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六
丙申嘉祐元年春正月甲寅朔，上御大慶殿受朝。上暴感風(fēng)眩，趣行禮而罷。
二月甲辰，御延和殿，上康復(fù)。丙午，宰臣率百官拜表稱賀。
閏三月癸未朔，樞密副使王堯臣為參知政事，參知政事程戡為樞密副使。以戡與文彥博姻家故也。
夏四月，初，龍圖閣直學(xué)士李柬之請更定選舉補蔭之法，知諫院范鎮(zhèn)、承旨孫抃等言，遂敕中書、樞密院裁定。自是每歲減入流者無慮三百員。
五月，左千牛衛(wèi)大將軍宗實幼養(yǎng)于宮中，上及皇后鞠視如子。上始得疾，中外憂恐，宰相文彥博、劉沆、富弼勸早立嗣，上許之。上疾有瘳，其事中輟。知諫院范鎮(zhèn)上疏曰：『陛下方不豫時，有言曰：「我惟宗廟社稷計以憂勞而成此疾，得非皇嗣未立乎?」祖宗后裔蕃衍盛大，拔其尤賢者，優(yōu)其禮數(shù)，試之以政，以系天下之心，異日誕育皇嗣，復(fù)遣還邸。真宗皇帝取宗室子養(yǎng)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太祖皇帝舍其子而立太宗皇帝者，天下之大公也。陛下觀太祖皇帝大公之心，考真宗皇帝時故事，斷于圣心，以幸天下，臣不勝大愿?！?br />
六月，殿中侍御史趙抃上疏曰：『上有怪見之文，下有妖言之俗，天其或者豈非以陛下皇嗣未立，人心未有所系，欲陛下深思遠圖而然也。愿擇用宗室賢善子弟，或教育宮闈，或封建任使，左右以良士，輔導(dǎo)以正人，磐石維城，根本深固。惟陛下以至公而財擇焉?！煌ㄅ胁⒅菟抉R光上疏曰：『儲貳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則眾心未安也。伏望遴選宗室之中聰明剛正、孝友仁慈者，使攝居儲貳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亦足以鎮(zhèn)安天下之心?！粫r京師自五月大雨不止，水冒安上門關(guān)，折壞官私廬舍數(shù)萬區(qū)。諸路亦奏江河決溢，河北尤甚，民多流亡。令所在賑救之。己卯，詔群臣實封言時政缺失。
秋七月，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上疏曰：『陛下臨御三十余年而儲副未立，此久缺之典也。近聞臣寮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圣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伏望陛下出于圣斷，擇宗室之賢者，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臣又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始初論者以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欲乞且罷青樞務(wù)，任以一州，既以保全之，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恢普a吳奎言：『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xù)未立，今之災(zāi)沴，乃天地祖宗感發(fā)圣意。在禮，太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后者，頗優(yōu)春禮數(shù)。愿陛下勿聽邪說，以誤大事?！坏钪惺逃穮尉俺跻嘌裕骸荷?、周之盛，并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愿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于宮中，以消奸萌?；蛞┑淇?，為夾輔之勢?！患撼?，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疋、銀十萬兩賑貸河北水災(zāi)州軍。是月，有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光丈余。
八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司馬光又上疏曰：『切以為國家者，政有大小，事有緩急。當(dāng)今事大而急者，在于根本未建，眾心危疑。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使攝儲副之位，內(nèi)以輔衛(wèi)圣躬，外以填安百姓，萬一有出于意外之事，可不過為之防哉?』癸丑，復(fù)知制誥馮拯為刑部郎中、知江寧府，江南東路轉(zhuǎn)運使唐介為戶部員外郎。時殿中侍御史吳中復(fù)乞召拯、介還朝，宰臣文彥博因言：『介須為御史。言臣事多中臣病，其間雖有風(fēng)聞之誤，然當(dāng)時責(zé)之太深。請如中復(fù)所奏召用之?！还适怯忻?。是日，知諫院范鎮(zhèn)言：『近日以來，彗出東方，天意若告陛下將有急兵至，不可晏然復(fù)如前日也。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灰颐?，鎮(zhèn)又言：『臣前六奏宗廟社稷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圣旨送中書。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shè)辭以拒臣，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之也。今星變主急兵，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lǐng)顧不保，其為身計亦已疏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于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庚申，知諫院范鎮(zhèn)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鎮(zhèn)固辭不受。癸亥，樞密使狄青罷樞密使，加同平章事、判陳州。三司使、工部尚書韓琦為樞密使。知益州張方平為三司使。自西鄙用兵，西蜀多所調(diào)發(fā)。方平還自益州，奏免橫賦四十萬貫疋，及減興、嘉、邛州鑄錢十余萬，蜀人便之。始方平主計京師，有三年糧，而馬粟倍之。至是馬粟僅足一歲，而糧亦減半，方平遂畫漕運十四策。宰相富弼讀方平奏上前，晝漏盡十刻，上太息稱善。弼曰：『此國計大本，非常奏也?！幌と缢鶈⑹┬小Ｍ酥^方平曰：『自慶歷以來，公論食貨詳矣。朝廷每有所損益，必以公奏議為本?！黄浜笪雌谀?，而京師有五年之蓄。翰林學(xué)士胡宿知審刑院，詳議官缺，判院者當(dāng)擇人，薦于上，宿與同列得二人，一人者監(jiān)稅河北，以水災(zāi)虧課。同列議曰：『虧課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凰薏豢?，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簧显唬骸汗貌?，小累何恤?』遂除詳議官。同列退，誚宿曰：『詳議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緣是不得，奈何?』宿曰：『彼得與不得，一詳議官爾，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誠事主，今白首矣，不忍毫發(fā)欺君，以喪平生節(jié)。為之開陳，聽主上自擇爾?！煌畜@曰：『某從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范鎮(zhèn)言：『伏見國家自廢祖宗舊樂用新樂以來，及今四五年，日食星變，冬雷秋電，大雨不時，寒暑不節(jié)，不和之氣，莫甚此者。使樂無所感動則已，樂而有所感動，則眾異之至，未必不由是也。去年十二月晦，大雨雪，大風(fēng)，宮架【■車垂】壞。元日大朝會，樂作而陛下疾作。臣恐天意以為陛下不應(yīng)變祖宗舊樂而輕用新樂也。自初議樂時，臣屢論新樂非是，其間書一通，最為詳悉。今再具進呈，乞下執(zhí)政大臣參詳臣書，如可采，伏乞且用祖宗舊樂，以俟異時別加制作。』丁丑，詔太常恭謝用舊樂。
九月壬午，司馬光又上疏曰：『自古帝王即位則立太子，此不易之道也。欲望陛下察臣區(qū)區(qū)之心，斷而行之，使遠近煥然，無復(fù)憂疑，自然神靈悅于上而災(zāi)異伏，眾庶喜于下而奸宄消?！环舵?zhèn)亦乞因恭謝大禮決定大議。辛卯，恭謝天地于大慶殿。大赦，改元。癸卯，侍御史范師道知常州，殿中侍御史趙抃知睦州。先是，宰相劉沆進不以道，深疾言事官，因言：『自慶歷后，臺諫官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無當(dāng)否，悉論之，必勝而后已。又專務(wù)抉人陰私莫辯之事以中傷士大夫，執(zhí)政畏其言，進擢尤速，遂舉行御史遷次之格，滿三歲者與知州?！欢鴴\等又嘗乞避范鎮(zhèn)，請各補外，沆遽引格出之。師道及抃蓋嘗攻沆之短。中丞張昪等言沆挾私出御史，請留抃及師道。不報。
冬十月丁卯，出內(nèi)藏庫銀十萬兩、絹二十萬疋、錢一十萬貫下河北市糴軍儲。先是，提舉糴便糧草薛向請罷并邊入中粟，自京輦錢帛至河北，專以見錢和糴。時楊察為三司使，請用其說，因輦絹四十萬疋，當(dāng)緡錢七十萬，又蓄見錢及擇上等茶場八，總為緡錢百五十萬儲之京師，而募商人入錢并邊，計其道里遠近優(yōu)增其直，以是償之，且省輦運之費。唯入中芻豆，計直償以茶如舊。
十一月，判大名府賈昌朝為樞密使。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言：『昌朝稟性回邪，執(zhí)心傾險，頗知經(jīng)術(shù)，能緣飾奸言，善為陰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眾，皆樂為其用。臣愿速罷昌朝，還其舊任，則天下幸甚!』范鎮(zhèn)入對垂拱殿[1]，言：『臣前后上章凡十九次，切慮留中，大臣不盡得見。今錄進呈，乞付中書、樞密大臣同共參詳。』鎮(zhèn)待罪幾百日，須發(fā)為白，至泣以請。上亦泣曰：『朕知卿言是也，當(dāng)更俟三二年。』鎮(zhèn)由是卒辭言職。朝廷不能奪也。己丑，范鎮(zhèn)復(fù)為起居舍人，充集賢殿修撰。
十二月壬子，平章事劉沆罷知應(yīng)天府。范師道、趙抃既出，御史中丞張昪言：『天子耳目之官，進退用舍，必由陛下，奈何以宰相怒斥之?』又請與其屬俱出。吳中復(fù)指沆治溫成喪，天下謂之『劉彎』。俗謂鬻棺者為『彎』。則沆素行可知。昪等益論辯不已，凡上十七章。沆知不勝，乃自請以本官兼一學(xué)士守南京，故有是命。昪彈劾無所避，上謂昪曰：『卿孤特乃能如是?！粫c曰：『臣樸學(xué)愚忠，仰托睿圣，是為不孤。今陛下之臣，持祿養(yǎng)交者多，而赤心謀國者少，陛下似孤立也?！簧蠟橹袆?。權(quán)知開封府曾公堯為給事中、參知政事，知江寧府包拯為右司郎中、權(quán)知開封府。拯立朝剛嚴(yán)，聞?wù)呓詰勚F歲【杰按：歲，應(yīng)為戚之誤。】宦官為之?dāng)渴?。舊制，凡訟訴，府吏坐門先收狀牒，謂之『牌司』，拯開正門，徑使至庭自言曲直，吏民不敢欺。乙卯，天章閣侍講胡瑗管勾太學(xué)。瑗既為學(xué)官，其徒益眾，太學(xué)至不能容，取旁官舍容之。禮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于是瑗擢經(jīng)筵，治太學(xué)猶如故。
丁酉嘉祐二年春正月癸未，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權(quán)知貢舉。先是，進士益相習(xí)為奇僻，鉤章棘句，浸失渾淳。修深疾之，遂痛加裁抑。時所推譽皆不在選，囂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詆斥之，然文體自是亦少變。
呂中曰：唐之文體至韓愈而古，本朝之文至歐陽子而古，謂歐陽子今之韓愈，非溢美矣。然唐文三變，非唐之文變也，乃韓、柳自變于下也，故當(dāng)時惟韓、柳之徒與之俱變，而天下之文體不為之變，以其變之之權(quán)不出于上也。我朝承五季之亂，蓋風(fēng)俗文章屢變之下流，而人心學(xué)術(shù)一新之都會也。自我太祖、太宗留意文治，而真宗復(fù)戎厲詞臣之浮靡，仁宗復(fù)進好古篤行之士以矯文弊，是其斡旋天下之大勢，韓【杰按：韓字疑?！?/em>移風(fēng)俗之要權(quán)，益自上始。則文體之變雖在于嘉祐之時，實萌于天圣之初矣。
二月，太子太師致仕杜衍卒。自作遺疏，其略曰：『無以少安而忽邊防，無以既富而輕財用。宜早建儲嗣，以安人心?！?br />
三月丁亥，賜進士章衡等二百六十二人及第，一百二十六人同出身。是歲，進士與殿試者始皆不落。已丑，賜諸科三百八十九人及第。庚子，陳州言護國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狄青卒。謚武襄。青為人謹(jǐn)密寡言，其計事，必審中機會而后發(fā)。師行，先正部伍，明賞罰，與士同塞【杰按：塞，寒之誤?！?/em>饑勞苦，雖敵猝犯之，無一士敢后先者。故其出常有功。喜推其功以與將佐。始與孫沔破賊，謀一出青。賊已平，經(jīng)制余事，悉以諉沔，退然如不用意者。沔始服其勇，既又服其為人，自以為莫及也。
夏四月丙寅，雄州言北界、幽州地大震。司天監(jiān)言：『據(jù)《崇天歷》，己亥年日當(dāng)食正月朔。乞定戊戌年十二月為閏以避之?！辉t不許。
五月庚辰，并代鈐轄、管勾麟府軍府軍事郭恩與夏人戰(zhàn)于斷道塢[2]，死之。己亥，詔：『審官、三班院文武官舊皆自投文字乞磨勘轉(zhuǎn)官，有妨廉節(jié)。自今更不許自陳。其任西川、廣南官歲滿前五月，余路前兩月，令本院預(yù)舉行之?！?br />
秋七月辛卯，令翰林承旨孫抃、中丞張昪磨勘轉(zhuǎn)運使及提點刑獄課績，以歲滿所上功狀分殿最，為上、中、下三等，用唐考功四書之法以稽行實。癸亥，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王彰、材識兼茂明于體用夏噩。彰所對不入等，噩入第四等。
八月丁卯，置天下廣惠倉。初，樞密使韓琦請罷鬻諸路戶絕田募人承佃，以夏秋所輸之課給在城老幼貧乏不能自存者。既建倉，乃詔逐路提點刑獄司專領(lǐng)之。戊辰，知諫院陳旭言：『比日內(nèi)降營求恩賞者甚多，請令中書、樞密院推勘，以正干請之罪?！粡闹?。仍榜御史臺、閣門。
冬十二月，王洙侍邇英閣，講《周禮》，至『三年大比，大考州里，以贊鄉(xiāng)大夫廢興』，上曰：『古者選士如此，今率四五歲一下詔，故士有抑而不得進者。』戊申，詔：『自今間歲貢舉，進士、諸科悉解舊額之半。進士增試時務(wù)策三條，諸科增試大義十條。又別置明經(jīng)科。舊置說書舉，今罷之。每秋賦，自縣令佐察行義保任之上于州，州長貳復(fù)審察得失，然后上本道使者類試。已保任而后有缺行，則州縣皆坐罪。若省試而文紕繆，坐元考官?！?br />
戊戌嘉祐三年春二月乙巳，太常博士吳及改右正言。及復(fù)上疏曰：『同姓者，國家之屏翰；儲副者，天下之根本。陛下根本未立，四方無所系心。請擇宗室子以備儲副，陛下他日有嫡嗣則厚加恩禮，俾令歸邸，于理無嫌，于義為順?！?br />
三月辛未朔，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兼侍讀學(xué)士。修言：『侍讀最為清近，祖宗時不過一兩人。今與經(jīng)筵者十四人而侍讀十人，外議皆云「經(jīng)筵無坐處矣?！褂蛄T臣此命，不使朝廷遴選之清職，遂同列授之冗員。』詔不許。修固辭不拜。修又言：『切以學(xué)士、待制號為侍從之臣，所以承宴間，備顧問，以論思獻納為職。自祖宗以來，尤所精擇。其后員數(shù)漸多。往時學(xué)士、待制至六七十員，近年稍吝除拜，今猶及四十余員。欲乞檢詳前史及國朝故事，自觀文殿大學(xué)士至待制，并各立員數(shù)，茍無其人，虛位以待?！患好?，起居舍人范鎮(zhèn)知制誥。鎮(zhèn)自罷言職，每因事，未嘗不以儲嗣為言，冀上心感動。及知制誥正謝，又面論之曰：『陛下許臣復(fù)三年矣，愿早定大計?！?br />
夏四月乙丑，罷修睦親宅祖宗神御殿。
