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布，楚人也，為任俠有名?！惨弧稠?xiàng)籍使將兵，數(shù)窘漢王〔二〕。項(xiàng)籍滅，高祖購求布千金，敢有舍匿，罪三族?！踩巢寄溴ш栔苁?，周氏曰：「漢求將軍急，跡且至臣家，〔四〕能聽臣，臣敢進(jìn)計(jì)；即否，願(yuàn)先自剄?！共荚S之。乃髡鉗布，衣褐，〔五〕置廣柳車中，〔六〕并與其家僮數(shù)十人，之魯朱家所賣之?！财摺持旒倚闹浼静家?，買置田舍。乃之雒陽見汝陰侯滕公，〔八〕說曰：「季布何罪？臣各為其主用，職耳?！簿拧稠?xiàng)氏臣豈可盡誅邪？今上始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何示不廣也！且以季布之賢，漢求之急如此，此不北走胡，南走越耳。夫忌壯士以資敵國，此伍子胥所以鞭荊平之墓也。〔一０〕君何不從容為上言之？」〔一一〕滕公心知朱家大俠，意布匿其所，乃許諾。侍間，果言如朱家指?！惨欢成夏松獠?。當(dāng)是時(shí)，諸公皆多布能摧剛為柔，〔一三〕朱家亦以此名聞當(dāng)世。布召見，謝，拜郎中。
〔一〕 應(yīng)劭曰：「任謂有堅(jiān)完可任託以事也?！谷绱驹唬骸赶嗯c信為任，同是非為俠?！箮煿旁唬骸溉沃^任使其氣力。俠之言挾也，以權(quán)力俠輔人也。任音人禁反。俠音下頰反?！?br />
〔二〕 如淳曰：「窘，困也?！箮煿旁唬骸妇揭羟箝h反?！?br />
〔三〕 師古曰：「舍，止；匿，隱也?！?br />
〔四〕 師古曰：「跡謂尋其蹤跡也?！?br />
〔五〕 師古曰：「衣，著之也。褐，毛布之衣也。」
〔六〕 服虔曰：「東郡謂廣轍車為廣柳車。」鄭氏曰：「作大柳衣車，若周禮喪車也?！估钇嬖唬骸笍V柳，大隆穹也?！箷x灼曰：「周禮說『衣翣柳』，柳，聚也，眾飾之所聚也。此為載以喪車，欲人不知也?！箮煿旁唬骸笗x、鄭二說是也。隆穹，所謂車軬者耳，非此之謂也。軬音扶晚反?！?br />
〔七〕 師古曰：「朱家，魯人，見游俠傳。」
〔八〕 師古曰：「夏侯嬰也，本為滕令，遂號為滕公?！?br />
〔九〕 師古曰：「職，常也。言此乃常道也。一曰職，主掌其事也?！?br />
〔一０〕師古曰：「子胥，伍員也。荊即楚也。子胥之父伍奢為平王所殺，子胥奔吳，教吳伐楚。平王已卒，其後吳師入郢，子胥掘平王之墓，取屍鞭之三百也?！?br />
〔一一〕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一二〕師古曰：「侍，侍於天子。間謂事務(wù)之隙?！?br />
〔一三〕師古曰：「多猶重也。」
孝惠時(shí)，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呂太后，〔一〕太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jiān)唬骸赋碱?yuàn)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怪T將皆阿呂太后，〔二〕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shí)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謾！〔三〕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四〕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故菚r(shí)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fù)議擊匈奴事。
〔一〕 師古曰：「嫚謂辭語褻污也。嫚讀與慢同。」
〔一〕 師古曰：「阿，曲也，曲從其意?！?br />
〔三〕 師古曰：「謾，欺誑也，音嫚，又音莫連反?！?br />
〔四〕 師古曰：「痍，傷也。瘳，差也。痍音夷。瘳音丑留反?！?/em>
