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十二 漢紀五十四

資治通鑑 作者:(北宋)司馬光 主編


  起柔兆困敦(丙子),盡著雍攝提格(戊寅),凡三年。

  孝獻皇帝建安元年(丙子、一九六年)

  春,正月,癸酉,大赦,改元。

  董承、張楊欲以天子還雒陽,楊奉、李樂不欲,由是諸將更相疑貳。二月,韓暹攻董承,承奔野王。韓暹屯聞喜,胡才、楊奉之塢鄉(xiāng)。胡才欲攻韓暹,上使人喻止之。

  汝南、潁川黃巾何儀等擁衆(zhòng)附袁術(shù),曹操擊破之。

  張楊使董承先繕脩雒陽宮。太僕趙岐為承說劉表,使遣兵詣雒陽,助脩宮室;軍資委輸,前後不絕。夏,五月,丙寅,帝遣使至楊奉、李樂、韓暹營,求送至雒陽,奉等從詔。六月乙未,車駕幸聞喜。

  袁術(shù)攻劉備以爭徐州,備使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將拒術(shù)於盱眙、淮陰,相持經(jīng)月,更有勝負。下邳相曹豹,陶謙故將也,與張飛相失,飛殺之,城中乖亂。袁術(shù)與呂布書,勸令襲下邳,許助以軍糧。布大喜,引軍水陸東下。備中郎將丹陽許耽開門迎之。張飛敗走,布虜備妻子及將吏家口。備聞之,引還,比至下邳,兵潰。備收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shù)戰(zhàn),又敗,屯於海西,飢餓困踧,吏士相食,從事東海麋竺以家財助軍。備請降於布,布亦忿袁術(shù)運糧不繼,乃召備,復(fù)以為豫州刺史,與幷勢擊術(shù),使屯小沛。布自稱徐州牧。

  布將河內(nèi)郝萌夜攻布,布科頭袒衣,走詣都督高順營。順卽嚴兵入府討之,萌敗走;比明,萌將曹性擊斬萌。

  庚子,楊奉、韓暹奉帝東還,張楊以糧迎道路。秋,七月,甲子,車駕至雒陽,幸故中常侍趙忠宅。丁丑,大赦。八月,辛丑,幸南宮楊安殿。張楊以為己功,故名其殿曰楊安。楊謂諸將曰:「天子當與天下共之,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楊當出捍外難。」遂還野王,楊奉亦出屯梁,韓暹、董承並留宿衞。癸卯,以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lǐng)司隸校尉,皆假節(jié)鉞。

  是時,宮室燒盡,百官披荊棘,依牆壁間,州郡各擁強兵,委輸不至;羣僚飢乏,尚書郎以下自出採稆,或飢死牆壁間,或為兵士所殺。

  袁術(shù)以讖言「代漢者當塗高」,自云名字應(yīng)之。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黃代赤,德運之次,遂有僭逆之謀。聞孫堅得傳國璽,拘堅妻而奪之。及聞天子敗於曹陽,乃會羣下議稱尊號;衆(zhòng)莫敢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于文王,積德累功,參分天下有其二,猶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未若有周之盛;漢室雖微,未若殷紂之暴也!」術(shù)默然。

  術(shù)聘處士張範;範不往,使其弟承謝之。術(shù)謂承曰:「孤以土地之廣,士民之衆(zhòng),欲徼福齊桓,擬跡高祖,何如?」承曰:「在德不在強。夫用德以同天下之欲,雖由匹夫之資而興霸王之功,不足為難。若茍欲僭擬,干時而動,衆(zhòng)之所棄,誰能興之!」術(shù)不悅。

  孫策聞之,與術(shù)書曰:「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主者,雖有聖德,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幼小,脅於強臣,異於湯、武之時也。且董卓貪淫驕陵,志無紀極,至於廢主自興,亦猶未也,而天下同心疾之,況效尤而甚焉者乎!又聞幼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德,天下雖未被其恩,咸歸心焉。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jié),以報王室,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茍以悅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孰慮!忠言逆耳,駁議致憎,茍有益於尊明,無所敢辭。」術(shù)始自以為有淮南之衆(zhòng),料策必與己合,及得其書,愁沮發(fā)疾。旣不納其言,策遂與之絕。

  曹操在許,謀迎天子。衆(zhòng)以為「山東未定,韓暹、楊奉,負功恣睢,未可卒制?!管鲝唬骸肝魰x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自天子蒙塵,將軍首唱義兵,徒以山東擾亂,未遑遠赴。今鑾駕旋軫,東京榛蕪,義士有存本之思,兆民懷感舊之哀。誠因此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天下,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四方雖有逆節(jié),其何能為?韓暹、楊奉,安足恤哉!若不時定,使豪傑生心,後雖為慮,亦無及矣?!共倌饲矒P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jù)險拒之,洪不得進。

