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嬰字王孫，孝文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也?！惨弧诚操e客?！捕承⑽臅r為吳相，病免。孝景即位，為詹事。
〔一〕 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信都。觀音工喚反?！?br />
〔二〕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飲?！惨弧呈菚r上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埂捕程篌O。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亦薄其官，〔三〕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菜摹?br />
〔一〕 師古曰：「序家人昆弟之親，不為君臣禮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庸反?！?br />
〔三〕 師古曰：「自嫌其官，輕薄之也?！?br />
〔四〕 師古曰：「請音才性反。其下亦同。」
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無如嬰賢，〔一〕召入見，固讓謝，稱病不足任。太后亦慚。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言爰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廊廡下，〔二〕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三〕，金無入家者。嬰守滎陽，監(jiān)齊趙兵。七國破，封為魏其侯。游士賓客爭歸之。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菜摹?br />
〔一〕 師古曰：「宗室，帝之同姓親也。諸竇，總謂帝外家也。以吳楚之難，故欲用內(nèi)外之親為將也?！?br />
〔二〕 師古曰：「廊，堂下周屋也。廡，門屋也，音侮。」
〔三〕 師古曰：「財與裁同，謂裁量而用之也?！?br />
〔四〕 師古曰：「言特敬此二人也?！?/em>
四年，立栗太子，〔一〕以嬰為傅。七年，栗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二〕數(shù)月，諸竇賓客辯士說，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說嬰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爭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三〕袛加懟自明，揚主之過。〔四〕有如兩宮奭將軍，〔五〕則妻子無類矣?！埂擦硧肴恢?，乃起，朝請如故。
〔一〕 師古曰：「栗姬之子，（敬）〔故〕曰栗太子?！?br />
〔二〕 師古曰：「屏，隱也?！?br />
〔三〕 師古曰：「擁，抱也。閒處，猶言私處也?！?br />
〔四〕 師古曰：「衹，適也。懟，怨怒也。衹音支，其字從衣。懟音直類反?！?br />
〔五〕 師古曰：「兩宮，太后及帝也。奭，怒貌也，音赫。」
〔六〕 師古曰：「言被誅戮無遺類也?！?/em>
桃侯免相，〔一〕竇太后數(shù)言魏其。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魏其者？〔二〕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三〕難以為相持重?！顾觳挥?，用建陵侯衛(wèi)綰為丞相。
〔一〕 服虔曰：「劉舍也?！?br />
〔二〕 師古曰：「愛猶惜也?！?br />
〔三〕 張晏曰：「沾沾，言自整頓也。多易，多輕薄之行也?；蛟?，沾音瞻?！箮煿旁唬骸刚凑?，輕薄也，或音他兼反，今俗言薄沾沾。喜音許吏反。易音弋豉反。」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長陵。竇嬰已為大將軍，方盛，蚡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一〕及孝景晚節(jié)，蚡益貴幸，〔二〕為中大夫。辯有口，學盤盂諸書，〔三〕王皇后賢之。
〔一〕 師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br />
〔二〕 師古曰：「晚節(jié)，猶言末時也?！?br />
〔三〕 應劭曰：「黃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九篇，書盤盂中，所以為法戒也。諸書，諸子之書也?！姑峡翟唬骸缚准妆P盂二十六篇，雜家書，兼儒墨名法者也?！箷x灼曰：「案藝文志，孟說是也。」
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
蚡新用事，卑下賓客，〔一〕進名士家居者貴之，〔二〕欲以傾諸將相?！踩成纤顡?，多蚡賓客計策?！菜摹硶┫嗑U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即上以將軍為相，必讓魏其。魏其為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相尊等耳，〔五〕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六〕，於是乃以嬰為丞相，蚡為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七〕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眾，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八〕不能，今以毀去矣?！箣氩宦?。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br />
〔二〕 晉灼曰：「滯在里巷未仕者?！?br />
〔三〕 師古曰：「傾謂踰越而勝之也?！?br />
〔四〕 如淳曰：「多薦名士，名士得進為帝畫計策也。」師古曰：「填音竹刃反?！?br />
〔五〕 師古曰：「言其尊貴同一等也。」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七〕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br />
〔八〕 師古曰：「兼容，謂不嫉惡人令其怨也?！?/em>
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惨弧秤斏旯O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二〕以禮為服制，〔三〕以興太平。舉謫諸竇宗室無行者，除其屬藉。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言，而嬰、蚡、趙綰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四〕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毋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邪！」乃罷逐趙綰、王臧，而免丞相嬰、太尉蚡，以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彊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嬰、蚡以侯家居。
〔一〕 師古曰：「推轂，謂升薦之，若轉(zhuǎn)車轂之為也。」
〔二〕 服虔曰：「除關禁也。」
〔三〕 師古曰：「謂喪服之制也?！?br />
〔四〕 師古曰：「滋，益也。說讀曰悅?！?/em>
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shù)言事，多效，〔一〕士吏趨勢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蚡日益橫。〔二〕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上以蚡為丞相，大司農(nóng)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蚡。〔三〕
〔一〕 師古曰：「效謂見聽用?！?br />
〔二〕 師古曰：「橫，恣也，音胡孟反?！?br />
〔三〕 師古曰：「郡及諸侯也，猶言郡國耳?！?/em>
蚡為人貌侵，生貴甚?！惨弧秤忠詾橹T侯王多長，〔二〕上初即位，富於春秋，〔三〕蚡以肺附為相，〔四〕非痛折節(jié)以禮屈之，天下不肅?！参濉钞斒菚r，丞相入奏事，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六〕」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庫！」是後乃退?！财摺痴倏惋嫞湫稚w侯北鄉(xiāng)，自坐東鄉(xiāng)，〔八〕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九〕由此滋驕，〔一０〕治宅甲諸第，〔一一〕田園極膏腴，〔一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惨蝗城疤昧_鐘鼓，立曲旃；〔一四〕後房婦女以百數(shù)。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可勝數(shù)。〔一五〕
〔一〕 服虔曰：「侵，短小也?！箮煿旁唬骸干F，謂自尊高示貴寵也?！?br />
〔二〕 張晏曰：「多長年?！?br />
〔三〕 師古曰：「謂年幼也。齒歷方久，故云富於春秋也?！?br />
〔四〕 師古曰：「舊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說，肺，斫木札也，喻其輕薄附著大材也。」
〔五〕 師古曰：「痛猶甚也。言以尊貴臨之，皆令其屈節(jié)而下己也?！?br />
〔六〕 師古曰：「凡言除者，除去故官就新官?！?br />
〔七〕 師古曰：「考工，少府之屬官也，主作器械。上責其此請，故謂之曰：『何不遂取武庫！』蚡乃退也?！?br />
〔八〕 師古曰：「自處尊位也。鄉(xiāng)讀皆曰嚮?！?br />
〔九〕 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br />
〔一０〕師古曰：「滋，益也?！?br />
〔一一〕師古曰：「言為諸第之（長）〔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則為上矣。」
〔一二〕師古曰：「膏腴，謂肥厚之處。」
〔一三〕師古曰：「屬，逮及也，音之欲反?！?br />
〔一四〕如淳曰：「旃，旗之名也，通帛曰旃。曲旃，僭也?！固K林曰：「禮，大夫建旃。曲，柄上曲也?！箮煿旁唬骸柑K說是也。許慎云『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眾』也?！?br />
〔一五〕師古曰：「奏，進也?！?/em>
而嬰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公稍自引而?。ā粹嗯_〉）〔驁〕，〔一〕唯灌夫獨否。故嬰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
〔一〕 師古曰：「（〈忄臺〉）〔驁〕與傲同?！?/em>
灌夫字仲孺，潁陰人也。父張孟，（常）〔嘗〕為潁陰侯灌嬰舍人，得幸，因進之，〔一〕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為灌孟。〔二〕吳楚反時，潁陰侯灌嬰為將軍，屬太尉，〔三〕請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菜摹趁夏昀希瑵}陰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zhàn)常陷堅，遂死吳軍中。漢法，父子俱，有死事，得與喪歸。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仇?！埂参濉踌妒欠虮患壮株?，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數(shù)十人?！擦臣俺霰陂T，莫敢前。獨兩人及從奴十餘騎馳入?yún)擒姡翍蛳?，〔七〕所殺傷?shù)十人。不得前，復還走漢壁，〔八〕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chuàng)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簿拧硠?chuàng)少瘳，〔一０〕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曲折，請復往?！埂惨灰弧硨④妷讯x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吳軍（敗）〔破〕，夫以此名聞天下。
〔一〕 師古曰：「進，薦也。嬰薦孟也?！?br />
〔二〕 師古曰：「蒙，冒也。」
〔三〕 師古曰：「時潁陰侯是灌嬰之子，名何，轉(zhuǎn)寫誤為嬰耳。」