布為河?xùn)|守。孝文時(shí)，人有言其賢，召欲以為御史大夫。人又言其勇，使酒難近。〔一〕至，留邸一月，〔二〕見罷。〔三〕布進(jìn)曰：「臣待罪河?xùn)|，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菜摹辰癯贾粒瑹o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譽(yù)召臣，一人毀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陛下?！埂参濉成夏?，慚曰：「河?xùn)|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共贾?。
〔一〕 應(yīng)劭曰：「使酒，酗酒也?！箮煿旁唬骸秆砸蚓齐暻⒍箽庖?。近謂附近天子為大臣也?！?br />
〔二〕 師古曰：「邸，諸郡朝宿之舍在京師也?！?br />
〔三〕 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
〔四〕 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br />
〔五〕 師古曰：「窺見陛下淺深也?！?/em>
辯士曹丘生數(shù)招權(quán)顧金錢，〔一〕事貴人趙談等，〔二〕與竇長君善。〔三〕布聞，寄書諫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請布?！菜摹掣]長君曰：「季將軍不說足下，〔五〕足下無往?！构陶垥煨?。使人先發(fā)書，〔六〕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則揖布曰：「楚人諺曰『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諾』，〔七〕足下何以得此聲梁楚之間哉？且僕與足下俱楚人，使僕游揚(yáng)足下名於天下，顧不美乎？〔八〕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布乃大說?！簿拧骋?，留數(shù)月，為上客，厚送之。布名所以益聞?wù)?，曹丘揚(yáng)之也。
〔一〕 孟康曰：「招，求也。以金錢事權(quán)貴，而求得其形勢以自炫耀也?！估钇嬖唬骸赋謾?quán)屬以請人，顧以金錢也?！箮煿旁唬骸付抑f皆非也。言招求貴人威權(quán)，因以請託，故得他人顧金錢也?！?br />
〔二〕 李奇曰：「宦者趙談也?！?br />
〔三〕 服虔曰：「景帝舅?！?br />
〔四〕 師古曰：「欲得竇長君書與布，為己紹介也?！?br />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使人先致書於布。發(fā)，視也。」
〔七〕 師古曰：「諺，傳也?！?br />
〔八〕 師古曰：「顧，念也。」
〔九〕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布弟季心氣蓋關(guān)中，遇人恭謹(jǐn)，為任俠，方數(shù)千里，士爭為死。嘗殺人，亡吳，從爰絲匿，長事爰絲，〔一〕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二〕中尉郅都不敢加。少年多時(shí)時(shí)竊借其名以行〔三〕。當(dāng)是時(shí)，季心以勇，布以諾，聞關(guān)中。
〔一〕 師古曰：「絲，爰盎字。言以兄長之禮事也?！?br />
〔二〕 如淳曰：「中尉之司馬?！?br />
〔三〕 師古曰：「詐自稱為心之賓客徒黨也?！?/em>
布母弟丁公，〔一〕為項(xiàng)羽將，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漢王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二〕丁公引兵而還。及項(xiàng)王滅，丁公謁見高祖，以丁公徇軍中，〔三〕曰：「丁公為項(xiàng)王臣不忠，使項(xiàng)王失天下者也?！顾鞌刂?，曰：「使後為人臣無傚丁公也！」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薛人，名固。」師古曰：「此母弟為同母異父之弟?！?br />