  議郎董昭,以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作操書與奉曰:「吾與將軍聞名慕義,便推赤心。今將軍拔萬乘之艱難,反之舊都,翼佐之功,超世無疇,何其休哉!方今羣兇猾夏,四海未寧,神器至重,事在維輔;必須衆(zhòng)賢,以清王軌,誠非一人所能獨建,心腹四支,實相恃賴,一物不備,則有闕焉。將軍當為內(nèi)主,吾為外援,今吾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相與共之?!狗畹脮矏?,語諸將軍曰:「兗州諸軍近在許耳,有兵有糧,國家所當依仰也?!顾旃脖聿贋殒?zhèn)東將軍,襲父爵費亭侯。

  韓暹矜功專恣,董承患之,因潛召操;操乃將兵詣雒陽。旣至,奏韓暹、張楊之罪。暹懼誅,單騎奔楊奉。帝以暹、楊有翼車駕之功,詔一切勿問。辛亥,以曹操領(lǐng)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操於是誅尚書馮碩等三人,討有罪也;封衞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賞有功也;贈射聲校尉沮儁為弘農(nóng)太守,矜死節(jié)也。

  操引董昭並坐,問曰:「今孤來此,當施何計?」昭曰:「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此五霸之功也。此下諸將,人殊意異,未必服從,今留匡弼,事勢不便,惟有移駕幸許耳。然朝廷播越,新還舊京,遠近跂望,冀一朝獲安,今復(fù)徙駕,不厭衆(zhòng)心。夫行非常之事,乃有非常之功,願將軍算其多者?!共僭唬骸复斯卤局疽?。楊奉近在梁耳,聞其兵精,得無為孤累乎?」昭曰:「奉少黨援,心相憑結(jié),鎮(zhèn)東、費亭之事,皆奉所定,宜時遣使厚遺答謝,以安其意。說『京都無糧,欲車駕暫幸魯陽,魯陽近許,轉(zhuǎn)運稍易,可無縣乏之憂?!环顬槿擞露褢],必不見疑,比使往來,足以定計,奉何能為累!」操曰:「善!」卽遣使詣奉。庚申,車駕出轘轅而東,遂遷都許。己巳,幸曹操營,以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始立宗廟社稷於許。

  孫策將取會稽。吳人嚴白虎等衆(zhòng)各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欲先擊白虎等。策曰:「白虎等羣盜,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顾煲烧憬Σ苡莘f太守王朗曰:「策善用兵,不如避之?!估什粡?。發(fā)兵拒策於固陵。

  策數(shù)渡水戰(zhàn),不能克。策叔父靜說策曰:「朗負阻城守,難可卒拔。查瀆南去此數(shù)十里,宜從彼據(jù)其內(nèi),所謂攻其無備,出其不意者也?!共邚闹?,多然火為疑兵,分軍投查瀆道,襲高遷屯。朗大驚,遣故丹陽太守周昕等帥兵逆戰(zhàn),策破昕等,斬之。朗遁走;虞翻追隨營護朗,浮海至東冶,策追擊,大破之,朗乃詣策降。

  策自領(lǐng)會稽太守,復(fù)命虞翻為功曹,待以交友之禮。策好游獵,翻諫曰:「明府喜輕出微行,從官不暇嚴,吏卒??嘀7蚓苏卟恢貏t不威,故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谷徊荒芨摹?br />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皆罷。

  車駕之東遷也,楊奉自梁欲邀之,不及。冬,十月,曹操征奉,奉南奔袁術(shù),遂攻其梁屯,拔之。

  詔書下袁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但擅相討伐?!菇B上書深自陳愬。戊辰,以紹為太尉,封鄴侯。紹恥班在曹操下,怒曰:「曹操當死數(shù)矣,我輒救存之,今乃挾天子以令我乎!」表辭不受。操懼,請以大將軍讓紹。丙戌,以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

  操以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操問彧以策謀之士,彧薦其從子蜀郡太守攸及潁川郭嘉。操徵攸為尚書,與語,大悅,曰:「公達,非常人也。吾得與之計事,天下當何憂哉!」以為軍師。

  初,郭嘉往見袁紹,紹甚敬禮之,居數(shù)十日,謂紹謀臣辛評、郭圖曰:「夫智者審於量主,故百全而功名可立。袁公徒欲效周公之下士,而不知用人之機,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共濟天下大難,定霸王之業(yè),難矣。吾將更舉而求主,子盍去乎!」二人曰:「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多歸之,且今最強;去將何之!」嘉知其不寤,不復(fù)言,遂去之。操召見,與論天下事,喜曰:「使孤成大業(yè)者,必此人也!」嘉出,亦喜曰:「真吾主也!」操表嘉為司空祭酒。

  操以山陽滿寵為許令,操從弟洪,有賓客在許界數(shù)犯法,寵收治之,洪書報寵,寵不聽。洪以白操,操召許主者,寵知將欲原客,乃速殺之。操喜曰:「當事不當爾邪!」

  北海太守孔融,負其高氣,志在靖難,而才疏意廣,訖無成功。高談清敎,盈溢官曹,辭氣清雅,可玩而誦,論事考實,難可悉行。但能張磔網(wǎng)羅,而目理甚疏;造次能得人心,久久亦不願附也。其所任用,好奇取異,多剽輕小才。至於尊事名儒鄭玄,執(zhí)子孫禮,易其鄉(xiāng)名曰鄭公鄉(xiāng),及清儁之士左承祖、劉義遜等,皆備在座席而已,不與論政事,曰:「此民望,不可失也!」

