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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小鳳仙閨中驚噩夢 國務院會議起風潮

民國野史 作者:(民國)蔭余軒放


  卻說小鳳仙正在悶坐無聊,恍惚間似聞蔡將軍已到,趕忙起立相迎。但見蔡身著軍服,腰佩長劍,昂然直入,鳳仙上前欲與攜手并坐,言談歡笑,與平日無異。惟詢及近日情狀,蔡言汝日后自知,此時無暇閑談,我于百忙中抽空來此,與卿作永別耳。言時從身旁摸出玉玦一枚,贈與鳳仙,鳳仙哪里肯受,且問以負約之故,蔡云:“吾二人情緣已盡于此,不必多言?!闭f畢即拂袖而去。鳳仙起立拖之不及,蔡已至門外,鳳仙自后追趕,覺長途渺渺,天時適值陰雨,道路泥濘,舉步艱難,而蔡行極速,遠望前途,忽現出高山峻嶺,方幸可以阻住去路,不意耳畔又聞長嘯一聲,從山澗中跳出一雙斑斕猛虎,將蔡公負起,騰空而去。鳳仙大驚,呼號求救,早將鴇母驚起,走來將鳳仙喚醒,乃是南柯一夢。但覺香汗津淫遍體,回思夢境,兇多吉少,小鳳仙生性何等聰慧,料得蔡公必已與世長辭,不覺失聲慟哭。自嗟薄命如此,不如相隨地下,從此屢次欲圖自盡,俱被鴇母等人救阻。

  原來此時蔡將軍死信早已傳遍都門,鴇母等早經得信,深恐小鳳仙曉得了必致發(fā)生意外,所以獨瞞著她一個人。誰知她已從夢中得信,終日尋死覓活,至此不得不直言相告,好叫她死心塌地,另覓佳偶。豈知小鳳仙心如鐵石,自以為身不由己,雖然不能遂同生共死之愿,只要我心里終身不忘記他,也總算報答知己了。果然從此談妝素服,雖逢歡樂之場,不輕談笑,有人提起蔡松坡三字,則必淚流被面,哽咽至不成聲,是身未死而心已先死,在青樓中也可算得難得的了,這且慢表。

  單說段祺瑞自從組閣以來,表面上似大權獨攬,內幕中卻惟徐樹錚之言是聽。樹錚為江蘇銅山縣人,稍有軍事學識,為老段所賞識,置之門下,并薦為陸軍次長。當老袁倡言帝制極盛之時,樹錚早料其將來必致一敗涂地,竭力勸老段陰持反對,果得收圓滿之效果,老段愈器重之。及后組織責任內閣,遂任為院秘書長,仍兼陸軍次長。此兩職實均與總理有密切之關系,徐竟以一身兼之,位雖在閣員之下,權遠在閣員之上。于是政客軍人欲得老段之歡心者,必先奔走樹錚之門。于是彼得上下其手,彼所好者段亦好之,彼所惡者段亦惡之,內外政策,悉惟彼言是聽,因此當時有總理第二之說。

  倘若此時無人與之反對,原可胡亂過去。無如此刻的內務總長孫洪伊乃系同盟會健將,與民黨均屬一鼻孔出氣,平日眼高于頂。自入總統(tǒng)府參預庶政,凡黎總統(tǒng)所能容忍之處,他偏故事挑剔,越俎代謀。非但局部人員不在他眼里,即段總理所為,他亦當面指駁。段亦豈肯甘服?因此府院暗潮,非常激烈。

  況聞得徐樹錚勢傾全院,心中更不能平。凡遇院中公牘,送府用印,孫輒肆意吹求,見有瑕疵可指,不肯通融,或間加以改竄,頒發(fā)出去。試問這矯矯自命的徐秘書,怎肯低首下心,受那孫總長的批評?積嫌越深,銜怨愈甚。

  這日,國務院又開會議,孫洪伊入參國政,又來作抵掌雄談,聲動四座。正在說得高興,突有一人出阻道:“孫總長,你不要目中無人哩,須知智士千慮,不無一失,愚夫千慮,也有一得,難道除公以外,便不足與議么?”孫一眼看過去,正是這位徐秘書長,便冷笑道:“足下的大才,我很佩服,但此處是閣員會議之處,俟足下入閣后,再來參議未遲。”徐樹錚哪里肯受他的嘲笑,不由的憤憤道:“樹錚不才,忝任國務院秘書,也總算是國家命吏,并非絕對無言論權。況且國體共和,無論何等人民,均得上書言事,孫總長是平日最喜維新的,怎么反效專制時代,令人箝口結舌呢?”孫洪伊道:“足下職掌秘書,有話便應先向總理陳明,俟總理提出會議,自然名正言順,何必如此躁妄,自犯越俎之嫌呢?”樹錚道:“你說我越俎,難道你平日私通報館,泄漏府院秘密要件,都是分內應辦的事么?”孫洪伊無端被誣,不覺勃然大怒道:“請將確實證據交出,果屬非虛,自當即日去職?!睒溴P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此事你當自己曉得,何庸問我?!焙橐烈娦斓A礎逼人,遂直向段總理詰問,謂不應用此狂妄無知之人,參預國政。倘再姑息養(yǎng)奸,連總理的盛名,都要被他牽累了。段總理素來袒護小徐,驟聞此言,頓時失色,幸得諸閣員群起排解。