五月壬申，管勾國子監(jiān)吳中復(fù)請自今遇科場補試監(jiān)生，以四百五十人為額。從之。尋又增一百五十人。初，鹽鐵副使郭申錫受詔行河，與河北都轉(zhuǎn)運使李參論議不相中，訟參遣小吏黃守忠赍河圖屬宰相文彥博。御史張伯玉亦奏參朋邪結(jié)托有狀。乃詔推劾，而申錫、伯玉皆不實。伯玉以風(fēng)聞免劾。乙酉，詔曰：『朕?；济裰檬?，而風(fēng)俗漸靡于薄也，思有以革正之。非吾士大夫躬率以義而導(dǎo)之于善，則何以哉?申錫與參相決河，議論之異，遂成私忿，以至興獄，置對逾旬。參驗所陳，一無實者。士人之行，乃至是乎!使吾細民，何所視效?其降申錫知徐州。』尋改知潦州。
六月丙午，平章事文彥博罷為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郭申錫、張伯玉攻彥博雖不勝，彥博亦不自安，數(shù)求退。上許之。樞密使、工部尚書韓琦依前官平章事，樞密使賈昌朝罷為景靈宮使，兵部尚書宋庠為樞密使、同平章事，樞密副使田況為樞密使，右諫議、中丞張昪為樞密副使。權(quán)知開封府包拯為權(quán)御史中丞。拯言：『東宮虛位日久，天下以為憂。夫萬物皆有根本，而太子者，天下根本也。根本不立，禍執(zhí)大焉！』上曰：『卿欲誰立?』拯曰：『臣所以乞預(yù)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爾。陛下問臣欲誰【杰按：以上至"拯曰"為衍文?！?/em>拯曰：『臣所以乞預(yù)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爾。陛下問臣欲誰立，是疑臣也。臣行年七十且無子，非邀后福者?！簧舷苍唬骸盒飚?dāng)議之?！徽盅裕骸航陜?nèi)臣祿秩權(quán)任優(yōu)崇稍過，凡事更加裁抑?！挥盅裕骸撼⒃t令行之未久，即有改易。乞今后處置事宜、申明制度，更加謹(jǐn)重?！挥株惤甜B(yǎng)宗室之法，請條責(zé)諸路監(jiān)司及御史府自舉屬官，諫官、御史不避二府薦舉者聽，兩制得至執(zhí)政私第。事多施行。壬子，上謂三司使張方平曰：『監(jiān)御廚內(nèi)臣寶昭齊等宴日擅殺羊羔，且羊羔乃物之未成者，而枉其生理。嘗戒使勿殺，今復(fù)殺之，不可不懲也。』特沖替。丁卯，交趾貢異獸二，稱貢麟。知慶州杜植奏請回降詔書但云『得所進異獸』，足使殊俗不能我欺，又不失朝廷懷遠之意。乃詔止稱異獸云。
秋七月壬辰，復(fù)以度支員外郎范祥制置解鹽，從三司使張方平及御史中丞包拯之言也。祥自皇祐五年坐他罪責(zé)去。祥始言歲入緡錢可得二百三十萬，后不能辦，至和元年，止百六十九萬，遂以元年入錢為歲課定率，量入計出，可助邊費十之八。久之，并邊復(fù)聽入芻粟以當(dāng)實錢，而虛估之弊滋長，券直亦從而賤，歲損官課無慮百萬。祥既受命，請重禁入芻粟者。其券在嘉祐已前，每券別使輸錢一千，然后予鹽。又言：『商人持券，若鬻鹽京師，皆虧失本錢。請置官京師，蓄錢二十萬緡，以待商人至者。券若鹽估錢，則官為售之。券紙六千，鹽席十千，毋輒增損，所以平其市估，使不得為輕重?！辉t以都鹽院監(jiān)官兼領(lǐng)之。自是稍復(fù)祥舊云。權(quán)知開封府歐陽修言：『臣伏見諫官陳旭乞請僥求內(nèi)降之人，委二府劾奏干請者之罪，蒙朝廷依奏施行。臣自權(quán)知開封府，未及兩月之間，十次承準(zhǔn)內(nèi)降，雖有司執(zhí)奏，終許公行。然小人干求，未有約束止絕。臣欲乞根究因緣干求之人，奏攝下府勘劾，重行責(zé)罰。』
八月丁未，詔三司：京西比歲旱，屢蠲民租，其以緡錢十萬下本路，助糴軍儲。
九月，恭謝天地之歲。始用薛向議，罷并邊入中粟，自京輦錢帛至河北，專以見錢和糴，唯入中芻豆，則仍計直給茶。行之未久，論者謂輦運科折，煩擾居民，且商人入錢者少。芻豆虛估益高，茶益賤。詔翰林學(xué)士韓絳、知諫院陳旭即三司經(jīng)度。絳等言：『自改法以來，邊儲有備，商旅頗通，未宜輕變。唯輦運之費，宜從官給。舊輸稅絹，無得折錢。其入中芻豆，罷勿給茶。所在平其市估，至京以銀、綢、絹三物償之?！唤詮钠湔f。自是茶法不復(fù)為邊糴所傾，而通商之議起矣。初，茶法屢變，歲課日削。至和中，歲售錢并本息計之才百六十七萬二千余緡，官茶所在陳積，縣官獲利。無幾，論者皆謂宜弛禁便。景祐中，葉清臣嘗上疏乞弛禁，三司以為不可。至是，著作佐郎何鬲、三班奉職王嘉麟又皆上書請罷給茶本錢，縱園戶留易而官收稅租錢，與所在征算，歸榷貨務(wù)，以償邊糴之費?；茨限D(zhuǎn)運副使沈立亦集茶法利害為十卷。宰相富弼、韓琦、曾公亮等決意向之，力言于上。癸酉，命絳、旭及知雜御史呂景初即三司置局議之。
冬十月乙巳，出內(nèi)藏庫綢絹十萬下河?xùn)|轉(zhuǎn)運司，助糴軍儲。甲子，提點江東路刑獄王安石為度支判官。安石獻書萬言，極陳當(dāng)世之務(wù)。其略曰：『今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fēng)俗日以衰壞，患在不知法度故也?！挥衷唬骸航裰?，患在不法先王之政，法先王之政者，當(dāng)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又曰：『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自古治世，未嘗以不足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財無其道爾。』
《大事記》曰：安石上書于嘉祐，亦謂方令法度不合先王之政，朝廷欲有所施為變革，一有流俗僥幸之人不悅而非之，遂止而不改為。蓋指慶歷而言，而安石變法之蘊亦略見于此書，特安石更變之說與仲淹同，而更變之意則與仲淹異耳。嗚呼！使慶歷之法盡行，則熙、豐之法不變。使仲淹之言得用，則安石之言可塞。今仲淹之志不盡行于慶歷，安石之學(xué)不用于嘉祐，而乃盡用于熙寧。世道升降之機，識者又于此而三致意焉。
十一月癸丑，命翰林學(xué)士韓絳、諫官陳旭、御史呂景初同三司詳定省減冗費，于是置省減司于三司，自是多所裁損云。已丑，詔置在京都水監(jiān)，凡內(nèi)外河渠之事，悉以委之。
十二月壬子，御崇政殿，召近臣觀河南府所進芝草。上曰：『今日嘉雪大滋宿麥，其瑞大勝芝草也?！患促n喜雪宴于中書。上春秋高，未有繼嗣，韓宗彥上書，請修胎養(yǎng)令。
己亥嘉祐四年春正月丙申朔，日有食之，遣官祭社。右正言吳及言：『日食者，陰陽之戒。在人事則臣陵君，妻乘【杰按：乘，疑為乖?！?/em>夫，四夷侵中國。今大臣無姑息之政，非所謂臣陵君，失在陛下淵嘿臨朝，使陰邪未盡屏也。后妃無權(quán)幸之家，非所謂妻乘夫，失在左右親幸驕縱無節(jié)也。羌戎順服，非所謂四夷侵中國，失在將帥非其人，為虜所輕也。』因言孫沔在并州苛暴不法、燕飲無度，龐籍前在并州，輕動寡謀，輒興堡塞，屈野之衄，為國深恥。沔卒坐廢。甲辰，翰林學(xué)士胡宿權(quán)知貢舉。
二月，始命韓絳、陳旭、呂景初即三司置局，議弛茶禁。其十月，三司言：『宜約至和之后一歲之?dāng)?shù)，以所得息錢均賦茶戶，恣其買賣，所在收算。請遣官詢察利害以聞?！辉t遣司封員外郎王靖等分行六路。及還，皆言如三司議便。己巳，詔弛茶禁，因以三司歲課均賦茶戶，凡為緡錢六十八萬有奇，使歲輸縣官，比輸茶時其出幾倍。朝廷難之，為損其半，歲輸緡錢三十三萬八千有奇，謂之『租錢』，與諸路本錢悉儲以侍邊糴。自是唯臘茶禁如舊，余茶肆行天下矣。乙亥，詔三司以天下廣惠倉隸司農(nóng)寺。癸卯，詔：『如聞陜西民間多濫鑄大錢，以至市易不通。其以見行當(dāng)三大鐵錢并當(dāng)小鐵錢之二。本路官員已支三月俸者，即計其數(shù)貼支。『
三月，御史中丞包拯奏：『張方平身主大計，而乘勢賤買所監(jiān)臨富民邸舍，無廉恥，不可處大位?！还拭鍪?，尋改知應(yīng)天府。以吏部侍郎宋祁為三司使。丁未，御崇政殿，賜進士劉輝等二百三十人及第，三十二人同出身，諸科一百七十六人及第、同出身。己未，新三司使宋祁知鄭州，權(quán)中丞包拯權(quán)三司使。先是，右司諫吳及言：『祁在定州，縱家人貸公使錢數(shù)千緡；及在蜀，奢侈過度?！欢嘌裕骸浩钜娌慷嘤窝纾移湫肘苑綀?zhí)政，不可任三司?！还拭畛鍪?，而拯代居其位。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言：『拯在臺日，常指陳張方平過失，臺中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wù)嘣鴱椬嗨纹钸^失，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無過?非整冠納履、當(dāng)避嫌疑者也?！皇枳?，拯即家避命，不許。久之，乃就職。有上封者論：『義勇為河北伏兵，有事則集于戰(zhàn)陣，無事則散歸田里，以時講習(xí)。無所敗事，今河北義勇是也。』而議者但以為：『城守之備誠于河北邢、冀二州分東、西兩路，命二郡守臣分領(lǐng)義勇。萬一犬戎猖狂入寇，即兩路義勇之師赴援掩擊，如是，河北則二十余所常伏銳兵，群胡何恃而不懼哉?』朝廷下其章河北路帥臣等議。時大名府李昭亮等議曰：『分義勇為兩路，置官統(tǒng)領(lǐng)，以張用兵之勢，外使敵人疑而生謀，內(nèi)亦搖動眾心，恐非寓兵之術(shù)也。姑令在所點集訓(xùn)練，三二年間，武藝稍精，漸習(xí)行陣。遇有警，得將臣統(tǒng)馭，制其陣隊，示以賞罰，何戰(zhàn)而不可哉?』
夏四月，初，著作佐郎何鬲以皇嗣未立，直疏請訪唐、周苗裔，備二王后。下禮院議，曰：『唐室世數(shù)已遠，惟周則我受禪之所自，義不可廢?！辉t取柴氏諸房中最長一人，令歲時親奉周祀，給公田十頃，專管勾陵廟。丙子，吏部郎中何郯同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駁事。時封駁職廢，郯上言：『本朝設(shè)此司，實代給事中之職。乞準(zhǔn)王曾、王嗣宗故事，凡有詔敕，并由銀臺司?！粡闹?。癸未，司徒致仕陳執(zhí)中卒。禮官韓維議其謚曰：『皇祐之末，后宮之喪，執(zhí)中不能考正儀典，知治喪皇儀非嬪御之禮，追冊位號與宮闈有嫌，建廟用樂逾祖宗舊制；閨門之內(nèi)，禮分不明。謹(jǐn)按《謚法》：「寵祿光大曰榮」，「不勤成名曰靈」。請謚曰榮靈?！慌刑Ｋ聦O抃等請易名為『恭』，判尚書考功楊南仲覆議，請謚曰「恭襄』。詔謚曰『恭』。維累疏論列、以謂『責(zé)難于君謂之恭。臣之議執(zhí)中，政以其不恭。』因乞罷禮官，不報。上篆其墓碑曰『褒忠』。
五月戊戌，詔曰：『君臣同德，以成天下之務(wù)。而過設(shè)禁防，疑以私慝，非朕意也。舊制，臣寮不許詣執(zhí)政私第，執(zhí)政嘗所薦舉不得為御史，其悉除之?！皇加冒h也。
六月戊辰，同判宗正寺趙良規(guī)言：『國家乘百年之運，崇七世之靈，雖神主有合食之名，而太祖虛東向之位。伏請講求定儀，為一代不刊之典?！欢Y部尚書王舉正等議曰：『大袷之祭，所以合昭穆，尊卑必以受命之，祖居?xùn)|向之位。本朝太祖實為受命之君，然僖祖以降，四廟在上，故每遇大袷，止列昭穆而虛東向。魏晉以來，亦用此禮。今親享之盛，謂宜如舊為便?！辉t恭依。己巳，宰臣富弼等請加尊號曰『大仁至治』，詔不許。知諫院范師道言：『比災(zāi)異數(shù)出而崇尚虛文，非所以答天戒?！恢普a劉敞言：『尊號非古也。陛下不受徽號已二十年，奈何一旦增虛名而損實德!』上曰：『朕意亦謂當(dāng)如此?！还矢诲龅茸辔迳?，卒不許。太子中允王陶、大理評事趙彥若、國子博士傅卞、於潛縣令孫洙并為館閣編校書籍官，館閣編校書籍自此始。三館、秘閣凡八員。丁丑，詔諸路轉(zhuǎn)運使，凡鄰路、鄰州災(zāi)傷而輒閉糶者，以違制坐之。戊寅，是夕，月食幾盡。己卯，放宮人二百四十一人，修陰教以答天變也。秋七月，又放宮人二百三十六人。裝御營卒桑達數(shù)十人酗酒斗呼，指斥乘輿?；食鞘挂灾疾端烷_封府推鞫。案成，達棄市。糾察刑獄劉敞移府問所以不經(jīng)審訊之由，府報曰：『近例，凡圣旨中書門下、樞密院所鞫獄，皆不慮問?！怀ㄔ唬骸捍素M可行邪?』遂奏請自今一準(zhǔn)定格。樞密使以開封府有例，不復(fù)論可否，進呈報。敞爭之曰：『先帝以京師刑獄最煩，故建糾察一司，此則先帝不敢兼于庶獄，庶謹(jǐn)惟有司之任。又朝廷舊法不許用例破條，今顧于刑獄極謹(jǐn)、人命至重之際而廢條用例，此臣所不喻也?！簧夏艘猿ㄕ孪麻_封府，著為令。
八月乙未，御崇政殿，冊試應(yīng)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陳舜俞、賢良方正直言極諫錢藻、汪輔之。舜俞、藻所對策并入第四等，輔之亦入等。監(jiān)察御史里行沈起言其無行，罷之。輔之躁忿，因以書誚讓富弼曰：『公為宰相，但奉行臺諫風(fēng)旨而已，天下何賴焉?』弼不能答。
九月癸巳朔，御制袷享舞名，文舞曰《化成治定》，武舞曰《崇功昭德》。上自制迎神、送神樂章，詔宰臣富弼等撰《大祚》至《采茨》曲詞十八。
冬十月癸酉，袷于太廟。大赦。以益州為成都府，并州為太原府。韓琦之在太原也，乞復(fù)并州為節(jié)鎮(zhèn)，詔兩制議之。翰林學(xué)士胡宿以為：『商為宋星，參為晉星。國家受命，始于商丘。京師當(dāng)宋之分野。而并為晉地，參商仇讎之星。今欲崇晉，非國之利也?！簧鲜撬拮h。及琦秉政，因袷享赦書卒復(fù)之。宿又以為言，不報。
十一月己亥，以河南處士邵雍為將作監(jiān)主簿，后再命為潁州團練推官，皆辭疾不起。
庚子嘉祐五年春正月，有大星墜西南，光燭地，有聲如雷。同知諫院范師道言：『漢、晉《天文志》：「天狗所下為破軍殺將，伏尸流血?！埂陡适蠄D》：「天狗墜，大賊起?！菇駛溆I賊，未見其至，雖有將帥，不老而愚；士卒雖多，勁勇者少。夷狄可保也，如州郡何?州郡可保也，如盜賊何?必有名藏險心，乘間而動者。宜擇將帥，練卒伍。』詔天下防其未然。
三月甲午，詔：三司河?xùn)|路糴糧草，舊支一分見錢，三分茶。自今并以見錢給之。歲星晝見。己巳，詔書既弛茶禁，論者猶謂茶戶困于輸錢，而商賈利薄，販鬻者少。知制誥劉敞、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頗論其事。時朝廷方排眾論而行之，不聽。
夏四月己卯，度支判官、直集賢院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安石以入館才數(shù)月，館中先進甚多，不當(dāng)趙【杰按：趙，當(dāng)為"超"之誤?！?/em>處其右，固辭之。翰林學(xué)士承旨孫抃為樞密副使。抃久居侍從，泊如也。人稱其長者。及程戡罷，宰臣進擬，例以三司使、御史中丞、知開封府一人補其員。上曰：『朕欲用舊人?！患匆悦鼟\。丙戌，命權(quán)三司使包拯、右諫議大夫呂居簡、戶部副使吳中復(fù)同詳定均稅。
五月甲午，觀文殿大學(xué)士龐籍致仕。籍自定州召還，既入見，詣中書求致仕。執(zhí)政曰：『公康寧如是，且上意方厚，奈何欲去之堅也?』籍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厭棄然后去，斯不得已爾，豈得為止足哉?』遂歸臥于家，前后凡七上表。乃許之。仍詔籍出入如二府儀。丁酉，詔三司置寬恤民力司。
六月乙亥，遣官分行天下。訪寬恤民力事。
秋七月甲午，戶部員外郎、知諫院唐介知荊南，從介請也。敕過門下。知封駁事何郯封還之，言：『介為諫官，有補朝廷，不當(dāng)出外?！辉t介復(fù)知諫院如故。戊戌，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等上所修《唐書》二百五十卷。刊修及編修官皆進秩，或加職。仍賜器幣有差。自天圣初下赦書，即詔民流積十年者，其田聽人耕。自是每下赦令，輒以招集流亡募人耕墾為言。又詔州縣長吏令佐：能勸民墾辟荒田，增稅及二十萬已上議賞。久之，天下生齒益蕃，田野加辟，獨京西唐、鄧間尚多曠土，唐州閑田尤多?；蛘垙U為縣，知州事趙尚寬曰：『土?xí)缈梢鎵ū?，民稀可益招徠，何必廢郡也?』乃按圖記召信臣故跡，益發(fā)卒復(fù)三大陂、一大渠，教民自為支渠，轉(zhuǎn)相浸灌，而四方之民來者云集，比三年，廢田盡為膏腴，增戶萬余。監(jiān)司上其狀，三司使包拯亦以為言。丙午，詔留再任。庚戌，詔曰：『朕樂與士大夫惇德明義，以先天下，而在位殊趣，弗率朕旨：論事之官搜抉隱微，無忠恕長厚之風(fēng)，使吾俗靡然陷溺于薄，而望教成治立，其可得哉?中書門下其采端實之士，明進諸朝察辯矯激巧偽者加放詘焉?！粫r御史中丞趙概言：『比年以來，縉紳之論多險刻，競浮薄，宜戒敕之。』故有是詔。壬子，命吳奎、吳中復(fù)、王安石、王陶同相度牧馬利害以聞。