〔二〕 孟康曰：「丁公及彭城賴齮追上，故曰兩賢也?！箮煿旁唬骸该险f非也。兩賢，高祖自謂并謂固耳，言吾與固俱是賢，豈相厄困也。故固感此言而止也。雖與賴齮俱追，而高祖獨(dú)與固言耳?！?br />
〔三〕 師古曰：「徇，行示也，音辭俊反?！?/em>
欒布，梁人也。彭越為家人時(shí)，嘗與布游，〔一〕窮困，賣庸於齊，為酒家保?！捕硵?shù)歲別去，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主家報(bào)仇，〔三〕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荼為燕王，布為將。及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為梁大夫。使於齊，未反，〔四〕漢召彭越責(zé)以謀反，夷三族，梟首雒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布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dú)祠而哭之，與反明矣?！参濉橙ず嘀??！埂擦撤教嶷厹?，〔七〕顧曰：「願(yuàn)一言而死?！股显唬骸负窝?？」布曰：「方上之困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xiàng)王所以不能遂西，徒以彭王居梁地，〔八〕與漢合從苦楚也?！簿拧钞?dāng)是之時(shí)，彭王壹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xiàng)氏不亡。〔一０〕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漢）〔帝〕壹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細(xì)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股夏酸尣?，拜為都尉。
〔一〕 師古曰：「家人，猶言編戶之人也?！?br />
〔二〕 孟康曰：「酒家作保。保，庸也?？杀Ｐ?，故謂之保?！箮煿旁唬骸钢^庸作受顧也。為保，謂?？扇问埂！?br />
〔三〕 服虔曰：「為買者報(bào)仇也。」
〔四〕 師古曰：「反，還也?！?br />
〔五〕 師古曰：「若，汝也?！?br />
〔六〕 師古曰：「趣讀曰促。促，急也?！?br />
〔七〕 師古曰：「提，舉也，舉而欲投之於湯也。趨讀曰趣，趨，嚮也?！?br />
〔八〕 師古曰：「徒，但也。」
〔九〕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一０〕師古曰：「微，無也?！?/em>
孝文時(shí)，為燕相，至將軍。布稱曰：「窮困不能辱身，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轨妒菄L有德，厚報(bào)之；有怨，必以法滅之。吳楚反時(shí)，以功封為鄃侯，〔一〕復(fù)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立社，號曰欒公社。
〔一〕 蘇林曰：「鄃音輸，清河縣也?！?/em>
布薨，子賁嗣侯，〔一〕孝武時(shí)坐為太常犧牲不如令，國除。
〔一〕 師古曰：「賁音奔?！?/em>
田叔，趙陘城人也。〔一〕其先，齊田氏也。叔好劍，學(xué)黃老術(shù)於樂鉅公?！捕碁槿肆?，喜任俠?！踩秤沃T公，〔四〕趙人舉之趙相趙午，言之趙王張敖，以為郎中。數(shù)歲，趙王賢之，未及遷。
〔一〕 蘇林曰：「陘音刑?！?br />
〔二〕 師古曰：「姓樂，名鉅也。公者，老人之稱也?！?br />