  黃巾來寇,融戰(zhàn)敗,走保都昌。時袁、曹、公孫首尾相連,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與相通。左承祖勸融宜自託強國,融不聽而殺之,劉義遜棄去。青州刺史袁譚攻融,自春至夏,戰(zhàn)士所餘纔數(shù)百人,流矢交集,而融猶隱幾讀書,談笑自若。城夜陷,及奔東山,妻子為譚所虜。曹操與融有舊,徵為將作大匠。

  袁譚初至青州,其土自河而西,不過平原。譚北排田楷,東破孔融,威惠甚著;其後信任羣小,肆志奢淫,聲望遂衰。

  中平以來,天下亂離,民棄農(nóng)業(yè),諸軍並起,率乏糧榖,無終歲之計,飢則寇掠,飽則棄餘,瓦解流離,無敵自破者,不可勝數(shù)。袁紹在河北,軍人仰食桑椹,袁術(shù)在江淮,取給蒲蠃,民多相食,州里蕭條。羽林監(jiān)棗祗請建置屯田,曹操從之,以祗為屯田都尉,以騎都尉任峻為典農(nóng)中郎將。募民屯田許下,得榖百萬斛。於是州郡例置田官,所在積穀,倉廩皆滿。故操征伐四方,無運糧之勞,遂能兼幷羣雄。軍國之饒,起於祗而成於峻。

  袁術(shù)畏呂布為己害,乃為子求婚,布復(fù)許之。術(shù)遣將紀靈等步騎三萬攻劉備,備求救於布。諸將謂布曰:「將軍常欲殺劉備,今可假手於術(shù)?!共荚唬骸覆蝗?。術(shù)若破備,則北連泰山諸將,吾為在術(shù)圍中,不得不救也?!贡懵什津T千餘馳往赴之。靈等聞布至,皆斂兵而止。布屯沛城西南,遣鈴下請靈等,靈等亦請布,布往就之,與備共飲食。布謂靈等曰:「玄德,布弟也,為諸君所困,故來救之。布性不喜合鬬,喜解鬬耳。」乃令軍候植戟於營門,布彎弓顧曰:「諸君觀布射戟小支,中者當各解兵,不中可留決鬬?!共紖u一發(fā),正中戟支。靈等皆驚,言:「將軍天威也!」明日復(fù)歡會,然後各罷。

  備合兵得萬餘人,布惡之,自出兵攻備;備敗走,歸曹操,操厚遇之,以為豫州牧?;蛑^操曰:「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共僖詥柟?,嘉曰:「有是。然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猶懼其未也。今備有英雄名,以窮歸己而害之,是以害賢為名也。如此,則智士將自疑,回心擇主,公誰與定天下乎!夫除一人之患以沮四海之望,安危之機也,不可不察。」操笑曰:「君得之矣!」遂益其兵,給糧食,使東至沛,收散兵以圖呂布。

  初,備在豫州,舉陳郡袁渙為茂才。渙為呂布所留,布欲使渙作書罵辱備,渙不可,再三強之,不許。布大怒,以兵脅渙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渙顏色不變,笑而應(yīng)之曰:「渙聞唯德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fù)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渙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fù)罵將軍,可乎?」布慚而止。

  張濟自關(guān)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為流矢所中死。荊州官屬皆賀,劉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弔,不受賀也。」使人納其衆(zhòng);衆(zhòng)聞之喜,皆歸心焉。濟族子建忠將軍繡代領(lǐng)其衆(zhòng),屯宛。

  初,帝旣出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往依段煨于華陰。詡素知名,為煨軍所望,煨禮奉甚備。詡潛謀歸張繡,或曰:「煨待君厚矣,君去安之!」詡曰:「煨性多疑,有忌詡意,禮雖厚,不可恃久,將為所圖。去必喜,又望吾結(jié)大援於外,必厚吾妻子;繡無謀主,亦願得詡:則家與身必俱全矣?!乖偹焱?,繡執(zhí)子孫禮,煨果善視其家。詡說繡附於劉表,繡從之。詡往見表,表以客禮待之。詡曰:「表,平世三公才也,不見事變,多疑無決,無能為也!」

  劉表愛民養(yǎng)士,從容自保,境內(nèi)無事,關(guān)西、兗、豫學(xué)士歸之者以千數(shù)。表乃起立學(xué)校,講明經(jīng)術(shù),命故雅樂郎河南杜夔作雅樂。樂備,表欲庭觀之。夔曰:「今將軍號不為天子,合樂而庭作之,無乃不可乎!」表乃止。