八月甲子，眉州進士蘇洵為試校書郎。洵嘉佑初與其二子軾、轍至京師，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上其所著權(quán)書、衡論、機策，宰相韓琦善之，召試舍人院。再以疾辭，故有是命。壬申，詔中外士庶并許上館閣缺書，每卷支絹一疋，五百卷與文資官。相度牧馬利害所吳奎等上言：『自古國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汧、渭之間未嘗無牧，而非子獨能蕃息于周；汧隴之間未嘗無牧，而張萬歲獨能蕃息于唐，此前世得人之效也。然得人而不久其任，久其任而不使專其事，使得專其事而不臨以賞罰，亦不可以有功?！粴W陽修言：『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今或陷沒夷狄，或已為民田。請下河?xùn)|、京西轉(zhuǎn)運司，遣官訪草地，有可以興置監(jiān)牧，則河北諸監(jiān)有地不宜馬，可行廢罷?！灰矣希T諸路同提點刑獄使臣。置江南東西[3]、荊湖南北、廣南東西、福建、成都、梓、利、夔路轉(zhuǎn)運判官。丙申，樞密直學(xué)士呂公弼同詳定均稅。
十一月丁亥，均州防御使李珣為相州觀察使，單州團練使劉永平為齊州防御使。知制誥楊畋封還珣、永平詞頭，因言：『珣等無尺寸裨補之功，特以外戚故除之，臣恐天下謂陛下忽祖宗謹(jǐn)重名器之訓(xùn)，開親戚僥幸之門，曲緣私息，輕用王爵。』尋詔他舍人草制。范鎮(zhèn)言：『朝廷如以楊畋之言為是，當(dāng)罷珣等所遷官。倘以為非，即乞卻令元當(dāng)制官命詞?！粌?nèi)批不許。既而鎮(zhèn)復(fù)有論列，遂罷之。辛卯，詔勾當(dāng)御藥院內(nèi)臣如當(dāng)轉(zhuǎn)出外而特留者，更不許累寄所遷資序。初，中丞趙概言：『有遷官至遙領(lǐng)團練使者，謂之「暗轉(zhuǎn)」。乞限年明與改官?！还蕳l約之。辛丑，樞密使宋庠判鄭州。殿中侍御史呂誨等、右司諫趙抃論庠不才，詔從優(yōu)禮罷之。參知政事曾公亮依前官充樞密使，樞密副使張昪、禮部侍郎孫抃并為參知下事，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樞密直學(xué)士陳旭、御史中丞趙概并為樞密副使。辛亥，度支員外郎司馬光、度支判官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光五辭而后受，安石終辭之，最后有旨，令閣門吏赍敕就三司授之。安石不受，隨而拜之，安石避于廁。吏置敕于案而去，安石遣人追還之，朝廷卒不能奪。
十二月戊寅，右諫議大夫呂公弼知成都府。公弼初至，人疑其少威斷。會營卒犯法當(dāng)杖，不肯受，曰：『寧請劍，不能受杖?！还鲈偃I之，不從。乃曰：『杖國法，不可不受；劍汝所請，亦不汝違也?！幻榷鴱?fù)斬之。軍中肅然。
辛丑嘉祐六年春三月乙酉，召輔臣觀御書『兌州至圣文宣王廟』榜。癸巳，賜進士王俊民等一百三十九人及第，五十四人同出身，諸科一百二人及第，并同出身。己亥，宰臣富弼以母喪去位。庚子，以富弼母喪，罷大燕。時同知禮院晏成裕言：『君臣之義，哀樂所同。請罷春燕，以表優(yōu)恤大臣之產(chǎn)【杰按：產(chǎn)字疑誤?！?/em>意?！簧县綇钠溲?。
夏四月庚辰，樞密副使陳旭知定州，三司使、給事中包拯為樞密副使，知諫院唐介知洪州，右司諫趙抃知虔州，侍御史知雜事范師道知福州，殿中侍御史呂誨知江州。旭始除樞密副使，或言旭陰結(jié)宦者史志聰、王世寧等，故有此命。介等遂交章論列。上以其章示旭，旭奏：『臣前任言職，彈斥內(nèi)臣，多坐黜逐。今言者乃以此污臣，乞付吏辨劾?！簧项欀^輔臣曰：『凡除拜二府，朕豈容內(nèi)臣預(yù)議耶?』而介等言不已，故兩罷之。
呂中曰：宦官宮妾，便于小人而不便于君子者也。后世人主除拜大臣不詢于外朝而詢于內(nèi)朝，則過矣。故石顯者，貢禹、玄成之所倚也；粱冀者，胡廣、趙戎之所托也；高力士者，楊國忠之所恃也。此自古小人未嘗不與宦官、宮妾、外戚為一者。我朝所以無內(nèi)朝之患，以外朝之除拜，在內(nèi)不得而知；內(nèi)庭之請謁，在外可得而抑之也。
初，諸路敦遣行義文學(xué)之士赴京師者二十三人，其至者十六人，皆館于太學(xué)，即舍人院試論策。五月丙戌，賜出身五人。辭不就試，亦以試將作監(jiān)主簿命之。
六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初，司天言：『當(dāng)食六分之半?！皇侨瘴闯?，從西食四分，而陰云雷電，頃之雨。渾儀所言不為災(zāi)。權(quán)御史中丞王疇言：『頃歲日食于正陽之月，實亦陰晦。宰臣集班表賀，甚失陛下祗畏奉天之意，恐有司或援近例乞賀班者，臣故得以先事而言也?！煌猩袝Y部司馬光言：『日之所照，周遍華夷。云之所蔽，至為近狹。雖京師不見，四方必有見者。天意若曰：人君為陰邪所蔽，災(zāi)慝甚明。天下皆知其憂危，而朝廷獨不知也。食不滿分者，乃歷官術(shù)數(shù)之不精，當(dāng)治其罪，亦非所為賀也?！挥谑窃t百官毋得稱賀。甲戌，以富弼為起復(fù)禮部尚書，平章事。故事，執(zhí)政遇喪皆起復(fù)。弼以為金革變禮，不可用于平世。上五遣使起之，卒不從命?；蜓裕哄龀跖c韓琦同在二府，左提右挈，圖致太平。天下謂之『韓富』，既又同為宰相。琦性果斷，弼性審謹(jǐn)。琦質(zhì)直，語或涉俗。俗謂語多者為『絮』。嘗議政事，弼疑難者數(shù)四，琦意多不決，曰：『又絮耶?』弼變色曰：『絮是何言歟?』又嘗言及宰相起復(fù)故事，琦曰：『此非朝廷盛典也?！挥谑清隽o起復(fù)，二人稍有間云。戊寅，同修起居注王安石辭起居注。既得請，又申命之，安石復(fù)辭，至七八乃受。于是徑遷知制誥，安石遂不復(fù)辭官矣。嘗有詔：今后舍人院不得申請除改文字。安石與同列言：『若詞頭所批事情不盡而不得申請，自非執(zhí)政大臣欲傾側(cè)而為私，則立法不當(dāng)如此。陛下舉天下之事屬之七八大臣，方今大臣之弱者，則不敢為陛下守法以忤諫官、御史，強者恣行所欲，而諫官、御史亦無敢忤其意者。陛下兩聽其所為而無所問，安有朝廷如此，久而無亂者乎?』安石由是與執(zhí)政忤。樞密副使歐陽修言：『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陛下自臨御以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一旦臺諫聯(lián)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謂方今言事者規(guī)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佑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吳中復(fù)、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皆罷職出外。其后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欲望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jié)敢言之士?！?br />
秋七月甲午，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疋下河北，助糴軍儲。壬寅，同知諫院司馬光以三札子上殿。其一論君德，曰：『臣竊惟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嫗煦姑息之謂也，興教化、修政治、養(yǎng)百姓、利萬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煩苛伺察之謂也，知道誼、識安危、別賢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強亢暴戾之謂也，唯道所在，斷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猶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猶視苗之穢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猶知獲而不知種也。三者兼?zhèn)鋭t國治強，關(guān)一則衰，闕二則危，三者無一焉則亡。臣竊見陛下天性慈惠，謹(jǐn)微接下，子育元元，汜愛群生，雖古先圣王之仁，殆無以過。然踐祚垂四十年，而朝廷紀(jì)綱猶有虧缺，閶里窮民猶有怨嘆。意者群臣不肖，不能宣揚圣化，將陛下之于三德萬分一亦有所未盡歟?臣伏見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淵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陛下不復(fù)詢訪利害，盡察得失，一皆可之。誠使陛下左右前后、股肱耳目之臣皆忠實正人，則如此至善矣?；蛴幸患樾霸谘桑瑒t豈可不為之寒心哉?伏望陛下以天性之至仁廊日月之融光，奮乾剛之威斷，善無微而不錄，惡無細而不誅，則唐虞三代之隆何遠之有?』其二論御臣。曰：『臣聞致治之道無他，在三而已，一曰任官，二曰信賞，三曰必罰。國家御群臣之道，累日月以進秩，循資途而授任。茍日月積久，則不擇其人之賢愚而置高位；資途相值，則不問其人之能否而居重職。非特如是而已，國家采名不采實，誅文不誅意。夫以名行賞，則天下飾名以求功；以文行罰，則天下巧文以逃罪。陛下誠能博選在位之士，使有德行者掌教化，有文學(xué)者待顧問，有政術(shù)者為守長，有勇略者為將帥。有功則增秩加賞而勿徙其官，無功則降黜廢黜而更求能者，有罪則流竄刑誅而勿加寬貸。如是而朝廷不尊，萬事不治，百姓不安，四夷不服，臣請伏面欺之誅?！黄淙搾姡裕骸吼B(yǎng)兵之術(shù)，務(wù)精不務(wù)多?！簧弦云湟涣糁?，其二送中書，其三送樞密院，戒揀軍官。
八月庚申，詔三館、秘閣校宋、齊、梁、陳、后魏、后周、北齊七史書，有不完者訪求之。司馬光言：『臣切以赦者害多而利少[4]，非國家之善政也。漢大司馬吳漢病篤，光武親臨，問所欲言，對曰：「惟愿陛下無赦而已。」王符亦曰：「今日賊良民之盛者，莫大于數(shù)赦?！故袢朔Q諸葛亮之賢亦曰：「軍旅屢興而赦不妄下?！谷粍t古之明君賢臣，未嘗以赦為美也。伏望下中書：今后每歲疏決不過一次[5]，或早或晚。或外人不可預(yù)期，或遇親祀南郊之歲，更不疏決，永為定制，庶幾為惡之人不敢指以自寬，有所戒懼。丁卯，司馬光進《五規(guī)》，一曰《保業(yè)》，二曰《惜時》，三曰《遠謀》，四曰《重微》，五曰《務(wù)實》。
《保業(yè)》略曰：『天下，重器也，得之至艱，守之至艱。王者始受天命之時，天下之人皆我比肩也，相與角智力而爭之，智竭不能杭，力屈不能支，然后肯稽顙而為臣。當(dāng)是之時，有智相偶者別為二，力相參者則為三，愈多而愈分。自非智力首出于世，則天下莫得而一也。斯不亦得之至艱乎?及夫群雄已服，眾心已定也，人之性皆以為子孫萬世如泰山之不可搖也，于是乎驕惰之情生。轎者，玩兵黷武，窮泰極侈，神怒不恤，民怨不知，一旦渙然，四方糜潰，秦、隋之季是也。惰者，沈酣宴安，慮不及遠，善惡雜揉，是非顛倒，日復(fù)一日，至于不振，漢、唐之季是也。斯不亦守之至艱乎?』《惜時》略曰：『《周易》泰極則否，否極則泰?！敦S》：「亨，宜日中?！箍鬃觽髦唬骸溉罩袆t昃，月盈則食?！故且允ト水?dāng)國家隆盛之時，則戒懼彌甚，故能保其令聞，永久無疆也?！弧哆h謀》略曰：『《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瑰侍熘搓幱暾撸瑖议e暇，無災(zāi)害之時也。徹彼桑土者，求賢于隱微也。綢繆牖戶者，修敕其政治也。』《謹(jǐn)微》略曰：『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發(fā)奢泰之端；甘言悲辭，啟僥幸之除；附耳屏語，開讒賊之門；不惜名器，導(dǎo)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則用力百倍矣?！弧秳?wù)實》略曰：『夫安國家、利百姓，仁之實也。?；w、傳子孫，孝之實也。辨貴賤、立綱紀(jì)，禮之實也。和上下、親遠邇，樂之實也。決是非、明好惡，政之實也。詁奸邪、禁暴亂，刑之實也。察言行、試政事，求賢之實也。量材能、課功狀，審官之實也。詢安危、訪治亂，納諫之實也。速勇果、習(xí)戰(zhàn)斗，治兵之實也。實之不存，雖文之盛美，無為也?！?br />
丁亥，御崇政殿，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王介、蘇軾、蘇轍。軾所對入第三等，介第四等，轍第四等次。時轍對語切宜，胡宿力請黜之，上不許，曰：『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我何?』乃收入第四等次。及除官，知制誥王安石疑轍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為詞。韓琦笑曰：『彼策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已而諫官楊畋見上曰：『蘇轍臣所薦也。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也。乞宜付史館?！簧蠍?，從之。戊寅，詔自今知州軍監(jiān)、知縣縣令有清白不擾而實惠及民者，令本路監(jiān)司保薦再任；政績尤異，當(dāng)加獎擢。
閏八月庚子，樞密使曾公亮為吏部侍郎、平章事，參知政事張昪為樞密使。辛丑，樞密副使歐陽修參知政事，翰林學(xué)士胡宿為樞密副使。群臣多更張庶事，以革宿幣。宿曰：『變法古人所難，不務(wù)守祖宗成法，而徒紛紛，無益于治也?！欢∥矗抉R光奏：『臣曾三上章，乞陛下早定繼嗣，以遏亂源。伏望取臣所上三章，少加省察?！簧蠒r簡默不言，雖執(zhí)政奏事，首肯而已。聞光言，沈思良久，曰：『得非欲選宗室為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爾。』光曰：『臣自謂必死，不意陛下開納?！簧显唬骸捍撕魏?古今皆有之?！灰蛄罟庖运愿吨袝?。光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皇侨?，光詣中書。宰相韓琦問光：『今日復(fù)何所言?』光默計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廣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喻意，不復(fù)言。
九月癸丑，詔三司如聞河北秋稼甚登，其出內(nèi)藏庫緡錢一百萬助糴軍儲。壬戌，知諫院楊畋、司馬光等言：『故事，凡臣僚上殿奏事，悉屏左右內(nèi)臣，不過去御座數(shù)步，恐漏泄機事?！辉t自今止令御藥使臣及扶侍四人立殿角，以備宣喚。余悉屏之。司馬光復(fù)奏：『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dāng)千億，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所厚善者爾。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稱定策國老、門生天子者?！簧洗蟾形?，曰：『送中書?！还庵林袝婄龋唬骸褐T公不及今議，異日夜半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琦等皆唯唯，曰：『敢不盡力!』時知江州呂誨亦上言：『惟陛下思祖宗造宋之艱難，監(jiān)成安隳漢之基祚，窒奸臣附會之漸，絕后世窺覦之患，早為定斷，慰安人心?！?br />