〔三〕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br />
〔四〕 師古曰：「諸公，皆長者也?！?/em>
會趙午、貫高等謀弒上，事發(fā)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群臣反者。趙有敢隨王，罪三族。唯田叔、孟舒等十餘人赭衣自髡鉗，隨王至長安。趙王敖事白，得出，〔一〕廢王為宣平侯，乃進(jìn)言叔等十人。上召見，與語，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二〕上說，〔三〕盡拜為郡守、諸侯相。叔為漢中守十餘年。
〔一〕 師古曰：「白，明也?！?br />
〔二〕 師古曰：「材不勝?！?br />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孝文帝初立，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長者，宜知之。」叔頓首曰：「故雲(yún)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shí)孟舒坐虜大入雲(yún)中免。上曰：「先帝置孟舒雲(yún)中十餘年矣，虜常一入，孟舒不能堅(jiān)守，無故士卒戰(zhàn)死者數(shù)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叩頭曰：「夫貫高等謀反，天子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者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鉗，隨張王，以身死之，豈自知為雲(yún)中守哉！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一〕而匈奴冒頓新服北夷，來為邊寇，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為父，以故死者數(shù)百人，孟舒豈敺之哉！〔二〕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轨妒巧显唬骸纲t哉孟舒！」復(fù)召以為雲(yún)中守。
〔一〕 師古曰：「罷讀為疲。下亦同?！?br />
〔二〕 師古曰：「敺與驅(qū)同。言不敺之令戰(zhàn)也。敺字從攴。攴音普木反?！?/em>
後數(shù)歲，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殺漢議臣爰盎，景帝召叔案梁，具得其事。還報(bào)，上曰：「梁有之乎？」對曰：「有之?！埂甘掳苍?？」〔一〕叔曰：「上無以梁事為問也?！捕辰窳和醪环D，是廢漢法也；如其伏誅，太后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轨妒巧洗筚t之，以為魯相。
〔一〕 師古曰：「索其狀也?！?br />
〔二〕 師古曰：「言不須更論之也?！?/em>
相初至官，民以王取其財(cái)物自言者百餘人。叔取其渠率二（千）〔十〕人笞，怒之〔一〕曰：「王非汝主邪？何敢自言主！」魯王聞之，大慚，發(fā)中府錢，使相償之。〔二〕相曰：「王自使人償之，不爾，是王為惡而相為善也?！埂踩?br />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二〕 師古曰：「中府，王之財(cái)物藏也?！?br />
〔三〕 師古曰：「不爾，是則王為惡?！?/em>
魯王好獵，相常從入苑中，王輒休相就館。相常暴坐苑外，〔一〕終不休，曰：「吾王暴露，獨(dú)何為舍？」王以故不大出遊。
〔一〕 師古曰：「於外自暴露而坐。」
數(shù)年以官卒，魯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曰：「義不傷先人名?！?br />