〔四〕 孟康曰：「官主千人，如候司馬也?！?br />
〔五〕 張晏曰：「自奮厲也?！?br />
〔六〕 師古曰：「所善，素與己善者?！?br />
〔七〕 師古曰：「戲，大將之旗也，讀與麾同，又音許宜反?！?br />
〔八〕 師古曰：「走，趣嚮也，音奏?！?br />
〔九〕 師古曰：「萬金者，言其價貴也。金字或作全，言得之者必生全也。」
〔一０〕師古曰：「瘳，差也，音丑流反?！?br />
〔一一〕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也?！?/em>
潁陰侯言夫，夫為郎中將。數(shù)歲，坐法去。家居長安中，諸公莫不稱，由是復為代相。
武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郊，勁兵處，〔一〕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wèi)尉竇甫飲，輕重不得，〔二〕夫醉，搏甫。〔三〕甫，竇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誅夫，徙夫為燕相。數(shù)歲，坐法免，家居長安。
〔一〕 師古曰：「郊謂四交輻湊，而兵又勁彊。」
〔二〕 晉灼曰：「飲酒輕重不得其平也?！箮煿旁唬骸付Y數(shù)之輕重也?！?br />
〔三〕 師古曰：「搏，以手擊之?！?/em>
夫為人剛直，使酒，〔一〕不好面諛。貴戚諸勢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貧賤，尤益禮敬，與鈞?！捕吵砣藦V眾，薦寵下輩?！踩呈恳嘁源硕嘀??！菜摹?br />
〔一〕 師古曰：「使酒，因酒而使氣也?！?br />
〔二〕 師古曰：「右，尊也。左，卑也。鈞，等也?！?br />
〔三〕 師古曰：「稠，多也。下輩，下等之人也。每於人眾之中故寵薦也。」
〔四〕 師古曰：「多猶重之?！?/em>
夫不好文學，喜任俠，已然諾?！惨弧持T所與交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shù)千萬，食客日數(shù)十百人?！捕巢ǔ靥飯@，宗族賓客為權利，〔三〕橫潁川?！菜摹碀}川兒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五〕
〔一〕 師古曰：「已，必也。謂一言許人，必信之也。喜音許吏反?！?br />
〔二〕 師古曰：「或八九十，或百人也?！?br />
〔三〕 師古曰：「波讀曰陂?！?br />
〔四〕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深怨嫉之，故為此言也?！?/em>
夫家居，卿相侍中賓客益衰。〔一〕及竇嬰失勢，亦欲倚夫引繩排根生平慕之後棄者。〔二〕夫亦得嬰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三〕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之晚。
〔一〕 師古曰：「以夫居家，而卿相侍中素為夫之賓客者，漸以衰退不復往也?！?br />
〔二〕 蘇林曰：「二人相倚，引繩直排根賓客去之者，不與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繩以彈排擯根格之也?！箮煿旁唬骸该险f近也。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嬰與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嬰、夫，後見其失職而頗慢弛，如此者，共排退之，不復與交。譬如相對挽繩而根格之也。今吳楚俗猶謂牽引前卻為根格也。」
〔三〕 張晏曰：「相薦達為聲勢也?！箮煿旁唬骸赶酄恳蚂蹲鹬匾?。為音于偽反?！?/em>
夫嘗有服，〔一〕過丞相蚡。蚡從容曰：〔二〕「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狗蛟唬骸笇④娔丝闲遗R況魏其侯，〔三〕夫安敢以服為解！〔四〕請語魏其具，〔五〕將軍旦日蚤臨?！埂擦惩`許諾。夫以語嬰。嬰與夫人益巿牛酒，〔七〕夜灑埽張具至旦〔八〕。平明，令門下候司。至日中，蚡不來。嬰謂夫曰：「丞相豈忘之哉？」夫不懌，〔九〕曰：「夫以服請，不宜?！埂惨唬啊衬笋{，自往迎蚡。蚡特前戲許夫，〔一一〕殊無意往。夫至門，蚡尚臥也。於是夫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至今未敢嘗食。」蚡悟，謝曰：「吾醉，忘與仲孺言?！鼓笋{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蚡，〔一二〕蚡不起。夫徙坐，語侵之?！惨蝗硧肽朔龇蛉ィx蚡。蚡卒飲至夜，極驩而去。
〔一〕 師古曰：「謂喪服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三〕 師古曰：「況，賜也?！?br />
〔四〕 師古曰：「解謂辭之也，若今言分疏矣?！?br />
〔五〕 師古曰：「具，辦具酒食。」
〔六〕 師古曰：「旦日，明旦也。蚤，古早字?！?br />
〔七〕 師古曰：「益，多也?！?br />
〔八〕 師古曰：「灑音灑，又音所寄反。」
〔九〕 師古曰：「懌，悅也?！?br />
〔一０〕師古曰：「不當忘也?！?br />
〔一一〕師古曰：「特，但也?！?br />
〔一二〕師古曰：「屬，付也，猶今之舞訖相勸也。屬音之欲反?！?br />
〔一三〕師古曰：「徙坐，謂移就其坐也?！?/em>
後蚡使藉福請嬰城南田，嬰大望曰：〔一〕「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相奪乎！」不許。夫聞，怒罵福。福惡兩人有隙，乃謾好謝蚡〔二〕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聞嬰、夫?qū)嵟挥?，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愛數(shù)頃田？且灌夫何與也？〔三〕吾不敢復求田。」由此大怒。
〔一〕 師古曰：「望，怨也。」
〔二〕 師古曰：「謾猶詭也，詐為好言也。謾讀與慢同，又音莫連反?！?br />
〔三〕 師古曰：「與讀曰預。預，干也。」
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請？」夫亦持蚡陰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間，遂已，俱解?！惨弧?br />
〔一〕 師古曰：「兩家賓客處於中間和解之。」
夏，蚡取燕王女為夫人，〔一〕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嬰過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shù)以酒失過丞相，〔二〕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隙?！箣朐唬骸甘乱呀??！箯櫯c俱。酒酣，蚡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嬰為壽，獨故人避席，餘半膝席?！踩撤蛐芯?，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滿觴?！狗蚺?，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畢之！」〔四〕時蚡不肯?！参濉承芯拼沃僚R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識耳語，〔六〕又不避席。夫無所發(fā)怒，乃罵賢曰：「平生毀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曹兒呫囁耳語！」〔七〕蚡謂夫曰：「程、李俱東西宮衛(wèi)尉，〔八〕今眾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九〕夫曰：「今日斬頭穴匈，何知程、李！」〔一０〕坐乃起更衣〔一一〕，稍稍去。嬰去，戲夫?！惨欢撤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也?！鼓肆铗T留夫，〔一三〕夫不得出。藉福起為謝，案夫項令謝?！惨凰摹撤蛴?，不肯順。蚡乃戲騎縛夫〔一五〕置傳舍，〔一六〕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一七〕劾灌夫罵坐不敬，〔一八〕繫居室?！惨痪拧乘炱淝笆拢捕啊城怖舴植苤鸩吨T灌氏支屬，皆得棄巿罪。嬰愧，為資使賓客請，莫能解?！捕弧惩`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蚡陰事。
〔一〕 師古曰：「燕王澤之子康王嘉女。」
〔二〕 師古曰：「言因酒有失，得罪過於丞相?！?br />
〔三〕 蘇林曰：「下席而膝半在席上也?！谷绱驹唬骸敢韵ス蛳弦??！箮煿旁唬骸溉缯f是也?！?br />
〔四〕 張晏曰：「行酒過之為已畢?！谷绱驹唬骸秆噪m貴，且當盡酒，以其勢劫之也。」師古曰：「如說近之。言將軍雖貴人也，請盡此觴。嘻，強笑也，音許其反?！?br />
〔五〕 師古曰：「不為盡也?！?br />
〔六〕 師古曰：「附耳小語也。」
〔七〕 師古曰：「女曹兒猶言兒女輩也。呫音昌涉反。囁音人涉反。」
〔八〕 孟康曰：「李廣為東宮，程不識為西宮?！?br />
〔九〕 蘇林曰：「不為李將軍除道地邪？」如淳曰：「二人同號比尊，今辱一人，不當為毀廣邪？」師古曰：「如說近之。言既毀程，令廣何地自安處?！?br />
〔一０〕晉灼曰：「斬頭見刺，猶不止也?！?br />
〔一一〕師古曰：「坐謂坐上之人也。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變也。」
〔一二〕晉灼曰：「戲，古麾字也?！箮煿旁唬骸刚绪庵畛鲆?。漢書多以戲為麾字。」
〔一三〕師古曰：「騎謂常從之騎也?！?br />
〔一四〕師古曰：「使其拜也?！?br />
〔一五〕師古曰：「戲讀亦曰麾。謂指麾命之而令收縛夫也?！?br />
〔一六〕師古曰：「傳舍，解在酈食其傳?！?br />
〔一七〕師古曰：「長史，丞相長史也。召宗室，謂請召之為客也?！?br />
〔一八〕師古曰：「於大坐中罵詈，（不為）〔為不〕敬?！?br />
〔一九〕師古曰：「居室，署名也，屬少府。其後改名曰保宮?！?br />
〔二０〕師古曰：「遂，竟也?！?br />
〔二一〕如淳曰：「為出資費，使人為夫請罪也。」師古曰：「如說非也。為資，為其資地耳，非財物也。為讀如本字?！?/em>
嬰銳為救夫，嬰夫人諫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迕〔一〕，寧可救邪？」嬰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捕城医K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三〕立召入，具告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辯之。」〔四〕
〔一〕 師古曰：「相逆迕也。迕音悟?！?br />
〔二〕 師古曰：「言不過失爵耳?！?br />
〔三〕 師古曰：「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諫也?！?br />
〔四〕 如淳曰：「東朝，太后朝也?！箯堦淘唬骸笗浯蠓驏|朝，共理而分別也?！?/em>
嬰東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它事誣罪之。蚡盛毀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嬰度無可奈何，〔一〕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胏）〔肺〕附，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yōu)巧匠之屬，〔二〕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卬視天，俛畫地，〔三〕辟睨兩宮間，〔四〕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参濉吵寄瞬蝗缥浩涞人鶠?。」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馳不測之吳軍，〔六〕身被數(shù)十創(chuàng)，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柸酒，不足引它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輘轢宗室，侵犯骨肉，〔七〕此所謂『支大於幹，脛大於股，不折必披』?！舶恕池┫嘌砸嗍?。唯明主裁之?！怪骶舳嘉炯橱鍪俏浩?。內(nèi)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堅。餘皆莫敢對。上怒內(nèi)史曰：「公平生數(shù)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九〕吾并斬若屬矣！」〔一０〕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語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一一〕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乎！〔一二〕且帝寧能為石人邪！〔一三〕此特帝在，即錄錄，〔一四〕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一五〕上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惨涣巢蝗?，此一獄吏所決耳?！故菚r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別言兩人。
