仗隊，像是帝王的衛(wèi)士。前面是戴著甲胄的騎兵，共幾十隊；接著，是官員，都拿著棍棒，穿著新鮮的上衣和帶花紋的褲子，夾道開路，也有幾十個人。又看見以黃繒為里的車蓋左邊的大旗，只有月旗而沒有日旗。還有近侍才人宮女太監(jiān)等，也有幾百人。隊伍中間，有一飛傘，傘下可以看見鑲嵌著翠珠的衣服。這個人騎著高頭大馬，完全是皇后的裝飾。她美麗光艷，容貌動人。后面一些騎馬的人，全是嬪妃和女官，舉著像大斧一樣的兵器，背著弓箭，乘馬緊隨其后，也有一千多人。時當(dāng)則天皇后住在洛陽，韋安道開始以是她出去巡行游玩。這時天還沒有亮，韋安道問跟自己一起走的人，都說沒看見。又責(zé)怪起這里的街吏金吾，怪他沒有靜路。過了好長時間，天漸漸亮了。這時，一個宮中的太監(jiān)騎著馬從后面趕上來，到了韋安道身邊。韋安道喊住他問道："前面過去的，不是咱們的君主嗎？"太監(jiān)說："不是呵。"韋安道請他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太監(jiān)只是指指慈惠里的西門說："你盡管從那往前走，由里門再順墻向南行一百多步，就會看見一道朝西的紅門，你上前敲門問其根由，就知道了。"韋安道照他說的那樣走到朝西的紅門前，敲了起來。好長時間，走出一個穿紅衣服的官員應(yīng)聲問道："你就是韋安道嗎？"韋安道說："對。"那位官員說："后土夫人等候你很長時間了。"隨即把他請了進(jìn)去。韋安道看見一道大門，像一道立戟的宮門，那位官員走進(jìn)去通報。有頃，又把他請了進(jìn)去，有位穿紫衣服的宮監(jiān)，同韋安道在庭前敘談起來。隨后，把他請到一座宮中，備好熱水讓他沐浴。有頃，有人用大箱子送來一套華美的衣服，里面有青袍、象牙笏板、綬帶以及頭巾、靴子等，十分齊全，讓韋安道穿戴好。那位宮監(jiān)說："這回可以去了。"隨即讓韋安道騎上高頭大馬，還有幾個騎馬的女子隨行。宮監(jiān)與他并馬而行，出了慈惠里西門，由正街轉(zhuǎn)向西南，再從通利街往東走，出了建春門，再向東北走。大約走出二十多里，遠(yuǎn)遠(yuǎn)看見衛(wèi)兵們夾道而立，不時有人向他下拜后又回到原來的位置。這樣的地方有好幾處。接著，他們來到一座大城，士兵們穿戴著甲胄，守衛(wèi)很嚴(yán)，仿佛皇宮一般。一共經(jīng)過好幾道崗，隨即看見了飛樓連閣，氣勢非凡。樓閣下面還有一道大門，如皇帝的寢宮。這里有不少宮女和太監(jiān)。韋安道騎著馬，經(jīng)過翠樓朱殿，又走了十余處地方，進(jìn)入一道大門里，走了一百來步，又看見一座大殿。殿上擺下了盛宴，準(zhǔn)備了隆重的舞樂，美酒佳肴，琳瑯滿目。九奏萬舞，像天上的音樂。有十幾個美女，像是妃子的樣子，站立在筵席兩側(cè)。那位與韋安道同行的宮監(jiān)，領(lǐng)著他從西邊的臺階走上去。一會兒，只見殿上的宮監(jiān)唱歌般地讓韋道安到西邊殿堂朝東站好。有頃，從大殿的后門走出不少侍衛(wèi)和隨從，按順序站在殿中，這時就隱隱聽見珮玉的聲響，走出一位美麗端莊的女人。從她戴著的首飾和穿著的服飾看，如到廟里拜謁一般。她來到殿堂朝西邊站好，與韋安道迎面而視。她就是方才在慈惠西街飛傘下見到的那個女人。宮監(jiān)唱念道："后土夫人，按冥間的定數(shù)應(yīng)當(dāng)婚配了！"他讓韋安道揖拜，夫人接受了；夫人揖拜，韋安道也接受了，就像人世間行的賓主之禮。接著，脫去禮服，二人對坐在席上，前面見到的那十幾個美麗的女人，也列坐在他們身邊。一邊奏樂一邊飲酒吃飯，一直到傍晚才完事。韋安道就在這天晚上，與后土夫人結(jié)為夫妻，并發(fā)現(xiàn)她竟還是個處女。就這樣一共住了十多天，韋安道所穿所吃，全都像住在帝王家中一般。夫人終于對韋安道說："我做了你的妻子，可你有父有母，沒告訴他們就娶了我，這不能稱為有'禮'吧？我愿意跟你一塊回去，拜見尊敬的公婆，完成我做媳婦的禮儀，這是一件幸事呵。"韋安道說："好。"后土夫人于是命令手下人準(zhǔn)備車馬，當(dāng)天就準(zhǔn)備停當(dāng)了。后土夫人坐著黃牛拉的車，車上由黃金和美玉裝飾一新，就是人世間所說的庫車呵。車上有飛傘遮蓋，后面跟著眾多的侍從，如同在慈惠西街見到的一樣。韋安道騎著馬，跟在車的后面朝前走。韋安道身旁的侍從也有十個人，全是些作材官和太監(jiān)之流。走了十多里，有人便陳設(shè)帷帳以供行旅，如同建起一座紅色的大幕城。女官們站在后面，就象宮中一樣擺上酒宴。夫人隨即回到陳設(shè)的帷帳中，讓韋安道跟她住在一起，所吃的食品相當(dāng)精美。有頃，又向前走。夫人下令把跟隨而來的車馬人員，減十分之七八。接著又走了三五里地，夫人再次下令減掉隨從人員。