  平原禰衡,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孔融薦之於曹操。衡罵辱操,操怒,謂融曰:「禰衡豎子,孤殺之,猶雀鼠耳!顧此人素有虛名,遠近將謂孤不能容之?!鼓怂团c劉表,表延禮以為上賓。衡稱表之美盈口,而好議貶其左右,於是左右因形而譖之曰:「衡稱將軍之仁,西伯不過也,唯以為不能斷,終不濟者,必由此也?!蛊溲詫嵵副矶蹋呛馑砸?。表由是怒,以江夏太守黃祖性急,送衡與之,祖亦善待焉。後衡衆(zhòng)辱祖,祖殺之。

  獻帝建安二年(丁丑、一九七年)

  春,正月,曹操討張繡,軍于淯水,繡舉衆(zhòng)降。操納張濟之妻,繡恨之;又以金與繡驍將胡車兒,繡聞而疑懼,襲擊操軍,殺操長子昂。操中流矢,敗走,校尉典韋與繡力戰(zhàn),左右死傷略盡,韋被數(shù)十創(chuàng)。繡兵前搏之,韋雙挾兩人擊殺之,瞋目大罵而死。操收散兵,還住舞陰。繡率騎來追,操擊破之,繡走還穰,復(fù)與劉表合。

  是時,諸軍大亂,平虜校尉泰山于禁獨整衆(zhòng)而還,道逢青州兵劫掠人,禁數(shù)其罪而擊之;青州兵走,詣操。禁旣至,先立營壘,不時謁操?;蛑^禁:「青州兵已訴君矣,宜促詣公辨之?!菇唬骸附褓\在後,追至無時,不先為備,何以待敵!且公聰明,譖訴何緣得行!」徐鑿塹安營訖,乃入謁,具陳其狀。操悅,謂禁曰:「淯水之難,吾猶狼狽,將軍在亂能整,討暴堅壘,有不可動之節(jié),雖古名將,何以加之!」於是錄禁前後功,封益壽亭侯。操引軍還許。

  袁紹與操書,辭語驕慢。操謂荀彧、郭嘉曰:「今將討不義而力不敵,何如?」對曰:「劉、項之不敵,公所知也。漢祖唯智勝項羽,故羽雖強,終為所禽。今紹有十敗,公有十勝,紹雖強,無能為也。紹繁禮多儀,公體任自然,此道勝也。紹以逆動,公奉順以率天下,此義勝也。桓、靈以來,政失於寬,紹以寬濟寬,故不攝,公糾之以猛,上下知制,此治勝也。紹外寬內(nèi)忌,用人而疑之,所任唯親戚子弟,公外易簡而內(nèi)機明,用人無疑,唯才所宜,不間遠近,此度勝也。紹多謀少決,失在後事,公得策輒行,應(yīng)變無窮,此謀勝也。紹高議揖讓以收名譽,士之好言飾外者多歸之,公以至心待人,不為虛美,士之忠正遠見而有實者皆願為用,此德勝也。紹見人飢寒,恤念之,形於顏色,其所不見,慮或不及,公於目前小事,時有所忽,至於大事,與四海接,恩之所加,皆過其望,雖所不見,慮無不周,此仁勝也。紹大臣爭權(quán),讒言惑亂,公御下以道,浸潤不行,此明勝也。紹是非不可知,公所是進之以禮,所不是正之以法,此文勝也。紹好為虛勢,不知兵要,公以少克衆(zhòng),用兵如神,軍人恃之,敵人畏之,此武勝也?!共傩υ唬骸溉缜渌?,孤何德以堪之!」嘉又曰:「紹方北擊公孫瓚,可因其遠征,東取呂布;若紹為寇,布為之援,此深害也?!箯唬骸覆幌热尾?,河北未易圖也?!共僭唬骸溉?,吾所惑者,又恐紹侵擾關(guān)中,西亂羌、胡,南誘蜀、漢,是我獨以兗、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為將柰何?」彧曰:「關(guān)中將帥以十數(shù),莫能相一,唯韓遂、馬騰最強,彼見山東方爭,必各擁衆(zhòng)自保,今若撫以恩德,遣使連和,雖不能久安,比公安定山東,足以不動。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若屬以西事,公無憂矣?!共倌吮眙硪允讨惺厮倦`校尉,持節(jié)督關(guān)中諸軍,特使不拘科制。繇至長安,移書騰、遂等,為陳禍福,騰、遂各遣子入侍。

  袁術(shù)稱帝於壽春,自稱仲家,以九江太守為淮南尹,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相陳珪,球弟子也,少與術(shù)遊;術(shù)以書召珪,又劫質(zhì)其子,期必致珪。珪答書曰:「曹將軍興復(fù)典刑,將撥平兇慝,以為足下當戮力同心,匡翼漢室;而陰謀不軌,以身試禍,欲吾營私阿附,有死不能也。」術(shù)欲以故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尚不許而逃去,術(shù)殺之。

  三月,詔將作大匠孔融持節(jié)拜袁紹大將軍,兼督冀、青、幽、幷四州。

  夏,五月,蝗。

  袁術(shù)遣使者韓胤以稱帝事告呂布,因求迎婦,布遣女隨之。陳珪恐徐、揚合從,為難未已,往說布曰:「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宜與協(xié)同策謀,共存大計。今與袁術(shù)結(jié)昏,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布亦怨術(shù)初不己受也,女已在塗,乃追還絕昏,械送韓胤,梟首許市。