〔一〕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br />
〔二〕 師古曰：「倡，樂人也。優(yōu)，諧戲者也。」
〔三〕 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念欲作反事也?！箮煿旁唬骸竻n讀曰仰?！?br />
〔四〕 張晏曰：「占太后與帝吉兇之期也?！箮煿旁唬骸副夙?，傍視也。辟音普計反，字本作〈目辟〉。睨音吾計反?！?br />
〔五〕 張晏曰：「幸有反者，當為將立大功也?！钩辑懺唬骸柑煜掠凶儯^因國家變難之際得立大功也?！箮煿旁唬骸腑懻f是?！?br />
〔六〕 師古曰：「荷，負也。不測，言其彊盛也。荷音何?！?br />
〔七〕 師古曰：「輘轢，謂蹈踐之也。輘音淩，轢音郎擊反?！?br />
〔八〕 師古曰：「披音丕靡反。」
〔九〕 應劭曰：「駒者，駕著轅下。局趣，〈足戚〉小之貌也?！箯堦淘唬骸競a頭於車轅下，隨母而已。」師古曰：「張說非也。駕車不以牝馬。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曰『我馬維駒』，非隨母也?！?br />
〔一０〕師古曰：「若，汝也?！?br />
〔一一〕晉灼曰：「藉，蹈也?！?br />
〔一二〕師古曰：「以比魚肉而食噉也?！?br />
〔一三〕師古曰：「言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惡也。一曰，石人者，謂常存不死也?！?br />
〔一四〕師古曰：「錄錄，言循眾也。」
〔一五〕師古曰：「設猶脫也。」
〔一六〕師古曰：「嬰，景帝從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em>
蚡已罷朝，出止車門，召御史大夫安國載，〔一〕怒曰：「與長孺共一禿翁，何為首鼠兩端？」〔二〕安國良久謂蚡曰：「君何不自喜！〔三〕夫魏其毀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四〕曰『臣以（胏）〔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蝗绱?，上必多君有讓，〔五〕不廢君。魏其必媿，杜門齰舌自殺。〔六〕今人毀君，君亦毀之，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蚡謝曰：「爭時急，不知出此。」
〔一〕 師古曰：「韓安國也。載謂共乘車?！?br />
〔二〕 服虔曰：「禿翁，言嬰無官位版授也。首鼠，一前一卻也?！箯堦淘唬骸笅肽昀希质染?，頭禿，言當共治一禿翁也?！箮煿旁唬骸阜f是也。」
〔三〕 師古曰：「何不自謙遜為可喜之事也。喜音許吏反?！?br />
〔四〕 師古曰：「歸印綬於天子也?！?br />
〔五〕 師古曰：「多猶重也。」
〔六〕 師古曰：「杜，塞也。齰，齧也，音仕客反?！?/em>
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嬰〔一〕所言灌夫頗不讎，〔二〕劾繫都司空?！踩承⒕皶r，嬰嘗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埂菜摹臣袄M，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嬰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召見?！参濉硶啵干袝?，大行無遺詔。〔六〕詔書獨臧嬰家，嬰家丞封?！财摺衬僳缷氤C先帝詔害，罪當棄市。〔八〕五年十月，悉論灌夫支屬。嬰良久乃聞有劾，即陽病痱，不食欲死?！簿拧郴蚵勆蠠o意殺嬰，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飛語為惡言聞上，〔一０〕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一一〕
〔一〕 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br />
〔二〕 晉灼曰：「讎，當也。」
〔三〕 師古曰：「都司空，宗正屬官也，見百官公卿表。」
〔四〕 師古曰：「論說其事而上於天子?！?br />
〔五〕 師古曰：「幸，冀也。」
〔六〕 如淳曰：「大行，主諸侯官也?！箮煿旁唬骸复苏f非也。大行，景帝大行也。尚書之中無此大行遺詔也?！?br />
〔七〕 孟康曰：「以家丞印封遺詔也?！?br />
〔八〕 鄭氏曰：「矯詔有害不害也?！?br />
〔九〕 師古曰：「痱，風疾也，音肥?！?br />
〔一０〕張晏曰：「蚡為作飛揚誹謗之語也。」臣瓚曰：「無根而至也?！?br />
〔一一〕張晏曰：「著日月者，見春垂至，恐遇赦贖之?！?/em>
春，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謼服謝罪?！惨弧成鲜挂暪碚哒爸?，曰：「魏其侯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中有罪免。
〔一〕 晉灼曰：「服音瓝。關西俗謂得杖呼及小兒啼呼為呼瓝?；蜓酝`號呼謝服罪也?！箮煿旁唬骸竷烧f皆通。謼，古呼字也。若謂啼為謼服，則謼音火交反，服音平卓反?！?/em>
後淮南王安謀反，覺。始安入朝時，蚡為太尉，迎安霸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公）〔宮〕車晏駕，非大王立，尚誰立哉？」〔一〕淮南王大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為太后故。及聞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二〕
〔一〕 師古曰：「言大王尚不得立，當誰立也？」
〔二〕 師古曰：「言其賴自死。」
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也，後徙睢陽。嘗受韓子、雜說鄒田生所?！惨弧呈铝盒⑼?，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為將，捍吳兵於東界。張羽力戰(zhàn)，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
〔一〕 師古曰：「田生，鄒縣人?！?/em>
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戲，僭於天子。〔一〕天子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王所為。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二〕曰：「何梁王為人子之孝，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也？〔三〕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自關以東皆合從而西嚮，〔四〕唯梁最親，為限難。梁王念太后、帝在中，〔五〕而諸侯擾亂，壹言泣數(shù)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卻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苛禮責望梁王。〔六〕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見者大，故出稱〈走畢〉，入言警，〔七〕車旗皆帝所賜，即以嫮鄙小縣，〔八〕驅(qū)馳國中，欲夸諸侯，令天下知太后、帝愛之也。今梁使來，輒案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卹也？」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為帝言之?！寡灾?，帝心乃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瓜ひ娏菏?，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直千餘金?！簿拧秤纱孙@，結於漢。
〔一〕 師古曰：「僭，擬也?！?br />
〔二〕 如淳曰：「大長公主，景帝姊也。」
〔三〕 師古曰：「省，視也。」
〔四〕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br />
〔五〕 師古曰：「中，關中也。一說謂京師為中，猶言中國也。」
〔六〕 師古曰：「苛，細也?！?br />
〔七〕 師古曰：「〈走畢〉，止行人也。警，令戒肅也。天子出入皆備此儀。而今云出稱警入言〈走畢〉者，互舉之耳?！?br />
〔八〕 服虔曰：「嫮，夸奼也?！箷x灼曰：「嫮音坼嫮之嫮。」鄧展曰：「嫮，好也。自以車服之好曜邊鄙之邑也?！箮煿旁唬骸阜f、晉音是也。鄙，小縣，言在外鄙之小縣也?！?br />
〔九〕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em>
其後，安國坐法抵罪，蒙〔一〕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甲曰：「然即溺之?！埂捕尘訜o幾，梁內(nèi)史缺，〔三〕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nèi)史，起（徙）〔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梗ㄋ模┘兹馓恢x，安國笑曰：「公等足與治乎？」〔五〕卒善遇之。
〔一〕 師古曰：「蒙，梁國之縣也。」
〔二〕 師古曰：「溺讀曰尿。」
〔三〕 師古曰：「無幾，未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四〕 師古曰：「而，汝也?！?br />
〔五〕 師古曰：「治謂當敵也，今人猶云對治。治音丈吏反。一曰，不足繩治也。治讀如本字?！?/em>
內(nèi)史之缺也，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一〕欲請為內(nèi)史。竇太后（所）〔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內(nèi)史。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公孫詭、羊勝說王求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爰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捕詭、勝，必得。〔一〕漢使十輩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二〕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雇踉唬骸负沃链耍俊拱矅鼣?shù)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高帝及皇帝與臨江王親？」〔三〕王曰：「弗如也?！拱矅唬骸阜蛱匣?、臨江親父子間，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四〕故太上終不得制事，居于櫟陽。臨江，適長太子，〔五〕以一言過，廢王臨江；〔六〕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财摺澈蝿t？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不為狼？』〔八〕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九〕犯上禁，橈明法〔一０〕。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宮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shù)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之。」即日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事皆得釋，〔一一〕安國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國。
〔一〕 師古曰：「必令得之。」
〔二〕 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br />
〔三〕 師古曰：「孰與，猶言何如也?！?br />
〔四〕 師古曰：「三尺，謂劍也。」
〔五〕 師古曰：「適讀曰嫡?！?br />
〔六〕 師古曰：「景帝嘗屬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br />
〔七〕 張晏曰：「以侵堧垣徵，自殺也?！?br />
〔八〕 師古曰：「言其恩愛不可必保也?！?br />
〔九〕 師古曰：「訹，誘也，音戍?！?br />
〔一０〕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br />
〔一一〕師古曰：「釋，解也?！?/em>