冬十月，知諫院楊畋言：『文臣七遷而內(nèi)臣始得一磨勘，其法不均。宜如文武官例增其歲考?！活睘檠允鹿伲櫼允咳吮乳幩?，議者譏其失職。壬辰，起復(fù)前左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宰相韓琦等與同列奏事。讀光、誨二章。未及有所啟，上遽曰：『朕有此意，但未得其人。』因左右顧曰：『宗室中誰可者?』琦曰：『此事非臣不敢言，當(dāng)出自圣擇?！簧显唬骸簩m中嘗養(yǎng)子二人，小者甚純，然不慧。大者可也?！荤埰涿显唬骸好?，今三十許歲矣?！蛔h定將退，琦復(fù)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夕更思之，來日取旨?！幻魅沼謫⒅?，上曰：『決無疑也』。琦曰：『事當(dāng)有所漸，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時，皇子猶居父喪，乃議起復(fù)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上喜曰：『如此甚好?！荤衷唬骸捍耸氯粜?，不可中止。乞從內(nèi)批?！簧显唬骸捍素M可使婦人知之?只中書行可也?！凰旖荡苏Z。至和末，上得疾，文彥博、富弼、劉沆與王堯臣勤【杰按：勤，勸之誤?！?/em>上早立嗣，上既許之，及疾愈，寢其奏。既而言者相繼，范鎮(zhèn)、司馬光所言尤激切，包拯為中丞，又力言之，上未許，言者亦稍怠。琦一日取《漢書﹒孔光傳》懷之以進，曰：『漢成帝即位二十三年無嗣，立弟之子定陶王為太子。成帝中才之主猶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難哉?』于是因光等言，卒成上意。
壬寅嘉祐七年春正月乙亥，詔太常禮院：『自今南郊，以太祖皇帝定配。改溫成皇后廟為祠殿，歲時令官臣以常饌致祭。』初，諫官楊畋上言：『二后并侑，欲以致孝也，而適所以瀆乎享帝。后宮有廟，欲以廣恩也，而適所以瀆乎享親。請如禮官所議。』故降是詔。初，江湖漕鹽既雜惡，又官估高，故百姓利食私鹽，由是盜販者眾。捕之急則起為盜賊。虔州官糴鹽歲才及百萬斤，朝廷以為患，先是[6]，屯田員外郎蔡挺知南安軍，常條奏利害。至是，擢挺權(quán)提點江西刑獄，使之制置。挺令民首納私藏兵械，以給巡捕吏卒，令販黃魚籠挾鹽不及二十斤、不以甲兵自隨者，止論算交綱?；茨霞葓F新綱，又捐糴價，歲課視舊額增至三百余萬斤，盜販者稍稍畏縮。朝廷以挺為能，留之江西，積數(shù)年乃徙。久之，江西鹽皆團綱運，致如虔州焉。權(quán)陜西轉(zhuǎn)運副使薛向言：『陜西之兵，廂、禁軍凡二十萬，其間老弱病患、伎巧占破數(shù)乃過半[1]。請下諸路，揀其不任征役者汰之，取占伎巧者論如法?！粡闹忻芨笔冠w概為參知政事，權(quán)知開封府吳奎為樞密副使。
夏四月壬申，改命起居舍人、知制誥兼侍講司馬光為天章閣待制。先是，光與呂公著并召試中書。光已試而公著終辭。及除知制誥，光乃自言：『拙于文辭，本當(dāng)辭召，初疑朝廷不許，故黽勉從命。繼聞公著終辭得請，臣始悔恨向者之不辭，而妄意朝廷之不許也?！徽戮派希涓乃?。
五月丁未朔，命起居舍人司馬光仍知諫院。光上疏曰：『竊以國家之治亂本于禮，而風(fēng)俗之善惡系于習(xí)。上行下效謂之風(fēng)，薰蒸漸潰謂之化，淪胥委靡謂之流，眾心安定謂之俗。及夫風(fēng)化已失，流俗已成，則雖有辯智，弗能諭也。強毅不能制也，重賞不能勸也，嚴(yán)刑不能止也。自非圣人得位而臨之，積百年之功莫之能變也。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禍生于無禮也，于是以神武聰明躬勤萬幾，征伐刑賞斷于圣意，然后人主之勢重而群臣懾服矣。于是剪削藩鎮(zhèn)，齊以法度，擇文吏為之佐，以奪其殺生之柄。攬其金谷之富[8]，其麾下精銳之士聚諸京師，以備宿衛(wèi)。制其腹心，落其爪牙，使不得陸梁，然后天子諸侯之分明而悖亂之原塞矣。于是節(jié)度使之權(quán)歸于州，鎮(zhèn)員之權(quán)歸于縣。又分天下為十余路，各置轉(zhuǎn)運使，以察州縣百吏之臧否，復(fù)漢部刺史之職，使朝廷之令必行于轉(zhuǎn)運使，轉(zhuǎn)運使之令必行于州，州之令必行于縣，縣之令必行于吏民，然后上下之?dāng)⒄o(jì)綱立矣。自是申明軍[9]，使自押官以上各有階級，以相臨統(tǒng)，小有違犯，罪皆殊死，然后行伍之政肅而士用命矣。此皆禮之大節(jié)也，故能四征弗庭，莫不率服，泛掃九州，以陟禹之跡。至于真宗，重之以明德，繼二圣之政，宣布善化，銷鑠惡俗，以至于今，治平百年，此乃陛下當(dāng)戰(zhàn)戰(zhàn)栗栗守而勿失者也。臣竊見陛下有中宗之嚴(yán)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謙遜不決，委之臣下。誠所委之人常得忠賢則可矣，萬一有奸邪在焉，豈不危甚矣哉?古人所謂委任而責(zé)成功者，擇人而授之職業(yè)，叢脞之務(wù)，不身親之也。至于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不由己出不可也。威福之柄失于人而習(xí)以為常，則不可復(fù)收也，此明主之所謹(jǐn)也。自景佑以來，國家怠于久安，樂因循而務(wù)省事，執(zhí)事之臣頗行姑息之政[10]，于是胥吏喧嘩而斥逐中丞，輦官悖慢而廢退宰相，衛(wèi)士兇逆，其獄不窮奸，澤加于舊，軍人罵三司使而法官以為非犯階級。凡此數(shù)者，皆非所以習(xí)民于上下之分也。于是元帥畏偏裨，偏裨畏將校，將校畏士卒。奸邪怯懦之臣，至有簡省教閱使之驕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撓正法使之縱恣，詆訾粟帛使之憤惋。彼既為之，則此效之，下既言之，則上從之，前既行之，則后襲之。茍彼為而此不效，下言而上不從，前行而后不襲，則怒怨聚于其身而禍亂生矣。夫祖宗苦身焦思以變衰唐之俗，陛下高拱熟視以成后魏之風(fēng)，此臣所以為陛下痛惜也。』又上疏論財利曰：『在隨材用人而久任之，在養(yǎng)其本原而徐取之，在減損浮冗而省用之?！患何?，知荊南府李參為群牧使。執(zhí)政初議欲用參為三司使，孫抃獨不可，曰：『此人若主計，外臺承風(fēng)刻削，則天下益困弊矣?！荒瞬还?。
六月癸未，單州團練使劉永年為汝州團練使、知代州。敵人取山木積十余里，輦載相屬于路。前守懼生事不敢遏，永年曰：『敵伐木境中而不治，他日將不可復(fù)制。』遣人縱火。木盡焚之。上其事，帝稱善。敵移文代州捕縱火盜，永年報曰：『盜固有罪，然木在我境，何預(yù)汝事?』敵不敢復(fù)言。
秋七月，太常禮院言：『皇祐參用南郊百神之位不應(yīng)祀法，宜如隋、唐舊制，設(shè)昊天上帝五方位，以真宗配，而五人帝、五官神從祀，余皆罷。又當(dāng)時嘗停孟冬之薦，今明堂去孟冬祀日尚遠，請復(fù)薦廟。前者祖宗并侑，今用典禮獨配；前者地祇神州并享，今以配天而亦罷，是皆變禮中之大者也?！堕_元》、《開寶》二禮，五帝無親獻儀?！辉t恭依，而五方帝亦行親獻。丁卯，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辭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不許。八月，韓琦與歐陽修等私議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其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恍拊唬骸褐谡赂骐犯堕w門，得以不受。今立為皇子，止用一詔書，事定矣?！凰烊雽?，乞聽宗實辭所除官。上曰：『勿更為他名，便可立為皇子，明堂前速與了當(dāng)。』琦因請諭樞密院。張昪至，曰：『陛下不疑否?』上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屬?！粫c即再拜稱賀。琦等乞帝書手札付外施行。丁丑，琦召翰林學(xué)士王珪令草詔，珪請對言：『此大事也，后不可悔?！簧现感脑唬骸捍藳Q自朕懷，卿何疑焉。』乃再拜退而草詔以進。已卯，詔曰：『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于宮中，而聰知仁賢，見于夙成。夫立愛之道，自親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風(fēng)而上以嚴(yán)宗廟也。其以為皇子?！灰矣?，詔太常寺登歌用祝敔。先是，翰林學(xué)士王珪言：郊廟升歌之樂，有金、石、絲、竹、匏、土、革而無木音，宜詔有司考樂之失，而合八音之和。于是下禮官議而增置之。辛丑，皇子以肩輿入內(nèi)，初讓宗正，與記室周孟陽謀之。及立為皇子，猶固稱疾。孟陽入見，曰：『太尉稱疾堅臥，其義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禍也?！幻详栐唬骸杭偃绲谜垰w藩，遂得燕安無患乎?』皇子撫榻而起曰：『吾慮不及此?！凰烊雰?nèi)。良賤不滿三十口，行李肅然，有書數(shù)廚而已。中外聞之相賀。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為齊州防御使，進封鉅鹿郡公。
《龜鑒》曰：前星未耀，少海尚虛，選四歲宗子養(yǎng)之禁中，是以得儲貳之義。時皇祐之四年，上之春秋二十有八也。先是，太常博士張述入疏凡二，語雖激厲，玉音嘉納。繼是吳及言之，趙抃言之，歐陽修言之，文彥博、富弼、劉沆又言之，諫官、御史相率以盡言，而司馬雖以并州通守，亦越職而言事。其間如范蜀公自知諫院以至罷言職，前后上章凡十九次。吾觀君實與鎮(zhèn)書言：『此大事，不言則已，言一出，豈可復(fù)反?愿公死爭之?！患榷窆雽Γ瑴毓龠€，前后奏疏，未嘗不以國本為慮。蜀公待罪百日，須發(fā)為白。其為心至忠切也，上亦泣曰：『朕知卿言是，當(dāng)更俟三年?！痪弥?，蜀公又曰：『陛下許臣復(fù)三年矣，愿早定大計?！粶毓锤矆?zhí)奏，且謂：『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今寂無所聞，此必小人以子孫千億之言間陛下也?！婚T生國老之戒，言人之所難言，何切哉。至和元年，各起復(fù)，知宗正寺之命始下矣。英宗之為皇子也，封防御使則辭，封鉅鹿郡公則辭，封皇子則又辭，凝靜謙退，蓋得于內(nèi)學(xué)涵養(yǎng)之余。末年韓魏公贊決大計，斷以不疑主語，安可中輟之言。自是元良之位正焉，親受大統(tǒng)。雖我魏公定策之勛，而圣心蓋亦先定也，休哉!『此事安可與婦人知』之戒，『決自朕懷，非由大臣』之諭，圣謨洋洋，真可為后代之龜鑒也。
辛亥，大饗明堂，大赦。
冬十月，度支員外郎蔡抗為廣東轉(zhuǎn)運使。先是，岑水銅冶大發(fā)官市。諸民止給空文，奸民無所取資，群聚私鑄，與江西鹽盜合，郡縣患之?？乖唬骸翰摄~入官而不畀其直，又從而誅之，豈但民犯法也?！灰蛎~入即償直，民盡樂輸，私鑄遂絕。番禺歲運鹽給英、詔二州，道回遠，多侵竊雜惡?？姑蹫橐贿\，使攝官主之，歲終會其課以為殿最。是歲，鹽課增十三萬緡。乙未，詔天下常平倉多所移用，而不足以支兇年。其令內(nèi)藏庫與三司共支緡錢一百萬，下諸路助糴之。
十二月丙申，幸龍圖、天章閣，召輔臣、近侍、三司使副、臺諫官、皇子，宗室、駙馬都尉、主兵官觀祖宗御書。又幸寶文閣，為飛白書，分賜從臣，下逮館閣。作《觀書詩》，韓琦等屬和，遂宴君玉殿。庚子，再會于天章閣觀瑞物，復(fù)宴群玉殿。上曰：『天下久無事，今日之樂，與卿等共之，宜盡醉勿辭。』又召韓琦至御榻前，別賜酒一卮。從臣沾醉，至莫【杰按：莫，應(yīng)為暮】而罷。是歲，冬無冰。癸卯嘉祐八年春正月己酉，翰林學(xué)士范鎮(zhèn)知貢舉。二月癸未，上不豫。丙戌，中書、樞密院奏事于福寧殿之西閣，見上所御幄帟裀褥皆質(zhì)素暗敝，久而不易。上顧韓琦等曰：『朕居宮中，自奉止如此爾。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輕費之哉！』
三月甲子，御延和殿，賜進士許將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六十七人同出身，諸科一百四七人及第、同出身。乙丑，以圣體康復(fù)，宰臣拜表稱賀。辛未晦，上暴崩于福寧殿。
夏四月壬申朔，輔臣入至寢殿，啟皇后召皇子入，使嗣立?；首芋@曰：『某不敢為，某不敢為!』因反走。輔臣共執(zhí)之。召翰林學(xué)士王珪草遺制，韓琦宣遺制。英宗即皇帝位，見百官于東楹。帝欲亮陰三年，命韓琦攝冢宰，輔臣皆言不可，乃止。癸酉，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
呂中曰：仁宗在位四十二年，天下安樂，惟仁治而已。唐介以是進言于英宗，則愿其善繼仁宗豐功盛德，不可名言而所可見者五事，所以為仁。范祖禹進言于哲宗，則愿以為法，又曰：『我國家之有天下，強不如秦，富不如隋，形勢不如漢，土地不如唐，所恃者人心而已。太祖基之，太宗、真宗培之。至我仁祖四十二年，深仁厚德，滲漉天下，刑以不殺為威，財以不蓄為富，兵以不用為功，人才以不作聰明為賢。』以寬厚待民，以恩禮待士夫，而以至誠待夷狄，故熙寧以后民不敢怨，靖康之時民不忍叛者，皆我仁祖之功，此蘇忠公所以謂社稷長達終必賴之者，誠確論也。
乙亥，群臣表請聽政，不從。改名部署曰總管。先是，輔臣奏事，上裁決當(dāng)理，中外皆稱明主。是日晚，忽得疾，語言失序。韓琦與同列入白太后下詔：候聽政日，請?zhí)髾?quán)同處分。從之。壬午，輔臣入對于柔儀殿西閣，皇太后御內(nèi)東門小殿垂簾聽政。司馬光上皇太后疏曰：『群生無福，大行皇帝奄棄天下，皇帝繼統(tǒng)。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獻明肅皇太后保護圣躬，于趙氏實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禮或崇重太過，外親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職，左右讒諂之人或竊弄權(quán)柄，此所以負謗于天下。今殿下初攝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純?nèi)鐝堉祝瑒傉玺斪诘?，質(zhì)直如薛奎者，殿下當(dāng)信之用之；鄙猥如馬季良，讒諂如郭崇勛者，殿下當(dāng)疏之遠之。若趙氏安則百姓皆安，況于曹氏，必世世長享富貴明矣。趙氏不安則百姓涂地，曹氏雖欲獨安，其可得乎?』乙酉，作受命寶，命歐陽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寶?！粺苫笞云吣臧嗽赂较Ψ?，積二百四十九日，命輔臣祈禳于集英殿。己丑晨，見東方，戊戌，司馬光上疏曰：『今者圣體痊平，初臨大政，四方之人，拭目而視，傾耳而聽，舉措云為，不可不審。夫為政之要，在于用人、賞善、罰惡而已，三者之得，則遠近翕然向風(fēng)從化，可以不勞而成，無為而治。三者之失，則流聞四方，莫不解體，綱紀(jì)不立，萬事隳頹。治亂之原，安危之機，蓋在于是?！?br />
五月，右司諫王陶充皇子位伴讀，屯田員外郎周孟陽、秘書丞孫思恭充皇子位說書。司馬光言：『臣聞三代令主置師、傅、保以教其子，又置三少與之燕居。至于前后左右，侍御仆從之人，皆選孝弟端良之士，逐去邪人，毋得在側(cè)，使之日見正事，聞?wù)?，然后道明而德成，心俞而體安。福被兆民，功流萬世，此教之所以為益也。今王陶等雖為皇子官屬，若不日日得見，或見而遽退，左右前后，侍御仆從，或有佞邪讒巧之人雜處其間，則親近易習(xí)，積久易遷，諂諛易入，詐偽易惑。如此，則雖有碩儒端士為之師傳，終無益也。伏望陛下多置皇子官屬，博選天下有學(xué)行之士以充之，使每日在皇子位，與皇子居處燕游，講論道義，聳善抑惡，輔成懿德。如此，則必進德修業(yè)，日就月將，善人益親，邪人益疏，誠天下之大幸也?！晃斐?，皇子仲鍼、仲糾始就東宮聽讀。
六月癸巳，司馬光上太后及帝疏曰：『竊惟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無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無以安天下，兩宮相恃，猶頭目之與心腹也。萬一奸人欲有開說，涉于離間者，當(dāng)立行誅戮，以明示天下?！坏鄢跻詰n疑得疾，舉措或改常度。其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悅者，乃共為讒間，兩宮遂成隙。太后對輔臣嘗及之，韓琦因出危言感動太后曰：『臣等只在外，見得官家內(nèi)中保護，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得安穩(wěn)。』太后驚曰：『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荤唬骸禾笳展?，則眾人自然照管矣。』同列為縮頸流汗?；蛑^琦曰：『不太過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間。』有傳帝在禁中嘗失事，眾頗惑之。琦曰：『豈有殿上不曾錯了一語，而入宮門即得許多錯?』琦固不信也，傳者亦稍息。