  陳珪欲使子登詣曹操,布固不肯。會詔以布為左將軍,操復(fù)遺布手書,深加尉納。布大喜,卽遣登奉章謝恩,幷答操書。登見操,因陳布勇而無謀,輕於去就,宜早圖之。操曰:「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yǎng),非卿莫究其情偽?!箙u增珪秩中二千石,拜登廣陵太守。臨別,操執(zhí)登手曰:「東方之事,便以相付?!沽铌幒喜啃\(zhòng)以為內(nèi)應(yīng)。

  始,布因登求徐州牧不得,登還,布怒,拔戟斫幾曰:「卿父勸吾協(xié)同曹操,絕婚公路;今吾所求無獲,而卿父子並顯重,但為卿所賣耳!」登不為動容,徐對之曰:「登見曹公言:『養(yǎng)將軍譬如養(yǎng)虎,當飽其肉,不飽則將噬人。』公曰:『不如卿言。譬如養(yǎng)鷹,飢卽為用,饑則颺去。』其言如此。」布意乃解。

  袁術(shù)遣其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連勢,步騎數(shù)萬趣下邳,七道攻布。布時有兵三千,馬四百匹,懼其不敵,謂陳珪曰:「今致術(shù)軍,卿之由也,為之柰何?」珪曰:「暹、奉與術(shù),卒合之師耳,謀無素定,不能相維,子登策之,比於連雞,勢不俱棲,立可離也?!共加毛暡?,與暹、奉書曰:「二將軍親拔大駕,而布手殺董卓,俱立功名,今柰何與袁術(shù)同為賊乎!不如相與幷力破術(shù),為國除害?!骨以S悉以術(shù)軍資與之。暹、奉大喜,卽回計從布。布進軍,去勳營百步,暹、奉兵同時叫呼,並到勳營,勳等散走,布兵追擊,斬其將十人首,所殺傷墮水死者殆盡。布因與暹、奉合軍向壽春,水陸並進,到鍾離,所過虜掠,還渡淮北,留書辱術(shù)。術(shù)自將步騎五千揚兵淮上,布騎皆於水北大咍笑之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襲瑯邪相蕭建於莒,破之。霸得建資實,許以賂布而未送,布自往求之。其督將高順諫曰:「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而自行求賂!萬一不克,豈不損邪!」布不從。旣至莒,霸等不測往意,固守拒之,無獲而還。

  順為人清白有威嚴,少言辭,所將七百餘兵,號令整齊,每戰(zhàn)必克,名「陷陳營」。布後疏順,以魏續(xù)有內(nèi)外之親,奪其兵以與續(xù),及當攻戰(zhàn),則復(fù)令順將,順亦終無恨意。布性決易,所為無常,順每諫曰:「將軍舉動,不肯詳思,忽有失得,動輒言誤,誤豈可數(shù)乎!」布知其忠而不能從。

  曹操遣議郎王誧以詔書拜孫策為騎都尉,襲爵烏程侯,領(lǐng)會稽太守,使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共討袁術(shù)。策欲得將軍號以自重,誧便承制假策明漢將軍。

  策治嚴,行到錢唐?,r陰圖襲策,潛結(jié)祖郎、嚴白虎等,使為內(nèi)應(yīng)。策覺之,遣其將呂範、徐逸攻瑀於海西;瑀敗,單騎奔袁紹。

  初,陳王寵有勇,善弩射。黃巾賊起,寵治兵自守,國人畏之,不敢離叛。國相會稽駱俊素有威恩,是時王侯無復(fù)租祿,而數(shù)見虜奪,或幷日而食,轉(zhuǎn)死溝壑,而陳獨富強,鄰郡人多歸之,有衆(zhòng)十餘萬。及州郡兵起,寵率衆(zhòng)屯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shù)求糧於陳,駱俊拒絕之,術(shù)忿恚,遣客詐殺俊及寵,陳由是破敗。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shù)。術(shù)聞操來,棄軍走,留其將橋蕤等於蘄陽以拒操;操擊破蕤等,皆斬之。術(shù)走渡淮,時天旱歲荒,士民凍餒,術(shù)由是遂衰。

  操辟陳國何夔為掾,問以袁術(shù)何如,對曰:「天之所助者順,人之所助者信。術(shù)無信順之實而望天人之助,其可得乎!」操曰:「為國失賢則亡,君不為術(shù)所用,亡,不亦宜乎!」操性嚴,掾?qū)俟峦诱?;夔常蓄毒藥,誓死無辱,是以終不見及。

  沛國許褚,勇力絕人,聚少年及宗族數(shù)千家,堅壁以禦外寇,淮、汝、陳、梁間皆畏憚之,操徇淮、汝,褚以衆(zhòng)歸操,操曰:「此吾樊噲也!」卽日拜都尉,引入宿衞,諸從褚俠客,皆以為虎士焉。