孝王薨，共王即位，〔一〕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為太尉，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太司農(nóng)。閩、東越相攻，遣安國、大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罷。其年，田蚡為丞相，安國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em>
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惨弧炒笮型趸?，燕人，數(shù)為邊吏，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shù)歲即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拱矅唬骸盖Ю锒鴳?zhàn)，即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懷鳥獸心，〔二〕遷徙鳥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為廣，有其眾不足為彊，自上古弗屬?！踩碀h數(shù)千里爭利，則人馬罷，〔四〕虜以全制其敝，勢必危殆。臣故以為不如和親?！谷撼甲h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一〕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二〕 師古曰：「負，恃也?！?br />
〔三〕 師古曰：「不內(nèi)屬於中國?！?br />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em>
明年，雁門馬邑豪聶壹〔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乃召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無已，邊竟數(shù)驚，朕甚閔之?！捕辰裼e兵攻之，何如？」
〔一〕 張晏曰：「豪猶帥也?！?br />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其下亦同。」
大行恢對曰：「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一〕臣聞全代之時，〔二〕北有彊胡之敵，內(nèi)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yǎng)老長幼，種樹以時，倉廩常實，〔三〕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內(nèi)為一，天下同任，〔四〕又遣子弟乘邊守塞，〔五〕轉(zhuǎn)粟輓輸，以為之備，〔六〕然匈奴侵盜不已者，無它，以不恐之故耳?！财摺吵几`以為擊之便?！?br />
〔一〕 師古曰：「效，致也，致其計。」
〔二〕 服虔曰：「代未分之時也。」李奇曰：「六國之時全代為一國，尚能以擊匈奴，況今加以漢之大乎！」
〔三〕 師古曰：「樹，殖也?！?br />
〔四〕 如淳曰：「任，事也?！?br />
〔五〕 師古曰：「乘，登也。登其城而備守也?！?br />
〔六〕 師古曰：「輓，引車也，音晚?！?br />
〔七〕 師古曰：「不示威令恐懼也?！?/em>
御史大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高皇帝嘗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shù)所。〔一〕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二〕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嘗壹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谿，〔三〕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四〕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聖之跡，足以為效矣。臣竊以為勿擊便?！?br />
〔一〕 師古曰：「解脫其馬，示閑暇也。投積其鞍，若營壘也?！?br />
〔二〕 師古曰：「言當隨天下人心而寬大其度量也。」
〔三〕 張晏曰：「廣武，雁門縣。常谿，谿名?！?br />
〔四〕 師古曰：「宿，久留也?！?/em>
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禮，三王不相復樂，〔一〕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高帝身被堅執(zhí)銳，蒙霧露，沐霜雪，行幾十年，〔二〕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竟數(shù)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三〕此仁人之所隱也?！菜摹吵脊试粨糁恪！?br />
〔一〕 師古曰：「襲，因也。復，重也。復音扶目反?！?br />
〔二〕 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槥，小棺也。從軍死者以槥送致其喪，載槥之車相望於道，言其多也。槥音衛(wèi)?！?br />
〔四〕 張晏曰：「隱，痛也?！?/em>
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yè)，功不百者不變常，是以古之人君謀事必就祖，發(fā)政占古語，重作事也?！惨弧城易匀?，夷狄不與正朔服色，〔二〕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為遠方絕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也?！踩城倚倥?，輕疾悍亟之兵也，〔四〕至如猋風，去如收電，〔五〕畜牧為業(yè)，弧弓射獵，〔六〕逐獸隨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久廢耕織，以支胡之常事，其勢不相權也?！财摺吵脊试晃饟舯??！?br />
〔一〕 師古曰：「祖，祖廟也。占，問也。重猶難之也?！?br />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不牧，謂不可牧養(yǎng)也。」
〔四〕 師古曰：「悍，勇也。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猋，疾風也，音必遙反。」
〔六〕 師古曰：「以木曰弧，以角曰弓?！?br />
〔七〕 師古曰：「輕重不等也?！?/em>
恢曰：「不然。臣聞鳳鳥乘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一〕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二〕隴西、北地是也。及後蒙恬為秦侵胡，辟數(shù)千里，以河為竟，〔三〕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四〕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逢火｝{隊火}然後敢牧馬。〔五〕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六〕若是，則北發(fā)月氏可得而臣也。〔七〕臣故曰擊之便?！?br />
〔一〕 師古曰：「繆讀與穆同?！?br />
〔二〕 師古曰：「辟讀曰闢。次下亦同?！?br />
〔三〕 師古曰：「竟讀曰境?！?br />
〔四〕 如淳曰：「塞上種榆也?！?br />
〔五〕 師古曰：「{隊火}，古燧字?！?br />
〔六〕 師古曰：「留，止也。言無所礙也?！?br />
〔七〕 師古曰：「發(fā)猶徵召也。言威聲之盛，北自月支以來皆可徵召而為臣也。氏讀曰支。」
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饑，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惨弧彻式颖脖姡鴫櫝?，〔二〕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且臣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三〕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菜摹撤蚴⒅兴ィq朝之必莫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敺，難以為功；〔五〕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絕，〔六〕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七〕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弧舶恕骋庹哂兴娗煽梢郧葜瑒t臣不知也；不然，則未見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擊便?！?br />
〔一〕 師古曰：「舍，止息也?！?br />
〔二〕 師古曰：「覆，敗也。墮，毀也。言兵與敵接則敗其眾，所伐之國則毀其城也。覆音芳目反。墮音火規(guī)反?！?br />
〔三〕 師古曰：「衝風，疾風之衝突者也?！?br />
〔四〕 師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故以取喻也?！?br />
〔五〕 師古曰：「敺與驅(qū)同。」
〔六〕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猶橫也?！?br />
〔七〕 師古曰：「後利，謂不及於利?！?br />
〔八〕 師古曰：「言以軍遺敵人，令其虜獲也。遺音弋季反。」
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一〕清水明鏡不可以形逃，〔二〕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踩辰癯佳該糁?，固非發(fā)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或絕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br />
〔一〕 師古曰：「言易零落?！?br />
〔二〕 師古曰：「言美惡皆見?！?br />
〔三〕 師古曰：「方，道也?！?/em>
上曰：「善?！鼓藦幕肿h。陰使聶壹為間，〔一〕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箚斡趷坌?，以為然而許之。聶壹乃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下，視單于使者為信，〔二〕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轨妒菃斡诖┤?，將十萬騎入武州塞?！踩?br />
〔一〕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br />
〔三〕 師古曰：「在雁門。」
當是時，漢伏兵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衛(wèi)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御史大夫安國為護軍將軍，諸將皆屬。約單于入馬邑縱兵。王恢、李息別從代主擊輜重。〔一〕於是單于入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覺之，還去。語在匈奴傳。塞下傳言單于已去，漢兵追至塞，度弗及，〔二〕王恢等皆罷兵。
〔一〕 師古曰：「輜，衣車也。重謂載重物車也。故行者之資，總曰輜重。重音直用反?！?br />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em>
上怒恢不出擊單于輜重也，恢曰：「始約為入馬邑城，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不至而還，臣以三萬人眾不敵，祗取辱?！惨弧彻讨€而斬，然完陛下士三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橈，當斬?！捕郴中星Ы鹭┫嗤`。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仇也?！股铣?，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fā)天下兵數(shù)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猶頗可得，以尉士大夫心?！踩辰癫徽D恢，無以謝天下?！轨妒腔致劊俗詺?。
〔一〕 師古曰：「祗，適也，音支。」
〔二〕 服虔曰：「逗音企?！箲吭唬骸付?，曲行避敵也，橈，顧望也，軍法語也。」蘇林曰：「逗音豆?！谷绱驹唬骸杠姺?，行而逗留畏懦者要斬?！箮煿旁唬骸阜?、應二說皆非也。逗謂留止也。橈，屈弱也。逗又音住?！?br />