等到了建春門時，夫人身邊還有二十騎人馬，如君王出游。當(dāng)天進(jìn)了洛陽城，快到韋安道家時，韋安道先行一步，家里人對他的車馬和衣服頗感驚異。韋安道立即去拜見父母。二位親人見狀，驚愕地張大嘴巴，且張了好久，對他說："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否平安、舒心？"韋安道再次跪拜并且直言相告："我無意之中被一家人強(qiáng)迫成婚。"并說新婚妻子已經(jīng)到了，因此先來稟告父母一聲。父母吃了一驚，剛要繼續(xù)發(fā)問，車馬已到前門。隨即有幾十個侍婢及太監(jiān)，從正門外鋪進(jìn)來繡著花草的絲席，一直鋪在庭前，并把一些綠屏風(fēng)、畫卷、帷帳布置于堂上，左右各安放一個用細(xì)繩編的坐榻，請韋安道的父母迎面而坐。接著又在門外安置兩個錦繡的屏幕，用以遮蔽風(fēng)塵或外人的視線。后土夫人穿著禮服，垂著珮玉款款而入，行新媳婦拜見公婆的大禮。然后，獻(xiàn)上一大批綠玉黃金綾羅綢緞，共有十幾箱，作為見面禮，放在公婆面前。接著，韋安道的兄弟姐妹各家人，也都得到了禮物。公婆終于說："請兒媳住在東院吧。"隨即，又有一些侍婢太監(jiān)，拿著帷帳屏風(fēng)等裝飾物，安放在東院，布置得十分周密，講究。后土夫人和韋安道便住了進(jìn)去。韋安道的父母都感到十分憂慮可怕，不知道這位兒媳婦是從哪里來的。當(dāng)時，武則天皇后臨朝執(zhí)政，法令十分嚴(yán)酷，他們擔(dān)心發(fā)生禍?zhǔn)逻B累自己，就把這件事向則天皇后稟報了并請求賜罪。則天皇后說："這一定是住在深山老林中的鬼怪了。你不要害怕，我有九思、懷素兩位神僧，他們出身佛門，有很高超的法術(shù)，能夠為你除掉此妖。"于是，她派九思、懷素隨韋安道之父韋真前去。這兩位和尚說："這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或狐貍精之類，用法術(shù)除掉它是很容易的。你應(yīng)當(dāng)先讓這位新媳婦在院中安排好飯菜，放好坐椅，告訴她我們明天就去。"韋真回到家中，全按照那兩個和尚說的讓新媳婦去做，新媳婦答應(yīng)下來，立即準(zhǔn)備飯菜，布置坐椅，一點(diǎn)也沒有害怕的樣子。第二天，兩個和尚到了，吃完飯端端正正地坐好，請求說要與新媳婦見見面，準(zhǔn)備施展巫木。新媳婦很快就來了，也向這兩位和尚致禮問候。忽然，這兩位和尚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要害，趴在地上連連自稱有罪，眼角和鼻孔都流出血來。他們急忙跑回宮中，把這件事如實(shí)講給則天皇后聽。則天皇后再三詢問，兩位和尚回答說："我們以為所要咒服的，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罷了，卻不知竟這么厲害！這東西不知道究竟是從哪里來的，想必是制服不了啦。"則天皇后說："有位正諫大夫叫明崇儼，他用太一異術(shù)可以制服天地間各位神仙，這一招一定好使。"隨即召見明崇儼。明崇儼對韋真說："你可以在今天晚間，在你所住的房間里，潔身靜心，虔誠地坐好。等到新媳婦所居住的房頂上出現(xiàn)什么異物時，你要留心觀察。那異物打勝了則已，倘若打不勝，就得再想別的辦法制服她。"韋真照他所說的去做了。第一天晚上，他看見有個奇怪的東西如同一朵云彩，閃著雷電般的紅光，從明崇儼家里飛躍而來，徑直落在新媳婦屋頂。忽然，這仿佛被什么撲滅，因而便看不見了。韋真派人去兒媳房中偵察，只見她平安如常。第二天晚上，他又看見一個怪物從明崇儼家中飛躍而出，像一條紅色的龍，張牙舞爪地噴著毒氣，發(fā)出的聲音如同群鼓齊敲，駕著黑云閃著光亮，落到兒媳的屋頂。又仿佛被什么東西撲了一下，它像鹿那樣叫了幾聲便不見了。韋真派人再去兒媳房中偵察，又跟上次一樣平安如常。第三天半夜，韋真又看見有個怪物長著紅頭發(fā)和鋸齒般的牙，坐在鐵輪上，鐵輪閃爍著光芒，它乘著滾動的雷聲，像公野雞那樣呼叫著而來，落到兒媳的屋頂。結(jié)果，又仿佛遭到什么東西的撲殺，它連稱自己"有罪有罪"而銷聲匿跡。隨即天就亮了。韋真又驚詫又害怕。不知道明崇儼之計如何，便把自己所見又對他講了。明崇儼說："前幾次我所做的法術(shù)，是'太一符箓法'呵，憑空就可制服狐精之類的鬼怪；現(xiàn)在既然不見效果，那只好另想辦法了。于是便設(shè)壇舉行禱神的祭禮，召來八維之天和厚重之地間所有主管山川河流、荒丘水木的鬼怪，從數(shù)字上看一個都不缺。明崇儼疑惑不解。第二天，又召來人世與天界間八極之神，結(jié)果也是一個不缺。