《龜鑒》曰：母子之間，人所難言。自魏公一倡而歐陽修繼之，呂誨王疇繼之，司馬光又?jǐn)?shù)數(shù)繼之。既以保佑之語勉太后，又以順承之語勉天子，幸也。慈圣以慈稱，英宗以孝聞，非魏公之功而誰功?蓋亦偉矣。然魏公雖有其功而不自有其功，他日門人親客燕坐，從容語及定策事，公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斷，為天下計，皇太后母道內(nèi)助之力。朝廷定議久矣，臣子何預(yù)焉?』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公之襟量蓋可想見?！毒煤迪灿辍吩娫唬骸喉汈繚M三農(nóng)望，卻斂神功寂若無?！还诓谎怨?，于此見之矣。
秋八月庚辰，王珪議上大行皇帝謚曰『神文圣武明孝』，廟號仁宗。司馬光言：『人君之職，有三而已：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賞，二也；審罪而行罰，三也。材有短長，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賞有厚??；罪有大小，故罰有輕重。此三者，人君所當(dāng)用心?！?br />
九月辛亥，皇子光國公仲鍼為忠武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淮陽郡王，賜名頊。
冬十月甲午，葬仁宗皇帝于永昭陵。
十一月丙午，祔仁宗神主于太廟，廟樂曰《大仁之舞》。以王曾、呂夷簡、曹瑋配享廟庭。方帝疾甚時，云為多錯，往往觸忤太后。韓琦歸自陵下，太后遣中使持一封文書付琦。琦啟之，則帝所寫歌詞并宮中過失事。琦即付使者焚毀。及進對簾前，太后嗚咽流涕，具言之，且曰：『老身殆無所容，須相公作主!』琦曰：『此病故爾。病巳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不懌。歐陽修繼言曰：『昔溫成驕恣，太后處之裕然，何所不容?今母之不間，反不能忍邪?』太后意稍解。他日，琦等見上，上曰：『太后待我無恩?！粚υ唬骸鹤怨攀サ勖魍醪粸樯僖樱毞Q舜為大孝。惟父母不慈愛而子不失孝，乃可稱爾。政恐陛下事太后未至，父母豈有不慈愛者?』上大悟，自是亦不復(fù)言太后短矣。
十二月己巳，始御延英閣，召侍讀、侍講講《論語》，讀《史記》。劉敞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因陳說曰：『舜至側(cè)微也，堯越四岳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何謂孝友?善事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晦o氣明暢。上竦體改容，知其以諷諫也。左右屬聽者皆動色，太后聞之，亦大喜。庚辰，命翰林學(xué)士王珪、賈黯、范寧修《仁宗實錄》，集賢校理宋敏求、直秘閣呂夏卿、秘閣校理韓維兼充檢討官。
校勘記
[1]垂拱 原作『重拱』，據(jù)《長編》卷一八四改。
[2]斷道塢 原作『繼道塢』，據(jù)《長編》卷一八五、《宋史﹒仁宗紀(jì)四》改。
[3]東西 原作『東北』，據(jù)《長編》卷一九二改。
[4]赦者 原作『赦書』，據(jù)《長編》卷一九四、《司馬公文集》卷十八《論赦及疏決狀》改。
[5]今后 原作「今歲氣據(jù)《長編》卷一九四、《司馬公文集》卷十八《論赦及疏決狀》改。
[6]『先是』以下 《長編》卷一九六在本年二月。
[7]占破 『破』字原闕，據(jù)《長編》卷一九六補。
[8]攬其 原作『覽其』，《長編》卷一九六作『攬其』，是。茲據(jù)《長編》《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9]軍法 原作『軍伍』，據(jù)《長編》卷一九六、《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10]頗行 原作『順行』，據(jù)《長編》卷一九六、《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丙申嘉祐元年春正月甲寅朔，上御大慶殿受朝。上暴感風(fēng)眩，趣行禮而罷。
二月甲辰，御延和殿，上康復(fù)。丙午，宰臣率百官拜表稱賀。
閏三月癸未朔，樞密副使王堯臣為參知政事，參知政事程戡為樞密副使。以戡與文彥博姻家故也。
夏四月，初，龍圖閣直學(xué)士李柬之請更定選舉補蔭之法，知諫院范鎮(zhèn)、承旨孫抃等言，遂敕中書、樞密院裁定。自是每歲減入流者無慮三百員。
五月，左千牛衛(wèi)大將軍宗實幼養(yǎng)于宮中，上及皇后鞠視如子。上始得疾，中外憂恐，宰相文彥博、劉沆、富弼勸早立嗣，上許之。上疾有瘳，其事中輟。知諫院范鎮(zhèn)上疏曰：『陛下方不豫時，有言曰：「我惟宗廟社稷計以憂勞而成此疾，得非皇嗣未立乎?」祖宗后裔蕃衍盛大，拔其尤賢者，優(yōu)其禮數(shù)，試之以政，以系天下之心，異日誕育皇嗣，復(fù)遣還邸。真宗皇帝取宗室子養(yǎng)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也。太祖皇帝舍其子而立太宗皇帝者，天下之大公也。陛下觀太祖皇帝大公之心，考真宗皇帝時故事，斷于圣心，以幸天下，臣不勝大愿?！?br />
六月，殿中侍御史趙抃上疏曰：『上有怪見之文，下有妖言之俗，天其或者豈非以陛下皇嗣未立，人心未有所系，欲陛下深思遠圖而然也。愿擇用宗室賢善子弟，或教育宮闈，或封建任使，左右以良士，輔導(dǎo)以正人，磐石維城，根本深固。惟陛下以至公而財擇焉?！煌ㄅ胁⒅菟抉R光上疏曰：『儲貳者，天下之根本。根本未定，則眾心未安也。伏望遴選宗室之中聰明剛正、孝友仁慈者，使攝居儲貳之位，以俟皇嗣之生，退居藩服，亦足以鎮(zhèn)安天下之心?！粫r京師自五月大雨不止，水冒安上門關(guān)，折壞官私廬舍數(shù)萬區(qū)。諸路亦奏江河決溢，河北尤甚，民多流亡。令所在賑救之。己卯，詔群臣實封言時政缺失。
秋七月，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上疏曰：『陛下臨御三十余年而儲副未立，此久缺之典也。近聞臣寮多以此事為言，大臣亦嘗進議，陛下圣意久而未決，而庸臣愚士知小忠而不知大體者因以為異事，遂生嫌疑之論，此不思之甚也。伏望陛下出于圣斷，擇宗室之賢者，依古禮文且以為子，未用立為儲副也。既可以徐察其賢否，亦可以俟皇子之生。臣又見樞密使狄青出自行伍，遂掌樞密，始初論者以為不可，今三四年間，外雖未見過失，而不幸有得軍情之名。且武臣掌國機密而得軍情，豈是國家之利?欲乞且罷青樞務(wù)，任以一州，既以保全之，亦為國家消未萌之患?！恢普a吳奎言：『陛下在位三十五年而嗣續(xù)未立，今之災(zāi)沴，乃天地祖宗感發(fā)圣意。在禮，太宗無嗣，則擇支子之賢者；以昭穆言之，則太祖、太宗之曾孫；以近親言之，則太宗之曾孫。陛下所宜建立，用以系四海之心。俟有皇子，則退所為后者，頗優(yōu)春禮數(shù)。愿陛下勿聽邪說，以誤大事?！坏钪惺逃穮尉俺跻嘌裕骸荷?、周之盛，并建同姓。兩漢皇子，多封大國。有唐宗室出為刺史，國朝二宗相繼尹京。愿擇宗子之賢者，使得問安侍膳于宮中，以消奸萌?；蛞┑淇?，為夾輔之勢?！患撼?，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疋、銀十萬兩賑貸河北水災(zāi)州軍。是月，有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光丈余。
八月庚戌朔，日有食之。司馬光又上疏曰：『切以為國家者，政有大小，事有緩急。當(dāng)今事大而急者，在于根本未建，眾心危疑。不以此時早擇宗室之賢，使攝儲副之位，內(nèi)以輔衛(wèi)圣躬，外以填安百姓，萬一有出于意外之事，可不過為之防哉?』癸丑，復(fù)知制誥馮拯為刑部郎中、知江寧府，江南東路轉(zhuǎn)運使唐介為戶部員外郎。時殿中侍御史吳中復(fù)乞召拯、介還朝，宰臣文彥博因言：『介須為御史。言臣事多中臣病，其間雖有風(fēng)聞之誤，然當(dāng)時責(zé)之太深。請如中復(fù)所奏召用之?！还适怯忻?。是日，知諫院范鎮(zhèn)言：『近日以來，彗出東方，天意若告陛下將有急兵至，不可晏然復(fù)如前日也。陛下以臣言為然，乞以臣前所上章與大臣速定大議，以臣言為不然，乞加臣萬死之罪?！灰颐?，鎮(zhèn)又言：『臣前六奏宗廟社稷大計，四奏進入，兩奏奉圣旨送中書。臣兩至中書，而中書遞相設(shè)辭以拒臣，是陛下欲為宗廟社稷計，而大臣不欲為之也。今星變主急兵，萬一兵起，大臣家族首領(lǐng)顧不保，其為身計亦已疏矣。就使事有中變而死陛下之職，與其死于亂兵，不猶愈乎?乞陛下以臣此章示大臣，使其自擇死所。』庚申，知諫院范鎮(zhèn)為戶部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鎮(zhèn)固辭不受。癸亥，樞密使狄青罷樞密使，加同平章事、判陳州。三司使、工部尚書韓琦為樞密使。知益州張方平為三司使。自西鄙用兵，西蜀多所調(diào)發(fā)。方平還自益州，奏免橫賦四十萬貫疋，及減興、嘉、邛州鑄錢十余萬，蜀人便之。始方平主計京師，有三年糧，而馬粟倍之。至是馬粟僅足一歲，而糧亦減半，方平遂畫漕運十四策。宰相富弼讀方平奏上前，晝漏盡十刻，上太息稱善。弼曰：『此國計大本，非常奏也?！幌と缢鶈⑹┬小Ｍ酥^方平曰：『自慶歷以來，公論食貨詳矣。朝廷每有所損益，必以公奏議為本?！黄浜笪雌谀?，而京師有五年之蓄。翰林學(xué)士胡宿知審刑院，詳議官缺，判院者當(dāng)擇人，薦于上，宿與同列得二人，一人者監(jiān)稅河北，以水災(zāi)虧課。同列議曰：『虧課小失，不足白上以累才?！凰薏豢?，至上前，悉白之，且曰：『此人小累，才足惜?！簧显唬骸汗貌?，小累何恤?』遂除詳議官。同列退，誚宿曰：『詳議欲得人，公固欲白上，緣是不得，奈何?』宿曰：『彼得與不得，一詳議官爾，是固亦有命也。宿以誠事主，今白首矣，不忍毫發(fā)欺君，以喪平生節(jié)。為之開陳，聽主上自擇爾?！煌畜@曰：『某從公久，乃不知公所存如此。』范鎮(zhèn)言：『伏見國家自廢祖宗舊樂用新樂以來，及今四五年，日食星變，冬雷秋電，大雨不時，寒暑不節(jié)，不和之氣，莫甚此者。使樂無所感動則已，樂而有所感動，則眾異之至，未必不由是也。去年十二月晦，大雨雪，大風(fēng)，宮架【■車垂】壞。元日大朝會，樂作而陛下疾作。臣恐天意以為陛下不應(yīng)變祖宗舊樂而輕用新樂也。自初議樂時，臣屢論新樂非是，其間書一通，最為詳悉。今再具進呈，乞下執(zhí)政大臣參詳臣書，如可采，伏乞且用祖宗舊樂，以俟異時別加制作。』丁丑，詔太常恭謝用舊樂。
九月壬午，司馬光又上疏曰：『自古帝王即位則立太子，此不易之道也。欲望陛下察臣區(qū)區(qū)之心，斷而行之，使遠近煥然，無復(fù)憂疑，自然神靈悅于上而災(zāi)異伏，眾庶喜于下而奸宄消?！环舵?zhèn)亦乞因恭謝大禮決定大議。辛卯，恭謝天地于大慶殿。大赦，改元。癸卯，侍御史范師道知常州，殿中侍御史趙抃知睦州。先是，宰相劉沆進不以道，深疾言事官，因言：『自慶歷后，臺諫官用事，朝廷命令之出，事無當(dāng)否，悉論之，必勝而后已。又專務(wù)抉人陰私莫辯之事以中傷士大夫，執(zhí)政畏其言，進擢尤速，遂舉行御史遷次之格，滿三歲者與知州?！欢鴴\等又嘗乞避范鎮(zhèn)，請各補外，沆遽引格出之。師道及抃蓋嘗攻沆之短。中丞張昪等言沆挾私出御史，請留抃及師道。不報。
冬十月丁卯，出內(nèi)藏庫銀十萬兩、絹二十萬疋、錢一十萬貫下河北市糴軍儲。先是，提舉糴便糧草薛向請罷并邊入中粟，自京輦錢帛至河北，專以見錢和糴。時楊察為三司使，請用其說，因輦絹四十萬疋，當(dāng)緡錢七十萬，又蓄見錢及擇上等茶場八，總為緡錢百五十萬儲之京師，而募商人入錢并邊，計其道里遠近優(yōu)增其直，以是償之，且省輦運之費。唯入中芻豆，計直償以茶如舊。
十一月，判大名府賈昌朝為樞密使。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言：『昌朝稟性回邪，執(zhí)心傾險，頗知經(jīng)術(shù)，能緣飾奸言，善為陰謀，以陷害良士。小人朋附者眾，皆樂為其用。臣愿速罷昌朝，還其舊任，則天下幸甚!』范鎮(zhèn)入對垂拱殿[1]，言：『臣前后上章凡十九次，切慮留中，大臣不盡得見。今錄進呈，乞付中書、樞密大臣同共參詳。』鎮(zhèn)待罪幾百日，須發(fā)為白，至泣以請。上亦泣曰：『朕知卿言是也，當(dāng)更俟三二年。』鎮(zhèn)由是卒辭言職。朝廷不能奪也。己丑，范鎮(zhèn)復(fù)為起居舍人，充集賢殿修撰。
十二月壬子，平章事劉沆罷知應(yīng)天府。范師道、趙抃既出，御史中丞張昪言：『天子耳目之官，進退用舍，必由陛下，奈何以宰相怒斥之?』又請與其屬俱出。吳中復(fù)指沆治溫成喪，天下謂之『劉彎』。俗謂鬻棺者為『彎』。則沆素行可知。昪等益論辯不已，凡上十七章。沆知不勝，乃自請以本官兼一學(xué)士守南京，故有是命。昪彈劾無所避，上謂昪曰：『卿孤特乃能如是?！粫c曰：『臣樸學(xué)愚忠，仰托睿圣，是為不孤。今陛下之臣，持祿養(yǎng)交者多，而赤心謀國者少，陛下似孤立也?！簧蠟橹袆?。權(quán)知開封府曾公堯為給事中、參知政事，知江寧府包拯為右司郎中、權(quán)知開封府。拯立朝剛嚴(yán)，聞?wù)呓詰勚F歲【杰按：歲，應(yīng)為戚之誤。】宦官為之?dāng)渴?。舊制，凡訟訴，府吏坐門先收狀牒，謂之『牌司』，拯開正門，徑使至庭自言曲直，吏民不敢欺。乙卯，天章閣侍講胡瑗管勾太學(xué)。瑗既為學(xué)官，其徒益眾，太學(xué)至不能容，取旁官舍容之。禮部所得士，瑗弟子十常居四五，于是瑗擢經(jīng)筵，治太學(xué)猶如故。
丁酉嘉祐二年春正月癸未，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權(quán)知貢舉。先是，進士益相習(xí)為奇僻，鉤章棘句，浸失渾淳。修深疾之，遂痛加裁抑。時所推譽皆不在選，囂薄之士候修晨朝，群聚詆斥之，然文體自是亦少變。
呂中曰：唐之文體至韓愈而古，本朝之文至歐陽子而古，謂歐陽子今之韓愈，非溢美矣。然唐文三變，非唐之文變也，乃韓、柳自變于下也，故當(dāng)時惟韓、柳之徒與之俱變，而天下之文體不為之變，以其變之之權(quán)不出于上也。我朝承五季之亂，蓋風(fēng)俗文章屢變之下流，而人心學(xué)術(shù)一新之都會也。自我太祖、太宗留意文治，而真宗復(fù)戎厲詞臣之浮靡，仁宗復(fù)進好古篤行之士以矯文弊，是其斡旋天下之大勢，韓【杰按：韓字疑?！?/em>移風(fēng)俗之要權(quán)，益自上始。則文體之變雖在于嘉祐之時，實萌于天圣之初矣。
二月，太子太師致仕杜衍卒。自作遺疏，其略曰：『無以少安而忽邊防，無以既富而輕財用。宜早建儲嗣，以安人心?！?br />
三月丁亥，賜進士章衡等二百六十二人及第，一百二十六人同出身。是歲，進士與殿試者始皆不落。已丑，賜諸科三百八十九人及第。庚子，陳州言護國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狄青卒。謚武襄。青為人謹(jǐn)密寡言，其計事，必審中機會而后發(fā)。師行，先正部伍，明賞罰，與士同塞【杰按：塞，寒之誤?！?/em>饑勞苦，雖敵猝犯之，無一士敢后先者。故其出常有功。喜推其功以與將佐。始與孫沔破賊，謀一出青。賊已平，經(jīng)制余事，悉以諉沔，退然如不用意者。沔始服其勇，既又服其為人，自以為莫及也。
夏四月丙寅，雄州言北界、幽州地大震。司天監(jiān)言：『據(jù)《崇天歷》，己亥年日當(dāng)食正月朔。乞定戊戌年十二月為閏以避之?！辉t不許。
五月庚辰，并代鈐轄、管勾麟府軍府軍事郭恩與夏人戰(zhàn)于斷道塢[2]，死之。己亥，詔：『審官、三班院文武官舊皆自投文字乞磨勘轉(zhuǎn)官，有妨廉節(jié)。自今更不許自陳。其任西川、廣南官歲滿前五月，余路前兩月，令本院預(yù)舉行之?！?br />
秋七月辛卯，令翰林承旨孫抃、中丞張昪磨勘轉(zhuǎn)運使及提點刑獄課績，以歲滿所上功狀分殿最，為上、中、下三等，用唐考功四書之法以稽行實。癸亥，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王彰、材識兼茂明于體用夏噩。彰所對不入等，噩入第四等。
八月丁卯，置天下廣惠倉。初，樞密使韓琦請罷鬻諸路戶絕田募人承佃，以夏秋所輸之課給在城老幼貧乏不能自存者。既建倉，乃詔逐路提點刑獄司專領(lǐng)之。戊辰，知諫院陳旭言：『比日內(nèi)降營求恩賞者甚多，請令中書、樞密院推勘，以正干請之罪?！粡闹?。仍榜御史臺、閣門。