仁以壯勇為衛(wèi)將軍舍人，〔一〕數(shù)從擊匈奴。衛(wèi)將軍進(jìn)言仁為郎中，至二千石、丞相長史，失官。後使刺三河，還，〔二〕奏事稱意，拜為京輔都尉。月餘，遷司直。數(shù)歲，戾太子舉兵，仁部閉城門，令太子得亡，坐縱反者族?！踩?br />
〔一〕 張晏曰：「衛(wèi)青也?！?br />
〔二〕 如淳曰：「為刺史於三河郡。三河謂河南、河內(nèi)、河?xùn)|也。」
〔三〕 師古曰：「遣仁掌閉城門，乃令太子得出，故云縱反也?！?/em>
贊曰：以項(xiàng)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名楚，身履軍搴旗者數(shù)矣〔一〕，可謂壯士。及至困厄奴僇，茍活而不變，何也？〔二〕彼自負(fù)其材，受辱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概而自殺，非能勇也，〔三〕其畫無俚之至耳。〔四〕欒布哭彭越，田叔隨張敖，赴死如歸，彼誠知所處，〔五〕雖古烈士，何以加哉！
〔一〕 鄧展曰：「履軍，戰(zhàn)勝蹈履之?！估钇嬖唬骸稿?，拔也?！姑峡翟唬骸稿海瑪厝∫??！箮煿旁唬骸钢^勝敵拔取旗也。鄧、李二說皆是。搴音騫。今流俗書本改履謂屢，而加典字，云身屢典軍，非也?！?br />
〔二〕 師古曰：「僇，古戮字也。奴僇，謂髡鉗為奴而賣之也?！?br />
〔三〕 師古曰：「感概，謂感念局狹為小節(jié)。概音工代反?！?br />
〔四〕 張晏曰：「言其計(jì)畫道理無所至，故自殺耳。」蘇林曰：「俚，賴也。言其計(jì)畫無所成賴?！箷x灼曰：「揚(yáng)雄方言曰『俚，聊也』，許慎曰『賴也』。此為其計(jì)畫無所聊賴，至於自殺耳?！箮煿旁唬骸笗x說是也?！?br />
〔五〕 如淳曰：「太史公曰『非死者難，處死者難』也?！?br />
校勘記
一九八０頁 九行 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暗v本無「亦」字。
一九八０頁 九行 今（漢）〔帝〕壹徵兵於梁， 宋祁說越本「漢」作「帝」。按景祐本作「帝」。
一九八三頁一二行 叔取其渠率二（千）〔十〕人笞， 景祐、殿、局本都作「十」。王先謙說作「十」是。
〔一〕 應(yīng)劭曰：「任謂有堅(jiān)完可任託以事也?！谷绱驹唬骸赶嗯c信為任，同是非為俠?！箮煿旁唬骸溉沃^任使其氣力。俠之言挾也，以權(quán)力俠輔人也。任音人禁反。俠音下頰反?！?br />
〔二〕 如淳曰：「窘，困也?！箮煿旁唬骸妇揭羟箝h反?！?br />
〔三〕 師古曰：「舍，止；匿，隱也?！?br />
〔四〕 師古曰：「跡謂尋其蹤跡也?！?br />
〔五〕 師古曰：「衣，著之也。褐，毛布之衣也。」
〔六〕 服虔曰：「東郡謂廣轍車為廣柳車。」鄭氏曰：「作大柳衣車，若周禮喪車也?！估钇嬖唬骸笍V柳，大隆穹也?！箷x灼曰：「周禮說『衣翣柳』，柳，聚也，眾飾之所聚也。此為載以喪車，欲人不知也?！箮煿旁唬骸笗x、鄭二說是也。隆穹，所謂車軬者耳，非此之謂也。軬音扶晚反?！?br />
〔七〕 師古曰：「朱家，魯人，見游俠傳。」
〔八〕 師古曰：「夏侯嬰也，本為滕令，遂號為滕公?！?br />
〔九〕 師古曰：「職，常也。言此乃常道也。一曰職，主掌其事也?！?br />
〔一０〕師古曰：「子胥，伍員也。荊即楚也。子胥之父伍奢為平王所殺，子胥奔吳，教吳伐楚。平王已卒，其後吳師入郢，子胥掘平王之墓，取屍鞭之三百也?！?br />
〔一一〕師古曰：「從音千容反?！?br />
〔一二〕師古曰：「侍，侍於天子。間謂事務(wù)之隙?！?br />
〔一三〕師古曰：「多猶重也。」
孝惠時(shí)，為中郎將。單于嘗為書嫚呂太后，〔一〕太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jiān)唬骸赋碱?yuàn)得十萬眾，橫行匈奴中?！怪T將皆阿呂太后，〔二〕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高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shí)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眾橫行匈奴中，面謾！〔三〕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四〕噲又面諛，欲搖動天下?！故菚r(shí)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fù)議擊匈奴事。