明崇儼說："神仙變鬼怪做壞事的，我能夠制服它；可現(xiàn)在神仙全部在位，那我可就不知道它究意是怎么回事了。"他請求先見這新媳婦一面試探試探。韋真便讓兒媳在院中擺好飯菜，宴請明崇儼。明崇儼來后便入座，提出要看一看新媳婦。韋真的兒媳婦剛恭恭敬敬地應(yīng)了一聲，正要朝明崇儼跪拜時，他也忽然像被什么東西擊中要害，猛然倒在地上。明崇儼連稱有罪并請求饒命，眼角和鼻孔的血噴流到地上。韋真更加驚恐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他的妻子對他說："連九思、懷素和明宗儼都不能制服她，拿她有什么辦法？聽說，當(dāng)初咱們的兒子剛跟她成婚時，都叫她后土夫人。那幾位雖然使出人世間的各種法術(shù)，也未能把這個后土夫人制服?，F(xiàn)在，我看她與咱們安道恩恩愛愛，頗合夫妻之道，再說也很相配……能否讓安道去跟她說說試試，請她自己主動離去，也許能行吧？"韋真當(dāng)即讓安道向妻子道歉說："我出身寒門，而你做為尊貴的神女，今天與我結(jié)為夫妻，我感到十分幸運(yùn)，但卻實(shí)在配不上你呵。再說，則天皇后法令甚為嚴(yán)酷，我怕因此而禍及全家。為替父母考慮，希望你能夠暫且回去……"話沒說完，妻子淚流滿面地說："我有幸得到你作為自己的丈夫，十分高興，準(zhǔn)備好好侍奉公婆，好好行婦道，最要緊的是服從公婆的意志?，F(xiàn)在公婆既然有話，我怎敢不聽？好吧，我今天就擺駕回宮。"隨即，她按照禮節(jié)來到堂前向公婆告辭，并請求說："我一個新婚女子，不敢獨(dú)自回去，希望韋郎能陪我一塊兒走。"韋真聽她這樣說很高興，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后土夫人就和韋安道一起出發(fā)了。到了建春門外，開始跟去的車馬侍從也全趕來了，夫人住的都城里仆使衛(wèi)兵全跟從前一樣?；爻呛蟮牡诙?，后土夫人穿著禮法規(guī)定的服裝，坐在大殿之上，像皇帝上朝的樣子。接著，就看見一些奇形怪狀的異人上前朝拜。走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有一丈多高，全戴著華麗的帽子，佩著長劍，穿著朱紫色的衣服，說是四海之內(nèi)的山神、洞神、河神和海神。接著有幾千人走上前去，說是各個山林中的樹木之神。一會兒，天下各國的君王全到了。這時，韋安道于妻子坐椅的旁邊，放了一張小坐榻。后土夫人讓他坐在上面，認(rèn)真觀看。因為最后上來一個人，自稱是大羅天女，韋安道一看，原來是財天皇后呵。后土夫人于是笑著對韋安道說："這是你們國家的君主，你暫時回避一下。"她讓韋安道走進(jìn)殿后的小屋。隨即，則天皇后拜倒在殿下，大禮行得十分恭謹(jǐn)。夫人便請?zhí)旌笊锨?，天后推辭幾次然后登上大殿，又朝夫人拜謝而塵。夫人對天后說："我因為命中定數(shù)和你們國內(nèi)一個叫韋安道的人結(jié)為夫妻，現(xiàn)在天數(shù)已盡，自然應(yīng)當(dāng)離異。但是，我不能對他無情。這個人命苦而無長壽。我住在他的家中，本想給他延長三百年的陽壽，并使他升至三品官?？晌冶凰母改副破?，不能夠在人世間久住，因此沒辦法把他的這兩件事情完成。今天有幸看到你來此，那么就請你給他五百萬錢，再給他個五品官吧。官職不能超過五品，高了恐怕他難以勝任……韋安道命薄呵！"于是，后土夫人把韋安道叫出來，教他拜見則天皇后。夫人又對天后說："這人是天女的部屬呵，應(yīng)當(dāng)受他一拜。"天后進(jìn)退兩難，神情不大愿意地接受了韋安道的禮拜，應(yīng)允下來之后轉(zhuǎn)身離去。夫人對韋安道說："因為你善于繪畫，所以我想讓你的技藝提高一步，以至能夠千古留名。"接著，她把韋安道安置在一座小殿堂內(nèi)，派人設(shè)置簾帳帷幕，將自古以來的帝王及功臣中的佼佼者召至面前，讓韋安道畫像。一共過了一個多月，這些人的容貌全被韋安道描畫下來，集成了整整二十卷。于是，韋安道請求離去，夫人派了車馬，于都城西邊，派人安設(shè)餞行的帷帳和席筵，與安道訣別。夫人拉著韋安道的手淚流滿面，情意綿綿不能自已，并贈送不少金玉珠寶，讓他滿載而歸。韋安道回到洛陽，剛進(jìn)建春門，就聽見金吾傳令說："天后派人在洛陽城里尋訪韋安道，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韋安道急忙進(jìn)宮拜謁天后。天后坐在一座小殿里接見了他，并將自己不久前作的一個夢向他述說了一遍，與安道所講的完全相同。當(dāng)即，她便任命韋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賞五百萬錢。她拿過韋安道所畫的帝王功臣圖仔細(xì)觀賞一番，認(rèn)為與秘閣中所珍藏的舊畫圖完全一樣。韋安道的那些畫一直流傳到現(xiàn)代。武周天策年間，韋安道竟然死于長史任上。