  故太尉楊彪與袁術(shù)昏姻,曹操惡之,誣云欲圖廢立,奏收下獄,劾以大逆。將作大匠孔融聞之,不及朝服,往見操曰:「楊公四世清德,海內(nèi)所瞻。周書,父子兄弟,罪不相及,況以袁氏歸罪楊公乎!」操曰:「此國家之意?!谷谠唬骸讣偈钩赏鯕⒄俟?,周公可得言不知邪!」操使許令滿寵按彪獄,融與尚書令荀彧皆屬寵曰:「但當受辭,勿加考掠?!箤櫼粺o所報,考訊如法。數(shù)日,求見操,言之曰:「楊彪考訊,無他辭語。此人有名海內(nèi),若罪不明白,必大失民望;竊為明公惜之?!共賲u日赦出彪。初,彧、融聞寵考掠彪,皆怒;及因此得出,乃更善寵。彪見漢室衰微,政在曹氏,遂稱腳攣,積十餘年不行,由是得免於禍。

  馬日磾喪至京師,朝廷議欲加禮,孔融曰:「日磾以上公之尊,秉髦節(jié)之使,而曲媚姦臣,為所牽率,王室大臣,豈得以見脅為辭!聖上哀矜舊臣,未忍追按,不宜加禮?!钩闹?。金尚喪至京師,詔百官弔祭,拜其子瑋為郎中。

  冬,十一月,曹操復(fù)攻張繡,拔湖陽,禽劉表將鄧濟;又攻舞陰,下之。

  韓暹、楊奉在下邳,寇掠徐、揚間,軍飢餓,辭呂布,欲詣荊州;布不聽。奉知劉備與布有宿憾,私與備相聞,欲共擊布;備陽許之。奉引軍詣沛,備請奉入城,飲食未半,於座上縛奉,斬之。暹失奉,孤特,與十餘騎歸幷州,為杼秋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河?xùn)|,才為怨家所殺,樂自病死。郭汜為其將伍習(xí)所殺。

  潁川杜襲、趙儼、繁欽避亂荊州,劉表俱待以賓禮。欽數(shù)見奇於表,襲喻之曰:「吾所以與子俱來者,徒欲全身以待時耳,豈謂劉牧當為撥亂之主而規(guī)長者委身哉!子若見能不已,非吾徒也,吾與子絕矣!」欽慨然曰:「請敬受命!」及曹操迎天子都許,儼謂欽曰:「曹鎮(zhèn)東必能匡濟華夏,吾知歸矣!」遂還詣操,操以儼為朗陵長。

  陽安都尉江夏李通妻伯父犯法,儼收治,致之大辟。時殺生之柄,決於牧守,通妻子號泣以請其命。通曰:「方與曹公戮力,義不以私廢公!」嘉儼執(zhí)憲不阿,與為親交。

  獻帝建安三年(戊寅、一九八年)

  春,正月,曹操還許。三月,將復(fù)擊張繡。荀攸曰:「繡與劉表相恃為強;然繡以遊軍仰食於表,表不能供也,勢必乖離。不如緩軍以待之,可誘而致也;若急之,其勢必相救?!共俨粡?,圍繡於穰。

  夏,四月,使謁者僕射裴茂,詔關(guān)中諸將段煨等討李傕,夷其三族。以煨為安南將軍,封閺鄉(xiāng)侯。

  初,袁紹每得詔書,患其有不便於己者,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曹操以許下埤溼,雒陽殘破,宜徙都鄄城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旣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託詔書,號令海內(nèi),此算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菇B不從。

  會紹亡卒詣操,云田豐勸紹襲許,操解穰圍而還,張繡率衆(zhòng)追之。五月,劉表遣兵救繡,屯於安衆(zhòng),守險以絕軍後。操與荀彧書曰:「吾到安衆(zhòng),破繡必矣?!辜暗桨残\(zhòng),操軍前後受敵,操乃夜鑿險偽遁。表、繡悉軍來追,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他日,彧問操:「前策賊必破,何也?」操曰:「虜遏吾歸師,而與吾死地,吾是以知勝矣?!?br />
  繡之追操也,賈詡止之曰:「不可追也,追必敗?!估C不聽,進兵交戰(zhàn),大敗而還。詡登城謂繡曰:「促更追之,更戰(zhàn)必勝。」繡謝曰:「不用公言,以至於此,今已敗,柰何復(fù)追?」詡曰:「兵勢有變,促追之!」繡素信詡言,遂收散卒更追,合戰(zhàn),果以勝還。乃問詡曰:「繡以精兵追退軍而公曰必敗,以敗卒擊勝兵而公曰必克,悉如公言,何也?」詡曰:「此易知耳。將軍雖善用兵,非曹公敵也。曹公軍新退,必自斷後,故知必敗。曹公攻將軍,旣無失策,力未盡而一朝引退,必國內(nèi)有故也。已破將軍,必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諸將雖勇,非將軍敵,故雖用敗兵而戰(zhàn)必勝也。」繡乃服。