冬十二月，王洙侍邇英閣，講《周禮》，至『三年大比，大考州里，以贊鄉(xiāng)大夫廢興』，上曰：『古者選士如此，今率四五歲一下詔，故士有抑而不得進者。』戊申，詔：『自今間歲貢舉，進士、諸科悉解舊額之半。進士增試時務(wù)策三條，諸科增試大義十條。又別置明經(jīng)科。舊置說書舉，今罷之。每秋賦，自縣令佐察行義保任之上于州，州長貳復(fù)審察得失，然后上本道使者類試。已保任而后有缺行，則州縣皆坐罪。若省試而文紕繆，坐元考官?！?br />
戊戌嘉祐三年春二月乙巳，太常博士吳及改右正言。及復(fù)上疏曰：『同姓者，國家之屏翰；儲副者，天下之根本。陛下根本未立，四方無所系心。請擇宗室子以備儲副，陛下他日有嫡嗣則厚加恩禮，俾令歸邸，于理無嫌，于義為順?！?br />
三月辛未朔，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兼侍讀學(xué)士。修言：『侍讀最為清近，祖宗時不過一兩人。今與經(jīng)筵者十四人而侍讀十人，外議皆云「經(jīng)筵無坐處矣?！褂蛄T臣此命，不使朝廷遴選之清職，遂同列授之冗員。』詔不許。修固辭不拜。修又言：『切以學(xué)士、待制號為侍從之臣，所以承宴間，備顧問，以論思獻納為職。自祖宗以來，尤所精擇。其后員數(shù)漸多。往時學(xué)士、待制至六七十員，近年稍吝除拜，今猶及四十余員。欲乞檢詳前史及國朝故事，自觀文殿大學(xué)士至待制，并各立員數(shù)，茍無其人，虛位以待?！患好?，起居舍人范鎮(zhèn)知制誥。鎮(zhèn)自罷言職，每因事，未嘗不以儲嗣為言，冀上心感動。及知制誥正謝，又面論之曰：『陛下許臣復(fù)三年矣，愿早定大計?！?br />
夏四月乙丑，罷修睦親宅祖宗神御殿。
五月壬申，管勾國子監(jiān)吳中復(fù)請自今遇科場補試監(jiān)生，以四百五十人為額。從之。尋又增一百五十人。初，鹽鐵副使郭申錫受詔行河，與河北都轉(zhuǎn)運使李參論議不相中，訟參遣小吏黃守忠赍河圖屬宰相文彥博。御史張伯玉亦奏參朋邪結(jié)托有狀。乃詔推劾，而申錫、伯玉皆不實。伯玉以風(fēng)聞免劾。乙酉，詔曰：『朕?；济裰檬?，而風(fēng)俗漸靡于薄也，思有以革正之。非吾士大夫躬率以義而導(dǎo)之于善，則何以哉?申錫與參相決河，議論之異，遂成私忿，以至興獄，置對逾旬。參驗所陳，一無實者。士人之行，乃至是乎!使吾細民，何所視效?其降申錫知徐州。』尋改知潦州。
六月丙午，平章事文彥博罷為河陽三城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判河南府。郭申錫、張伯玉攻彥博雖不勝，彥博亦不自安，數(shù)求退。上許之。樞密使、工部尚書韓琦依前官平章事，樞密使賈昌朝罷為景靈宮使，兵部尚書宋庠為樞密使、同平章事，樞密副使田況為樞密使，右諫議、中丞張昪為樞密副使。權(quán)知開封府包拯為權(quán)御史中丞。拯言：『東宮虛位日久，天下以為憂。夫萬物皆有根本，而太子者，天下根本也。根本不立，禍執(zhí)大焉！』上曰：『卿欲誰立?』拯曰：『臣所以乞預(yù)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爾。陛下問臣欲誰【杰按：以上至"拯曰"為衍文?！?/em>拯曰：『臣所以乞預(yù)建太子者。為宗廟萬世計爾。陛下問臣欲誰立，是疑臣也。臣行年七十且無子，非邀后福者?！簧舷苍唬骸盒飚?dāng)議之?！徽盅裕骸航陜?nèi)臣祿秩權(quán)任優(yōu)崇稍過，凡事更加裁抑?！挥盅裕骸撼⒃t令行之未久，即有改易。乞今后處置事宜、申明制度，更加謹(jǐn)重?！挥株惤甜B(yǎng)宗室之法，請條責(zé)諸路監(jiān)司及御史府自舉屬官，諫官、御史不避二府薦舉者聽，兩制得至執(zhí)政私第。事多施行。壬子，上謂三司使張方平曰：『監(jiān)御廚內(nèi)臣寶昭齊等宴日擅殺羊羔，且羊羔乃物之未成者，而枉其生理。嘗戒使勿殺，今復(fù)殺之，不可不懲也。』特沖替。丁卯，交趾貢異獸二，稱貢麟。知慶州杜植奏請回降詔書但云『得所進異獸』，足使殊俗不能我欺，又不失朝廷懷遠之意。乃詔止稱異獸云。
秋七月壬辰，復(fù)以度支員外郎范祥制置解鹽，從三司使張方平及御史中丞包拯之言也。祥自皇祐五年坐他罪責(zé)去。祥始言歲入緡錢可得二百三十萬，后不能辦，至和元年，止百六十九萬，遂以元年入錢為歲課定率，量入計出，可助邊費十之八。久之，并邊復(fù)聽入芻粟以當(dāng)實錢，而虛估之弊滋長，券直亦從而賤，歲損官課無慮百萬。祥既受命，請重禁入芻粟者。其券在嘉祐已前，每券別使輸錢一千，然后予鹽。又言：『商人持券，若鬻鹽京師，皆虧失本錢。請置官京師，蓄錢二十萬緡，以待商人至者。券若鹽估錢，則官為售之。券紙六千，鹽席十千，毋輒增損，所以平其市估，使不得為輕重?！辉t以都鹽院監(jiān)官兼領(lǐng)之。自是稍復(fù)祥舊云。權(quán)知開封府歐陽修言：『臣伏見諫官陳旭乞請僥求內(nèi)降之人，委二府劾奏干請者之罪，蒙朝廷依奏施行。臣自權(quán)知開封府，未及兩月之間，十次承準(zhǔn)內(nèi)降，雖有司執(zhí)奏，終許公行。然小人干求，未有約束止絕。臣欲乞根究因緣干求之人，奏攝下府勘劾，重行責(zé)罰。』
八月丁未，詔三司：京西比歲旱，屢蠲民租，其以緡錢十萬下本路，助糴軍儲。
九月，恭謝天地之歲。始用薛向議，罷并邊入中粟，自京輦錢帛至河北，專以見錢和糴，唯入中芻豆，則仍計直給茶。行之未久，論者謂輦運科折，煩擾居民，且商人入錢者少。芻豆虛估益高，茶益賤。詔翰林學(xué)士韓絳、知諫院陳旭即三司經(jīng)度。絳等言：『自改法以來，邊儲有備，商旅頗通，未宜輕變。唯輦運之費，宜從官給。舊輸稅絹，無得折錢。其入中芻豆，罷勿給茶。所在平其市估，至京以銀、綢、絹三物償之?！唤詮钠湔f。自是茶法不復(fù)為邊糴所傾，而通商之議起矣。初，茶法屢變，歲課日削。至和中，歲售錢并本息計之才百六十七萬二千余緡，官茶所在陳積，縣官獲利。無幾，論者皆謂宜弛禁便。景祐中，葉清臣嘗上疏乞弛禁，三司以為不可。至是，著作佐郎何鬲、三班奉職王嘉麟又皆上書請罷給茶本錢，縱園戶留易而官收稅租錢，與所在征算，歸榷貨務(wù)，以償邊糴之費?；茨限D(zhuǎn)運副使沈立亦集茶法利害為十卷。宰相富弼、韓琦、曾公亮等決意向之，力言于上。癸酉，命絳、旭及知雜御史呂景初即三司置局議之。
冬十月乙巳，出內(nèi)藏庫綢絹十萬下河?xùn)|轉(zhuǎn)運司，助糴軍儲。甲子，提點江東路刑獄王安石為度支判官。安石獻書萬言，極陳當(dāng)世之務(wù)。其略曰：『今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fēng)俗日以衰壞，患在不知法度故也?！挥衷唬骸航裰?，患在不法先王之政，法先王之政者，當(dāng)法其意而已。法其意，則吾所改易更革，不至乎傾駭天下之耳目，囂天下之口，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政矣。』又曰：『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自古治世，未嘗以不足為天下之公患也，患在治財無其道爾。』
《大事記》曰：安石上書于嘉祐，亦謂方令法度不合先王之政，朝廷欲有所施為變革，一有流俗僥幸之人不悅而非之，遂止而不改為。蓋指慶歷而言，而安石變法之蘊亦略見于此書，特安石更變之說與仲淹同，而更變之意則與仲淹異耳。嗚呼！使慶歷之法盡行，則熙、豐之法不變。使仲淹之言得用，則安石之言可塞。今仲淹之志不盡行于慶歷，安石之學(xué)不用于嘉祐，而乃盡用于熙寧。世道升降之機，識者又于此而三致意焉。
十一月癸丑，命翰林學(xué)士韓絳、諫官陳旭、御史呂景初同三司詳定省減冗費，于是置省減司于三司，自是多所裁損云。已丑，詔置在京都水監(jiān)，凡內(nèi)外河渠之事，悉以委之。
十二月壬子，御崇政殿，召近臣觀河南府所進芝草。上曰：『今日嘉雪大滋宿麥，其瑞大勝芝草也?！患促n喜雪宴于中書。上春秋高，未有繼嗣，韓宗彥上書，請修胎養(yǎng)令。
己亥嘉祐四年春正月丙申朔，日有食之，遣官祭社。右正言吳及言：『日食者，陰陽之戒。在人事則臣陵君，妻乘【杰按：乘，疑為乖?！?/em>夫，四夷侵中國。今大臣無姑息之政，非所謂臣陵君，失在陛下淵嘿臨朝，使陰邪未盡屏也。后妃無權(quán)幸之家，非所謂妻乘夫，失在左右親幸驕縱無節(jié)也。羌戎順服，非所謂四夷侵中國，失在將帥非其人，為虜所輕也。』因言孫沔在并州苛暴不法、燕飲無度，龐籍前在并州，輕動寡謀，輒興堡塞，屈野之衄，為國深恥。沔卒坐廢。甲辰，翰林學(xué)士胡宿權(quán)知貢舉。
二月，始命韓絳、陳旭、呂景初即三司置局，議弛茶禁。其十月，三司言：『宜約至和之后一歲之?dāng)?shù)，以所得息錢均賦茶戶，恣其買賣，所在收算。請遣官詢察利害以聞?！辉t遣司封員外郎王靖等分行六路。及還，皆言如三司議便。己巳，詔弛茶禁，因以三司歲課均賦茶戶，凡為緡錢六十八萬有奇，使歲輸縣官，比輸茶時其出幾倍。朝廷難之，為損其半，歲輸緡錢三十三萬八千有奇，謂之『租錢』，與諸路本錢悉儲以侍邊糴。自是唯臘茶禁如舊，余茶肆行天下矣。乙亥，詔三司以天下廣惠倉隸司農(nóng)寺。癸卯，詔：『如聞陜西民間多濫鑄大錢，以至市易不通。其以見行當(dāng)三大鐵錢并當(dāng)小鐵錢之二。本路官員已支三月俸者，即計其數(shù)貼支。『
三月，御史中丞包拯奏：『張方平身主大計，而乘勢賤買所監(jiān)臨富民邸舍，無廉恥，不可處大位?！还拭鍪?，尋改知應(yīng)天府。以吏部侍郎宋祁為三司使。丁未，御崇政殿，賜進士劉輝等二百三十人及第，三十二人同出身，諸科一百七十六人及第、同出身。己未，新三司使宋祁知鄭州，權(quán)中丞包拯權(quán)三司使。先是，右司諫吳及言：『祁在定州，縱家人貸公使錢數(shù)千緡；及在蜀，奢侈過度?！欢嘌裕骸浩钜娌慷嘤窝纾移湫肘苑綀?zhí)政，不可任三司?！还拭畛鍪?，而拯代居其位。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言：『拯在臺日，常指陳張方平過失，臺中相繼論列，方平由此罷去，而以宋祁代之。又聞?wù)嘣鴱椬嗨纹钸^失，而拯遂代其任。此所謂蹊田奪牛，豈得無過?非整冠納履、當(dāng)避嫌疑者也?！皇枳?，拯即家避命，不許。久之，乃就職。有上封者論：『義勇為河北伏兵，有事則集于戰(zhàn)陣，無事則散歸田里，以時講習(xí)。無所敗事，今河北義勇是也。』而議者但以為：『城守之備誠于河北邢、冀二州分東、西兩路，命二郡守臣分領(lǐng)義勇。萬一犬戎猖狂入寇，即兩路義勇之師赴援掩擊，如是，河北則二十余所常伏銳兵，群胡何恃而不懼哉?』朝廷下其章河北路帥臣等議。時大名府李昭亮等議曰：『分義勇為兩路，置官統(tǒng)領(lǐng)，以張用兵之勢，外使敵人疑而生謀，內(nèi)亦搖動眾心，恐非寓兵之術(shù)也。姑令在所點集訓(xùn)練，三二年間，武藝稍精，漸習(xí)行陣。遇有警，得將臣統(tǒng)馭，制其陣隊，示以賞罰，何戰(zhàn)而不可哉?』
夏四月，初，著作佐郎何鬲以皇嗣未立，直疏請訪唐、周苗裔，備二王后。下禮院議，曰：『唐室世數(shù)已遠，惟周則我受禪之所自，義不可廢?！辉t取柴氏諸房中最長一人，令歲時親奉周祀，給公田十頃，專管勾陵廟。丙子，吏部郎中何郯同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駁事。時封駁職廢，郯上言：『本朝設(shè)此司，實代給事中之職。乞準(zhǔn)王曾、王嗣宗故事，凡有詔敕，并由銀臺司?！粡闹?。癸未，司徒致仕陳執(zhí)中卒。禮官韓維議其謚曰：『皇祐之末，后宮之喪，執(zhí)中不能考正儀典，知治喪皇儀非嬪御之禮，追冊位號與宮闈有嫌，建廟用樂逾祖宗舊制；閨門之內(nèi)，禮分不明。謹(jǐn)按《謚法》：「寵祿光大曰榮」，「不勤成名曰靈」。請謚曰榮靈?！慌刑Ｋ聦O抃等請易名為『恭』，判尚書考功楊南仲覆議，請謚曰「恭襄』。詔謚曰『恭』。維累疏論列、以謂『責(zé)難于君謂之恭。臣之議執(zhí)中，政以其不恭。』因乞罷禮官，不報。上篆其墓碑曰『褒忠』。
五月戊戌，詔曰：『君臣同德，以成天下之務(wù)。而過設(shè)禁防，疑以私慝，非朕意也。舊制，臣寮不許詣執(zhí)政私第，執(zhí)政嘗所薦舉不得為御史，其悉除之?！皇加冒h也。
六月戊辰，同判宗正寺趙良規(guī)言：『國家乘百年之運，崇七世之靈，雖神主有合食之名，而太祖虛東向之位。伏請講求定儀，為一代不刊之典?！欢Y部尚書王舉正等議曰：『大袷之祭，所以合昭穆，尊卑必以受命之，祖居?xùn)|向之位。本朝太祖實為受命之君，然僖祖以降，四廟在上，故每遇大袷，止列昭穆而虛東向。魏晉以來，亦用此禮。今親享之盛，謂宜如舊為便?！辉t恭依。己巳，宰臣富弼等請加尊號曰『大仁至治』，詔不許。知諫院范師道言：『比災(zāi)異數(shù)出而崇尚虛文，非所以答天戒?！恢普a劉敞言：『尊號非古也。陛下不受徽號已二十年，奈何一旦增虛名而損實德!』上曰：『朕意亦謂當(dāng)如此?！还矢诲龅茸辔迳?，卒不許。太子中允王陶、大理評事趙彥若、國子博士傅卞、於潛縣令孫洙并為館閣編校書籍官，館閣編校書籍自此始。三館、秘閣凡八員。丁丑，詔諸路轉(zhuǎn)運使，凡鄰路、鄰州災(zāi)傷而輒閉糶者，以違制坐之。戊寅，是夕，月食幾盡。己卯，放宮人二百四十一人，修陰教以答天變也。秋七月，又放宮人二百三十六人。裝御營卒桑達數(shù)十人酗酒斗呼，指斥乘輿?；食鞘挂灾疾端烷_封府推鞫。案成，達棄市。糾察刑獄劉敞移府問所以不經(jīng)審訊之由，府報曰：『近例，凡圣旨中書門下、樞密院所鞫獄，皆不慮問?！怀ㄔ唬骸捍素M可行邪?』遂奏請自今一準(zhǔn)定格。樞密使以開封府有例，不復(fù)論可否，進呈報。敞爭之曰：『先帝以京師刑獄最煩，故建糾察一司，此則先帝不敢兼于庶獄，庶謹(jǐn)惟有司之任。又朝廷舊法不許用例破條，今顧于刑獄極謹(jǐn)、人命至重之際而廢條用例，此臣所不喻也?！簧夏艘猿ㄕ孪麻_封府，著為令。
八月乙未，御崇政殿，冊試應(yīng)才識兼茂明于體用科陳舜俞、賢良方正直言極諫錢藻、汪輔之。舜俞、藻所對策并入第四等，輔之亦入等。監(jiān)察御史里行沈起言其無行，罷之。輔之躁忿，因以書誚讓富弼曰：『公為宰相，但奉行臺諫風(fēng)旨而已，天下何賴焉?』弼不能答。
九月癸巳朔，御制袷享舞名，文舞曰《化成治定》，武舞曰《崇功昭德》。上自制迎神、送神樂章，詔宰臣富弼等撰《大祚》至《采茨》曲詞十八。
冬十月癸酉，袷于太廟。大赦。以益州為成都府，并州為太原府。韓琦之在太原也，乞復(fù)并州為節(jié)鎮(zhèn)，詔兩制議之。翰林學(xué)士胡宿以為：『商為宋星，參為晉星。國家受命，始于商丘。京師當(dāng)宋之分野。而并為晉地，參商仇讎之星。今欲崇晉，非國之利也?！簧鲜撬拮h。及琦秉政，因袷享赦書卒復(fù)之。宿又以為言，不報。
十一月己亥，以河南處士邵雍為將作監(jiān)主簿，后再命為潁州團練推官，皆辭疾不起。
庚子嘉祐五年春正月，有大星墜西南，光燭地，有聲如雷。同知諫院范師道言：『漢、晉《天文志》：「天狗所下為破軍殺將，伏尸流血?！埂陡适蠄D》：「天狗墜，大賊起?！菇駛溆I賊，未見其至，雖有將帥，不老而愚；士卒雖多，勁勇者少。夷狄可保也，如州郡何?州郡可保也，如盜賊何?必有名藏險心，乘間而動者。宜擇將帥，練卒伍。』詔天下防其未然。
三月甲午，詔：三司河?xùn)|路糴糧草，舊支一分見錢，三分茶。自今并以見錢給之。歲星晝見。己巳，詔書既弛茶禁，論者猶謂茶戶困于輸錢，而商賈利薄，販鬻者少。知制誥劉敞、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頗論其事。時朝廷方排眾論而行之，不聽。
夏四月己卯，度支判官、直集賢院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安石以入館才數(shù)月，館中先進甚多，不當(dāng)趙【杰按：趙，當(dāng)為"超"之誤?！?/em>處其右，固辭之。翰林學(xué)士承旨孫抃為樞密副使。抃久居侍從，泊如也。人稱其長者。及程戡罷，宰臣進擬，例以三司使、御史中丞、知開封府一人補其員。上曰：『朕欲用舊人?！患匆悦鼟\。丙戌，命權(quán)三司使包拯、右諫議大夫呂居簡、戶部副使吳中復(fù)同詳定均稅。
五月甲午，觀文殿大學(xué)士龐籍致仕。籍自定州召還，既入見，詣中書求致仕。執(zhí)政曰：『公康寧如是，且上意方厚，奈何欲去之堅也?』籍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厭棄然后去，斯不得已爾，豈得為止足哉?』遂歸臥于家，前后凡七上表。乃許之。仍詔籍出入如二府儀。丁酉，詔三司置寬恤民力司。
六月乙亥，遣官分行天下。訪寬恤民力事。