韋安道
京兆韋安道，起居舍人真之子。舉進(jìn)士，久不第。唐大定年中，于洛陽早出，至慈惠里西門，晨鼓初發(fā)，見中衢有兵仗，如帝者之衛(wèi)。前有甲騎數(shù)十隊，次有官者，持大杖，衣畫袴袽，夾道前驅(qū)，亦數(shù)十輩。又見黃屋左纛，有月旗而無日旗。又有近侍才人宮監(jiān)之屬，亦數(shù)百人。中有飛傘，傘（二傘字原空缺。據(jù)明抄本補(bǔ)。）下見衣珠翠之服，乘大馬，如后之（之原作主人二字。據(jù)明抄本改。）飾，美麗光艷，其容動人。又有后騎，皆婦人才官，持鉞，負(fù)弓矢，乘馬從，亦千余人。時天后在洛，安道初謂天后之游幸。時天尚未明，問同行者，皆云不見。又怪衢中金吾街吏，不為靜路。久之漸明，見其后騎一宮監(jiān)，馳馬而至。安道因留問之："前所過者，非人主乎？"宮監(jiān)曰："非也。"安道請問其事，宮監(jiān)但指慈惠里之西門曰："公但自此去，由里門，循墻而南，行百余步，有朱扉西向者，扣之問其由，當(dāng)自知矣。"安道如其言扣之。久之，有朱衣官者出應(yīng)門曰："公非韋安道乎？"曰："然。"官者曰："后土夫人相候已久矣。"遂延入。見一大門如戟門者，官者入通，頃之，又延入。有紫衣宮監(jiān)，與安道敘語于庭，延一宮中，置湯沐。頃之，以大箱奉美服一襲，其間有青袍牙笏綬及巾靴畢備，命安道服之。宮監(jiān)曰："可去矣。"遂乘安道以大馬，女騎道從者數(shù)人。宮監(jiān)與安道聯(lián)轡，出慈惠之西門，由正街西南，自通利街東行，出建春門。又東北行，約二十余里，漸見夾道成守者，拜于馬前而去。凡數(shù)處，乃至一大城，甲士守衛(wèi)甚嚴(yán)，如王者之城。凡經(jīng)數(shù)重，遂見飛樓連閣，下有大門，如天子之居，而多宮監(jiān)。安道乘馬，經(jīng)翠樓朱殿而過，又十余處，遂入一門內(nèi)。行百步許，復(fù)有大殿，上陳廣筵重樂，羅列罇俎，九奏萬舞，若鈞天之樂。美婦人十?dāng)?shù)，如妃主之狀，列于筵左右。前所與同行宮監(jiān)，引安道自西階而上。頃之，見殿內(nèi)宮監(jiān)如贊者，命安道西間東向而立。頃之，自殿后門，見衛(wèi)從者，先羅主殿中，乃微聞環(huán)珮之聲。有美婦人，備首飾袆衣，如謁廟之服，至殿間西向，與安道對立，乃是昔于慈惠西街飛傘下所見者也。宮監(jiān)乃贊曰："后土夫人，乃冥數(shù)合為匹偶。"命安道拜，夫人受之；夫人拜，安道受之，如人間賓主之禮。遂去禮服，與安道對坐于筵上。前所見十?dāng)?shù)美婦人，亦列坐于左右，奏樂飲饌，及昏而罷。則以其夕偶之，尚處子也。如此者蓋十余日，所服御飲饌。皆如帝王之家。夫人因謂安道曰："某為子之妻，子有父母，不告而娶，不可謂禮。愿從子而歸，廟見尊舅姑，得成婦之禮，幸也。"安道曰："諾。"因下令，命車駕即日告?zhèn)?。夫人乘黃犢之車，車有金翠瑤玉之飾，蓋人間所謂庫車也。上有飛傘覆之，車徒儐從，如慈惠之西街所見。安道乘馬，從車而行，安道左右侍者十?dāng)?shù)人，皆材官宦者之流。行十余里，有朱幕城供帳，女吏列后，乃（乃原作于。據(jù)明抄本改。）行宮供頓之所。夫人遂入供帳中，命安道與同處，所進(jìn)飲饌?cè)A美。頃之，又去。下令命所從車騎，減去十七八，相次又行三數(shù)里，復(fù)下令去從者。乃至建春門，左右才有二十騎人馬，如王者之游。既入洛陽，欲至其家，安道先入，家人怪其車服之異。安道遂見其父母。二親驚愕久之，謂曰："不見爾者，蓋月余矣，爾安適耶？"安道拜而明言曰："偶為一家迫以婚姻。"言新婦即至，故先上告。父母驚問未竟，車騎已及門矣。遂有侍婢及閹奴數(shù)十輩，自外正門，敷繡茵綺席，羅列于庭，及以翠屏畫帷，飾于堂門，左右施細(xì)繩床一，請舅姑對坐。遂自門外，設(shè)二錦步幛，夫人衣禮服，垂珮而入。修婦禮畢，奉翠玉金瑤羅绔，蓋十?dāng)?shù)箱，為人間賀遺之禮，置于舅姑之前。爰及叔伯諸姑家人，皆蒙其禮。因曰："新婦請居?xùn)|院。"遂又有侍婢閹奴。持房帷供帳之飾，置于東院，修飾甚周，遂居之。父母相與憂懼，莫知所來。是時天后朝，法令嚴(yán)峻，懼禍及之，乃具以事上奏請罪。天后曰："此必魅物也，卿不足憂。朕有善咒術(shù)者，釋門之師，九思、懷素二僧，可為卿去此妖也。"因詔九思、懷素往，僧曰："此不過妖魅狐貍之屬，以術(shù)去之易耳。