〔一〕 師古曰：「嫚謂辭語褻污也。嫚讀與慢同。」
〔一〕 師古曰：「阿，曲也，曲從其意?！?br />
〔三〕 師古曰：「謾，欺誑也，音嫚，又音莫連反?！?br />
〔四〕 師古曰：「痍，傷也。瘳，差也。痍音夷。瘳音丑留反?！?/em>
布為河?xùn)|守。孝文時(shí)，人有言其賢，召欲以為御史大夫。人又言其勇，使酒難近。〔一〕至，留邸一月，〔二〕見罷。〔三〕布進(jìn)曰：「臣待罪河?xùn)|，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菜摹辰癯贾粒瑹o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毀臣者。夫陛下以一人譽(yù)召臣，一人毀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者聞之，有以窺陛下?！埂参濉成夏?，慚曰：「河?xùn)|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共贾?。
〔一〕 應(yīng)劭曰：「使酒，酗酒也?！箮煿旁唬骸秆砸蚓齐暻⒍箽庖?。近謂附近天子為大臣也?！?br />
〔二〕 師古曰：「邸，諸郡朝宿之舍在京師也?！?br />
〔三〕 師古曰：「既引見而罷，令還郡也。」
〔四〕 師古曰：「謂妄言其賢，故云欺也?！?br />
〔五〕 師古曰：「窺見陛下淺深也?！?/em>
辯士曹丘生數(shù)招權(quán)顧金錢，〔一〕事貴人趙談等，〔二〕與竇長君善。〔三〕布聞，寄書諫長君曰：「吾聞曹丘生非長者，勿與通。」及曹丘生歸，欲得書請布?！菜摹掣]長君曰：「季將軍不說足下，〔五〕足下無往?！构陶垥煨?。使人先發(fā)書，〔六〕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則揖布曰：「楚人諺曰『得黃金百，不如得季布諾』，〔七〕足下何以得此聲梁楚之間哉？且僕與足下俱楚人，使僕游揚(yáng)足下名於天下，顧不美乎？〔八〕何足下距僕之深也！」布乃大說?！簿拧骋?，留數(shù)月，為上客，厚送之。布名所以益聞?wù)?，曹丘揚(yáng)之也。
〔一〕 孟康曰：「招，求也。以金錢事權(quán)貴，而求得其形勢以自炫耀也?！估钇嬖唬骸赋謾?quán)屬以請人，顧以金錢也?！箮煿旁唬骸付抑f皆非也。言招求貴人威權(quán)，因以請託，故得他人顧金錢也?！?br />
〔二〕 李奇曰：「宦者趙談也?！?br />
〔三〕 服虔曰：「景帝舅?！?br />
〔四〕 師古曰：「欲得竇長君書與布，為己紹介也?！?br />
〔五〕 師古曰：「說讀曰悅。」
〔六〕 師古曰：「使人先致書於布。發(fā)，視也。」
〔七〕 師古曰：「諺，傳也?！?br />
〔八〕 師古曰：「顧，念也。」
〔九〕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布弟季心氣蓋關(guān)中，遇人恭謹(jǐn)，為任俠，方數(shù)千里，士爭為死。嘗殺人，亡吳，從爰絲匿，長事爰絲，〔一〕弟畜灌夫、籍福之屬。嘗為中司馬，〔二〕中尉郅都不敢加。少年多時(shí)時(shí)竊借其名以行〔三〕。當(dāng)是時(shí)，季心以勇，布以諾，聞關(guān)中。
〔一〕 師古曰：「絲，爰盎字。言以兄長之禮事也?！?br />
〔二〕 如淳曰：「中尉之司馬?！?br />
〔三〕 師古曰：「詐自稱為心之賓客徒黨也?！?/em>
布母弟丁公，〔一〕為項(xiàng)羽將，逐窘高祖彭城西。短兵接，漢王急，顧謂丁公曰：「兩賢豈相厄哉！」〔二〕丁公引兵而還。及項(xiàng)王滅，丁公謁見高祖，以丁公徇軍中，〔三〕曰：「丁公為項(xiàng)王臣不忠，使項(xiàng)王失天下者也?！顾鞌刂?，曰：「使後為人臣無傚丁公也！」