秋七月甲午，戶部員外郎、知諫院唐介知荊南，從介請也。敕過門下。知封駁事何郯封還之，言：『介為諫官，有補朝廷，不當(dāng)出外?！辉t介復(fù)知諫院如故。戊戌，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等上所修《唐書》二百五十卷。刊修及編修官皆進秩，或加職。仍賜器幣有差。自天圣初下赦書，即詔民流積十年者，其田聽人耕。自是每下赦令，輒以招集流亡募人耕墾為言。又詔州縣長吏令佐：能勸民墾辟荒田，增稅及二十萬已上議賞。久之，天下生齒益蕃，田野加辟，獨京西唐、鄧間尚多曠土，唐州閑田尤多?；蛘垙U為縣，知州事趙尚寬曰：『土?xí)缈梢鎵ū?，民稀可益招徠，何必廢郡也?』乃按圖記召信臣故跡，益發(fā)卒復(fù)三大陂、一大渠，教民自為支渠，轉(zhuǎn)相浸灌，而四方之民來者云集，比三年，廢田盡為膏腴，增戶萬余。監(jiān)司上其狀，三司使包拯亦以為言。丙午，詔留再任。庚戌，詔曰：『朕樂與士大夫惇德明義，以先天下，而在位殊趣，弗率朕旨：論事之官搜抉隱微，無忠恕長厚之風(fēng)，使吾俗靡然陷溺于薄，而望教成治立，其可得哉?中書門下其采端實之士，明進諸朝察辯矯激巧偽者加放詘焉?！粫r御史中丞趙概言：『比年以來，縉紳之論多險刻，競浮薄，宜戒敕之。』故有是詔。壬子，命吳奎、吳中復(fù)、王安石、王陶同相度牧馬利害以聞。
八月甲子，眉州進士蘇洵為試校書郎。洵嘉佑初與其二子軾、轍至京師，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上其所著權(quán)書、衡論、機策，宰相韓琦善之，召試舍人院。再以疾辭，故有是命。壬申，詔中外士庶并許上館閣缺書，每卷支絹一疋，五百卷與文資官。相度牧馬利害所吳奎等上言：『自古國馬盛衰，皆以所任得人失人而已。汧、渭之間未嘗無牧，而非子獨能蕃息于周；汧隴之間未嘗無牧，而張萬歲獨能蕃息于唐，此前世得人之效也。然得人而不久其任，久其任而不使專其事，使得專其事而不臨以賞罰，亦不可以有功?！粴W陽修言：『今之馬政皆因唐制，而今馬多少與唐不同者，唐世牧地皆與馬性相宜，今或陷沒夷狄，或已為民田。請下河?xùn)|、京西轉(zhuǎn)運司，遣官訪草地，有可以興置監(jiān)牧，則河北諸監(jiān)有地不宜馬，可行廢罷?！灰矣希T諸路同提點刑獄使臣。置江南東西[3]、荊湖南北、廣南東西、福建、成都、梓、利、夔路轉(zhuǎn)運判官。丙申，樞密直學(xué)士呂公弼同詳定均稅。
十一月丁亥，均州防御使李珣為相州觀察使，單州團練使劉永平為齊州防御使。知制誥楊畋封還珣、永平詞頭，因言：『珣等無尺寸裨補之功，特以外戚故除之，臣恐天下謂陛下忽祖宗謹(jǐn)重名器之訓(xùn)，開親戚僥幸之門，曲緣私息，輕用王爵。』尋詔他舍人草制。范鎮(zhèn)言：『朝廷如以楊畋之言為是，當(dāng)罷珣等所遷官。倘以為非，即乞卻令元當(dāng)制官命詞?！粌?nèi)批不許。既而鎮(zhèn)復(fù)有論列，遂罷之。辛卯，詔勾當(dāng)御藥院內(nèi)臣如當(dāng)轉(zhuǎn)出外而特留者，更不許累寄所遷資序。初，中丞趙概言：『有遷官至遙領(lǐng)團練使者，謂之「暗轉(zhuǎn)」。乞限年明與改官?！还蕳l約之。辛丑，樞密使宋庠判鄭州。殿中侍御史呂誨等、右司諫趙抃論庠不才，詔從優(yōu)禮罷之。參知政事曾公亮依前官充樞密使，樞密副使張昪、禮部侍郎孫抃并為參知下事，翰林學(xué)士歐陽修、樞密直學(xué)士陳旭、御史中丞趙概并為樞密副使。辛亥，度支員外郎司馬光、度支判官王安石同修起居注。光五辭而后受，安石終辭之，最后有旨，令閣門吏赍敕就三司授之。安石不受，隨而拜之，安石避于廁。吏置敕于案而去，安石遣人追還之，朝廷卒不能奪。
十二月戊寅，右諫議大夫呂公弼知成都府。公弼初至，人疑其少威斷。會營卒犯法當(dāng)杖，不肯受，曰：『寧請劍，不能受杖?！还鲈偃I之，不從。乃曰：『杖國法，不可不受；劍汝所請，亦不汝違也?！幻榷鴱?fù)斬之。軍中肅然。
辛丑嘉祐六年春三月乙酉，召輔臣觀御書『兌州至圣文宣王廟』榜。癸巳，賜進士王俊民等一百三十九人及第，五十四人同出身，諸科一百二人及第，并同出身。己亥，宰臣富弼以母喪去位。庚子，以富弼母喪，罷大燕。時同知禮院晏成裕言：『君臣之義，哀樂所同。請罷春燕，以表優(yōu)恤大臣之產(chǎn)【杰按：產(chǎn)字疑誤?！?/em>意?！簧县綇钠溲?。
夏四月庚辰，樞密副使陳旭知定州，三司使、給事中包拯為樞密副使，知諫院唐介知洪州，右司諫趙抃知虔州，侍御史知雜事范師道知福州，殿中侍御史呂誨知江州。旭始除樞密副使，或言旭陰結(jié)宦者史志聰、王世寧等，故有此命。介等遂交章論列。上以其章示旭，旭奏：『臣前任言職，彈斥內(nèi)臣，多坐黜逐。今言者乃以此污臣，乞付吏辨劾?！簧项欀^輔臣曰：『凡除拜二府，朕豈容內(nèi)臣預(yù)議耶?』而介等言不已，故兩罷之。
呂中曰：宦官宮妾，便于小人而不便于君子者也。后世人主除拜大臣不詢于外朝而詢于內(nèi)朝，則過矣。故石顯者，貢禹、玄成之所倚也；粱冀者，胡廣、趙戎之所托也；高力士者，楊國忠之所恃也。此自古小人未嘗不與宦官、宮妾、外戚為一者。我朝所以無內(nèi)朝之患，以外朝之除拜，在內(nèi)不得而知；內(nèi)庭之請謁，在外可得而抑之也。
初，諸路敦遣行義文學(xué)之士赴京師者二十三人，其至者十六人，皆館于太學(xué)，即舍人院試論策。五月丙戌，賜出身五人。辭不就試，亦以試將作監(jiān)主簿命之。
六月壬子朔，日有食之。初，司天言：『當(dāng)食六分之半?！皇侨瘴闯?，從西食四分，而陰云雷電，頃之雨。渾儀所言不為災(zāi)。權(quán)御史中丞王疇言：『頃歲日食于正陽之月，實亦陰晦。宰臣集班表賀，甚失陛下祗畏奉天之意，恐有司或援近例乞賀班者，臣故得以先事而言也?！煌猩袝Y部司馬光言：『日之所照，周遍華夷。云之所蔽，至為近狹。雖京師不見，四方必有見者。天意若曰：人君為陰邪所蔽，災(zāi)慝甚明。天下皆知其憂危，而朝廷獨不知也。食不滿分者，乃歷官術(shù)數(shù)之不精，當(dāng)治其罪，亦非所為賀也?！挥谑窃t百官毋得稱賀。甲戌，以富弼為起復(fù)禮部尚書，平章事。故事，執(zhí)政遇喪皆起復(fù)。弼以為金革變禮，不可用于平世。上五遣使起之，卒不從命?；蜓裕哄龀跖c韓琦同在二府，左提右挈，圖致太平。天下謂之『韓富』，既又同為宰相。琦性果斷，弼性審謹(jǐn)。琦質(zhì)直，語或涉俗。俗謂語多者為『絮』。嘗議政事，弼疑難者數(shù)四，琦意多不決，曰：『又絮耶?』弼變色曰：『絮是何言歟?』又嘗言及宰相起復(fù)故事，琦曰：『此非朝廷盛典也?！挥谑清隽o起復(fù)，二人稍有間云。戊寅，同修起居注王安石辭起居注。既得請，又申命之，安石復(fù)辭，至七八乃受。于是徑遷知制誥，安石遂不復(fù)辭官矣。嘗有詔：今后舍人院不得申請除改文字。安石與同列言：『若詞頭所批事情不盡而不得申請，自非執(zhí)政大臣欲傾側(cè)而為私，則立法不當(dāng)如此。陛下舉天下之事屬之七八大臣，方今大臣之弱者，則不敢為陛下守法以忤諫官、御史，強者恣行所欲，而諫官、御史亦無敢忤其意者。陛下兩聽其所為而無所問，安有朝廷如此，久而無亂者乎?』安石由是與執(zhí)政忤。樞密副使歐陽修言：『近見諫官唐介、臺官范師道等因言陳旭事得罪。陛下自臨御以來，擢用諍臣，開廣言路。一旦臺諫聯(lián)翩被逐四出，命下之日，中外驚疑。臣謂方今言事者規(guī)切人主則易，欲言大臣則難。臣自立朝，耳目所記，景佑中范仲淹言宰相呂夷簡，貶知饒州；皇祐中唐介言宰相文彥博，貶春州別駕；至和初吳中復(fù)、呂景初、馬遵言宰相梁適，皆罷職出外。其后趙抃、范師道言宰相劉沆，亦罷職出外。前年韓絳言富弼，貶知蔡州。今又唐介等五人言陳旭得罪。斥逐諫臣，非朝廷美事，阻塞言路，不為國家之利。欲望召還介等，置之朝廷，以勸守節(jié)敢言之士?！?br />
秋七月甲午，出內(nèi)藏庫絹二十萬疋下河北，助糴軍儲。壬寅，同知諫院司馬光以三札子上殿。其一論君德，曰：『臣竊惟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仁者非嫗煦姑息之謂也，興教化、修政治、養(yǎng)百姓、利萬物，此人君之仁也。明者非煩苛伺察之謂也，知道誼、識安危、別賢愚、辨是非，此人君之明也。武者非強亢暴戾之謂也，唯道所在，斷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此人君之武也。故仁而不明，猶有良田而不能耕也。明而不武，猶視苗之穢而不能耘也。武而不仁，猶知獲而不知種也。三者兼?zhèn)鋭t國治強，關(guān)一則衰，闕二則危，三者無一焉則亡。臣竊見陛下天性慈惠，謹(jǐn)微接下，子育元元，汜愛群生，雖古先圣王之仁，殆無以過。然踐祚垂四十年，而朝廷紀(jì)綱猶有虧缺，閶里窮民猶有怨嘆。意者群臣不肖，不能宣揚圣化，將陛下之于三德萬分一亦有所未盡歟?臣伏見陛下推心御物，端拱淵默，群臣各以其意有所敷奏，陛下不復(fù)詢訪利害，盡察得失，一皆可之。誠使陛下左右前后、股肱耳目之臣皆忠實正人，則如此至善矣?；蛴幸患樾霸谘桑瑒t豈可不為之寒心哉?伏望陛下以天性之至仁廊日月之融光，奮乾剛之威斷，善無微而不錄，惡無細而不誅，則唐虞三代之隆何遠之有?』其二論御臣。曰：『臣聞致治之道無他，在三而已，一曰任官，二曰信賞，三曰必罰。國家御群臣之道，累日月以進秩，循資途而授任。茍日月積久，則不擇其人之賢愚而置高位；資途相值，則不問其人之能否而居重職。非特如是而已，國家采名不采實，誅文不誅意。夫以名行賞，則天下飾名以求功；以文行罰，則天下巧文以逃罪。陛下誠能博選在位之士，使有德行者掌教化，有文學(xué)者待顧問，有政術(shù)者為守長，有勇略者為將帥。有功則增秩加賞而勿徙其官，無功則降黜廢黜而更求能者，有罪則流竄刑誅而勿加寬貸。如是而朝廷不尊，萬事不治，百姓不安，四夷不服，臣請伏面欺之誅?！黄淙搾姡裕骸吼B(yǎng)兵之術(shù)，務(wù)精不務(wù)多?！簧弦云湟涣糁?，其二送中書，其三送樞密院，戒揀軍官。
八月庚申，詔三館、秘閣校宋、齊、梁、陳、后魏、后周、北齊七史書，有不完者訪求之。司馬光言：『臣切以赦者害多而利少[4]，非國家之善政也。漢大司馬吳漢病篤，光武親臨，問所欲言，對曰：「惟愿陛下無赦而已。」王符亦曰：「今日賊良民之盛者，莫大于數(shù)赦?！故袢朔Q諸葛亮之賢亦曰：「軍旅屢興而赦不妄下?！谷粍t古之明君賢臣，未嘗以赦為美也。伏望下中書：今后每歲疏決不過一次[5]，或早或晚。或外人不可預(yù)期，或遇親祀南郊之歲，更不疏決，永為定制，庶幾為惡之人不敢指以自寬，有所戒懼。丁卯，司馬光進《五規(guī)》，一曰《保業(yè)》，二曰《惜時》，三曰《遠謀》，四曰《重微》，五曰《務(wù)實》。
《保業(yè)》略曰：『天下，重器也，得之至艱，守之至艱。王者始受天命之時，天下之人皆我比肩也，相與角智力而爭之，智竭不能杭，力屈不能支，然后肯稽顙而為臣。當(dāng)是之時，有智相偶者別為二，力相參者則為三，愈多而愈分。自非智力首出于世，則天下莫得而一也。斯不亦得之至艱乎?及夫群雄已服，眾心已定也，人之性皆以為子孫萬世如泰山之不可搖也，于是乎驕惰之情生。轎者，玩兵黷武，窮泰極侈，神怒不恤，民怨不知，一旦渙然，四方糜潰，秦、隋之季是也。惰者，沈酣宴安，慮不及遠，善惡雜揉，是非顛倒，日復(fù)一日，至于不振，漢、唐之季是也。斯不亦守之至艱乎?』《惜時》略曰：『《周易》泰極則否，否極則泰?！敦S》：「亨，宜日中?！箍鬃觽髦唬骸溉罩袆t昃，月盈則食?！故且允ト水?dāng)國家隆盛之時，則戒懼彌甚，故能保其令聞，永久無疆也?！弧哆h謀》略曰：『《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瑰侍熘搓幱暾撸瑖议e暇，無災(zāi)害之時也。徹彼桑土者，求賢于隱微也。綢繆牖戶者，修敕其政治也。』《謹(jǐn)微》略曰：『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發(fā)奢泰之端；甘言悲辭，啟僥幸之除；附耳屏語，開讒賊之門；不惜名器，導(dǎo)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則用力百倍矣?！弧秳?wù)實》略曰：『夫安國家、利百姓，仁之實也。?；w、傳子孫，孝之實也。辨貴賤、立綱紀(jì)，禮之實也。和上下、親遠邇，樂之實也。決是非、明好惡，政之實也。詁奸邪、禁暴亂，刑之實也。察言行、試政事，求賢之實也。量材能、課功狀，審官之實也。詢安危、訪治亂，納諫之實也。速勇果、習(xí)戰(zhàn)斗，治兵之實也。實之不存，雖文之盛美，無為也?！?br />
丁亥，御崇政殿，策試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王介、蘇軾、蘇轍。軾所對入第三等，介第四等，轍第四等次。時轍對語切宜，胡宿力請黜之，上不許，曰：『求直言而以直棄之，天下其謂我何?』乃收入第四等次。及除官，知制誥王安石疑轍右宰相專攻人主，比之谷永，不肯為詞。韓琦笑曰：『彼策謂宰相不足用，欲得婁師德、郝處俊而用之，尚以谷永疑之乎?』已而諫官楊畋見上曰：『蘇轍臣所薦也。陛下赦其狂直而收之，此盛德事也。乞宜付史館?！簧蠍?，從之。戊寅，詔自今知州軍監(jiān)、知縣縣令有清白不擾而實惠及民者，令本路監(jiān)司保薦再任；政績尤異，當(dāng)加獎擢。
閏八月庚子，樞密使曾公亮為吏部侍郎、平章事，參知政事張昪為樞密使。辛丑，樞密副使歐陽修參知政事，翰林學(xué)士胡宿為樞密副使。群臣多更張庶事，以革宿幣。宿曰：『變法古人所難，不務(wù)守祖宗成法，而徒紛紛，無益于治也?！欢∥矗抉R光奏：『臣曾三上章，乞陛下早定繼嗣，以遏亂源。伏望取臣所上三章，少加省察?！簧蠒r簡默不言，雖執(zhí)政奏事，首肯而已。聞光言，沈思良久，曰：『得非欲選宗室為繼嗣者乎?此忠臣之言，但人不敢及爾。』光曰：『臣自謂必死，不意陛下開納?！簧显唬骸捍撕魏?古今皆有之?！灰蛄罟庖运愿吨袝?。光曰：『不可。愿陛下自以意喻宰相?！皇侨?，光詣中書。宰相韓琦問光：『今日復(fù)何所言?』光默計此大事，不可不使琦知，思所以廣上意者，即曰：『所言宗廟社稷大計也。』琦喻意，不復(fù)言。
九月癸丑，詔三司如聞河北秋稼甚登，其出內(nèi)藏庫緡錢一百萬助糴軍儲。壬戌，知諫院楊畋、司馬光等言：『故事，凡臣僚上殿奏事，悉屏左右內(nèi)臣，不過去御座數(shù)步，恐漏泄機事?！辉t自今止令御藥使臣及扶侍四人立殿角，以備宣喚。余悉屏之。司馬光復(fù)奏：『臣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今寂無所聞，此必有小人言陛下春秋鼎盛，子孫當(dāng)千億，何遽為此不祥之事。小人無遠慮，特欲倉卒之際援立所厚善者爾。唐自文宗以后，立嗣皆出于左右之意，至有稱定策國老、門生天子者?！簧洗蟾形?，曰：『送中書?！还庵林袝婄龋唬骸褐T公不及今議，異日夜半禁中出寸紙，以某人為嗣，則天下莫敢違。』琦等皆唯唯，曰：『敢不盡力!』時知江州呂誨亦上言：『惟陛下思祖宗造宋之艱難，監(jiān)成安隳漢之基祚，窒奸臣附會之漸，絕后世窺覦之患，早為定斷，慰安人心?！?br />
冬十月，知諫院楊畋言：『文臣七遷而內(nèi)臣始得一磨勘，其法不均。宜如文武官例增其歲考?！活睘檠允鹿伲櫼允咳吮乳幩?，議者譏其失職。壬辰，起復(fù)前左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為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宰相韓琦等與同列奏事。讀光、誨二章。未及有所啟，上遽曰：『朕有此意，但未得其人。』因左右顧曰：『宗室中誰可者?』琦曰：『此事非臣不敢言，當(dāng)出自圣擇?！簧显唬骸簩m中嘗養(yǎng)子二人，小者甚純，然不慧。大者可也?！荤埰涿显唬骸好?，今三十許歲矣?！蛔h定將退，琦復(fù)奏曰：『此事至大，臣等未敢施行。陛下今夕更思之，來日取旨?！幻魅沼謫⒅?，上曰：『決無疑也』。琦曰：『事當(dāng)有所漸，容臣等商量。』所除官時，皇子猶居父喪，乃議起復(fù)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上喜曰：『如此甚好?！荤衷唬骸捍耸氯粜?，不可中止。乞從內(nèi)批?！簧显唬骸捍素M可使婦人知之?只中書行可也?！凰旖荡苏Z。至和末，上得疾，文彥博、富弼、劉沆與王堯臣勤【杰按：勤，勸之誤?！?/em>上早立嗣，上既許之，及疾愈，寢其奏。既而言者相繼，范鎮(zhèn)、司馬光所言尤激切，包拯為中丞，又力言之，上未許，言者亦稍怠。琦一日取《漢書﹒孔光傳》懷之以進，曰：『漢成帝即位二十三年無嗣，立弟之子定陶王為太子。成帝中才之主猶能之，以陛下之圣，何難哉?』于是因光等言，卒成上意。