當(dāng)先命于新婦院中設(shè)饌，置坐位，請期翌日而至。"真歸，具以二僧之語命之，新婦承命，具饌設(shè)位，輒無所懼。明日，二僧至，既畢饌端坐，請與新婦相見，將施其術(shù)。新婦遽至，亦致禮于二僧。二僧忽若物擊之，俯伏稱罪，目眥鼻口流血。又具以事上聞。天后問之。（問之原作因命。據(jù)明抄本改。）二僧對曰："某所以咒者，不過妖魅鬼物，此不知其所從來，想不能制。"天后曰："有正諫大夫明崇儼，以太一異術(shù)制錄天地諸神祗，此必可使也。"遂召崇儼。崇儼謂真曰："君可以今夕，于所居堂中，潔誠坐，以候新婦所居室上，見異物至而觀。其勝則已，或不勝，則當(dāng)更以別法制之。"真如其言，至甲（甲原作申。據(jù)明抄本改。）夜，見有物如飛云，赤光若驚電，自崇儼之居，飛躍而至。及新婦屋上，忽若為物所撲滅者，因而不見。使人候新婦，乃平安如故。乙夜，又見物如赤龍之狀，拿攫噴毒，聲如群鼓，乘黑云有光者，至新婦屋上，又若為物所撲，有呦然之聲而滅。使人候新婦，又如故。又至子夜，見有物朱發(fā)鋸牙，盤鐵輪，乘飛雷，輪铓角呼奔而至，既及其屋，又如物所殺，稱罪而滅。既而質(zhì)明，真怪懼，不知其所為計，又具以事告。崇儼曰："前所為法，是太乙符箓法也，但可攝制狐魅耳，今既無效，請更賾之。"因致壇醮之箓，使征八纮厚地，山川河瀆，丘墟水木，主職鬼魅之屬，其數(shù)無缺，崇儼異之。翌日，又征人世上天界部八極之神，其數(shù)無缺。崇儼曰："神祗所為魅者，則某能制之，若然，則不可得而知也！請試自見而頤之。"因命于新婦院設(shè)饌，請崇儼。崇儼至坐，請見新婦，新婦方肅答，將拜崇儼，崇儼又忽若為物所擊，奄然斥倒，稱罪請命，目眥鼻口流血于地。真又益驚懼，不知所為。其妻因謂真曰："此九思、懷素、明正諫，所不能制也，為之奈何？聞昔安道初與偶之時，云是后土夫人，此雖人間百術(shù)，亦不能制之。今觀其與安道夫婦之道，亦甚相得，試使安道致詞，請去之，或可也。"真即命安道謝之曰："某寒門，新婦靈貴之神，今幸與小子伉儷，不敢稱敵；又天后法嚴(yán)，懼因是禍及，幸新婦且歸，為舅姑之計。"語未終，新婦泣涕而言曰："某幸得配偶君子，奉事舅姑，夫為婦之道，所宜奉舅姑之命，今舅姑既有命，敢不敬從。"因以即日命駕而去，遂具禮告辭于堂下。因請曰："新婦女子也，不敢獨(dú)歸，愿得與韋郎同去。"真悅而聽之，遂與安道俱行，至建春門外，其前時車徒悉至，其所都城仆使兵衛(wèi)悉如前。至城之明日，夫人被法服，居大殿中，如天子朝見之像，遂見奇容異人之來朝，或有長丈余者，皆戴華冠長劍，被朱紫之服，云是四海之內(nèi)，岳瀆河海之神。次有數(shù)千百人，云是諸山林樹木之神而已。又乃天下諸國之王悉至。時安道與夫人坐側(cè)，置一小床，令觀之。因最后通一人，云："大羅天女。"安道視之，天后也。夫人乃笑謂安道曰："此是子之地主，少避之。"令安道入殿內(nèi)小室中。既而天后拜于庭下，禮甚謹(jǐn)。夫人乃延天后上，天后數(shù)四辭，然后登殿，再拜而坐。夫人謂天后曰："某以有冥數(shù)，當(dāng)與天后部內(nèi)一人韋安道者為匹偶，今冥數(shù)已盡，自當(dāng)離異，然不能與之無情。此人苦無壽。某當(dāng)在某家，本愿與延壽三百歲，使官至三品，為其尊父母厭迫。不得久居人間，因不果與成其事。今天女幸至，為與之錢五百萬，與官至五品，無使過此，恐不勝之，安道命薄耳。"因而命安道出，使拜天后。夫人謂天后曰："此天女之屬部人也，當(dāng)受其拜。"天后進(jìn)退，色若不足而受之。于是諾而去。夫人謂安道曰：以郎常善畫，某為郎更益此藝，可成千世之名耳。"因居安道于一小殿，使垂簾設(shè)幕，召自古帝王及功臣之有名者于前，令安道圖寫。凡經(jīng)月余，悉得其狀，集成二十卷，于是安道請辭去。夫人命車駕，于所都城西，設(shè)離帳祖席，與安道訣別。涕泣執(zhí)手，情若不自勝，并遺以金玉珠寶，盈載而去。安道既至東都，入建春門，聞金吾傳令，于洛陽城中訪韋安道，已將月余。既至，謁天后。坐小殿見之，且述前夢，與安道所敘同，遂以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錢五百萬。取安道所畫帝王功臣圖視之，與秘府之舊者皆驗，至今行于代焉。天策中，安道竟卒于官。（出《異聞錄》）
【譯文】