  呂布復(fù)與袁術(shù)通,遣其中郎將高順及北地太守鴈門張遼攻劉備;曹操遣將軍夏侯惇救之,為順等所敗。秋,九月,順等破沛城,虜備妻子,備單身走。

  曹操欲自擊布,諸將皆曰:「劉表、張繡在後,而遠襲呂布,其危必也?!管髫唬骸副?、繡新破,勢不敢動。布驍猛,又恃袁術(shù),若從橫淮、泗間,豪傑必應(yīng)之。今乘其初叛,衆(zhòng)心未一,往可破也。」操曰:「善!」比行,泰山屯帥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皆附於布。操與劉備遇於梁,進至彭城。陳宮謂布:「宜逆擊之,以逸擊勞,無不克也?!共荚唬骸覆蝗绱鋪恚局羲??!苟拢偻琅沓?。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為操先驅(qū),進至下邳。布自將屢與操戰(zhàn),皆大敗,還保城,不敢出。

  操遺布書,為陳禍福;布懼,欲降。陳宮曰:「曹操遠來,勢不能久。將軍若以步騎出屯於外,宮將餘衆(zhòng)閉守於內(nèi),若向?qū)④?,宮引兵而攻其背;若但攻城,則將軍救於外。不過旬月,操軍食盡,擊之,可破也?!共既恢箤m與高順守城,自將騎斷操糧道。布妻謂布曰:「宮、順素不和,將軍一出,宮、順必不同心共城守也,如有蹉跌,將軍當於何自立乎!且曹氏待公臺如赤子,獨舍而歸我。今將軍厚公臺不過曹氏,而欲委全城,捐妻子,孤軍遠出,若一旦有變,妾豈得復(fù)為將軍妻哉!」布乃止;潛遣其官屬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shù)。術(shù)曰:「布不與我女,理自當敗,何為復(fù)來?」汜、楷曰:「明上今不救布,為自敗耳;布破,明上亦破也?!剐g(shù)乃嚴兵為布作聲援。布恐術(shù)為女不至,故不遣救兵,以緜纏女身縛著馬上,夜自送女出,與操守兵相觸,格射不得過,復(fù)還城。

  河內(nèi)太守張楊素與布善,欲救之,不能,乃出兵東市,遙為之勢。十一月,楊將楊醜殺楊以應(yīng)操,別將眭固復(fù)殺醜,將其衆(zhòng)北合袁紹。楊性仁和,無威刑,下人謀反發(fā)覺,對之涕泣,輒原不問,故及於難。

  操掘塹圍下邳,積久,士卒疲敝,欲還。荀攸、郭嘉曰:「呂布勇而無謀,今屢戰(zhàn)皆北,銳氣衰矣。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無奮意。陳宮有智而遲,今及布氣之未復(fù),宮謀之未定,急攻之,布可拔也?!鼓艘?、泗灌城,月餘,布益困迫,臨城謂操軍士曰:「卿曹無相困我,我當自首於明公?!龟悓m曰:「逆賊曹操,何等明公!今日降之,若卵投石,豈可得全也!」

  布將侯成亡其名馬,已而復(fù)得之,諸將合禮以賀成,成分酒肉先入獻布。布怒曰:「布禁酒而卿等醞釀,為欲因酒共謀布邪!」成忿懼,十二月,癸酉,成與諸將宋憲、魏續(xù)等共執(zhí)陳宮、高順,率其衆(zhòng)降。布與麾下登白門樓。兵圍之急,布令左右取其首詣操,左右不忍,乃下降。

  布見操曰:「今日已往,天下定矣?!共僭唬骸负我匝灾??」布曰:「明公之所患不過於布,今已服矣。若令布將騎,明公將步,天下不足定也?!诡欀^劉備曰:「玄德,卿為坐上客,我為降虜,繩縛我急,獨不可一言邪?」操笑曰:「縛虎不得不急?!鼓嗣彶伎`,劉備曰:「不可。明公不見呂布事丁建陽、董太師乎!」操頷之。布目備曰:「大耳兒,最叵信!」

  操謂陳宮曰:「公臺平生自謂智有餘,今竟何如!」宮指布曰:「是子不用宮言,以至於此。若其見從,亦未必為禽也?!共僭唬骸歌颓淅夏负??」宮曰:「宮聞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老母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操曰:「柰卿妻子何?」宮曰:「宮聞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妻子存否,在明公,不在宮也?!共傥磸?fù)言。宮請就刑,遂出,不顧,操為之泣涕,幷布、順皆縊殺之,傳首許市。操召陳宮之母,養(yǎng)之終其身,嫁宮女,撫視其家,皆厚於初。

  前尚書令陳紀、紀子羣在布軍中,操皆禮用之。張遼將其衆(zhòng)降,拜中郎將。臧霸自亡匿,操募索得之,使霸招吳敦、尹禮、孫觀等,皆詣操降。操乃分瑯邪、東海為城陽、利城、昌慮郡,悉以霸等為守、相。