  孫徐兩人仍是針鋒相對,不肯稍讓,甚至丑言相詆,幾至用武,眾人勉強將孫洪伊勸出,才得寧息。

  次日段總理盛氣入府,面見黎總理,詳述昨日孫徐忿爭情形,請總統(tǒng)評其曲直。不意黎詞氣之間,隱含褒貶,頗不直徐之所為,老段更為悻悻,即答道:“孫總長是府中要人,樹錚不過一院內委員,竟敢以卵投石,本屬不自忖量;今總統(tǒng)既知其不合,盡可將徐罷職,即總理用人不當,亦應該自請辭職。

  況祺瑞當日本無意世事,只以時局所迫,勉為擔任。今南北既已統(tǒng)一,總統(tǒng)亟應另選相當人才,俾祺瑞亦可稍息仔肩了?!?br />
  黎總統(tǒng)道:“國家正當多事之秋,非總理無以膺此艱巨,豈可因此細故,遽然棄我而去。”段更無多言,即拂衣而出。

  黎知事已決裂,心中很是不安。與國務員相商,多謂非請徐東海出作調人不可。但徐此時已回輝縣原籍,當令交通總長許世英寫了一封極誠懇的手書,殷勤勸駕,段亦不謀而合,派定專使,赍著手書,去請徐東海。因此府院兩處百務停頓,專待徐來解決。徐見無可推辭,當即慨然命駕,至正陽門車站,府院兩處派員迎迓者已接于途。徐乃先人府,見黎總統(tǒng),意主和平了結。繼至段宅,老段轉堅持不肯稍讓,經徐再四勸解,始定為先免孫洪伊職,然后再令徐樹錚辭差。黎總統(tǒng)勉強應允,實則表面上兩人雖同一免職,徐仍留段氏幕中,信任不少衰。

  因此府院感情始終未能融洽,已算是國家的不幸。而在這時候,參眾兩院也因草訂憲法,各持黨派意見,彼此又紛爭起來。

  某日,因開議省制大綱,互起齟齬,直隸議員籍忠寅主張守舊,湖北議員劉成禺主張維新,相持不下,竟至在會場中用起武來。起初不過拋墨盒擲筆硯,隔座叫罵,到后來越鬧越起勁,竟至互相扭毆,拳足交加,打得落花流水。籍忠寅一方因勢力薄弱,弄得頭破血流,各負重傷而去。因此兩院雖開會多日,實則一事無成,徒然滋鬧,不免為世人所詬病。

  當下各省督軍省長及各特別區(qū)域都統(tǒng)等聯(lián)名電告政府,由副總統(tǒng)兼江蘇督軍領銜,其意首在調和府院。而對于兩院尤深致不滿,大概說是國會為國家立法機關,關系何等重大,舉凡一切動作,必惟法律是循,始足以壓眾望。此次兩院恢復之初,原出一時權宜之計,其時政潮鼎沸,國是動搖,但期復我法規(guī),故未過存顧慮。國璋極冀憲法早定,議政得平,不騖近功,不逞客氣,予政府以可行之策,為國家立不敝之規(guī),則此逾期再集絕而復續(xù)之國會雖有未洽,天下之人,猶或共諒。不意開會以來,紛努爭竟,較勝于前。既無成績可言,更絕進行之望。

  近則侵越司法,干涉行政;復議之案,不依法定人數,擅行表決。于是國民信仰之心,為之盡墜,謂前途殆已無可希冀,詬仇視之。不獨國會自失尊嚴,即國璋等前此之主張恢復者,亦將因是而獲戾。況臨時約法,于自由集會開會閉會一切,無所牽掣,要須善用之耳。茍或矜持意氣,專事凌越,則蓄意積憤,必有潰決之一日,甚且累及國家,國璋心實危之。我大總統(tǒng)我總理至誠感人,望將此意為兩院議員等切實警告,蓋必自立于守法之地,而后乃能立法。設循此不改,越法侵權,陷國家于危亡之地,竊恐天下之人忍無可忍,決不能再為曲諒云云。但議員聽了也不過當做耳旁風,如何肯稍為悛改呢。

  再說歐洲戰(zhàn)事,俄英日法均已加入協(xié)約,轉瞬已及兩年,當時老袁因熱心帝制,無暇為對外之謀,謹宣布嚴守局外中立。

  日本近在咫尺,袁氏與之締結種種密約,山東問題亦在其內,于是日人謀華之心,愈加熾熱。德人知其女口此,乃宣告我政府,禁止外兵經過中國領土,其實意在防日人之奪取青島。果然不到幾時,日兵徑由山東登岸,據我龍口,將中國官吏概行驅逐,占取濰縣,遂將青島奪取,政府也無可如何,而中立又為日人所破壞,這都是以前的話。現在德國駐京公使卒慈氏忽然遞到通牒,說是德政府準于二月一日以后,采用海上封鎖策,所有中立國輪船,不得在劃定禁制區(qū)域內自由航行,否則一切危險,概不負責等語。外交部當即呈報總統(tǒng)總理。