京兆郡有個人叫韋安道，他是起居舍人韋真的兒子。他想考進(jìn)士，始終沒有中第。唐代大定年間，他住在洛陽城里。一天清早出來，到慈惠里西門時，晨鼓剛響。這時，只見前面大路中央有士兵組成的儀仗隊，像是帝王的衛(wèi)士。前面是戴著甲胄的騎兵，共幾十隊；接著，是官員，都拿著棍棒，穿著新鮮的上衣和帶花紋的褲子，夾道開路，也有幾十個人。又看見以黃繒為里的車蓋左邊的大旗，只有月旗而沒有日旗。還有近侍才人宮女太監(jiān)等，也有幾百人。隊伍中間，有一飛傘，傘下可以看見鑲嵌著翠珠的衣服。這個人騎著高頭大馬，完全是皇后的裝飾。她美麗光艷，容貌動人。后面一些騎馬的人，全是嬪妃和女官，舉著像大斧一樣的兵器，背著弓箭，乘馬緊隨其后，也有一千多人。時當(dāng)則天皇后住在洛陽，韋安道開始以是她出去巡行游玩。這時天還沒有亮，韋安道問跟自己一起走的人，都說沒看見。又責(zé)怪起這里的街吏金吾，怪他沒有靜路。過了好長時間，天漸漸亮了。這時，一個宮中的太監(jiān)騎著馬從后面趕上來，到了韋安道身邊。韋安道喊住他問道："前面過去的，不是咱們的君主嗎？"太監(jiān)說："不是呵。"韋安道請他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太監(jiān)只是指指慈惠里的西門說："你盡管從那往前走，由里門再順墻向南行一百多步，就會看見一道朝西的紅門，你上前敲門問其根由，就知道了。"韋安道照他說的那樣走到朝西的紅門前，敲了起來。好長時間，走出一個穿紅衣服的官員應(yīng)聲問道："你就是韋安道嗎？"韋安道說："對。"那位官員說："后土夫人等候你很長時間了。"隨即把他請了進(jìn)去。韋安道看見一道大門，像一道立戟的宮門，那位官員走進(jìn)去通報。有頃，又把他請了進(jìn)去，有位穿紫衣服的宮監(jiān)，同韋安道在庭前敘談起來。隨后，把他請到一座宮中，備好熱水讓他沐浴。有頃，有人用大箱子送來一套華美的衣服，里面有青袍、象牙笏板、綬帶以及頭巾、靴子等，十分齊全，讓韋安道穿戴好。那位宮監(jiān)說："這回可以去了。"隨即讓韋安道騎上高頭大馬，還有幾個騎馬的女子隨行。宮監(jiān)與他并馬而行，出了慈惠里西門，由正街轉(zhuǎn)向西南，再從通利街往東走，出了建春門，再向東北走。大約走出二十多里，遠(yuǎn)遠(yuǎn)看見衛(wèi)兵們夾道而立，不時有人向他下拜后又回到原來的位置。這樣的地方有好幾處。接著，他們來到一座大城，士兵們穿戴著甲胄，守衛(wèi)很嚴(yán)，仿佛皇宮一般。一共經(jīng)過好幾道崗，隨即看見了飛樓連閣，氣勢非凡。樓閣下面還有一道大門，如皇帝的寢宮。這里有不少宮女和太監(jiān)。韋安道騎著馬，經(jīng)過翠樓朱殿，又走了十余處地方，進(jìn)入一道大門里，走了一百來步，又看見一座大殿。殿上擺下了盛宴，準(zhǔn)備了隆重的舞樂，美酒佳肴，琳瑯滿目。九奏萬舞，像天上的音樂。有十幾個美女，像是妃子的樣子，站立在筵席兩側(cè)。那位與韋安道同行的宮監(jiān)，領(lǐng)著他從西邊的臺階走上去。一會兒，只見殿上的宮監(jiān)唱歌般地讓韋道安到西邊殿堂朝東站好。有頃，從大殿的后門走出不少侍衛(wèi)和隨從，按順序站在殿中，這時就隱隱聽見珮玉的聲響，走出一位美麗端莊的女人。從她戴著的首飾和穿著的服飾看，如到廟里拜謁一般。她來到殿堂朝西邊站好，與韋安道迎面而視。她就是方才在慈惠西街飛傘下見到的那個女人。宮監(jiān)唱念道："后土夫人，按冥間的定數(shù)應(yīng)當(dāng)婚配了！"他讓韋安道揖拜，夫人接受了；夫人揖拜，韋安道也接受了，就像人世間行的賓主之禮。接著，脫去禮服，二人對坐在席上，前面見到的那十幾個美麗的女人，也列坐在他們身邊。一邊奏樂一邊飲酒吃飯，一直到傍晚才完事。韋安道就在這天晚上，與后土夫人結(jié)為夫妻，并發(fā)現(xiàn)她竟還是個處女。就這樣一共住了十多天，韋安道所穿所吃，全都像住在帝王家中一般。夫人終于對韋安道說："我做了你的妻子，可你有父有母，沒告訴他們就娶了我，這不能稱為有'禮'吧？我愿意跟你一塊回去，拜見尊敬的公婆，完成我做媳婦的禮儀，這是一件幸事呵。"韋安道說："好。"后土夫人于是命令手下人準(zhǔn)備車馬，當(dāng)天就準(zhǔn)備停當(dāng)了。后土夫人坐著黃牛拉的車，車上由黃金和美玉裝飾一新，就是人世間所說的庫車呵。車上有飛傘遮蓋，后面跟著眾多的侍從，如同在慈惠西街見到的一樣。韋安道騎著馬，跟在車的后面朝前走。韋安道身旁的侍從也有十個人，全是些作材官和太監(jiān)之流。走了十多里，有人便陳設(shè)帷帳以供行旅，如同建起一座紅色的大幕城。女官們站在后面，就象宮中一樣擺上酒宴。夫人隨即回到陳設(shè)的帷帳中，讓韋安道跟她住在一起，所吃的食品相當(dāng)精美。有頃，又向前走。夫人下令把跟隨而來的車馬人員，減十分之七八。接著又走了三五里地，夫人再次下令減掉隨從人員。等到了建春門時，夫人身邊還有二十騎人馬，如君王出游。