〔三〕 師古曰：「或當?shù)闷漭w重人眾也。（故）〔古〕尉安之字正如此，其後流俗乃加心耳?！?/em>
安國為人多大略，知足以當世取舍，〔一〕而出於忠厚。貪耆財利，〔二〕然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三〕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以為國器?！菜摹嘲矅鵀橛反蠓蛭迥?，丞相蚡薨。安國行丞相事，引墮車，蹇?！参濉成嫌冒矅鵀樨┫?，使使視，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安國病免，〔六〕數(shù)月，瘉，復為中尉。
〔一〕 師古曰：「舍，止也。取舍，言可取則取，可止則止。」
〔二〕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三〕 師古曰：「於梁舉二人，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名士也?！?br />
〔四〕 師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為國器。國器者，言其器用重大，可施於國政也?！?br />
〔五〕 如淳曰：「為天子（尊）〔導〕引，而墮車跛蹇也。」
〔六〕 師古曰：「以足疾?！?/em>
歲餘，徙為衛(wèi)尉。而將軍衛(wèi)青等擊匈奴，破龍城。明年，匈奴大入邊。語在青傳。安國為材官將軍，屯漁陽，捕生口虜，言匈奴遠去。即上言方佃作時，〔一〕請且罷屯。罷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漁陽。安國壁乃有七百餘人，出與戰(zhàn)，安國傷，入壁。匈奴虜略千餘人及畜產(chǎn)去。上怒，使使責讓安國。徙益東，屯右北平。是時虜言當入東方。
〔一〕 師古曰：「安國上奏也。佃，治田也，音與田同?！?/em>
安國始為御史大夫及護軍，後稍下遷。新壯將軍衛(wèi)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既斥疏，將屯又失亡多，甚自媿。幸得罷歸，〔一〕乃益東徙，意忽忽不樂，數(shù)月，病歐血死。
〔一〕 師古曰；「冀得罷歸，以徼幸也。他皆類此?！?/em>
壺遂與太史遷等定漢律曆，官至詹事，其人深中篤行君子。上方倚欲以為相，會其病卒?！惨弧?br />
〔一〕 師古曰：「倚謂仗任之也，音於綺反?！?/em>
贊曰：竇嬰、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策，〔一〕而各名顯，並位卿相，大業(yè)定矣。然嬰不知時變，夫亡術而不遜，〔二〕蚡負貴而驕溢。〔三〕兇德參會，待時而發(fā)，〔四〕藉福區(qū)區(qū)其間，惡能救斯敗哉！〔五〕以韓安國之見器，臨其摯而顛墜，〔六〕陵夷以憂死，〔七〕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為兵首而受其咎，豈命也虖？〔八〕
〔一〕 師古曰：「謂馳入?yún)擒?，欲報父讎也?！?br />
〔二〕 師古曰：「遜，順也?！?br />
〔三〕 師古曰：「負，恃也?！?br />
〔四〕 師古曰：「三人相遇，故曰參會?！?br />
〔五〕 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
〔六〕 李奇曰：「摯，極也。」
〔七〕 師古曰：「陵夷，即陵遲也，言漸卑替也?！?br />
〔八〕 師古曰：「言自己為之，非由命也?！?br />
校勘記
二三七七頁 二行?。ň矗补省吃焕跆印！【暗v、殿本都作「故」，此誤。
二三八一頁 七行 言為諸第之（長）〔最〕也。 景祐、殿本都作「最」。
二三八一頁一三行 諸公稍自引而?。ā粹嗯_〉）〔驁〕， 景祐、殿本都作「驁」，注同。王先謙說作「驁」是。
二三八二頁 一行?。ǔ＃矅L〕為潁陰侯灌嬰舍人， 宋祁說南本、浙本「?！箒K作「嘗」。王先謙說南、浙本是。
二三八二頁 八行 吳軍（?。财啤?， 景祐、殿本都作「破」。
二三八五頁 四行 夜灑埽張具至旦?！舶恕场∽ⅰ舶恕吃凇笍埦摺瓜隆Ｍ跸戎t說，「至旦」二字連上為文，言嬰灑埽張具，自夜達旦。
二三八七頁一０行 「今日召宗室，有詔」，〔一七〕 注〔一七〕原在「宗室」下，景祐、汲古、局本同。今從殿本，以「有詔」連上，蚡與長史語止此。
二三八八頁一七行 於大坐中罵詈（不為）〔為不〕敬?！【暗v、殿本都作「為不」。
二三八九頁一二行 蚡得為（胏）〔肺〕附， 殿本「胏」作「肺」，與上蚡傳同。而此及景祐本都作「胏」，與蚡傳異。「肺」「胏」蓋一字之異體。
二三九三頁一四行 即（公）〔宮〕車晏駕， 景祐、殿本都作「宮」，史記同。王先謙說作「宮」是。
二三九五頁一四行 起（徙）〔徒〕中為二千石。景祐、殿本都作「徒」，史記同，此誤。
二三九六頁 六行 竇太后（所）〔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內(nèi)史?！顦溥_說「所」是誤字，當從史記作「聞」。
二四０五頁 七行?。ü剩补拧澄景仓终绱耍【暗v、殿本都作「古」。王先謙說作「古」是。
二四０五頁一六行 為天子（尊）〔導〕引， 景祐、殿本都作「導」，此誤。
〔一〕 師古曰：「縣名也，地理志屬信都。觀音工喚反?！?br />
〔二〕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
帝弟梁孝王，母竇太后愛之。孝王朝，因燕昆弟飲?！惨弧呈菚r上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埂捕程篌O。嬰引卮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嬰亦薄其官，〔三〕因病免。太后除嬰門籍，不得朝請?！菜摹?br />
〔一〕 師古曰：「序家人昆弟之親，不為君臣禮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庸反?！?br />
〔三〕 師古曰：「自嫌其官，輕薄之也?！?br />
〔四〕 師古曰：「請音才性反。其下亦同。」
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無如嬰賢，〔一〕召入見，固讓謝，稱病不足任。太后亦慚。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言爰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廊廡下，〔二〕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三〕，金無入家者。嬰守滎陽，監(jiān)齊趙兵。七國破，封為魏其侯。游士賓客爭歸之。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列侯莫敢與亢禮?！菜摹?br />
〔一〕 師古曰：「宗室，帝之同姓親也。諸竇，總謂帝外家也。以吳楚之難，故欲用內(nèi)外之親為將也?！?br />
〔二〕 師古曰：「廊，堂下周屋也。廡，門屋也，音侮。」
〔三〕 師古曰：「財與裁同，謂裁量而用之也?！?br />
〔四〕 師古曰：「言特敬此二人也?！?/em>
四年，立栗太子，〔一〕以嬰為傅。七年，栗太子廢，嬰爭弗能得，謝病，屏居藍田南山下〔二〕數(shù)月，諸竇賓客辯士說，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說嬰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爭不能拔，又不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閒處而不朝，〔三〕袛加懟自明，揚主之過。〔四〕有如兩宮奭將軍，〔五〕則妻子無類矣?！埂擦硧肴恢?，乃起，朝請如故。
〔一〕 師古曰：「栗姬之子，（敬）〔故〕曰栗太子?！?br />
〔二〕 師古曰：「屏，隱也?！?br />
〔三〕 師古曰：「擁，抱也。閒處，猶言私處也?！?br />
〔四〕 師古曰：「衹，適也。懟，怨怒也。衹音支，其字從衣。懟音直類反?！?br />
〔五〕 師古曰：「兩宮，太后及帝也。奭，怒貌也，音赫。」
〔六〕 師古曰：「言被誅戮無遺類也?！?/em>
桃侯免相，〔一〕竇太后數(shù)言魏其。景帝曰：「太后豈以臣有愛相魏其者？〔二〕魏其沾沾自喜耳，多易，〔三〕難以為相持重?！顾觳挥?，用建陵侯衛(wèi)綰為丞相。
〔一〕 服虔曰：「劉舍也?！?br />
〔二〕 師古曰：「愛猶惜也?！?br />
〔三〕 張晏曰：「沾沾，言自整頓也。多易，多輕薄之行也?；蛟?，沾音瞻?！箮煿旁唬骸刚凑?，輕薄也，或音他兼反，今俗言薄沾沾。喜音許吏反。易音弋豉反。」
田蚡，孝景王皇后同母弟也，生長陵。竇嬰已為大將軍，方盛，蚡為諸曹郎，未貴，往來侍酒嬰所，跪起如子姓。〔一〕及孝景晚節(jié)，蚡益貴幸，〔二〕為中大夫。辯有口，學盤盂諸書，〔三〕王皇后賢之。
〔一〕 師古曰：「姓，生也，言同子禮，若己所生?！?br />
〔二〕 師古曰：「晚節(jié)，猶言末時也?！?br />
〔三〕 應劭曰：「黃帝史孔甲所作也，凡二十九篇，書盤盂中，所以為法戒也。諸書，諸子之書也?！姑峡翟唬骸缚准妆P盂二十六篇，雜家書，兼儒墨名法者也?！箷x灼曰：「案藝文志，孟說是也。」
孝景崩，武帝初即位，蚡以舅封為武安侯，弟勝為周陽侯。
蚡新用事，卑下賓客，〔一〕進名士家居者貴之，〔二〕欲以傾諸將相?！踩成纤顡?，多蚡賓客計策?！菜摹硶┫嗑U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即上以將軍為相，必讓魏其。魏其為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相尊等耳，〔五〕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六〕，於是乃以嬰為丞相，蚡為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七〕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眾，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八〕不能，今以毀去矣?！箣氩宦?。
〔一〕 師古曰：「下音胡稼反?！?br />
〔二〕 晉灼曰：「滯在里巷未仕者?！?br />
〔三〕 師古曰：「傾謂踰越而勝之也?！?br />
〔四〕 如淳曰：「多薦名士，名士得進為帝畫計策也。」師古曰：「填音竹刃反?！?br />
〔五〕 師古曰：「言其尊貴同一等也。」
〔六〕 師古曰：「風讀曰諷。」
〔七〕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br />
〔八〕 師古曰：「兼容，謂不嫉惡人令其怨也?！?/em>
嬰、蚡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惨弧秤斏旯O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二〕以禮為服制，〔三〕以興太平。舉謫諸竇宗室無行者，除其屬藉。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毀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言，而嬰、蚡、趙綰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說。〔四〕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毋奏事東宮。竇太后大怒，曰：「此欲復為新垣平邪！」乃罷逐趙綰、王臧，而免丞相嬰、太尉蚡，以柏至侯許昌為丞相，武彊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嬰、蚡以侯家居。
〔一〕 師古曰：「推轂，謂升薦之，若轉(zhuǎn)車轂之為也。」
〔二〕 服虔曰：「除關禁也。」
〔三〕 師古曰：「謂喪服之制也?！?br />
〔四〕 師古曰：「滋，益也。說讀曰悅?！?/em>
蚡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shù)言事，多效，〔一〕士吏趨勢利者皆去嬰而歸蚡。蚡日益橫。〔二〕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上以蚡為丞相，大司農(nóng)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諸侯愈益附蚡。〔三〕
〔一〕 師古曰：「效謂見聽用?！?br />
〔二〕 師古曰：「橫，恣也，音胡孟反?！?br />
〔三〕 師古曰：「郡及諸侯也，猶言郡國耳?！?/em>
蚡為人貌侵，生貴甚?！惨弧秤忠詾橹T侯王多長，〔二〕上初即位，富於春秋，〔三〕蚡以肺附為相，〔四〕非痛折節(jié)以禮屈之，天下不肅?！参濉钞斒菚r，丞相入奏事，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六〕」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遂取武庫！」是後乃退?！财摺痴倏惋嫞湫稚w侯北鄉(xiāng)，自坐東鄉(xiāng)，〔八〕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九〕由此滋驕，〔一０〕治宅甲諸第，〔一一〕田園極膏腴，〔一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惨蝗城疤昧_鐘鼓，立曲旃；〔一四〕後房婦女以百數(shù)。諸奏珍物狗馬玩好，不可勝數(shù)。〔一五〕