  初,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及兗州亂,翕、暉皆叛。兗州旣定,翕、暉亡命投霸。操語劉備,令霸送二首,霸謂備曰:「霸所以能自立者,以不為此也。霸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然王霸之君,可以義告,願將軍為之辭?!箓湟园匝园撞伲贇U息謂霸曰:「此古人之事,而君能行之,孤之願也?!菇砸贼狻煘榭な?。陳登以功加伏波將軍。

  劉表與袁紹深相結(jié)約。治中鄧羲諫表,表曰:「內(nèi)不失貢職,外不背盟主,此天下之達義也。治中獨何怪乎?」羲乃辭疾而退。

  長沙太守張羨,性屈強,表不禮焉??と嘶鸽A說羨舉長沙、零陵、桂陽三郡以拒表,遣使附於曹操,羨從之。

  孫策遣其正議校尉張紘獻方物,曹操欲撫納之,表策為討逆將軍,封吳侯;以弟女配策弟匡,又為子彰取孫賁女;禮辟策弟權(quán)、翊;以張紘為侍御史。

  袁術(shù)以周瑜為居巢長,以臨淮魯肅為東城長。瑜、肅知術(shù)終無所成,皆棄官渡江從孫策,策以瑜為建威中郎將。肅因家於曲阿。

  曹操表徵王朗,策遣朗還。操以朗為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

  袁術(shù)遣間使齎印綬與丹陽宗帥祖郎等,使激動山越,共圖孫策。劉繇之奔豫章也,太史慈遁於蕪湖山中,自稱丹陽太守。策已定宣城以東,惟涇以西六縣未服,慈因進住涇縣,大為山越所附。於是策自將討祖郎於陵陽,禽之。策謂郎曰:「爾昔襲孤,斫孤馬鞍,今創(chuàng)軍立事,除棄宿恨,惟取能用,與天下通耳,非但汝,汝勿恐怖?!估蛇殿^謝罪,卽破械,署門下賊曹。又討太史慈於勇里,禽之,解縛,捉其手曰:「寧識神亭時邪?若卿爾時得我云何?」慈曰:「未可量也。」策大笑曰:「今日之事,當與卿共之,聞卿有烈義,天下智士也,但所託未得其人耳。孤是卿知己,勿憂不如意也?!箙u署門下督。軍還,祖郎、太史慈俱在前導(dǎo),軍人以為榮。

  會劉繇卒於豫章,士衆(zhòng)萬餘人,欲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歆以為「因時擅命,非人臣所宜」,衆(zhòng)守之連月,卒謝遣之,其衆(zhòng)未有所附,策命太史慈往撫安之,謂慈曰:「劉牧往責吾為袁氏攻廬江,吾先君兵數(shù)千人,盡在公路許。吾志在立事,安得不屈意於公路而求之乎!其後不遵臣節(jié),諫之不從,丈夫義交,茍有大故,不得不離,吾交求公路及絕之本末如此,恨不及其生時與共論辯也。今兒子在豫章,卿往視之,幷宣孤意於其部曲。部曲樂來者與俱來,不樂來者且安慰之。幷觀華子魚所以牧御方規(guī)何如。卿須幾兵,多少隨意。」慈曰:「慈有不赦之罪,將軍量同桓、文,當盡死以報德。今並息兵,兵不宜多,將數(shù)十人足矣。」左右皆曰:「慈必北去不還?!共咴唬骸缸恿x捨我,當復(fù)從誰!」餞送昌門,把腕別曰:「何時能還?」答曰:「不過六十日?!勾刃?,議者猶紛紜言遣之非計。策曰:「諸君勿復(fù)言,孤斷之詳矣。太史子義雖氣勇有膽烈,然非縱橫之人,其心秉道義,重然諾,一以意許知己,死亡不相負,諸君勿憂也。」慈果如期而反,謂策曰:「華子魚,良德也,然無他方規(guī),自守而已。又,丹陽僮芝,自擅廬陵,番陽民帥別立宗部,言『我已別立郡海昏上繚,不受發(fā)召』,子魚但覩視之而已?!共咿哉拼笮Γ煊屑鎺罩?。

  袁紹連年攻公孫瓚,不能克,以書諭之,欲相與釋憾連和;瓚不答,而增脩守備,謂長史太原關(guān)靖曰:「當今四方虎爭,無有能坐吾城下相守經(jīng)年者明矣,袁本初其若我何!」紹於是大興兵以攻瓚。先是瓚別將有為敵所圍者,瓚不救,曰:「救一人,使後將恃救,不肯力戰(zhàn)?!辜敖B來攻,瓚南界別營,自度守則不能自固,又知必不見救,或降或潰。紹軍徑至其門,瓚遣子續(xù)請救於黑山諸帥,而欲自將突騎出傍西山,擁黑山之衆(zhòng)侵掠冀州,橫斷紹後。關(guān)靖諫曰:「今將軍將士莫不懷瓦解之心,所以猶能相守者,顧戀其居處老少,而恃將軍為主故耳。堅守曠日,或可使紹自退;若舍之而出,後無鎮(zhèn)重,易京之危,可立待也?!弓懩酥?。紹漸相攻逼,瓚衆(zhòng)日〈足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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