  照事理論起來,華工寄居外洋的多受外人雇用,充當軍役,或在外國商輪辦事,一入戰(zhàn)線,動被德國潛艇用炮擊沉,華人已經死得不少,若再加以封鎖,遍布潛艇,尤為違背公法,于理不合。美國業(yè)已抗議于前,段總理亦欲仿照辦理,而黎總統(tǒng)終持優(yōu)柔態(tài)度,不欲遽向德國啟釁。禁不起老段主意已定,遂令外交部向德抗議,聲明若德國定欲實行此新戰(zhàn)策,只得斷絕兩國現存之外交關系。詎意復文去后,德國迄無回音,照一定的手續(xù),自然是與之絕交。段總理因此事先在國務院設有外交委員會,聘請全國長于外交人才,討論此事。梁啟超亦與其列,主張絕德最力,著有意見書,痛陳此中利害,剴切詳明,見者莫不贊成。段總理面告總統(tǒng),豈知黎總統(tǒng)先聽了府秘書長饒漢祥的話,與段反對,不肯答應。先說是須向副總統(tǒng)商量,后來又說須國會通過,因此府院又大起沖突,意見較前更深。段總理即以去就力爭,連夜馳赴天津。適馮國璋因事在京,乃竭力調停,邀段還京,以承認對德絕交為條件。越六日國會亦一律通過,遂下與德絕交之令。

  諸協(xié)約國聞知此事,都來勸中國加入協(xié)約,許以種種權利,謂中國果于此時宣戰(zhàn),將來改正關稅及收回領事裁判權,緩付賠款諸問題,均可磋商。因此段總理意更堅決,而總統(tǒng)左右諸人轉欲借此使黎逐段,段愈憤怒,非貫徹其主張不可,至此已成不兩立之勢。黎總統(tǒng)又諉諸國會,果然兩院均表示反對。老段亦明知其不能通過,乃先一日提出宣戰(zhàn)案,次日即有公民請愿團包圍眾議院作示威之舉動。然議員等均不為動,終究結果仍以主張從緩宣戰(zhàn)者占大多數,從此國務院與國會勢成水火。

  段總理則謂國會有意掣肘,實出黎總統(tǒng)之指使。忽由督軍團發(fā)出通電,謂國會無益于國,徒多紛擾,迫令大總統(tǒng)下令解散。

  時人莫不知此事為段所授意,因為解散國會,正所以推翻總統(tǒng)也。黎心不能甘,乃毅然下令免段祺瑞職,而令伍廷芳為內閣總理?!±隙温劻?,即日赴津,發(fā)布通電。其時各省督軍本段系居大多數,聞段下野,大不謂然,于是浙江督軍楊善德首先獨立,倪嗣沖、張懷芝繼之,各省紛擾不已,遂公舉張勛帶兵北上,以武力迫脅,務達解散國會之目的。原來張勛在徐州會議之后,又有各省區(qū)聯(lián)合會之結合,加入者共有三十省,其章程共有十二條:(一)本團體以聯(lián)絡國防,鞏固勢力,擁護中央為宗旨。(二)

  本團體為防止暴亂分子私攬政權而設,國會開幕后,如有借故擾亂,與各省區(qū)為難者,本團體得開會集議,為一致之行動,聯(lián)合公討之。(三)本團體為維護國家安寧起見,如不得已用兵時,關于聯(lián)合區(qū)域作戰(zhàn)事宜,得公推領袖一人總指揮之。(四)

  本團體對于所公推之領袖,認為盟主,兵事經開會公決后,即由領袖通告遵行。(五)本團體公推張上將軍為領袖,遇有重要事體發(fā)生,應行主持爭執(zhí)。不及往返電商者,逕由張上將軍代為列名,但事后應將原電事由電告。(六)本團體如有必須集議之事,應由各省區(qū)各派代表,到會與議,其集議地點,臨時擇定之。(七)本團體聯(lián)合以后,各方面如有妨害國家統(tǒng)一之行為,及對于政治有非理之要求,為公論所不容者,本團體即以公敵視之。(八)本團體以外各省區(qū),如有反抗中央,破壞大局者,本團體即以補助中央制服之。(九)本團體為主持公道起見,凡有挾持私憤,假借他項名義,傾陷恢復者,本團體所應仗義執(zhí)言,加以保護。(十)各方面對于本團體如有存心破壞,及謀所以減削本團體之勢力者,本團體當協(xié)力抵制之。(十一)本團體應需經費,由各省區(qū)酌量擔任。(十二)本節(jié)略僅具綱要,所有一切未盡事宜,均由眾議隨時規(guī)定。

  其宗旨不外乎“鞏固勢力”四字而已,正是:莽帥久為人利用,陰謀從此蓄初基。

  要知張勛如何晉京,政局如何變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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