當(dāng)天進(jìn)了洛陽城，快到韋安道家時，韋安道先行一步，家里人對他的車馬和衣服頗感驚異。韋安道立即去拜見父母。二位親人見狀，驚愕地張大嘴巴，且張了好久，對他說："一個多月，沒有見到你了，你近來可否平安、舒心？"韋安道再次跪拜并且直言相告："我無意之中被一家人強(qiáng)迫成婚。"并說新婚妻子已經(jīng)到了，因此先來稟告父母一聲。父母吃了一驚，剛要繼續(xù)發(fā)問，車馬已到前門。隨即有幾十個侍婢及太監(jiān)，從正門外鋪進(jìn)來繡著花草的絲席，一直鋪在庭前，并把一些綠屏風(fēng)、畫卷、帷帳布置于堂上，左右各安放一個用細(xì)繩編的坐榻，請韋安道的父母迎面而坐。接著又在門外安置兩個錦繡的屏幕，用以遮蔽風(fēng)塵或外人的視線。后土夫人穿著禮服，垂著珮玉款款而入，行新媳婦拜見公婆的大禮。然后，獻(xiàn)上一大批綠玉黃金綾羅綢緞，共有十幾箱，作為見面禮，放在公婆面前。接著，韋安道的兄弟姐妹各家人，也都得到了禮物。公婆終于說："請兒媳住在東院吧。"隨即，又有一些侍婢太監(jiān)，拿著帷帳屏風(fēng)等裝飾物，安放在東院，布置得十分周密，講究。后土夫人和韋安道便住了進(jìn)去。韋安道的父母都感到十分憂慮可怕，不知道這位兒媳婦是從哪里來的。當(dāng)時，武則天皇后臨朝執(zhí)政，法令十分嚴(yán)酷，他們擔(dān)心發(fā)生禍?zhǔn)逻B累自己，就把這件事向則天皇后稟報了并請求賜罪。則天皇后說："這一定是住在深山老林中的鬼怪了。你不要害怕，我有九思、懷素兩位神僧，他們出身佛門，有很高超的法術(shù)，能夠為你除掉此妖。"于是，她派九思、懷素隨韋安道之父韋真前去。這兩位和尚說："這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或狐貍精之類，用法術(shù)除掉它是很容易的。你應(yīng)當(dāng)先讓這位新媳婦在院中安排好飯菜，放好坐椅，告訴她我們明天就去。"韋真回到家中，全按照那兩個和尚說的讓新媳婦去做，新媳婦答應(yīng)下來，立即準(zhǔn)備飯菜，布置坐椅，一點(diǎn)也沒有害怕的樣子。第二天，兩個和尚到了，吃完飯端端正正地坐好，請求說要與新媳婦見見面，準(zhǔn)備施展巫木。新媳婦很快就來了，也向這兩位和尚致禮問候。忽然，這兩位和尚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了要害，趴在地上連連自稱有罪，眼角和鼻孔都流出血來。他們急忙跑回宮中，把這件事如實(shí)講給則天皇后聽。則天皇后再三詢問，兩位和尚回答說："我們以為所要咒服的，不過是深山中的鬼怪罷了，卻不知竟這么厲害！這東西不知道究竟是從哪里來的，想必是制服不了啦。"則天皇后說："有位正諫大夫叫明崇儼，他用太一異術(shù)可以制服天地間各位神仙，這一招一定好使。"隨即召見明崇儼。明崇儼對韋真說："你可以在今天晚間，在你所住的房間里，潔身靜心，虔誠地坐好。等到新媳婦所居住的房頂上出現(xiàn)什么異物時，你要留心觀察。那異物打勝了則已，倘若打不勝，就得再想別的辦法制服她。"韋真照他所說的去做了。第一天晚上，他看見有個奇怪的東西如同一朵云彩，閃著雷電般的紅光，從明崇儼家里飛躍而來，徑直落在新媳婦屋頂。忽然，這仿佛被什么撲滅，因而便看不見了。韋真派人去兒媳房中偵察，只見她平安如常。第二天晚上，他又看見一個怪物從明崇儼家中飛躍而出，像一條紅色的龍，張牙舞爪地噴著毒氣，發(fā)出的聲音如同群鼓齊敲，駕著黑云閃著光亮，落到兒媳的屋頂。又仿佛被什么東西撲了一下，它像鹿那樣叫了幾聲便不見了。韋真派人再去兒媳房中偵察，又跟上次一樣平安如常。第三天半夜，韋真又看見有個怪物長著紅頭發(fā)和鋸齒般的牙，坐在鐵輪上，鐵輪閃爍著光芒，它乘著滾動的雷聲，像公野雞那樣呼叫著而來，落到兒媳的屋頂。結(jié)果，又仿佛遭到什么東西的撲殺，它連稱自己"有罪有罪"而銷聲匿跡。隨即天就亮了。韋真又驚詫又害怕。不知道明崇儼之計如何，便把自己所見又對他講了。明崇儼說："前幾次我所做的法術(shù)，是'太一符箓法'呵，憑空就可制服狐精之類的鬼怪；現(xiàn)在既然不見效果，那只好另想辦法了。于是便設(shè)壇舉行禱神的祭禮，召來八維之天和厚重之地間所有主管山川河流、荒丘水木的鬼怪，從數(shù)字上看一個都不缺。明崇儼疑惑不解。第二天，又召來人世與天界間八極之神，結(jié)果也是一個不缺。明崇儼說："神仙變鬼怪做壞事的，我能夠制服它；可現(xiàn)在神仙全部在位，那我可就不知道它究意是怎么回事了。"他請求先見這新媳婦一面試探試探。韋真便讓兒媳在院中擺好飯菜，宴請明崇儼。明崇儼來后便入座，提出要看一看新媳婦。