〔一〕 服虔曰：「侵，短小也?！箮煿旁唬骸干F，謂自尊高示貴寵也?！?br />
〔二〕 張晏曰：「多長年?！?br />
〔三〕 師古曰：「謂年幼也。齒歷方久，故云富於春秋也?！?br />
〔四〕 師古曰：「舊解云肺附，如肝肺之相附著也。一說，肺，斫木札也，喻其輕薄附著大材也。」
〔五〕 師古曰：「痛猶甚也。言以尊貴臨之，皆令其屈節(jié)而下己也?！?br />
〔六〕 師古曰：「凡言除者，除去故官就新官?！?br />
〔七〕 師古曰：「考工，少府之屬官也，主作器械。上責其此請，故謂之曰：『何不遂取武庫！』蚡乃退也?！?br />
〔八〕 師古曰：「自處尊位也。鄉(xiāng)讀皆曰嚮?！?br />
〔九〕 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br />
〔一０〕師古曰：「滋，益也?！?br />
〔一一〕師古曰：「言為諸第之（長）〔最〕也。以甲乙之次，言甲則為上矣。」
〔一二〕師古曰：「膏腴，謂肥厚之處。」
〔一三〕師古曰：「屬，逮及也，音之欲反?！?br />
〔一四〕如淳曰：「旃，旗之名也，通帛曰旃。曲旃，僭也?！固K林曰：「禮，大夫建旃。曲，柄上曲也?！箮煿旁唬骸柑K說是也。許慎云『旃，旗曲柄也，所以旃表士眾』也?！?br />
〔一五〕師古曰：「奏，進也?！?/em>
而嬰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公稍自引而?。ā粹嗯_〉）〔驁〕，〔一〕唯灌夫獨否。故嬰墨墨不得意，而厚遇夫也。
〔一〕 師古曰：「（〈忄臺〉）〔驁〕與傲同?！?/em>
灌夫字仲孺，潁陰人也。父張孟，（常）〔嘗〕為潁陰侯灌嬰舍人，得幸，因進之，〔一〕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為灌孟。〔二〕吳楚反時，潁陰侯灌嬰為將軍，屬太尉，〔三〕請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菜摹趁夏昀希瑵}陰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zhàn)常陷堅，遂死吳軍中。漢法，父子俱，有死事，得與喪歸。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仇?！埂参濉踌妒欠虮患壮株?，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數(shù)十人?！擦臣俺霰陂T，莫敢前。獨兩人及從奴十餘騎馳入?yún)擒姡翍蛳?，〔七〕所殺傷?shù)十人。不得前，復還走漢壁，〔八〕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chuàng)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簿拧硠?chuàng)少瘳，〔一０〕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曲折，請復往?！埂惨灰弧硨④妷讯x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召固止之。吳軍（敗）〔破〕，夫以此名聞天下。
〔一〕 師古曰：「進，薦也。嬰薦孟也?！?br />
〔二〕 師古曰：「蒙，冒也。」
〔三〕 師古曰：「時潁陰侯是灌嬰之子，名何，轉(zhuǎn)寫誤為嬰耳。」
〔四〕 孟康曰：「官主千人，如候司馬也?！?br />
〔五〕 張晏曰：「自奮厲也?！?br />
〔六〕 師古曰：「所善，素與己善者?！?br />
〔七〕 師古曰：「戲，大將之旗也，讀與麾同，又音許宜反?！?br />
〔八〕 師古曰：「走，趣嚮也，音奏?！?br />
〔九〕 師古曰：「萬金者，言其價貴也。金字或作全，言得之者必生全也。」
〔一０〕師古曰：「瘳，差也，音丑流反?！?br />
〔一一〕師古曰：「曲折，猶言委曲也?！?/em>
潁陰侯言夫，夫為郎中將。數(shù)歲，坐法去。家居長安中，諸公莫不稱，由是復為代相。
武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郊，勁兵處，〔一〕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wèi)尉竇甫飲，輕重不得，〔二〕夫醉，搏甫。〔三〕甫，竇太后昆弟。上恐太后誅夫，徙夫為燕相。數(shù)歲，坐法免，家居長安。
〔一〕 師古曰：「郊謂四交輻湊，而兵又勁彊。」
〔二〕 晉灼曰：「飲酒輕重不得其平也?！箮煿旁唬骸付Y數(shù)之輕重也?！?br />
〔三〕 師古曰：「搏，以手擊之?！?/em>
夫為人剛直，使酒，〔一〕不好面諛。貴戚諸勢在己之右，欲必陵之；士在己左，愈貧賤，尤益禮敬，與鈞?！捕吵砣藦V眾，薦寵下輩?！踩呈恳嘁源硕嘀??！菜摹?br />
〔一〕 師古曰：「使酒，因酒而使氣也?！?br />
〔二〕 師古曰：「右，尊也。左，卑也。鈞，等也?！?br />
〔三〕 師古曰：「稠，多也。下輩，下等之人也。每於人眾之中故寵薦也。」
〔四〕 師古曰：「多猶重之?！?/em>
夫不好文學，喜任俠，已然諾?！惨弧持T所與交通，無非豪桀大猾。家累數(shù)千萬，食客日數(shù)十百人?！捕巢ǔ靥飯@，宗族賓客為權利，〔三〕橫潁川?！菜摹碀}川兒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五〕
〔一〕 師古曰：「已，必也。謂一言許人，必信之也。喜音許吏反?！?br />
〔二〕 師古曰：「或八九十，或百人也?！?br />
〔三〕 師古曰：「波讀曰陂?！?br />
〔四〕 師古曰：「橫音胡孟反。其下亦同。」
〔五〕 師古曰：「深怨嫉之，故為此言也?！?/em>
夫家居，卿相侍中賓客益衰。〔一〕及竇嬰失勢，亦欲倚夫引繩排根生平慕之後棄者。〔二〕夫亦得嬰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三〕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之晚。
〔一〕 師古曰：「以夫居家，而卿相侍中素為夫之賓客者，漸以衰退不復往也?！?br />
〔二〕 蘇林曰：「二人相倚，引繩直排根賓客去之者，不與交通也。」孟康曰：「根者，根格，引繩以彈排擯根格之也?！箮煿旁唬骸该险f近也。根音下恩反。格音下各反。言嬰與夫共相提挈，有人生平慕嬰、夫，後見其失職而頗慢弛，如此者，共排退之，不復與交。譬如相對挽繩而根格之也。今吳楚俗猶謂牽引前卻為根格也。」
〔三〕 張晏曰：「相薦達為聲勢也?！箮煿旁唬骸赶酄恳蚂蹲鹬匾?。為音于偽反?！?/em>
夫嘗有服，〔一〕過丞相蚡。蚡從容曰：〔二〕「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狗蛟唬骸笇④娔丝闲遗R況魏其侯，〔三〕夫安敢以服為解！〔四〕請語魏其具，〔五〕將軍旦日蚤臨?！埂擦惩`許諾。夫以語嬰。嬰與夫人益巿牛酒，〔七〕夜灑埽張具至旦〔八〕。平明，令門下候司。至日中，蚡不來。嬰謂夫曰：「丞相豈忘之哉？」夫不懌，〔九〕曰：「夫以服請，不宜?！埂惨唬啊衬笋{，自往迎蚡。蚡特前戲許夫，〔一一〕殊無意往。夫至門，蚡尚臥也。於是夫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至今未敢嘗食。」蚡悟，謝曰：「吾醉，忘與仲孺言?！鼓笋{往。往又徐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蚡，〔一二〕蚡不起。夫徙坐，語侵之?！惨蝗硧肽朔龇蛉ィx蚡。蚡卒飲至夜，極驩而去。
〔一〕 師古曰：「謂喪服也。」
〔二〕 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三〕 師古曰：「況，賜也?！?br />
〔四〕 師古曰：「解謂辭之也，若今言分疏矣?！?br />
〔五〕 師古曰：「具，辦具酒食。」
〔六〕 師古曰：「旦日，明旦也。蚤，古早字?！?br />
〔七〕 師古曰：「益，多也?！?br />
〔八〕 師古曰：「灑音灑，又音所寄反。」
〔九〕 師古曰：「懌，悅也?！?br />
〔一０〕師古曰：「不當忘也?！?br />
〔一一〕師古曰：「特，但也?！?br />
〔一二〕師古曰：「屬，付也，猶今之舞訖相勸也。屬音之欲反?！?br />
〔一三〕師古曰：「徙坐，謂移就其坐也?！?/em>
後蚡使藉福請嬰城南田，嬰大望曰：〔一〕「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相奪乎！」不許。夫聞，怒罵福。福惡兩人有隙，乃謾好謝蚡〔二〕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蚡聞嬰、夫?qū)嵟挥?，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愛數(shù)頃田？且灌夫何與也？〔三〕吾不敢復求田。」由此大怒。
〔一〕 師古曰：「望，怨也。」
〔二〕 師古曰：「謾猶詭也，詐為好言也。謾讀與慢同，又音莫連反?！?br />
〔三〕 師古曰：「與讀曰預。預，干也。」
元光四年春，蚡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之。上曰：「此丞相事，何請？」夫亦持蚡陰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賓客居間，遂已，俱解?！惨弧?br />
〔一〕 師古曰：「兩家賓客處於中間和解之。」
夏，蚡取燕王女為夫人，〔一〕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嬰過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shù)以酒失過丞相，〔二〕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隙?！箣朐唬骸甘乱呀??！箯櫯c俱。酒酣，蚡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嬰為壽，獨故人避席，餘半膝席?！踩撤蛐芯?，至蚡，蚡膝席曰：「不能滿觴?！狗蚺?，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畢之！」〔四〕時蚡不肯?！参濉承芯拼沃僚R汝侯灌賢，賢方與程不識耳語，〔六〕又不避席。夫無所發(fā)怒，乃罵賢曰：「平生毀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曹兒呫囁耳語！」〔七〕蚡謂夫曰：「程、李俱東西宮衛(wèi)尉，〔八〕今眾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九〕夫曰：「今日斬頭穴匈，何知程、李！」〔一０〕坐乃起更衣〔一一〕，稍稍去。嬰去，戲夫?！惨欢撤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也?！鼓肆铗T留夫，〔一三〕夫不得出。藉福起為謝，案夫項令謝?！惨凰摹撤蛴?，不肯順。蚡乃戲騎縛夫〔一五〕置傳舍，〔一六〕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一七〕劾灌夫罵坐不敬，〔一八〕繫居室?！惨痪拧乘炱淝笆拢捕啊城怖舴植苤鸩吨T灌氏支屬，皆得棄巿罪。嬰愧，為資使賓客請，莫能解?！捕弧惩`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蚡陰事。
〔一〕 師古曰：「燕王澤之子康王嘉女。」
〔二〕 師古曰：「言因酒有失，得罪過於丞相?！?br />
〔三〕 蘇林曰：「下席而膝半在席上也?！谷绱驹唬骸敢韵ス蛳弦??！箮煿旁唬骸溉缯f是也?！?br />
〔四〕 張晏曰：「行酒過之為已畢?！谷绱驹唬骸秆噪m貴，且當盡酒，以其勢劫之也。」師古曰：「如說近之。言將軍雖貴人也，請盡此觴。嘻，強笑也，音許其反?！?br />
〔五〕 師古曰：「不為盡也?！?br />
〔六〕 師古曰：「附耳小語也。」
〔七〕 師古曰：「女曹兒猶言兒女輩也。呫音昌涉反。囁音人涉反。」
〔八〕 孟康曰：「李廣為東宮，程不識為西宮?！?br />
〔九〕 蘇林曰：「不為李將軍除道地邪？」如淳曰：「二人同號比尊，今辱一人，不當為毀廣邪？」師古曰：「如說近之。言既毀程，令廣何地自安處?！?br />
〔一０〕晉灼曰：「斬頭見刺，猶不止也?！?br />
〔一一〕師古曰：「坐謂坐上之人也。更，改也。凡久坐者，皆起更衣，以其寒暖或變也。」
〔一二〕晉灼曰：「戲，古麾字也?！箮煿旁唬骸刚绪庵畛鲆?。漢書多以戲為麾字。」
〔一三〕師古曰：「騎謂常從之騎也?！?br />
〔一四〕師古曰：「使其拜也?！?br />
〔一五〕師古曰：「戲讀亦曰麾。謂指麾命之而令收縛夫也?！?br />
〔一六〕師古曰：「傳舍，解在酈食其傳?！?br />
〔一七〕師古曰：「長史，丞相長史也。召宗室，謂請召之為客也?！?br />
〔一八〕師古曰：「於大坐中罵詈，（不為）〔為不〕敬?！?br />
〔一九〕師古曰：「居室，署名也，屬少府。其後改名曰保宮?！?br />
〔二０〕師古曰：「遂，竟也?！?br />
〔二一〕如淳曰：「為出資費，使人為夫請罪也。」師古曰：「如說非也。為資，為其資地耳，非財物也。為讀如本字?！?/em>
嬰銳為救夫，嬰夫人諫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太后家迕〔一〕，寧可救邪？」嬰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捕城医K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三〕立召入，具告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嬰食，曰：「東朝廷辯之。」〔四〕