壬寅嘉祐七年春正月乙亥，詔太常禮院：『自今南郊，以太祖皇帝定配。改溫成皇后廟為祠殿，歲時令官臣以常饌致祭。』初，諫官楊畋上言：『二后并侑，欲以致孝也，而適所以瀆乎享帝。后宮有廟，欲以廣恩也，而適所以瀆乎享親。請如禮官所議。』故降是詔。初，江湖漕鹽既雜惡，又官估高，故百姓利食私鹽，由是盜販者眾。捕之急則起為盜賊。虔州官糴鹽歲才及百萬斤，朝廷以為患，先是[6]，屯田員外郎蔡挺知南安軍，常條奏利害。至是，擢挺權(quán)提點江西刑獄，使之制置。挺令民首納私藏兵械，以給巡捕吏卒，令販黃魚籠挾鹽不及二十斤、不以甲兵自隨者，止論算交綱?；茨霞葓F新綱，又捐糴價，歲課視舊額增至三百余萬斤，盜販者稍稍畏縮。朝廷以挺為能，留之江西，積數(shù)年乃徙。久之，江西鹽皆團綱運，致如虔州焉。權(quán)陜西轉(zhuǎn)運副使薛向言：『陜西之兵，廂、禁軍凡二十萬，其間老弱病患、伎巧占破數(shù)乃過半[1]。請下諸路，揀其不任征役者汰之，取占伎巧者論如法?！粡闹忻芨笔冠w概為參知政事，權(quán)知開封府吳奎為樞密副使。
夏四月壬申，改命起居舍人、知制誥兼侍講司馬光為天章閣待制。先是，光與呂公著并召試中書。光已試而公著終辭。及除知制誥，光乃自言：『拙于文辭，本當(dāng)辭召，初疑朝廷不許，故黽勉從命。繼聞公著終辭得請，臣始悔恨向者之不辭，而妄意朝廷之不許也?！徽戮派希涓乃?。
五月丁未朔，命起居舍人司馬光仍知諫院。光上疏曰：『竊以國家之治亂本于禮，而風(fēng)俗之善惡系于習(xí)。上行下效謂之風(fēng)，薰蒸漸潰謂之化，淪胥委靡謂之流，眾心安定謂之俗。及夫風(fēng)化已失，流俗已成，則雖有辯智，弗能諭也。強毅不能制也，重賞不能勸也，嚴(yán)刑不能止也。自非圣人得位而臨之，積百年之功莫之能變也。太祖、太宗知天下之禍生于無禮也，于是以神武聰明躬勤萬幾，征伐刑賞斷于圣意，然后人主之勢重而群臣懾服矣。于是剪削藩鎮(zhèn)，齊以法度，擇文吏為之佐，以奪其殺生之柄。攬其金谷之富[8]，其麾下精銳之士聚諸京師，以備宿衛(wèi)。制其腹心，落其爪牙，使不得陸梁，然后天子諸侯之分明而悖亂之原塞矣。于是節(jié)度使之權(quán)歸于州，鎮(zhèn)員之權(quán)歸于縣。又分天下為十余路，各置轉(zhuǎn)運使，以察州縣百吏之臧否，復(fù)漢部刺史之職，使朝廷之令必行于轉(zhuǎn)運使，轉(zhuǎn)運使之令必行于州，州之令必行于縣，縣之令必行于吏民，然后上下之?dāng)⒄o(jì)綱立矣。自是申明軍[9]，使自押官以上各有階級，以相臨統(tǒng)，小有違犯，罪皆殊死，然后行伍之政肅而士用命矣。此皆禮之大節(jié)也，故能四征弗庭，莫不率服，泛掃九州，以陟禹之跡。至于真宗，重之以明德，繼二圣之政，宣布善化，銷鑠惡俗，以至于今，治平百年，此乃陛下當(dāng)戰(zhàn)戰(zhàn)栗栗守而勿失者也。臣竊見陛下有中宗之嚴(yán)恭，文王之小心，而小大之政多謙遜不決，委之臣下。誠所委之人常得忠賢則可矣，萬一有奸邪在焉，豈不危甚矣哉?古人所謂委任而責(zé)成功者，擇人而授之職業(yè)，叢脞之務(wù)，不身親之也。至于爵祿廢置、殺生予奪，不由己出不可也。威福之柄失于人而習(xí)以為常，則不可復(fù)收也，此明主之所謹(jǐn)也。自景佑以來，國家怠于久安，樂因循而務(wù)省事，執(zhí)事之臣頗行姑息之政[10]，于是胥吏喧嘩而斥逐中丞，輦官悖慢而廢退宰相，衛(wèi)士兇逆，其獄不窮奸，澤加于舊，軍人罵三司使而法官以為非犯階級。凡此數(shù)者，皆非所以習(xí)民于上下之分也。于是元帥畏偏裨，偏裨畏將校，將校畏士卒。奸邪怯懦之臣，至有簡省教閱使之驕惰，保庇羸老使之繁冗，屈撓正法使之縱恣，詆訾粟帛使之憤惋。彼既為之，則此效之，下既言之，則上從之，前既行之，則后襲之。茍彼為而此不效，下言而上不從，前行而后不襲，則怒怨聚于其身而禍亂生矣。夫祖宗苦身焦思以變衰唐之俗，陛下高拱熟視以成后魏之風(fēng)，此臣所以為陛下痛惜也。』又上疏論財利曰：『在隨材用人而久任之，在養(yǎng)其本原而徐取之，在減損浮冗而省用之?！患何?，知荊南府李參為群牧使。執(zhí)政初議欲用參為三司使，孫抃獨不可，曰：『此人若主計，外臺承風(fēng)刻削，則天下益困弊矣?！荒瞬还?。
六月癸未，單州團練使劉永年為汝州團練使、知代州。敵人取山木積十余里，輦載相屬于路。前守懼生事不敢遏，永年曰：『敵伐木境中而不治，他日將不可復(fù)制。』遣人縱火。木盡焚之。上其事，帝稱善。敵移文代州捕縱火盜，永年報曰：『盜固有罪，然木在我境，何預(yù)汝事?』敵不敢復(fù)言。
秋七月，太常禮院言：『皇祐參用南郊百神之位不應(yīng)祀法，宜如隋、唐舊制，設(shè)昊天上帝五方位，以真宗配，而五人帝、五官神從祀，余皆罷。又當(dāng)時嘗停孟冬之薦，今明堂去孟冬祀日尚遠，請復(fù)薦廟。前者祖宗并侑，今用典禮獨配；前者地祇神州并享，今以配天而亦罷，是皆變禮中之大者也?！堕_元》、《開寶》二禮，五帝無親獻儀?！辉t恭依，而五方帝亦行親獻。丁卯，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辭泰州防御使、知宗正寺，不許。八月，韓琦與歐陽修等私議曰：『宗正之命既出，外人皆知其為皇子矣。不若遂正其名?！恍拊唬骸褐谡赂骐犯堕w門，得以不受。今立為皇子，止用一詔書，事定矣?！凰烊雽?，乞聽宗實辭所除官。上曰：『勿更為他名，便可立為皇子，明堂前速與了當(dāng)。』琦因請諭樞密院。張昪至，曰：『陛下不疑否?』上曰：『朕欲民心先有所系屬?！粫c即再拜稱賀。琦等乞帝書手札付外施行。丁丑，琦召翰林學(xué)士王珪令草詔，珪請對言：『此大事也，后不可悔?！簧现感脑唬骸捍藳Q自朕懷，卿何疑焉。』乃再拜退而草詔以進。已卯，詔曰：『右衛(wèi)大將軍、岳州團練使宗實，皇兄濮安懿王之子，猶朕之子也。少鞠于宮中，而聰知仁賢，見于夙成。夫立愛之道，自親者始，固可以厚天下之風(fēng)而上以嚴(yán)宗廟也。其以為皇子?！灰矣?，詔太常寺登歌用祝敔。先是，翰林學(xué)士王珪言：郊廟升歌之樂，有金、石、絲、竹、匏、土、革而無木音，宜詔有司考樂之失，而合八音之和。于是下禮官議而增置之。辛丑，皇子以肩輿入內(nèi)，初讓宗正，與記室周孟陽謀之。及立為皇子，猶固稱疾。孟陽入見，曰：『太尉稱疾堅臥，其義安在?』皇子曰：『非敢徼福，以避禍也?！幻详栐唬骸杭偃绲谜垰w藩，遂得燕安無患乎?』皇子撫榻而起曰：『吾慮不及此?！凰烊雰?nèi)。良賤不滿三十口，行李肅然，有書數(shù)廚而已。中外聞之相賀。
九月乙巳朔，以皇子為齊州防御使，進封鉅鹿郡公。
《龜鑒》曰：前星未耀，少海尚虛，選四歲宗子養(yǎng)之禁中，是以得儲貳之義。時皇祐之四年，上之春秋二十有八也。先是，太常博士張述入疏凡二，語雖激厲，玉音嘉納。繼是吳及言之，趙抃言之，歐陽修言之，文彥博、富弼、劉沆又言之，諫官、御史相率以盡言，而司馬雖以并州通守，亦越職而言事。其間如范蜀公自知諫院以至罷言職，前后上章凡十九次。吾觀君實與鎮(zhèn)書言：『此大事，不言則已，言一出，豈可復(fù)反?愿公死爭之?！患榷窆雽Γ瑴毓龠€，前后奏疏，未嘗不以國本為慮。蜀公待罪百日，須發(fā)為白。其為心至忠切也，上亦泣曰：『朕知卿言是，當(dāng)更俟三年?！痪弥?，蜀公又曰：『陛下許臣復(fù)三年矣，愿早定大計?！粶毓锤矆?zhí)奏，且謂：『向者進說，陛下欣然無難。今寂無所聞，此必小人以子孫千億之言間陛下也?！婚T生國老之戒，言人之所難言，何切哉。至和元年，各起復(fù)，知宗正寺之命始下矣。英宗之為皇子也，封防御使則辭，封鉅鹿郡公則辭，封皇子則又辭，凝靜謙退，蓋得于內(nèi)學(xué)涵養(yǎng)之余。末年韓魏公贊決大計，斷以不疑主語，安可中輟之言。自是元良之位正焉，親受大統(tǒng)。雖我魏公定策之勛，而圣心蓋亦先定也，休哉!『此事安可與婦人知』之戒，『決自朕懷，非由大臣』之諭，圣謨洋洋，真可為后代之龜鑒也。
辛亥，大饗明堂，大赦。
冬十月，度支員外郎蔡抗為廣東轉(zhuǎn)運使。先是，岑水銅冶大發(fā)官市。諸民止給空文，奸民無所取資，群聚私鑄，與江西鹽盜合，郡縣患之?？乖唬骸翰摄~入官而不畀其直，又從而誅之，豈但民犯法也?！灰蛎~入即償直，民盡樂輸，私鑄遂絕。番禺歲運鹽給英、詔二州，道回遠，多侵竊雜惡?？姑蹫橐贿\，使攝官主之，歲終會其課以為殿最。是歲，鹽課增十三萬緡。乙未，詔天下常平倉多所移用，而不足以支兇年。其令內(nèi)藏庫與三司共支緡錢一百萬，下諸路助糴之。
十二月丙申，幸龍圖、天章閣，召輔臣、近侍、三司使副、臺諫官、皇子，宗室、駙馬都尉、主兵官觀祖宗御書。又幸寶文閣，為飛白書，分賜從臣，下逮館閣。作《觀書詩》，韓琦等屬和，遂宴君玉殿。庚子，再會于天章閣觀瑞物，復(fù)宴群玉殿。上曰：『天下久無事，今日之樂，與卿等共之，宜盡醉勿辭。』又召韓琦至御榻前，別賜酒一卮。從臣沾醉，至莫【杰按：莫，應(yīng)為暮】而罷。是歲，冬無冰。癸卯嘉祐八年春正月己酉，翰林學(xué)士范鎮(zhèn)知貢舉。二月癸未，上不豫。丙戌，中書、樞密院奏事于福寧殿之西閣，見上所御幄帟裀褥皆質(zhì)素暗敝，久而不易。上顧韓琦等曰：『朕居宮中，自奉止如此爾。此亦生民之膏血也，可輕費之哉！』
三月甲子，御延和殿，賜進士許將等一百二十七人及第，六十七人同出身，諸科一百四七人及第、同出身。乙丑，以圣體康復(fù)，宰臣拜表稱賀。辛未晦，上暴崩于福寧殿。
夏四月壬申朔，輔臣入至寢殿，啟皇后召皇子入，使嗣立?；首芋@曰：『某不敢為，某不敢為!』因反走。輔臣共執(zhí)之。召翰林學(xué)士王珪草遺制，韓琦宣遺制。英宗即皇帝位，見百官于東楹。帝欲亮陰三年，命韓琦攝冢宰，輔臣皆言不可，乃止。癸酉，大赦，除常赦所不原者。
呂中曰：仁宗在位四十二年，天下安樂，惟仁治而已。唐介以是進言于英宗，則愿其善繼仁宗豐功盛德，不可名言而所可見者五事，所以為仁。范祖禹進言于哲宗，則愿以為法，又曰：『我國家之有天下，強不如秦，富不如隋，形勢不如漢，土地不如唐，所恃者人心而已。太祖基之，太宗、真宗培之。至我仁祖四十二年，深仁厚德，滲漉天下，刑以不殺為威，財以不蓄為富，兵以不用為功，人才以不作聰明為賢。』以寬厚待民，以恩禮待士夫，而以至誠待夷狄，故熙寧以后民不敢怨，靖康之時民不忍叛者，皆我仁祖之功，此蘇忠公所以謂社稷長達終必賴之者，誠確論也。
乙亥，群臣表請聽政，不從。改名部署曰總管。先是，輔臣奏事，上裁決當(dāng)理，中外皆稱明主。是日晚，忽得疾，語言失序。韓琦與同列入白太后下詔：候聽政日，請?zhí)髾?quán)同處分。從之。壬午，輔臣入對于柔儀殿西閣，皇太后御內(nèi)東門小殿垂簾聽政。司馬光上皇太后疏曰：『群生無福，大行皇帝奄棄天下，皇帝繼統(tǒng)。往者大行皇帝嗣位之初，章獻明肅皇太后保護圣躬，于趙氏實有大功，但以自奉之禮或崇重太過，外親鄙猥之人或忝污官職，左右讒諂之人或竊弄權(quán)柄，此所以負謗于天下。今殿下初攝大政，大臣忠厚如王曾，清純?nèi)鐝堉祝瑒傉玺斪诘?，質(zhì)直如薛奎者，殿下當(dāng)信之用之；鄙猥如馬季良，讒諂如郭崇勛者，殿下當(dāng)疏之遠之。若趙氏安則百姓皆安，況于曹氏，必世世長享富貴明矣。趙氏不安則百姓涂地，曹氏雖欲獨安，其可得乎?』乙酉，作受命寶，命歐陽修篆其文曰『皇帝恭膺天命之寶?！粺苫笞云吣臧嗽赂较Ψ?，積二百四十九日，命輔臣祈禳于集英殿。己丑晨，見東方，戊戌，司馬光上疏曰：『今者圣體痊平，初臨大政，四方之人，拭目而視，傾耳而聽，舉措云為，不可不審。夫為政之要，在于用人、賞善、罰惡而已，三者之得，則遠近翕然向風(fēng)從化，可以不勞而成，無為而治。三者之失，則流聞四方，莫不解體，綱紀(jì)不立，萬事隳頹。治亂之原，安危之機，蓋在于是?！?br />
五月，右司諫王陶充皇子位伴讀，屯田員外郎周孟陽、秘書丞孫思恭充皇子位說書。司馬光言：『臣聞三代令主置師、傅、保以教其子，又置三少與之燕居。至于前后左右，侍御仆從之人，皆選孝弟端良之士，逐去邪人，毋得在側(cè)，使之日見正事，聞?wù)?，然后道明而德成，心俞而體安。福被兆民，功流萬世，此教之所以為益也。今王陶等雖為皇子官屬，若不日日得見，或見而遽退，左右前后，侍御仆從，或有佞邪讒巧之人雜處其間，則親近易習(xí)，積久易遷，諂諛易入，詐偽易惑。如此，則雖有碩儒端士為之師傳，終無益也。伏望陛下多置皇子官屬，博選天下有學(xué)行之士以充之，使每日在皇子位，與皇子居處燕游，講論道義，聳善抑惡，輔成懿德。如此，則必進德修業(yè)，日就月將，善人益親，邪人益疏，誠天下之大幸也?！晃斐?，皇子仲鍼、仲糾始就東宮聽讀。
六月癸巳，司馬光上太后及帝疏曰：『竊惟今日之事，皇帝非皇太后無以君天下，皇太后非皇帝無以安天下，兩宮相恃，猶頭目之與心腹也。萬一奸人欲有開說，涉于離間者，當(dāng)立行誅戮，以明示天下?！坏鄢跻詰n疑得疾，舉措或改常度。其遇宦官尤少恩，左右多不悅者，乃共為讒間，兩宮遂成隙。太后對輔臣嘗及之，韓琦因出危言感動太后曰：『臣等只在外，見得官家內(nèi)中保護，全在太后。若官家失照管，太后亦未得安穩(wěn)。』太后驚曰：『相公是何言?自家更切用心?！荤唬骸禾笳展?，則眾人自然照管矣。』同列為縮頸流汗?；蛑^琦曰：『不太過否?』琦曰：『不如此不得間。』有傳帝在禁中嘗失事，眾頗惑之。琦曰：『豈有殿上不曾錯了一語，而入宮門即得許多錯?』琦固不信也，傳者亦稍息。
《龜鑒》曰：母子之間，人所難言。自魏公一倡而歐陽修繼之，呂誨王疇繼之，司馬光又?jǐn)?shù)數(shù)繼之。既以保佑之語勉太后，又以順承之語勉天子，幸也。慈圣以慈稱，英宗以孝聞，非魏公之功而誰功?蓋亦偉矣。然魏公雖有其功而不自有其功，他日門人親客燕坐，從容語及定策事，公正色曰：『此仁宗神德圣斷，為天下計，皇太后母道內(nèi)助之力。朝廷定議久矣，臣子何預(yù)焉?』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公之襟量蓋可想見?！毒煤迪灿辍吩娫唬骸喉汈繚M三農(nóng)望，卻斂神功寂若無?！还诓谎怨?，于此見之矣。
秋八月庚辰，王珪議上大行皇帝謚曰『神文圣武明孝』，廟號仁宗。司馬光言：『人君之職，有三而已：量材而授官，一也；度功而加賞，二也；審罪而行罰，三也。材有短長，故官有能否；功有高下，故賞有厚??；罪有大小，故罰有輕重。此三者，人君所當(dāng)用心?！?br />
九月辛亥，皇子光國公仲鍼為忠武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淮陽郡王，賜名頊。
冬十月甲午，葬仁宗皇帝于永昭陵。
十一月丙午，祔仁宗神主于太廟，廟樂曰《大仁之舞》。以王曾、呂夷簡、曹瑋配享廟庭。方帝疾甚時，云為多錯，往往觸忤太后。韓琦歸自陵下，太后遣中使持一封文書付琦。琦啟之，則帝所寫歌詞并宮中過失事。琦即付使者焚毀。及進對簾前，太后嗚咽流涕，具言之，且曰：『老身殆無所容，須相公作主!』琦曰：『此病故爾。病巳必不然。子病，母可不容之乎?』太后不懌。歐陽修繼言曰：『昔溫成驕恣，太后處之裕然，何所不容?今母之不間，反不能忍邪?』太后意稍解。他日，琦等見上，上曰：『太后待我無恩?！粚υ唬骸鹤怨攀サ勖魍醪粸樯僖樱毞Q舜為大孝。惟父母不慈愛而子不失孝，乃可稱爾。政恐陛下事太后未至，父母豈有不慈愛者?』上大悟，自是亦不復(fù)言太后短矣。
十二月己巳，始御延英閣，召侍讀、侍講講《論語》，讀《史記》。劉敞讀《史記》，至『堯授舜以天下』，因陳說曰：『舜至側(cè)微也，堯越四岳禪之以位，天地享之，百姓戴之，非有他道，惟其孝友之德光于上下。何謂孝友?善事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晦o氣明暢。上竦體改容，知其以諷諫也。左右屬聽者皆動色，太后聞之，亦大喜。庚辰，命翰林學(xué)士王珪、賈黯、范寧修《仁宗實錄》，集賢校理宋敏求、直秘閣呂夏卿、秘閣校理韓維兼充檢討官。
校勘記
[1]垂拱 原作『重拱』，據(jù)《長編》卷一八四改。
[2]斷道塢 原作『繼道塢』，據(jù)《長編》卷一八五、《宋史﹒仁宗紀(jì)四》改。
[3]東西 原作『東北』，據(jù)《長編》卷一九二改。
[4]赦者 原作『赦書』，據(jù)《長編》卷一九四、《司馬公文集》卷十八《論赦及疏決狀》改。
[5]今后 原作「今歲氣據(jù)《長編》卷一九四、《司馬公文集》卷十八《論赦及疏決狀》改。
[6]『先是』以下 《長編》卷一九六在本年二月。
[7]占破 『破』字原闕，據(jù)《長編》卷一九六補。
[8]攬其 原作『覽其』，《長編》卷一九六作『攬其』，是。茲據(jù)《長編》《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9]軍法 原作『軍伍』，據(jù)《長編》卷一九六、《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10]頗行 原作『順行』，據(jù)《長編》卷一九六、《司馬公文集》卷二十二《謹(jǐn)習(xí)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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