〔一〕 晉灼曰：「楚漢春秋云薛人，名固。」師古曰：「此母弟為同母異父之弟?！?br />
〔二〕 孟康曰：「丁公及彭城賴齮追上，故曰兩賢也?！箮煿旁唬骸该险f非也。兩賢，高祖自謂并謂固耳，言吾與固俱是賢，豈相厄困也。故固感此言而止也。雖與賴齮俱追，而高祖獨(dú)與固言耳?！?br />
〔三〕 師古曰：「徇，行示也，音辭俊反?！?/em>
欒布，梁人也。彭越為家人時(shí)，嘗與布游，〔一〕窮困，賣庸於齊，為酒家保?！捕硵?shù)歲別去，而布為人所略，賣為奴於燕。為其主家報(bào)仇，〔三〕燕將臧荼舉以為都尉。荼為燕王，布為將。及荼反，漢擊燕，虜布。梁王彭越聞之，乃言上，請贖布為梁大夫。使於齊，未反，〔四〕漢召彭越責(zé)以謀反，夷三族，梟首雒陽，下詔有收視者輒捕之。布還，奏事彭越頭下，祠而哭之。吏捕以聞。上召布罵曰：「若與彭越反邪？吾禁人勿收，若獨(dú)祠而哭之，與反明矣?！参濉橙ず嘀??！埂擦撤教嶷厹?，〔七〕顧曰：「願(yuàn)一言而死?！股显唬骸负窝?？」布曰：「方上之困彭城，敗滎陽、成皋間，項(xiàng)王所以不能遂西，徒以彭王居梁地，〔八〕與漢合從苦楚也?！簿拧钞?dāng)是之時(shí)，彭王壹顧，與楚則漢破，與漢則楚破。且垓下之會，微彭王，項(xiàng)氏不亡。〔一０〕天下已定，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今（漢）〔帝〕壹徵兵於梁，彭王病不行，而疑以為反。反形未見，以苛細(xì)誅之，臣恐功臣人人自危也。今彭王已死，臣生不如死，請就亨?！股夏酸尣?，拜為都尉。
〔一〕 師古曰：「家人，猶言編戶之人也?！?br />
〔二〕 孟康曰：「酒家作保。保，庸也?？杀Ｐ?，故謂之保?！箮煿旁唬骸钢^庸作受顧也。為保，謂?？扇问埂！?br />
〔三〕 服虔曰：「為買者報(bào)仇也。」
〔四〕 師古曰：「反，還也?！?br />
〔五〕 師古曰：「若，汝也?！?br />
〔六〕 師古曰：「趣讀曰促。促，急也?！?br />
〔七〕 師古曰：「提，舉也，舉而欲投之於湯也。趨讀曰趣，趨，嚮也?！?br />
〔八〕 師古曰：「徒，但也。」
〔九〕 師古曰：「從音子容反。」
〔一０〕師古曰：「微，無也?！?/em>
孝文時(shí)，為燕相，至將軍。布稱曰：「窮困不能辱身，非人也；富貴不能快意，非賢也?！轨妒菄L有德，厚報(bào)之；有怨，必以法滅之。吳楚反時(shí)，以功封為鄃侯，〔一〕復(fù)為燕相。燕齊之間皆為立社，號曰欒公社。
〔一〕 蘇林曰：「鄃音輸，清河縣也?！?/em>
布薨，子賁嗣侯，〔一〕孝武時(shí)坐為太常犧牲不如令，國除。
〔一〕 師古曰：「賁音奔?！?/em>
田叔，趙陘城人也。〔一〕其先，齊田氏也。叔好劍，學(xué)黃老術(shù)於樂鉅公?！捕碁槿肆?，喜任俠?！踩秤沃T公，〔四〕趙人舉之趙相趙午，言之趙王張敖，以為郎中。數(shù)歲，趙王賢之，未及遷。
〔一〕 蘇林曰：「陘音刑?！?br />
〔二〕 師古曰：「姓樂，名鉅也。公者，老人之稱也?！?br />
〔三〕 師古曰：「喜，好也，音許吏反?！?br />
〔四〕 師古曰：「諸公，皆長者也?！?/em>
會趙午、貫高等謀弒上，事發(fā)覺，漢下詔捕趙王及群臣反者。趙有敢隨王，罪三族。唯田叔、孟舒等十餘人赭衣自髡鉗，隨王至長安。趙王敖事白，得出，〔一〕廢王為宣平侯，乃進(jìn)言叔等十人。上召見，與語，漢廷臣無能出其右者。〔二〕上說，〔三〕盡拜為郡守、諸侯相。叔為漢中守十餘年。
〔一〕 師古曰：「白，明也?！?br />
〔二〕 師古曰：「材不勝?！?br />
〔三〕 師古曰：「說讀曰悅?！?/em>