〔一〕 師古曰：「相逆迕也。迕音悟?！?br />
〔二〕 師古曰：「言不過失爵耳?！?br />
〔三〕 師古曰：「匿，避也。不令家人知之，恐其又止諫也?！?br />
〔四〕 如淳曰：「東朝，太后朝也?！箯堦淘唬骸笗浯蠓驏|朝，共理而分別也?！?/em>
嬰東朝，盛推夫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它事誣罪之。蚡盛毀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嬰度無可奈何，〔一〕因言蚡短。蚡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胏）〔肺〕附，所好音樂狗馬田宅，所愛倡優(yōu)巧匠之屬，〔二〕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桀壯士與論議，腹誹而心謗，卬視天，俛畫地，〔三〕辟睨兩宮間，〔四〕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参濉吵寄瞬蝗缥浩涞人鶠?。」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戟馳不測之吳軍，〔六〕身被數(shù)十創(chuàng)，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柸酒，不足引它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輘轢宗室，侵犯骨肉，〔七〕此所謂『支大於幹，脛大於股，不折必披』?！舶恕池┫嘌砸嗍?。唯明主裁之?！怪骶舳嘉炯橱鍪俏浩?。內(nèi)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堅。餘皆莫敢對。上怒內(nèi)史曰：「公平生數(shù)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九〕吾并斬若屬矣！」〔一０〕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司，具以語太后。太后怒，不食，曰：「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一一〕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乎！〔一二〕且帝寧能為石人邪！〔一三〕此特帝在，即錄錄，〔一四〕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一五〕上謝曰：「俱外家，故廷辨之?！惨涣巢蝗?，此一獄吏所決耳?！故菚r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別言兩人。
〔一〕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br />
〔二〕 師古曰：「倡，樂人也。優(yōu)，諧戲者也。」
〔三〕 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念欲作反事也?！箮煿旁唬骸竻n讀曰仰?！?br />
〔四〕 張晏曰：「占太后與帝吉兇之期也?！箮煿旁唬骸副夙?，傍視也。辟音普計反，字本作〈目辟〉。睨音吾計反?！?br />
〔五〕 張晏曰：「幸有反者，當為將立大功也?！钩辑懺唬骸柑煜掠凶儯^因國家變難之際得立大功也?！箮煿旁唬骸腑懻f是?！?br />
〔六〕 師古曰：「荷，負也。不測，言其彊盛也。荷音何?！?br />
〔七〕 師古曰：「輘轢，謂蹈踐之也。輘音淩，轢音郎擊反?！?br />
〔八〕 師古曰：「披音丕靡反。」
〔九〕 應劭曰：「駒者，駕著轅下。局趣，〈足戚〉小之貌也?！箯堦淘唬骸競a頭於車轅下，隨母而已。」師古曰：「張說非也。駕車不以牝馬。小雅皇皇者華之詩曰『我馬維駒』，非隨母也?！?br />
〔一０〕師古曰：「若，汝也?！?br />
〔一一〕晉灼曰：「藉，蹈也?！?br />
〔一二〕師古曰：「以比魚肉而食噉也?！?br />
〔一三〕師古曰：「言徒有人形耳，不知好惡也。一曰，石人者，謂常存不死也?！?br />
〔一四〕師古曰：「錄錄，言循眾也。」
〔一五〕師古曰：「設猶脫也。」
〔一六〕師古曰：「嬰，景帝從舅子。蚡，太后同母弟。故言俱外家?！?/em>
蚡已罷朝，出止車門，召御史大夫安國載，〔一〕怒曰：「與長孺共一禿翁，何為首鼠兩端？」〔二〕安國良久謂蚡曰：「君何不自喜！〔三〕夫魏其毀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四〕曰『臣以（胏）〔肺〕附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蝗绱?，上必多君有讓，〔五〕不廢君。魏其必媿，杜門齰舌自殺。〔六〕今人毀君，君亦毀之，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蚡謝曰：「爭時急，不知出此。」
〔一〕 師古曰：「韓安國也。載謂共乘車?！?br />
〔二〕 服虔曰：「禿翁，言嬰無官位版授也。首鼠，一前一卻也?！箯堦淘唬骸笅肽昀希质染?，頭禿，言當共治一禿翁也?！箮煿旁唬骸阜f是也。」
〔三〕 師古曰：「何不自謙遜為可喜之事也。喜音許吏反?！?br />
〔四〕 師古曰：「歸印綬於天子也?！?br />
〔五〕 師古曰：「多猶重也。」
〔六〕 師古曰：「杜，塞也。齰，齧也，音仕客反?！?/em>
於是上使御史簿責嬰〔一〕所言灌夫頗不讎，〔二〕劾繫都司空?！踩承⒕皶r，嬰嘗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埂菜摹臣袄M，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嬰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召見?！参濉硶啵干袝?，大行無遺詔。〔六〕詔書獨臧嬰家，嬰家丞封?！财摺衬僳缷氤C先帝詔害，罪當棄市。〔八〕五年十月，悉論灌夫支屬。嬰良久乃聞有劾，即陽病痱，不食欲死?！簿拧郴蚵勆蠠o意殺嬰，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飛語為惡言聞上，〔一０〕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一一〕
〔一〕 師古曰：「簿責，以文簿一一責之也。簿音步戶反?！?br />
〔二〕 晉灼曰：「讎，當也。」
〔三〕 師古曰：「都司空，宗正屬官也，見百官公卿表。」
〔四〕 師古曰：「論說其事而上於天子?！?br />
〔五〕 師古曰：「幸，冀也。」
〔六〕 如淳曰：「大行，主諸侯官也?！箮煿旁唬骸复苏f非也。大行，景帝大行也。尚書之中無此大行遺詔也?！?br />
〔七〕 孟康曰：「以家丞印封遺詔也?！?br />
〔八〕 鄭氏曰：「矯詔有害不害也?！?br />
〔九〕 師古曰：「痱，風疾也，音肥?！?br />
〔一０〕張晏曰：「蚡為作飛揚誹謗之語也。」臣瓚曰：「無根而至也?！?br />
〔一一〕張晏曰：「著日月者，見春垂至，恐遇赦贖之?！?/em>
春，蚡疾，一身盡痛，若有擊者，謼服謝罪?！惨弧成鲜挂暪碚哒爸?，曰：「魏其侯與灌夫共守，笞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中有罪免。
〔一〕 晉灼曰：「服音瓝。關西俗謂得杖呼及小兒啼呼為呼瓝?；蜓酝`號呼謝服罪也?！箮煿旁唬骸竷烧f皆通。謼，古呼字也。若謂啼為謼服，則謼音火交反，服音平卓反?！?/em>
後淮南王安謀反，覺。始安入朝時，蚡為太尉，迎安霸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公）〔宮〕車晏駕，非大王立，尚誰立哉？」〔一〕淮南王大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為太后故。及聞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二〕
〔一〕 師古曰：「言大王尚不得立，當誰立也？」
〔二〕 師古曰：「言其賴自死。」
韓安國字長孺，梁成安人也，後徙睢陽。嘗受韓子、雜說鄒田生所?！惨弧呈铝盒⑼?，為中大夫。吳楚反時，孝王使安國及張羽為將，捍吳兵於東界。張羽力戰(zhàn)，安國持重，以故吳不能過梁。吳楚破，安國、張羽名由此顯梁。
〔一〕 師古曰：「田生，鄒縣人?！?/em>
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游戲，僭於天子。〔一〕天子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乃怒梁使者，弗見，案責王所為。安國為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二〕曰：「何梁王為人子之孝，為人臣之忠，而太后曾不省也？〔三〕夫前日吳、楚、齊、趙七國反，自關以東皆合從而西嚮，〔四〕唯梁最親，為限難。梁王念太后、帝在中，〔五〕而諸侯擾亂，壹言泣數(shù)行而下，跪送臣等六人將兵擊卻吳楚，吳楚以故兵不敢西，而卒破亡，梁之力也。今太后以小苛禮責望梁王。〔六〕梁王父兄皆帝王，而所見者大，故出稱〈走畢〉，入言警，〔七〕車旗皆帝所賜，即以嫮鄙小縣，〔八〕驅(qū)馳國中，欲夸諸侯，令天下知太后、帝愛之也。今梁使來，輒案責之，梁王恐，日夜涕泣思慕，不知所為。何梁王之忠孝而太后不卹也？」長公主具以告太后，太后喜曰：「為帝言之?！寡灾?，帝心乃解，而免冠謝太后曰：「兄弟不能相教，乃為太后遺憂?！瓜ひ娏菏?，厚賜之。其後，梁王益親驩。太后、長公主更賜安國直千餘金?！簿拧秤纱孙@，結於漢。
〔一〕 師古曰：「僭，擬也?！?br />
〔二〕 如淳曰：「大長公主，景帝姊也。」
〔三〕 師古曰：「省，視也。」
〔四〕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br />
〔五〕 師古曰：「中，關中也。一說謂京師為中，猶言中國也。」
〔六〕 師古曰：「苛，細也?！?br />
〔七〕 師古曰：「〈走畢〉，止行人也。警，令戒肅也。天子出入皆備此儀。而今云出稱警入言〈走畢〉者，互舉之耳?！?br />
〔八〕 服虔曰：「嫮，夸奼也?！箷x灼曰：「嫮音坼嫮之嫮。」鄧展曰：「嫮，好也。自以車服之好曜邊鄙之邑也?！箮煿旁唬骸阜f、晉音是也。鄙，小縣，言在外鄙之小縣也?！?br />
〔九〕 師古曰：「更音工衡反?！?/em>
其後，安國坐法抵罪，蒙〔一〕獄吏田甲辱安國。安國曰：「死灰獨不復然乎？」甲曰：「然即溺之?！埂捕尘訜o幾，梁內(nèi)史缺，〔三〕漢使使者拜安國為梁內(nèi)史，起（徙）〔徒〕中為二千石。田甲亡。安國曰：「甲不就官，我滅而宗?！梗ㄋ模┘兹馓恢x，安國笑曰：「公等足與治乎？」〔五〕卒善遇之。
〔一〕 師古曰：「蒙，梁國之縣也。」
〔二〕 師古曰：「溺讀曰尿。」
〔三〕 師古曰：「無幾，未多時也。幾音居豈反。」
〔四〕 師古曰：「而，汝也?！?br />
〔五〕 師古曰：「治謂當敵也，今人猶云對治。治音丈吏反。一曰，不足繩治也。治讀如本字?！?/em>
內(nèi)史之缺也，王新得齊人公孫詭，說之，〔一〕欲請為內(nèi)史。竇太后（所）〔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內(nèi)史。
〔一〕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公孫詭、羊勝說王求為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爰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捕詭、勝，必得。〔一〕漢使十輩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二〕月餘弗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乃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雇踉唬骸负沃链耍俊拱矅鼣?shù)行下，曰：「大王自度於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高帝及皇帝與臨江王親？」〔三〕王曰：「弗如也?！拱矅唬骸阜蛱匣?、臨江親父子間，然高帝曰『提三尺取天下者朕也』，〔四〕故太上終不得制事，居于櫟陽。臨江，適長太子，〔五〕以一言過，廢王臨江；〔六〕用宮垣事，卒自殺中尉府?！财摺澈蝿t？治天下終不用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不為狼？』〔八〕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九〕犯上禁，橈明法〔一０〕。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宮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王泣數(shù)行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之。」即日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事皆得釋，〔一一〕安國力也。景帝、太后益重安國。
〔一〕 師古曰：「必令得之。」
〔二〕 師古曰：「索，搜也，音山客反?！?br />
〔三〕 師古曰：「孰與，猶言何如也?！?br />
〔四〕 師古曰：「三尺，謂劍也。」
〔五〕 師古曰：「適讀曰嫡?！?br />