韋真的兒媳婦剛恭恭敬敬地應(yīng)了一聲，正要朝明崇儼跪拜時，他也忽然像被什么東西擊中要害，猛然倒在地上。明崇儼連稱有罪并請求饒命，眼角和鼻孔的血噴流到地上。韋真更加驚恐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于是，他的妻子對他說："連九思、懷素和明宗儼都不能制服她，拿她有什么辦法？聽說，當(dāng)初咱們的兒子剛跟她成婚時，都叫她后土夫人。那幾位雖然使出人世間的各種法術(shù)，也未能把這個后土夫人制服?，F(xiàn)在，我看她與咱們安道恩恩愛愛，頗合夫妻之道，再說也很相配……能否讓安道去跟她說說試試，請她自己主動離去，也許能行吧？"韋真當(dāng)即讓安道向妻子道歉說："我出身寒門，而你做為尊貴的神女，今天與我結(jié)為夫妻，我感到十分幸運(yùn)，但卻實(shí)在配不上你呵。再說，則天皇后法令甚為嚴(yán)酷，我怕因此而禍及全家。為替父母考慮，希望你能夠暫且回去……"話沒說完，妻子淚流滿面地說："我有幸得到你作為自己的丈夫，十分高興，準(zhǔn)備好好侍奉公婆，好好行婦道，最要緊的是服從公婆的意志?，F(xiàn)在公婆既然有話，我怎敢不聽？好吧，我今天就擺駕回宮。"隨即，她按照禮節(jié)來到堂前向公婆告辭，并請求說："我一個新婚女子，不敢獨(dú)自回去，希望韋郎能陪我一塊兒走。"韋真聽她這樣說很高興，當(dāng)即答應(yīng)下來。后土夫人就和韋安道一起出發(fā)了。到了建春門外，開始跟去的車馬侍從也全趕來了，夫人住的都城里仆使衛(wèi)兵全跟從前一樣?；爻呛蟮牡诙?，后土夫人穿著禮法規(guī)定的服裝，坐在大殿之上，像皇帝上朝的樣子。接著，就看見一些奇形怪狀的異人上前朝拜。走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有一丈多高，全戴著華麗的帽子，佩著長劍，穿著朱紫色的衣服，說是四海之內(nèi)的山神、洞神、河神和海神。接著有幾千人走上前去，說是各個山林中的樹木之神。一會兒，天下各國的君王全到了。這時，韋安道于妻子坐椅的旁邊，放了一張小坐榻。后土夫人讓他坐在上面，認(rèn)真觀看。因為最后上來一個人，自稱是大羅天女，韋安道一看，原來是財天皇后呵。后土夫人于是笑著對韋安道說："這是你們國家的君主，你暫時回避一下。"她讓韋安道走進(jìn)殿后的小屋。隨即，則天皇后拜倒在殿下，大禮行得十分恭謹(jǐn)。夫人便請?zhí)旌笊锨?，天后推辭幾次然后登上大殿，又朝夫人拜謝而塵。夫人對天后說："我因為命中定數(shù)和你們國內(nèi)一個叫韋安道的人結(jié)為夫妻，現(xiàn)在天數(shù)已盡，自然應(yīng)當(dāng)離異。但是，我不能對他無情。這個人命苦而無長壽。我住在他的家中，本想給他延長三百年的陽壽，并使他升至三品官?？晌冶凰母改副破?，不能夠在人世間久住，因此沒辦法把他的這兩件事情完成。今天有幸看到你來此，那么就請你給他五百萬錢，再給他個五品官吧。官職不能超過五品，高了恐怕他難以勝任……韋安道命薄呵！"于是，后土夫人把韋安道叫出來，教他拜見則天皇后。夫人又對天后說："這人是天女的部屬呵，應(yīng)當(dāng)受他一拜。"天后進(jìn)退兩難，神情不大愿意地接受了韋安道的禮拜，應(yīng)允下來之后轉(zhuǎn)身離去。夫人對韋安道說："因為你善于繪畫，所以我想讓你的技藝提高一步，以至能夠千古留名。"接著，她把韋安道安置在一座小殿堂內(nèi)，派人設(shè)置簾帳帷幕，將自古以來的帝王及功臣中的佼佼者召至面前，讓韋安道畫像。一共過了一個多月，這些人的容貌全被韋安道描畫下來，集成了整整二十卷。于是，韋安道請求離去，夫人派了車馬，于都城西邊，派人安設(shè)餞行的帷帳和席筵，與安道訣別。夫人拉著韋安道的手淚流滿面，情意綿綿不能自已，并贈送不少金玉珠寶，讓他滿載而歸。韋安道回到洛陽，剛進(jìn)建春門，就聽見金吾傳令說："天后派人在洛陽城里尋訪韋安道，已經(jīng)快一個月了。"韋安道急忙進(jìn)宮拜謁天后。天后坐在一座小殿里接見了他，并將自己不久前作的一個夢向他述說了一遍，與安道所講的完全相同。當(dāng)即，她便任命韋安道為魏王府長史，賜賞五百萬錢。她拿過韋安道所畫的帝王功臣圖仔細(xì)觀賞一番，認(rèn)為與秘閣中所珍藏的舊畫圖完全一樣。韋安道的那些畫一直流傳到現(xiàn)代。武周天策年間，韋安道竟然死于長史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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