孝文帝初立，召叔問曰：「公知天下長者乎？」對曰：「臣何足以知之！」上曰：「公長者，宜知之。」叔頓首曰：「故雲(yún)中守孟舒，長者也。」是時(shí)孟舒坐虜大入雲(yún)中免。上曰：「先帝置孟舒雲(yún)中十餘年矣，虜常一入，孟舒不能堅(jiān)守，無故士卒戰(zhàn)死者數(shù)百人。長者固殺人乎？」叔叩頭曰：「夫貫高等謀反，天子下明詔，趙有敢隨張王者罪三族，然孟舒自髡鉗，隨張王，以身死之，豈自知為雲(yún)中守哉！漢與楚相距，士卒罷敝，〔一〕而匈奴冒頓新服北夷，來為邊寇，孟舒知士卒罷敝，不忍出言，士爭臨城死敵，如子為父，以故死者數(shù)百人，孟舒豈敺之哉！〔二〕是乃孟舒所以為長者?！轨妒巧显唬骸纲t哉孟舒！」復(fù)召以為雲(yún)中守。
〔一〕 師古曰：「罷讀為疲。下亦同?！?br />
〔二〕 師古曰：「敺與驅(qū)同。言不敺之令戰(zhàn)也。敺字從攴。攴音普木反?！?/em>
後數(shù)歲，叔坐法失官。梁孝王使人殺漢議臣爰盎，景帝召叔案梁，具得其事。還報(bào)，上曰：「梁有之乎？」對曰：「有之?！埂甘掳苍?？」〔一〕叔曰：「上無以梁事為問也?！捕辰窳和醪环D，是廢漢法也；如其伏誅，太后食不甘味，臥不安席，此憂在陛下?！轨妒巧洗筚t之，以為魯相。
〔一〕 師古曰：「索其狀也?！?br />
〔二〕 師古曰：「言不須更論之也?！?/em>
相初至官，民以王取其財(cái)物自言者百餘人。叔取其渠率二（千）〔十〕人笞，怒之〔一〕曰：「王非汝主邪？何敢自言主！」魯王聞之，大慚，發(fā)中府錢，使相償之。〔二〕相曰：「王自使人償之，不爾，是王為惡而相為善也?！埂踩?br />
〔一〕 師古曰：「渠，大也。」
〔二〕 師古曰：「中府，王之財(cái)物藏也?！?br />
〔三〕 師古曰：「不爾，是則王為惡?！?/em>
魯王好獵，相常從入苑中，王輒休相就館。相常暴坐苑外，〔一〕終不休，曰：「吾王暴露，獨(dú)何為舍？」王以故不大出遊。
〔一〕 師古曰：「於外自暴露而坐。」
數(shù)年以官卒，魯以百金祠，少子仁不受，曰：「義不傷先人名?！?br />
仁以壯勇為衛(wèi)將軍舍人，〔一〕數(shù)從擊匈奴。衛(wèi)將軍進(jìn)言仁為郎中，至二千石、丞相長史，失官。後使刺三河，還，〔二〕奏事稱意，拜為京輔都尉。月餘，遷司直。數(shù)歲，戾太子舉兵，仁部閉城門，令太子得亡，坐縱反者族?！踩?br />
〔一〕 張晏曰：「衛(wèi)青也?！?br />
〔二〕 如淳曰：「為刺史於三河郡。三河謂河南、河內(nèi)、河?xùn)|也。」
〔三〕 師古曰：「遣仁掌閉城門，乃令太子得出，故云縱反也?！?/em>
贊曰：以項(xiàng)羽之氣，而季布以勇顯名楚，身履軍搴旗者數(shù)矣〔一〕，可謂壯士。及至困厄奴僇，茍活而不變，何也？〔二〕彼自負(fù)其材，受辱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終為漢名將。賢者誠重其死。夫婢妾賤人，感概而自殺，非能勇也，〔三〕其畫無俚之至耳。〔四〕欒布哭彭越，田叔隨張敖，赴死如歸，彼誠知所處，〔五〕雖古烈士，何以加哉！
〔一〕 鄧展曰：「履軍，戰(zhàn)勝蹈履之?！估钇嬖唬骸稿?，拔也?！姑峡翟唬骸稿海瑪厝∫??！箮煿旁唬骸钢^勝敵拔取旗也。鄧、李二說皆是。搴音騫。今流俗書本改履謂屢，而加典字，云身屢典軍，非也?！?br />
〔二〕 師古曰：「僇，古戮字也。奴僇，謂髡鉗為奴而賣之也?！?br />
〔三〕 師古曰：「感概，謂感念局狹為小節(jié)。概音工代反?！?br />
〔四〕 張晏曰：「言其計(jì)畫道理無所至，故自殺耳。」蘇林曰：「俚，賴也。言其計(jì)畫無所成賴?！箷x灼曰：「揚(yáng)雄方言曰『俚，聊也』，許慎曰『賴也』。此為其計(jì)畫無所聊賴，至於自殺耳?！箮煿旁唬骸笗x說是也?！?br />
〔五〕 如淳曰：「太史公曰『非死者難，處死者難』也?！?br />
校勘記
一九八０頁 九行 彭王剖符受封，（亦）欲傳之萬世?！【暗v本無「亦」字。
一九八０頁 九行 今（漢）〔帝〕壹徵兵於梁， 宋祁說越本「漢」作「帝」。按景祐本作「帝」。
一九八三頁一二行 叔取其渠率二（千）〔十〕人笞， 景祐、殿、局本都作「十」。王先謙說作「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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