〔六〕 師古曰：「景帝嘗屬諸姬子，太子母栗姬言不遜，由是廢太子，栗姬憂死也?！?br />
〔七〕 張晏曰：「以侵堧垣徵，自殺也?！?br />
〔八〕 師古曰：「言其恩愛不可必保也?！?br />
〔九〕 師古曰：「訹，誘也，音戍?！?br />
〔一０〕師古曰：「橈，曲也，音女教反?！?br />
〔一一〕師古曰：「釋，解也?！?/em>
孝王薨，共王即位，〔一〕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即位，武安侯田蚡為太尉，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即召以為北地都尉，遷為太司農(nóng)。閩、東越相攻，遣安國、大行王恢將兵。未至越，越殺其王降，漢兵亦罷。其年，田蚡為丞相，安國為御史大夫。
〔一〕 師古曰：「共讀曰恭?！?/em>
匈奴來請和親，上下其議?！惨弧炒笮型趸?，燕人，數(shù)為邊吏，習胡事，議曰：「漢與匈奴和親，率不過數(shù)歲即背約。不如勿許，舉兵擊之?！拱矅唬骸盖Ю锒鴳?zhàn)，即兵不獲利。今匈奴負戎馬足，懷鳥獸心，〔二〕遷徙鳥集，難得而制。得其地不足為廣，有其眾不足為彊，自上古弗屬?！踩碀h數(shù)千里爭利，則人馬罷，〔四〕虜以全制其敝，勢必危殆。臣故以為不如和親?！谷撼甲h多附安國，於是上許和親。
〔一〕 師古曰：「下音胡亞反。」
〔二〕 師古曰：「負，恃也?！?br />
〔三〕 師古曰：「不內(nèi)屬於中國?！?br />
〔四〕 師古曰：「罷讀曰疲?！?/em>
明年，雁門馬邑豪聶壹〔一〕因大行王恢言：「匈奴初和親，親信邊，可誘以利致之，伏兵襲擊，必破之道也。」上乃召問公卿曰：「朕飾子女以配單于，幣帛文錦，賂之甚厚。單于待命加嫚，侵盜無已，邊竟數(shù)驚，朕甚閔之?！捕辰裼e兵攻之，何如？」
〔一〕 張晏曰：「豪猶帥也?！?br />
〔二〕 師古曰：「竟讀曰境。其下亦同。」
大行恢對曰：「陛下雖未言，臣固願效之。〔一〕臣聞全代之時，〔二〕北有彊胡之敵，內(nèi)連中國之兵，然尚得養(yǎng)老長幼，種樹以時，倉廩常實，〔三〕匈奴不輕侵也。今以陛下之威，海內(nèi)為一，天下同任，〔四〕又遣子弟乘邊守塞，〔五〕轉(zhuǎn)粟輓輸，以為之備，〔六〕然匈奴侵盜不已者，無它，以不恐之故耳?！财摺吵几`以為擊之便?！?br />
〔一〕 師古曰：「效，致也，致其計。」
〔二〕 服虔曰：「代未分之時也。」李奇曰：「六國之時全代為一國，尚能以擊匈奴，況今加以漢之大乎！」
〔三〕 師古曰：「樹，殖也?！?br />
〔四〕 如淳曰：「任，事也?！?br />
〔五〕 師古曰：「乘，登也。登其城而備守也?！?br />
〔六〕 師古曰：「輓，引車也，音晚?！?br />
〔七〕 師古曰：「不示威令恐懼也?！?/em>
御史大夫安國曰：「不然。臣聞高皇帝嘗圍於平城，匈奴至者投鞍高如城者數(shù)所。〔一〕平城之飢，七日不食，天下歌之，及解圍反位，而無忿怒之心。夫聖人以天下為度者也，〔二〕不以己私怒傷天下之功，故乃遣劉敬奉金千斤，以結和親，至今為五世利。孝文皇帝又嘗壹擁天下之精兵聚之廣武常谿，〔三〕然終無尺寸之功，而天下黔首無不憂者。孝文寤於兵之不可宿，〔四〕故復合和親之約。此二聖之跡，足以為效矣。臣竊以為勿擊便?！?br />
〔一〕 師古曰：「解脫其馬，示閑暇也。投積其鞍，若營壘也?！?br />
〔二〕 師古曰：「言當隨天下人心而寬大其度量也。」
〔三〕 張晏曰：「廣武，雁門縣。常谿，谿名?！?br />
〔四〕 師古曰：「宿，久留也?！?/em>
恢曰：「不然。臣聞五帝不相襲禮，三王不相復樂，〔一〕非故相反也，各因世宜也。且高帝身被堅執(zhí)銳，蒙霧露，沐霜雪，行幾十年，〔二〕所以不報平城之怨者，非力不能，所以休天下之心也。今邊竟數(shù)驚，士卒傷死，中國槥車相望，〔三〕此仁人之所隱也?！菜摹吵脊试粨糁恪！?br />
〔一〕 師古曰：「襲，因也。復，重也。復音扶目反?！?br />
〔二〕 師古曰：「幾，近也，音鉅依反。」
〔三〕 師古曰：「槥，小棺也。從軍死者以槥送致其喪，載槥之車相望於道，言其多也。槥音衛(wèi)?！?br />
〔四〕 張晏曰：「隱，痛也?！?/em>
安國曰：「不然。臣聞利不十者不易業(yè)，功不百者不變常，是以古之人君謀事必就祖，發(fā)政占古語，重作事也?！惨弧城易匀?，夷狄不與正朔服色，〔二〕非威不能制，彊弗能服也，以為遠方絕地不牧之民，不足煩中國也?！踩城倚倥?，輕疾悍亟之兵也，〔四〕至如猋風，去如收電，〔五〕畜牧為業(yè)，弧弓射獵，〔六〕逐獸隨草，居處無常，難得而制。今使邊郡久廢耕織，以支胡之常事，其勢不相權也?！财摺吵脊试晃饟舯??！?br />
〔一〕 師古曰：「祖，祖廟也。占，問也。重猶難之也?！?br />
〔二〕 師古曰：「與讀曰豫。」
〔三〕 師古曰：「不牧，謂不可牧養(yǎng)也。」
〔四〕 師古曰：「悍，勇也。亟，急也，音居力反。」
〔五〕 師古曰：「猋，疾風也，音必遙反。」
〔六〕 師古曰：「以木曰弧，以角曰弓?！?br />
〔七〕 師古曰：「輕重不等也?！?/em>
恢曰：「不然。臣聞鳳鳥乘於風，聖人因於時。昔秦繆公都雍，〔一〕地方三百里，知時宜之變，攻取西戎，辟地千里，并國十四，〔二〕隴西、北地是也。及後蒙恬為秦侵胡，辟數(shù)千里，以河為竟，〔三〕累石為城，樹榆為塞，〔四〕匈奴不敢飲馬於河，置｛逢火｝{隊火}然後敢牧馬。〔五〕夫匈奴獨可以威服，不可以仁畜也。今以中國之盛，萬倍之資，遣百分之一以攻匈奴，譬猶以彊弩射且潰之癰也，必不留行矣。〔六〕若是，則北發(fā)月氏可得而臣也。〔七〕臣故曰擊之便?！?br />
〔一〕 師古曰：「繆讀與穆同?！?br />
〔二〕 師古曰：「辟讀曰闢。次下亦同?！?br />
〔三〕 師古曰：「竟讀曰境?！?br />
〔四〕 如淳曰：「塞上種榆也?！?br />
〔五〕 師古曰：「{隊火}，古燧字?！?br />
〔六〕 師古曰：「留，止也。言無所礙也?！?br />
〔七〕 師古曰：「發(fā)猶徵召也。言威聲之盛，北自月支以來皆可徵召而為臣也。氏讀曰支。」
安國曰：「不然。臣聞用兵者以飽待饑，正治以待其亂，定舍以待其勞?！惨弧彻式颖脖姡鴫櫝?，〔二〕常坐而役敵國，此聖人之兵也。且臣聞之，衝風之衰，不能起毛羽；〔三〕彊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菜摹撤蚴⒅兴ィq朝之必莫也。今將卷甲輕舉，深入長敺，難以為功；〔五〕從行則迫脅，衡行則中絕，〔六〕疾則糧乏，徐則後利，〔七〕不至千里，人馬乏食。兵法曰：『遺人獲也?！弧舶恕骋庹哂兴娗煽梢郧葜瑒t臣不知也；不然，則未見深入之利也。臣故曰勿擊便?！?br />
〔一〕 師古曰：「舍，止息也?！?br />
〔二〕 師古曰：「覆，敗也。墮，毀也。言兵與敵接則敗其眾，所伐之國則毀其城也。覆音芳目反。墮音火規(guī)反?！?br />
〔三〕 師古曰：「衝風，疾風之衝突者也?！?br />
〔四〕 師古曰：「縞，素也，曲阜之地，俗善作之，尤為輕細，故以取喻也?！?br />
〔五〕 師古曰：「敺與驅(qū)同。」
〔六〕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衡猶橫也?！?br />
〔七〕 師古曰：「後利，謂不及於利?！?br />
〔八〕 師古曰：「言以軍遺敵人，令其虜獲也。遺音弋季反。」
恢曰：「不然。夫草木遭霜者不可以風過，〔一〕清水明鏡不可以形逃，〔二〕通方之士，不可以文亂?！踩辰癯佳該糁?，固非發(fā)而深入也，將順因單于之欲，誘而致之邊，吾選梟騎或絕其後，單于可禽，百全必取?！?br />
〔一〕 師古曰：「言易零落?！?br />
〔二〕 師古曰：「言美惡皆見?！?br />
〔三〕 師古曰：「方，道也?！?/em>
上曰：「善?！鼓藦幕肿h。陰使聶壹為間，〔一〕亡入匈奴，謂單于曰：「吾能斬馬邑令丞，以城降，財物可盡得?！箚斡趷坌?，以為然而許之。聶壹乃詐斬死罪囚，縣其頭馬邑城下，視單于使者為信，〔二〕曰：「馬邑長吏已死，可急來?！轨妒菃斡诖┤?，將十萬騎入武州塞?！踩?br />
〔一〕 師古曰：「間音居莧反?！?br />
〔二〕 師古曰：「視讀曰示?！?br />
〔三〕 師古曰：「在雁門。」
當是時，漢伏兵車騎材官三十餘萬，匿馬邑旁谷中。衛(wèi)尉李廣為驍騎將軍，太僕公孫賀為輕車將軍，大行王恢為將屯將軍，太中大夫李息為材官將軍。御史大夫安國為護軍將軍，諸將皆屬。約單于入馬邑縱兵。王恢、李息別從代主擊輜重。〔一〕於是單于入塞，未至馬邑百餘里，覺之，還去。語在匈奴傳。塞下傳言單于已去，漢兵追至塞，度弗及，〔二〕王恢等皆罷兵。
〔一〕 師古曰：「輜，衣車也。重謂載重物車也。故行者之資，總曰輜重。重音直用反?！?br />
〔二〕 師古曰：「度，音徒各反?！?/em>
上怒恢不出擊單于輜重也，恢曰：「始約為入馬邑城，兵與單于接，而臣擊其輜重，可得利。今單于不至而還，臣以三萬人眾不敵，祗取辱?！惨弧彻讨€而斬，然完陛下士三萬人。」於是下恢廷尉，廷尉當恢逗橈，當斬?！捕郴中星Ы鹭┫嗤`。蚡不敢言上，而言於太后曰：「王恢首為馬邑事，今不成而誅恢，是為匈奴報仇也?！股铣?，太后以蚡言告上。上曰：「首為馬邑事者恢，故發(fā)天下兵數(shù)十萬，從其言，為此。且縱單于不可得，恢所部擊，猶頗可得，以尉士大夫心?！踩辰癫徽D恢，無以謝天下?！轨妒腔致劊俗詺?。
〔一〕 師古曰：「祗，適也，音支。」
〔二〕 服虔曰：「逗音企?！箲吭唬骸付?，曲行避敵也，橈，顧望也，軍法語也。」蘇林曰：「逗音豆?！谷绱驹唬骸杠姺?，行而逗留畏懦者要斬?！箮煿旁唬骸阜?、應二說皆非也。逗謂留止也。橈，屈弱也。逗又音住?！?br />
〔三〕 師古曰：「或當?shù)闷漭w重人眾也。（故）〔古〕尉安之字正如此，其後流俗乃加心耳?！?/em>
安國為人多大略，知足以當世取舍，〔一〕而出於忠厚。貪耆財利，〔二〕然所推舉皆廉士賢於己者。於梁舉壺遂、臧固，至它，皆天下名士，〔三〕士亦以此稱慕之，唯天子以為國器?！菜摹嘲矅鵀橛反蠓蛭迥?，丞相蚡薨。安國行丞相事，引墮車，蹇?！参濉成嫌冒矅鵀樨┫?，使使視，蹇甚，乃更以平棘侯薛澤為丞相。安國病免，〔六〕數(shù)月，瘉，復為中尉。
〔一〕 師古曰：「舍，止也。取舍，言可取則取，可止則止。」
〔二〕 師古曰：「耆讀曰嗜。」
〔三〕 師古曰：「於梁舉二人，至於他餘所舉，亦皆名士也?！?br />
〔四〕 師古曰：「言臣下皆敬重之，天子一人亦以為國器。國器者，言其器用重大，可施於國政也?！?br />
〔五〕 如淳曰：「為天子（尊）〔導〕引，而墮車跛蹇也。」
〔六〕 師古曰：「以足疾?！?/em>
歲餘，徙為衛(wèi)尉。而將軍衛(wèi)青等擊匈奴，破龍城。明年，匈奴大入邊。語在青傳。安國為材官將軍，屯漁陽，捕生口虜，言匈奴遠去。即上言方佃作時，〔一〕請且罷屯。罷屯月餘，匈奴大入上谷、漁陽。安國壁乃有七百餘人，出與戰(zhàn)，安國傷，入壁。匈奴虜略千餘人及畜產(chǎn)去。上怒，使使責讓安國。徙益東，屯右北平。是時虜言當入東方。
〔一〕 師古曰：「安國上奏也。佃，治田也，音與田同?！?/em>
安國始為御史大夫及護軍，後稍下遷。新壯將軍衛(wèi)青等有功，益貴。安國既斥疏，將屯又失亡多，甚自媿。幸得罷歸，〔一〕乃益東徙，意忽忽不樂，數(shù)月，病歐血死。
〔一〕 師古曰；「冀得罷歸，以徼幸也。他皆類此?！?/em>
壺遂與太史遷等定漢律曆，官至詹事，其人深中篤行君子。上方倚欲以為相，會其病卒?！惨弧?br />
〔一〕 師古曰：「倚謂仗任之也，音於綺反?！?/em>
贊曰：竇嬰、田蚡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策，〔一〕而各名顯，並位卿相，大業(yè)定矣。然嬰不知時變，夫亡術而不遜，〔二〕蚡負貴而驕溢。〔三〕兇德參會，待時而發(fā)，〔四〕藉福區(qū)區(qū)其間，惡能救斯敗哉！〔五〕以韓安國之見器，臨其摯而顛墜，〔六〕陵夷以憂死，〔七〕遇合有命，悲夫！若王恢為兵首而受其咎，豈命也虖？〔八〕
〔一〕 師古曰：「謂馳入?yún)擒?，欲報父讎也?！?br />
〔二〕 師古曰：「遜，順也?！?br />
〔三〕 師古曰：「負，恃也?！?br />
〔四〕 師古曰：「三人相遇，故曰參會?！?br />
〔五〕 師古曰：「惡音烏，謂於何也。」
〔六〕 李奇曰：「摯，極也。」
〔七〕 師古曰：「陵夷，即陵遲也，言漸卑替也?！?br />
〔八〕 師古曰：「言自己為之，非由命也?！?br />
校勘記
二三七七頁 二行?。ň矗补省吃焕跆印！【暗v、殿本都作「故」，此誤。
二三八一頁 七行 言為諸第之（長）〔最〕也。 景祐、殿本都作「最」。
二三八一頁一三行 諸公稍自引而?。ā粹嗯_〉）〔驁〕， 景祐、殿本都作「驁」，注同。王先謙說作「驁」是。
二三八二頁 一行?。ǔ＃矅L〕為潁陰侯灌嬰舍人， 宋祁說南本、浙本「?！箒K作「嘗」。王先謙說南、浙本是。
二三八二頁 八行 吳軍（?。财啤?， 景祐、殿本都作「破」。
二三八五頁 四行 夜灑埽張具至旦?！舶恕场∽ⅰ舶恕吃凇笍埦摺瓜隆Ｍ跸戎t說，「至旦」二字連上為文，言嬰灑埽張具，自夜達旦。
二三八七頁一０行 「今日召宗室，有詔」，〔一七〕 注〔一七〕原在「宗室」下，景祐、汲古、局本同。今從殿本，以「有詔」連上，蚡與長史語止此。
二三八八頁一七行 於大坐中罵詈（不為）〔為不〕敬?！【暗v、殿本都作「為不」。
二三八九頁一二行 蚡得為（胏）〔肺〕附， 殿本「胏」作「肺」，與上蚡傳同。而此及景祐本都作「胏」，與蚡傳異。「肺」「胏」蓋一字之異體。
二三九三頁一四行 即（公）〔宮〕車晏駕， 景祐、殿本都作「宮」，史記同。王先謙說作「宮」是。
二三九五頁一四行 起（徙）〔徒〕中為二千石。景祐、殿本都作「徒」，史記同，此誤。
二三九六頁 六行 竇太后（所）〔聞〕，乃詔王以安國為內(nèi)史?！顦溥_說「所」是誤字，當從史記作「聞」。
二四０五頁 七行?。ü剩补拧澄景仓终绱耍【暗v、殿本都作「古」。王先謙說作「古」是。
二四０五頁一六行 為天子（尊）〔導〕引， 景祐、殿本都作「導」，此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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